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关山月落 ...
-
“宵小未灭，何以家为！”穆城毅眼风一扫，端得霸气十足。只不过周围这一圈兵将都是老人了，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子，不但没人被吓住，反而又是一片笑声。
离得近的拍了拍穆城毅的肩膀，玩笑道：“那将军就速速灭了宵小，才好成家啊！”
穆城毅扬眉，正待说什么，帐门忽然被掀开，走进个身着轻甲的女将军来，众人立马止住了话头。
萧越澜边往里走边扫了一圈众人：“怎么不说了，在谈什么？”
一人眨了眨眼：“穆将军在教我们如何速速灭了狼牙宵小呢，萧将军可要听听？”
萧越澜一挑眉，不置可否。这群人一玩闹起来，一个两个简直就是兵痞子，胡说八道的本事不比打仗差，真接了这话可就中计了。
果然，穆城毅一脚踹过去，众人才装模作样的安分下来，只是挨踹的脸上的嬉笑尤甚。
直到萧越澜从袖中抽出一份军报搁在桌上，帐内的气氛才瞬间肃穆起来。
穆城毅展开军报细看，半晌方搁下，沉声道：“太原。”
“雁门关。”萧越澜目光灼灼：“这乱世，快完了。”
半月后，雁门关。
风急雪紧，说出的话音传不出几步远便被绞碎了。而萧越澜听见了穆城毅的声音。
“这一仗，我代你去如何。”
她不想他当真会说出这话来。
他的心她是明白的，恨不得全军上下都知道的，她怎会不懂。
可那又怎样呢，她心里不会再多一个位置给他了。他不说，最好不过；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真听着这话，她心中竟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或许如今于她来说，或情或人或物……连天地都已经淡了，等到打完这场仗，只怕家国百姓都要
淡了。
“你怕我死在外面？”萧越澜淡淡道：“你我的命，不都是早已托付给了这江山，哪个死在前头又有什么分别。”
穆城毅不语，目送着她调转马头。
萧越澜忽然侧头道：“若我当真死了，替我收尸吧。”
“苍山洱海，蝴蝶泉边有座墓，葬的是我丈夫。”顿了片刻，她微仰着头，任雪花扑在脸上，像是刹那间扑面而来的陈年旧事……少年初见，他指尖轻巧转着的竹笛；蜀中山道上那一路幽亮的灯火；蝴蝶泉边那座小小的木屋；尸山血海的战场上，锋利的弩箭后温暖的手掌，冰冷的面具下湿润的双眸……那夜他立在萧瑟的关隘城楼上，沐着月光，那背影落在她心里，头一次压过了她的家国天下。而她的许诺言犹在耳：待有一日关山月落，朝阳东升，我便卸甲葬枪，我们躲到蝴蝶泉边去，短笛牧歌，恬淡余生……直到最后，他扑倒在她身上时，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了她的半边铠甲。
“把我葬在他身边。”
萧越澜打马而去。
那是这场倾国之乱的最后一次奔袭，生，便是黎明；死，沉于永夜。
策马奔驰在风雪中时，她心中却划过别样的念头：她的生与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萧越澜最终活着走下了战场，走出了那场乱世。
天下初定，却并不太平，她没有再留下来鞠躬尽瘁，而是悄悄的消失了。
她只说，她累了。
穆城毅知道她去了哪。
他曾去过一次苍山洱海。蝴蝶泉边他远远望着她，与记忆中相差甚远，布袍荆钗，靠在树下闲闲地吹着笛子。
他也曾在无人时走近过她口中的那座墓……如今有两座，一座刻着唐烟，一座刻着萧越澜，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归处。
穆城毅已读懂了萧越澜那最后一场奔袭里隐没在风雪中的背影……生与死，于她又有什么差别呢？没有黎明与永夜。生，守在他墓旁；死，葬在他身边。
蝴蝶泉边轻柔的夜风拂过未亡人的墓碑，拂过刻在碑上的曾经的愿望。
关山月落，短笛牧歌。
……
萧越澜猛然睁开眼，推醒她的是凌宣，这趟前来黑龙沼的天策队伍中唯二的女子。
“如何了？”
“没事。”萧越澜将怀里抱着的枪拄在地上，站起身来，不知怎的心神有些恍惚，方才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以至于醒来的刹那脑中已忘了，心里却还泛着一丝余波。
凌宣扶她一把，叹道：“明日便要回去了，我们竟然还能活着回去。”
闻言萧越澜的心也沉了几分。这烛龙殿端的凶险万分，这次虽说是胜了，却也只能算是惨胜，多少人的性命就这么填了进去，最终出来的人不足半数。
她不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无论何时都一副面无表情的万花弟子风成溯。几年前他曾偶然帮过她一回，不想再见竟是在这九死一生的一役。之前离开时她特意在人群中寻觅过，却没再见着他，只怕，已葬身在那凶地中了吧……想到这层，萧越澜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此时风成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作死人默默哀悼过了，就是知道也没心思去想，因为他现在虽然还没死，却也是命悬一线，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不久前各门派掌门围攻乌蒙贵之时风成溯便看出局势已定，算是稳胜了。又思及南宫川与那些苗疆人的纠葛，便想趁乱将他带了出来，算是全他一个心愿。只是之前众人闯进去时凶险重重，风成溯不仅要自保，更要时时顾虑南宫川的安危，此时已受了不轻的伤。而南宫川更不要说，早先在黑龙沼中便受了重伤，后来又险些被莲花的蛊要了命，可谓多灾多难，再闯过这遭烛龙殿，这时早已不支昏迷。此时两人若想悄悄脱身，只怕还有些困难。
风成溯一边暗暗思索，一边架着南宫川不着痕迹的退到无人的角落。
正踌躇时，一只灵力凝成了蝴蝶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来的正是唐烟和繁荧。
他们二人在那营地中休整了两日，终于还是坐不住，追到了烛龙殿。而他们到时，原本被重重禁制保护的殿门早已被打破了封印，暴露无疑。两人也不犹豫，当即潜入进来。
说是潜入，当真进来了才发现，这一座接一座仿若关隘的宫殿，只怕是早已被之前进来的众门派联合大军扫荡过一遍的了。两人几乎没遇见什么危险便走到了深处，刚好解了风成溯的燃眉之急。
有了唐烟二人接应，风成溯带着南宫川无声无息的提前退出了烛龙殿，四个人马不停蹄的朝莲花所在的树屋赶去。
不同与繁荧紧张之余又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此时唐烟心中却是激起了极大的波澜。与南宫川这事无关，只因不久前在烛龙殿深处，几大门派掌门围观乌蒙贵时，他竟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萧越澜。
她竟也来了烛龙殿！
看着那张青涩了许多的脸，唐烟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
他爱了一世，守了一世的女人啊。
这时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轻甲银枪，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让他不禁想起上一世两人初遇时的样子。算起来也不过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这样看来，只怕上一世萧越澜便来了黑龙沼，只是唐烟先被繁荧所救，后来因为南宫川和莲花的事没有进烛龙殿，两人才没有遇见。
唐烟目不转睛的盯着萧越澜。她好像受了些伤，长枪撑在地上，几缕黑发垂下来搭在额角，显出些许狼狈。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锐利，透着骨子里的傲气和倔强
直到繁荧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唐烟才回过神来。
繁荧低声道：“走。”
唐烟又朝萧越澜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便帮着风成溯扶住南宫川，四人一同悄悄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关山月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