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声夺爱》七月的七

3、第 3 章

　　在这座南方小城里，冬日晨光的脚步总是很慢。天像是被一张深蓝色的罩子笼罩住，若不是漂浮白色的雾气，很难分清是白天抑或是黑夜。

　　两层厚重的遮阳窗帘密密实实地合上，半点缝隙都没，再调皮的阳光也无法钻进来。

　　孟静不喜炎热的夏天，走在路上跟蒸桑拿似的，地上的热气噌噌地往上蹿。冬天也招人烦，尤其是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她不止一次地抗议，要在自己的卧室装空调，却屡遭夏玉兰的反对，说是对皮肤不好。

　　说到夏玉兰女士，孟静颇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亲生。不是说夏玉兰待她不好，而是年近五十的人了，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的模样，风韵犹存，两母女走出去，甚至有人说她俩是姐妹。

　　哎，怎么就没遗传到老妈那张美艳的脸呢？想想老爹的模样，孟静忽然就释怀了。不过所幸老爹把身高也给了她，在那所女多男少的南方大学校园里，她几乎能平视大多数男生，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更多的时候，孟静依然坚信着，夏玉兰女士是一位标准的中年妇女，因为她有中年妇女的典型特征。

　　“孟小静！我都叫了你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没起床？你给我装聋是不是？我说你啊你，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整天赖床，你还上不上班了？每天踩着点去学校是不是啊？早点起来做做运动最身体好，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儿了！”

　　孟静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将夏玉兰犹如河东狮的咆哮隔绝在外。

　　家长们说的话果真不可信。上高中的时候说，等上了大学就随便你想做什么，到头来依旧一堆条条款款把你管得死死的。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又说只要你工作落实了，就真的不管你了。结果……哎。

　　“孟！小！静！”

　　孟静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却是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半睁着眼看夏玉兰。瞥见夏玉兰那张瞬间变黑的脸，她立马跟上了发条似的，加快速度地拉开柜子拿衣服，嗖地一下窜进了浴室。

　　孟知文慢悠悠地翻了一页报纸，好笑地摇摇头，现在的记者还真是什么都敢写，只要销量一路上涨就够了，从不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端起水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他便皱了眉。

　　“怎么是牛奶？”

　　夏玉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埋怨道：“大早上起来就要喝浓茶，你不嫌头晕啊？喝点牛奶多补补，听老邓说你有次早上开会差点晕了，肯定是低血糖的！以后早饭得吃好点！”

　　孟知文又嘬了一小口，实在品不来那股甜腻的味道，道：“梦梦他们年轻人才喜欢喝牛奶，人老了就喜欢喝点茶，润润嗓子清清肠。”

　　“你们爷俩儿一个德行！那丫头哪儿喝牛奶，就爱苦了吧唧的咖啡！”夏玉兰把餐盘放到桌上，端出一碗面放到孟知文面前，抽走他手中的报纸，“快吃面，给你加了个蛋，你最爱的八成熟。”

　　孟知文迟疑着，还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老爸老妈我先走了啊，来不及了！”孟静急急忙忙地从房间出来，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牛奶就要开溜。

　　夏玉兰早有预感，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背包的袋子，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等她转过头来。

　　孟静合掌，作无辜脸，说：“亲爱的老妈，我真的赶时间！”

　　“这才七点十五，半小时公交的事情你急什么？”夏玉兰白她一眼，“别想蒙我，我还不知道啊，今天没有你的早读课，可以晚点到学校！”

　　“今天真有事儿，上面来人检查呢！”

　　夏玉兰看向孟知文，问道：“有这安排？”

　　孟知文“嗯”了一声。

　　夏玉兰准备放人，孟知文又补充了一句：“局里只安排了一个人，剩下都是校董事会的成员，况且，是下午。”

　　“……”

　　在朗朗读书声中，孟静先上了一趟教学楼，站在后门的位置，透过窗户观察教室的情况。

　　学生时代时，孟静一度反感老师的这种行为，偷偷摸摸地在后面看，算什么英雄好汉？现如今，自己的身份变了，当上老师之后，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心理。

　　省实验中学其原身是一所私立学校，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演变成了半公半私的体制，名字也从最初的冠成立者的姓名，变成了此刻的省字号。但实际上，除了教育体制的问题外，其他都还是由校董事会来决定。

　　孟静打小是个随遇而安、万事无所谓的性子，遵从孟知文的安排报考师范大学，毕业之后稍微走了一点后门，成功进入这所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任教。

