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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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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庄子隐在一大片梅林深处,幽静旷达,虽已是正月,尚有几支迟开的红梅傲立枝头,暗香浮动。
裴元庆一身月白袍子,盘膝坐在梅树下抚琴,裴平以洞箫和之,两人奏的仍旧是那曲酒狂,单雄信握着酒樽,一杯杯饮下去,忽然拔剑而舞,意态不羁。
如此或抚琴,或论剑,或出行狩猎,时光流逝极快,不觉已是上元节。
这日早上,两人早早起床,一道向大兴城去。
两人□□所骑都是良驹,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大兴城外,大兴城巍峨庄严,城上旗帜鲜明,更高悬花灯,一派节日的喜庆。
两人从正南的阳德门入,走朱雀门大街,裴元庆惯常出入大兴城,对城里交通熟悉,灯节是要在晚上才开始,这会时候尚早,少不得引着单雄信在城中到处走走逛逛。
朱雀大街街道宽约五十丈,十分开阔,行在朱雀街上,遥遥可见六道高坡上的皇城与宫城宏伟壮观,建筑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裴元庆一边走,一边回头向单雄信道:“单兄,我家在广恩坊有一处宅子,平时都是爹娘在那里住,我们先把马安顿下来,广恩坊与利人市就隔着一个怀远坊,我先带你去利人市逛逛。”
“利人市?”
“是啊,因为在皇城西边,我们惯常都叫做西市,那东市原本叫做都会市。”
单雄信一边顾盼,一边赞赏道:“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果然气象不凡。”
裴元庆打量着街道上熙攘的人流,忽怅然道:“我听父亲讲,这大兴城是开皇二年皇上让宇文恺建的,翌年三月竣工。建成之后,是汉长安城的二个半那么大,可谓是前无古人,不过父亲说,劳民伤财,你看这偌大一座城池,却十室九空,不过啊,寺庙倒是不少。”
单雄信嘴角挂了丝苦笑,心中自然也是颇有微词。
两个一边聊着,一边慢行,单雄信因初到大兴,颇为新奇,走走看看,故而走的并不快。
两人到了广恩坊裴府,裴元庆刚走到门口,门房里的老张头慌里慌张跑出来,拦着裴元庆道:“公子,老爷正在堂上发脾气呢,你先莫要进去。”
裴元庆纳闷道:“怎么了?”
老张头道:“还不是永兴寺的大和尚们又寻晦气来了。”
裴元庆听说,不由火气上窜,待要朝院子里去,老张头忙搂住了他的腰,“公子,你听我说,夫人知会我,教我看见你回来,便让你去城外庄上避避,莫要惹老爷生气。”
单雄信不知就里,但是当今圣上重视佛教,广建寺庙,听老张头话语里牵扯了和尚,知道里头纠葛匪浅,在一旁拉住了裴元庆胳膊,“元庆,听伯母的话,不要惹令尊生气。”
老张头苦苦相劝,单雄信又在一旁帮着相劝,裴元庆怒气渐消,冷哼数声,挽着单雄信胳膊一径向西市走去,“单兄,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悦宾楼坐落在西市东头,平日里生意便极好,这元宵佳节,门前宾客更是络绎不绝,裴元庆是常来的,店伙见了,热情的招呼着他二人入了座。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裴元庆一边吃,一边将如何得罪永兴寺的和尚之事前前后后细细说来。
原来却是裴母在永兴寺里许了愿,去岁夏日携着裴元庆一道去庙里布施还愿,裴母与庙里的无尘师父相熟,便与她一道讲经论道,裴元庆听着无趣,便独自在庙里闲逛,走到后院一处偏殿外头,听见里头有个女子在唤救命,那间殿本就偏僻,外头林木茂盛,少有人来,更兼午后盛热,庙里香客不多,所以便没人听到。
裴元庆当即便冲了进去,却见一个和尚欲要非礼一个女子。那和尚见了生人,并不逃窜,反而恐吓裴元庆,裴元庆为救那女子,与他动起手来,他居然也会些拳脚功夫,不过终究不甚高明,几个回合,便被裴元庆制住了。
原来那女子也是来寺中进香的香客,那和尚见她貌美,动了邪念,便故意说她命里有坎,那女子为求破解之法,便被他骗到了人少的去处。
裴元庆救了那女子,那女子哭哭啼啼,掩面去了。可是他情急之下,动手有些重了,打伤了那和尚,那和尚反而扭着他去方丈处,说是他无缘无故动手。那女子已走,偌大大兴城,自然寻不到,可谓是死无对证,裴元庆好意救人,反而被和尚诬陷。
那和尚本是方丈的远房亲戚,占着方丈之势,故而三番五次去裴府滋事,裴元庆有理难辨,双方僵持不下。
单雄信听了事情原委,放下筷子,慨叹道:“真是好人难做,元庆,那女子当真寻不到吗?”
