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月夕篇》连城雪

4、第三章

　　言语回答不了的困惑，还有时间担待。
　　我的答案很长，需要一生去诉说，你准备好聆听了吗？
　　——2016年1月17日

　　浓郁的松茸酱在银色的锅子里冒着愉快的泡泡，旁边正在烹煮的意大利面也渐渐舒服地弯下了腰身。
　　袅袅的热气，淡淡的香味，安静的厨房，终于让这个夜晚有了些温暖的气氛。
　　林亦霖换上淡色的家居服，悠闲滴靠在厨台边欣赏陈路在炉前认真烹饪的背影，感叹道：“回家真好。”
　　“计划全被打乱的感觉真糟糕。”大少爷如今的烹饪水平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档次，他在很精准的时间内关了火，利落装盘，边脱围裙边倒好了两杯葡萄酒，完全不再有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笨拙。
　　林亦霖忽然从后面伸手抱住了他，将脸庞贴在那已无比熟悉的结实的背上，笑了笑说：“无论在哪个城市，无论在忙什么，每年的春节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过，这不就是计划吗？”
　　陈路转身道：“最近半年你一直在东奔西跑，我也在忙新公司的上市，都没能好好陪你，难得休息，想让你开心一下……”
　　说到这里，他又皱起眉头苦笑：“谁知道杜威不惹麻烦就会死。”
　　林亦霖仍旧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是我不好，总是把自己的事放在第一位，现在终于博士毕业了，一定把接下来的时间都用来陪你。”
　　“说得真好听。”陈路弯弯嘴角并不挂心，他何尝不明白林亦霖为何总是那么拼命，所以从来不多问，也不抱怨，人活着就是这样，不管看起来光鲜还是落魄，其实不如意总能十之八九，正因如此，更要常想一二。
　　“爱信不信。”林亦霖终于放开他，端起盘子开动这顿迟来的晚餐。
　　陈路在旁温柔地凝视着，轻声说：“做你喜欢的事，反正，别让自己自己太累就好。”

　　农历初二一早，捣乱无止境的杜威先生就被家人叫回北京了，可是他闯下的祸却还要颜清薇和陈路为之处理，颇令人头痛。
　　那晚当真是撞到谁都好，却偏偏撞到女王的大贵客，绝非修车赔钱那么简单。
　　春节只是华人的庆典，在纽约所有的事务都在正常运转，颜清薇繁忙的工作当然也停不下来。
　　这天她正在公司总部审阅文件，助理终于送来了好消息：“Louki先生的电话，是否为您接入？”
　　“嗯。”女王大人淡声回答，在换线之后瞬间换成了充满了笑意的语气：“下午好，想约你真是不容易。”
　　想必谁都听不出电话另一边那般标准的汉语，竟是出自地道的美国男人之口：“很抱歉，波士顿有个重要的会议，早就预约过，不得不跑一趟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本想邀请你来家里感受下春节的节日氛围，谁晓得陈路那几个年轻人，跟孩子一样动不动就闯祸。”颜清薇放下手中的笔。
　　“没关系，我倒是很羡慕Daniel，不像我总是独来独往。”男人讲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却又如颜清薇一样充满了掷地有声的自信：“中国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很久之前就想交他这个朋友了，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不如今日我来安排，请他共进晚餐如何？”
　　颜清薇答应道：“当然。”
　　男人补充说：“还有林先生，我也很想认识一下，他可真是位温文儒雅的艺术家啊。”