　　原打算安安分分地从高一教起，慢慢地培养自己一颗教书育人的奉献心肠，谁知道教务处直接安排她上高三毕业班。这已经够让同批进来的同事眼红了，没想到国庆节过后，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请了产假，于是临时班主任的重担压到了她的肩上。

　　孟静真有点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孟知文在幕后安排？悄悄地测试某人的能力，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一看就是孟知文的做事风格。

　　亲爹呀，您这是给我找麻烦好吗？

　　最大的麻烦，就是跟她同批进校的南老师。

　　都说女人难相处，不好相处的男人更是让你窝火。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整天哪儿来那么多碎言碎语？无非就是同时进校工作，我带了毕业班你去教高一的小嫩草，但这又有何差别？

　　“哎呀，孟老师你怎么又迟到了？”南楠捧着冒着热气的水杯，隔着三四张办公桌看推门而入的孟静。

　　孟静笑着同其他几个老师打招呼，就是没理南楠，眼不见心不烦。

　　坐到位置上，把围巾取下来挂好，打开抽屉找咖啡。浓郁的咖啡香味很快弥漫在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一下下地冲击着孟静的味蕾。

　　咖啡才是好东西呀，牛奶那种甜腻腻的饮品，小朋友可能喜欢，却不符合她的口味呀。

　　“小孟，你这什么咖啡？挺香的啊！”

　　孟静边搅动着勺子边说：“从家里带过来的，朋友送的。”

　　“真挺香的！咖啡厅的都没这香！”

　　“你要喜欢我明天给你带一罐！”

　　“哎，这怎么好意思！”

　　孟静笑笑，道：“家里还有呢，看你也喜欢喝就给你带一罐，没什么的。”

　　“小孟，听者有份哦！”角落里的另一个老师笑了。

　　孟静大方地说：“好好好，大家都有！正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喝完呢。”

　　南楠最见不得她这样，靠关系进来就低调一点，别光顾着拉拢人心，不做实事。

　　“那么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其他几个老师都见怪不怪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楠跟孟静王不见王，但偏偏都是有后台的人，帮哪边都不好，谁都惹不起。

　　几人纷纷装聋作哑，各自做自己的事。

　　孟静也不理他，专心致志地批改学生的作业。这种事情她想的很开，既然合不来就没必要勉强，大家互不影响便好，没有谁天生该万人喜爱。

　　**

　　下午，接到通知让她去会议室。还没进门，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又是夏洛。

　　孟静停下来，小声地接起电话。

　　“我都挂了你怎么还打？我要开会呢。”

　　“梦梦，我要回家了。”

　　“你回去呗，晚上我买菜过去给你做饭。”孟静以为夏洛是回租房里。

　　夏洛停顿了几秒，解释道：“我是说回老家。”

　　“啊？”孟静先是一愣，紧接着急急忙忙地问她，“怎么就要回老家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院长也给你批假了，那幼儿园可是我爸辛辛苦苦帮你找的，待遇也算不错，你……你舍得吗？不是我那什么，你妈妈还带着病呢，你回家的工资可能都保障不了你们俩生活。”

　　孟静说的，夏洛不是没想过。在老家找工作不难，但一没关系二没资金，想要负担母女二人的生活却很辛苦。而且妈妈还病着，每个月药费需要一大笔。想着，夏洛的鼻子又酸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会议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催促孟静快点进去，孟静比了个手势，又劝夏洛道：“你别急，等我开完会打给你，别急啊！”

　　孟静推开一条门缝，低着头，放轻脚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除了他们几个新来的老师外，其他人清一色的深色西装。

　　孟静在心里腹诽，这些资本家还真是要面子，开个普通会议罢了，穿一身黑漆漆的来，搞得像是来参加那什么似的。

　　南楠见她的表情奇怪，凑过来说：“没见过有钱人？这么紧张。”

　　孟静忽然来了兴致，反问道：“见到有钱人就这般激动，您是羡慕呢还是嫉妒？看你盯着人家的西装看，眼睛都发光了。”

　　“你什么意思啊？”南楠睁大了眼。

　　“不恼羞不成怒。”

　　“你——”

　　校长朝这边睨了一眼，南楠立马噤声，假装低头看资料。孟静则大方地回望过去，冲这位看着她长大的伯伯微微一笑。

　　五分钟之后，会议室的大门再度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