裴元庆摇了摇头,“当时情急之下,我实也未看清她容貌,再说大兴这么大,那里去找,其实我也没想过要找那女子对质,一个姑娘家,名誉最是关紧,遇到了这种事情,怎么好再让她来作证,张扬出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单雄信道:“说的不错,只是如此来,那和尚岂不是要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裴元庆冷笑道:“那和尚不过是想要银子,爹爹怕惹事,便给他银子,如今倒好,他隔三差五的便来府上讨要,爹爹反而怪起我来了。”他一脸无奈,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单雄信思索片刻,道:“元庆,我有个主意,咱们不如给那和尚一个教训,让他再也不敢来啰嗦。”
裴元庆皱眉道:“这个法子我也想过,可是爹爹不允许,我想要背着爹爹,又怕那和尚去府里告发,反而更惹爹爹生气。”
单雄信莞尔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保管教他打落了牙和血吞。”
裴元庆长吁口气,道:“这些和尚无法无天,若真能教训了他,也好杀一杀他们的气焰。”
单雄信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永兴寺走一遭,要行事,也得先踩踩点。”
裴元庆含笑道:“好。”又高呼道:“伙计,结账。”
永兴寺就在皇城西侧的照光坊内,穿过西市便到了。有隋一代,皇上推崇佛教,故而都城大兴广建寺院。
因为是元宵佳节,故而永兴寺里香客很多,寺外街上停了好些马车,门口更是人来人往。
单雄信张了一眼,向裴元庆道:“你这样进去,撞见那和尚就不好了,你把那和尚的形容告诉我,在街对面那茶楼里等我就好。”
裴元庆想了想道:“和尚一色都是方头阔面的,也没啥特征,不过……对了,他左边脸上生了颗好大的黑痣。”
单雄信沉吟片刻,笑道:“黑痣,好,就是这个了。”说罢转身便向寺院里走去。
香烟袅袅直上青云,寺院大殿外头廊下放了好大一个香炉,不少善男信女正在香炉前上香跪拜。
单雄信也捻了三根香,燃着了,拜了几拜,口中默默祷告道:“菩萨保佑,让雄信快点撞见那和尚,善恶有报,教他早食恶果。”眼睛却左右顾盼,说来也是凑巧,竟一眼瞥见个面上有黑痣的和尚正从大殿一侧的拱门里出来,单雄信心中一喜,看来这次菩萨还真是显灵了!
单雄信穿过人流,慢慢走过去,与那和尚擦肩而过时,故意在他肩上撞了一下。
那和尚被他撞了个趔趄,登时拉下脸子,怒目而视,脸上那颗黑痣愈发刺眼,“你,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
单雄信停下脚步,咳嗽了一声,在那和尚面上扫了一遍,故意摇了摇头,叹口气,负手行去。
那和尚见了,追上去问道:“你撞了我,也不赔不是,却又叹的哪门子气?”
单雄信哼笑一声,道:“我叹大和尚眼瞧着就要飞来横祸,兀自每日供奉菩萨,却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啊。”
那和尚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小施主,你说的可是真的?”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因为这和尚素来亏心事做多了,故而听了单雄信模棱两可的话,才会半信半疑。
单雄信一脸悲悯,道:“正是。”
“你会算命?”和尚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扯住了单雄信的衣袖。
单雄信沉吟道:“我非但会看未来,还会看过去,大和尚要不要一试啊?”
大和尚揉着光头思索片刻,道:“好,你且说来听听。”
单雄信瞥了眼周遭,道:“这里人来人往,太过噪杂,借一步说话如何?”
大和尚抖了抖僧袍,指着大殿后头道:“小施主,请到我禅房里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和尚的禅房,寺院里屋宇连绵,鳞次栉比,单雄信一路上都留心记住路径。
大和尚转身关了门,向单雄信道:“小施主,你这就说吧。”
单雄信打量着他禅房内布置,陈设奢华,那里像是出家人的住处,口中道:“那咱就先说说这过去,远的不提,就说去年,大和尚可是犯过口舌官司?”
和尚想了想,点头道:“口舌官司,就是跟人拌几句嘴也算得上,这个不算,你且说别的。”
单雄信又道:“还是去年,大和尚财运似乎不错,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和尚的财,可是有些来路不明,是也不是?”
和尚脸上肥肉一颤,惊疑不定,失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
单雄信掐了掐指头,“自然是算的,你们佛家不是说相由心生嘛,这一切可不都在大和尚面上挂着!”
和尚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沉思良久,道:“好,我且信了你,你刚才说我有横祸,又是怎么回事?”
单雄信一声冷笑,道:“我瞧大和尚对我的话也不大相信,我们且走着瞧,短则三五日,迟则七八日,我的话必会应验,到时候,大和尚再相信不迟。”
和尚额头已渗出汗来,道:“我那时候信了,岂不是晚了?”
单雄信摇头道:“不晚,不晚,因为这还只是小祸,若大和尚不思破解之法,大祸不远矣!”言罢扬长而去。
和尚愣了会,忙追了出去,“小施主,小施主……”
单雄信心里好笑,脚下却不停,疾步出了永兴寺。见那和尚没有追出来,他才向对面茶楼里走去,裴元庆迎了上来道:“单兄,怎么去这么久?”
单雄信哈哈笑道:“走了,我们往东市去。”
裴元庆满腹疑问,问道:“单兄,你见着那个和尚没?”
“这几天啊,保管教他坐立不安,先折腾他几天,再教训他不迟,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