　　挂了这个电话，颜清薇立刻拨通了陈路的手机。
　　不具有什么善意的安排，又惹到小林子，大少爷完全不出女王意料的飞速拒绝：“我没空。”
　　颜清薇道：“我查过你的日程。”
　　陈路说：“车算我赔他了，吃什么饭，谁想和他交朋友？”
　　“你十岁吗？”颜清薇被这许久不出现的任性口气激怒，不容商量地说：“没人要交朋友，但我要跟Louki家的人做生意，你身为我唯一的儿子，难道不该出面吗？”
　　陈路沉默片刻，倒是理智地转变了态度：“就这一次，而且是我自己去。”
　　颜清薇无声地笑了笑，软下口吻：“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拿他和你比较，其实也没什么可比的，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人，Leo固然有他了不起的地方，但对我们而言，他不过代表了美洲银行而已，路路，你现在是个商人，你是在拒绝金钱吗？”
　　“知道了，别肉麻了。”陈路当然早就不是十岁的孩子，但也不会受这个糖衣炮弹的诱惑，仍旧坚持说道：“我可以做生意，但绝对和我老婆无关。”

　　读书、画画、吃甜食是林亦霖人生仅剩的三大爱好。
　　答应过要休息一段时间后，他的表现出乎意料，果然没有再接新的设计工作，全心全意地宅家里修身养性了起来。
　　陈路必须去公司处理事情时，林亦霖便自己开着车在纽约城里乱逛，遇到漂亮的书店或咖啡厅便停下来逛逛、坐坐，打发时间。
　　这天他又随手选购了十余本设计资料，结账时再度没忍住罪恶的欲望买了甜甜圈，热腾腾食物的用纸袋包好递到他手里，让心情都好了起来。
　　“先生，请你确认送书的地址。”店员刷完信用卡后，又认真地核对起他填写的资料。
　　“嗯，没问题。”林亦霖说道，恰好来了陈路电话，便接通问：“你忙完了？”
　　“亲爱的，我晚上不能陪你了，刚有日本客人到纽约，我要帮我妈接待一下。”陈路继承了男性生物的一大优点，说起这类谎话完全自然无痕迹。
　　本来约好了一起去看话剧的，林亦霖心里有点失望：“好吧。”
　　陈路说：“晚餐帮你安排好了，你吃饱了再到剧院，我准时去接你。”
　　林亦霖拒绝说：“不用，我已经买了食物，那晚上见吧。”
　　“又在吃甜点？冰淇淋？你不怕……”陈路实在了解爱人的日常行径，真担心他两个月之后不是得去看牙医，就是要住健身房。
　　“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林亦霖咬住甜甜圈，头痛地挂了电话，收好钱包便准备离开。
　　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正准备走出书店的时候，他忽然鬼使神差地看到了杂志架上著名的财经类读物《Fortune》，小林子本对这个行业不感兴趣，但由于之前颜女王和陈路都有采访刊载于上面，便伸手拿起来翻了翻，这一翻不要紧，竟然翻到了那晚豪车主人的照片，被大大的刊登在篇名为《东部新经济秩序的悄然创立》的文章之下，刻意仰视的摄影角度让这个英俊的男人看起来春风得意、财势熏天。
　　“Leo，Louki家族接班人，美国新兴财团的代表，以美洲银行为支柱成为东部金融核心……”林亦霖飞速地读过文章，见也是个出身豪门、扬名过早，又恰好有副好皮囊而成为全民偶像的年轻人，便有些了然陈路那晚的别扭态度，忍不住觉得滑稽，瞅着照片笑了半天，才将杂志放回原处，摇着头离开。
　　人皆不喜欢和与自己相似的对象接触，得天独厚如陈路，上帝也会为他安排些宿敌吧？
　　但这里像、那里像又有什么关系，在林亦霖看来，世界上没有半个人像陈路，大少爷真正的珍贵之处，恐怕就连他本人也意识不到究竟在哪里。

　　街边的流浪汉正在开心地弹着琴唱着歌。
　　林亦霖把多余的甜甜圈放在流浪汉面前的碗里，换来了个大大的微笑。
　　如果有可能……下辈子就让陈路成为这样一个普通的存在吧，也好让自己有机会发自内心的去告诉他，其实此生决定去深爱的，只是王子殿下剥尽表相金箔后的那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