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繁光一何思》三钱声色

17、情深为凭

　　穿过大半个雪竹林看到鹿青迟的背影，唐烟开口便喊道：“小鹿！”

　　鹿青迟刷的转过头，一脸怒容，令唐烟不由脚步一顿。

　　繁荧扶着唐烟的手臂，朝鹿青迟微笑道：“鹿大夫。”

　　“哼。”鹿青迟瞪了唐烟一眼，转回头去不再理他。

　　唐烟摸了摸鼻子，一时间被南靖川带偏了。扭头瞧了繁荧一眼，被对方安抚的拍了拍手背。

　　鹿青迟只许朗瀚喊他小鹿，为了这个称呼整日与南靖川针锋相对，不过在唐烟看来分明是南靖川在逗着他玩罢了。

　　这几日的相处，唐烟大抵也对这些人有了几分了解。

　　鹿青迟这人，万花出身，医术出众，可除医术之外，分明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是有些刁蛮的那一种，只有对着朗瀚时才显出几分乖顺。不过他虽然脾气不好，心底却不坏，唐烟便也只拿他当孩子看待，并不因为什么琐事对他生气。

　　朗瀚出身天策府，不知为何脱离军籍隐居在这小遥峰。不过虽说不再征战沙场，但那人身上仍透着股军人特有的凛然正气，举手投足间却又自有一种洒脱不羁，总之是个让人乐意倾心相交的人。

　　南靖川……想起这人唐烟就忍不住想要扶一扶额头。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冷冽来着？

　　唐烟一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盯着鹿青迟的一会儿，见后者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身边的繁荧又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一副你答应的事你自己解决的样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别生气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边的繁荧噗嗤一笑。这开场白，太直奔主题了吧。

　　唐烟摸了摸鼻子，他本来就不会劝人，何况他连鹿青迟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都是南靖川的错！唐烟心中又一次暗暗怒骂南靖川。

　　鹿青迟扭头瞪着唐烟，一副马上又要炸毛的样子。可他这一侧身，唐烟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之前被鹿青迟的身影挡住的方向，不过几步远的地方，竟立着一座坟茔，最令人惊讶的是墓碑上刻着的赫然是南靖川的名字！

　　不会吧！鹿青迟已经恨南靖川恨成这样了？

　　呸呸呸，唐烟随即暗骂自己荒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才是。

　　“这……”繁荧本来笑看着唐烟犯傻，这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也是一愣。

　　本来正要炸毛的鹿青迟看到两人吃惊的表情，顿时像一块热碳扔进了水中，刺啦一声熄了火星。垂下眼眸，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唐烟与繁荧对视一眼，不知该问不该问。

　　鹿青迟忽然开了口：“这衣冠冢，是当年……师兄为南靖川建的。”

　　从鹿青迟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唐烟关于风成溯等人的所有疑惑都在随着这个故事迎刃而解。

　　当初风成溯在黑龙沼昏迷之前交给唐烟的“极道魔尊”令牌，其实并不是他的，那令牌真正的主人，竟然是鹿青迟。

　　在大部分江湖人的眼中，极道魔尊就意味着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可鹿青迟的极道魔尊却是救人而来。

　　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问题在于，鹿青迟他什么人都救，不论是非善恶，不问因果缘由。或者说，他不是救人，只是救命。他就这么一路救进了恶人谷，并在其中越陷越深，不再被正道所接纳，甚至于一度成了浩气盟的心腹大患之一。

　　这话说起来有些荒谬，可细细思索，唐烟倒是真的相信鹿青迟干的出来。这除医术外根本不谙世事的小万花，他眼里本就没有什么是非善恶。

　　两年前，鹿青迟遭遇了浩气盟一个小队长达数月，险象环生的追杀，而跌宕起伏，阴差阳错之后，本来作为追杀者之一的朗瀚竟然在最后关头救了鹿青迟，还带着他逃走了。而风成溯为了保护师弟，悄悄偷走了他那块令牌，冒充鹿青迟引开追兵。

　　恶人谷魔头鹿青迟最终死在那场围剿里。

　　就在鹿青迟以为师兄为了救自己而死的时候，风成溯却又出现了他面前。

　　“他说，死的是南靖川。”鹿青迟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哑：“师兄说这话时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自己呢。”

　　“师兄给南靖川建了一座衣冠冢，那段日子，他便日日守着这墓碑出神。我曾在深夜见他忽然跑出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戴齐，直奔过来便一把抱住这墓碑。”

　　唐烟听得心头一疼，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的那个城楼下，自己也是那样抱着渐渐冰冷的繁荧……他不由伸手去拉身边扶着自己手臂的人。繁荧正听的心中酸涩，感觉唐烟握住自己的手，只当他是感触，便安慰般的回握住他。

　　“师兄他是故意的！”鹿青迟突然话锋一转，连语气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就是想把命赔给南靖川的弟弟。半个月前阿瀚才无意得知了南靖川还活着的消息，若不是有南靖川的‘同源之血’，我根本救不了师兄！他让你们把他送来，本就不是让我救他，他只是想，只是想葬在南靖川身边罢了！”

　　唐烟与繁荧闻言皆是悚然一惊，原来这所谓的一线生机竟然只是个意外……

　　鹿青迟的眼圈不知何时已经红了一片，他看向那个刻着南靖川名字的墓碑，咬牙道：“他就想这么死在我眼前？他以为我没有心吗？”

　　三人一时皆沉默，周遭只听得见风吹过竹叶的飒飒声和鹿青迟喉咙中勉力压抑的哽咽。

　　良久，方才听唐烟沉声说道：“你也该，替他想想。”

　　“我不会讲什么道理，可我也有这样一心在意的人，也曾有过生死一线的时候。那时心里只觉得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挡在她前面，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不过是求仁得仁。”

　　唐烟本是想起了萧越澜，而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繁荧心中却蓦然一动，脑中闪过当日在唐书雁手下，唐烟替他挡下的那一击……

　　想起当年的战场厮杀，那穿胸而过的利箭，心脏破碎的感觉，唐烟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的繁荧，只觉心头痛不可抑：“可那人若是不在了，竟然……还是为我而死的，我这一辈子便都不能释怀了。”

　　鹿青迟的手在广袖中紧紧攥着，兀自低垂着眸子。

　　这些道理他并非听不懂，他不过是，心里难过罢了，他还需要些时间静一静。

　　唐烟和繁荧显然都看出了这一点，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没走出几步便看见立在不远处的朗瀚。

　　朗瀚朝二人点点头，然后走向了鹿青迟。

　　走出雪竹林的时候，唐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竹林掩映下，朗瀚将鹿青迟揽在怀里，正低下头亲吻他。

　　那画面十分唯美温馨，可唐烟却是一愣，先前在房中撞见的那一幕又浮上心头。

　　繁荧注意到他的停顿，也转头看了过去，笑了笑，柔声道：“他们是爱人吧，不然朗瀚怎么会为了救他背叛浩气盟，离开天策府。”

　　他说的这样顺理成章，唐烟不由有些失措：“可是……”

　　“想必风先生和南靖川也是这般的。”

　　“可是他们……”唐烟话到嘴边，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想起那天夜里繁荧对他讲的情人蛊的渊源。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前世的繁荧曾给他种下的，是情人蛊……

　　“可是什么？”繁荧瞧着他，认真道：“他们都是男人？年纪悬殊？身份对立？”他摇了摇头，手指挽成一种施蛊的手势抵在胸口：“就像我们苗疆的情人蛊，它不认这些，只认你心里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