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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大人,孙总管刚才派人来说,为贺您凯旋归来,顾老爷子特地为您设宴洗尘。”
授勋仪式结束后,顾长生正准备回宫时,他的贴身护卫杜守绎低声向他说道。杜守绎出自铁血卫,在夺嫡之争处于白热化时,怕顾长生出意外,夏侯日月亲自挑选了以他为首的数个人留在顾长生身边,负责保护顾长生。这个年轻人憨厚而尽职,对顾长生忠心耿耿,一直是顾长生的心腹。
顾长生略一思索,即应道:“好。你去给皇上说一声,告诉他我晚一些回宫。”
杜守绎随即叫过一名护卫,向他交代几句后即让他进宫。
顾长生笑道:“守绎,又偷懒了。你自己进宫有什么不好?非要别人去传话,要知道,张立官职没你大,向来无法自由出入宫中,还得等着通报,见着皇上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我可不管。”杜守绎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是您的贴身护卫,您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在皇上没有决定其他人接替我的工作时,我不能离开您片刻。”
“真是说不过你!”顾长生大笑道:“好吧,你就和我一起回一趟顾家吧!”
顾府
顾侍舜为顾长生准备的接风宴设置在他的书房里,除了他们父子俩,没有第三个人参加。
看到这种情形,顾长生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沉静。
“叫你过来,是为了向你提醒几句话。”最终,还是顾侍舜先开了口。
顾长生毕恭毕敬的说道:“您请说。”
看着最出色的儿子如此客气有礼的对待自己,顾侍舜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直视着顾长生,他清晰的说道:“长生,这些年来,你难道不觉得自己锋芒太露了吗?没错,你才干出众,你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长生,你永远也不可以忘记:――独乐乐,永远不如众乐乐!该让一些功劳给别人的时候,就应该让一些给别人!我们这个国家,是很讲究这个的。――更何况,你要清楚:此次西征得胜,是因天子圣明,知人善用。――还有,你更得明白:你能够一路风生水起走到今日,全赖今上……”
顾长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父亲绝不会无端对自己说这些,所以他只静静听着。
“你向来耳聪目明,铁血卫更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所以我想你可能也知道了吧,左仆射付汝安参你轻狂傲慢目无人君。”说这番话时,顾侍舜的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透露一丝一毫的感情。
顾长生心下一惊,他知道这消息不假,付汝安虽是造膝密陈,但皇帝身边仍有人在,自然他能知道这些。但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看出顾长生心中的惊诧,顾侍舜平和的一笑:“长生,你不要忘了,我顾家在天朝经营三百余年,在一些要紧的地方收买几个可以通知消息的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的语气虽平淡,但却有着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骄矜。
“您的意思是……”顾长生的眉头微皱,露出深思的神色。
顾侍舜阴沉沉的说道:“昔年文种是怎么死的?范蠡的结局又如何?古时的柴家是怎么灭亡的?而前朝,太宗皇帝又是怎么登上帝位的?”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长生,应该如何做,你自己斟酌吧。”
听完顾侍舜的话,顾长生只觉得嘴里发苦,他有些吃力的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顾侍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知道八十年前的靖海侯应清臣是怎么死的吗?”
顾长生不假思索的说出史实:“应大人他身陷重围,被南越猴子们纵火……”
“你错了!”顾侍舜打断了他的话,但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迳的盯着他。半晌,顾侍舜眼中的凌厉之色渐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柔和的一笑:“你跟我来。”
顾侍舜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那个高达一米五尺的琉璃花瓶前,伸手在花瓶里捣弄着,不久,花瓶后的墙壁竟然缓缓向两旁分开,一条通道赫然出现在前面……
顾长生手持烛台跟在顾侍舜身后,走了进去。顾侍舜沉声道:“看清楚我是怎么做的。”只见他的左脚在入口处的地上用力一顿,他们身后的入口竟自动关上。
完全无视惊疑不定的顾长生,顾侍舜淡淡说道:“你记住:进来后在这里要用‘千斤坠’,才能打开机关,关上入口。而你的手伸入那个花瓶后,首先要将代表家主的玉扳指在里面凸起的……”
顾长生似有所悟,于是没有再说话,只默默跟在顾侍舜身后,把顾侍舜交代的话牢牢记了下来。
走到尽头时,顾长生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壁上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让此处亮若白昼。顾长生定了定神,仔细观察着这里:这里有无数排柜子,首列柜子上分别以醒目的字写着朱泉、乾坤、大然、光华……
朱泉……乾坤……光华……
顾长生又是一惊,这分明是天朝历代君王的年号――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顾侍舜走到标有“乾坤”二字的那排柜子前,打开标号为十三的那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卷宗递给了顾长生:“你自己看看。”
仔细看过卷宗上的记载后,顾长生怔怔道:“原来,应清臣之死是因为皇帝的猜忌……”转身看着顾侍舜,顾长生的目光变得冷冽:“爹,这种宫闱秘事,你怎么会知道?还会以卷宗记录保存?”
顾侍舜平平静静的说道:“执行乾坤爷秘令的顾非江,是我顾家的人。你应该知道家里的规矩。”
“顾非江……”顾长生恍然。按照顾家惯例,不管在朝在野,所有人均要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向家主汇报,从而让家主判断如何做才对家族有利。顾家在朝为官的子弟很多,更有不少女子进入后宫,还出过五名皇后,所以知道这些宫闱秘史自然不足为奇。
坐在椅上,顾侍舜长叹道:“应清臣帮乾坤帝夺得帝位,后来又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器,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当一切稳定后,也就是他的灭亡之日!――长生,你还没有发现吗?如今的你和当年的应清臣何其相似……”
“……”
“虽然照先祖的记载,应清臣最后之死似乎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但多年来皇帝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却是不争的事实啊……”顿一顿,顾侍舜的语气转得强硬之至:“所以,你绝不能重蹈应清臣的覆辙!”
顾长生细细审视着多年来其实并不亲近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涩,莫名其妙的,他竟有些想哭……
“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但得到善终的有几个?”顾侍舜冷冰冰的继续说道:“就算那些只求在凌烟阁里留下姓名的将士,也往往逃不过君王的诛戳。你知道为什么吗?第一,因为他们对君王太过忠心,完全不加提防,就算明知结局,仍然甘心从命;第二,就算他们中有人想改变命运,但帝君早已通过各种手段,将他们的兵权剥夺。没有兵权,说什么都是空的;第三……”
顾长生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这些话,我希望你能真正听进去――至于到底要怎么做,”顾侍舜的谈话进入了尾声,抬眼凝视着顾长生,顾侍舜语气诚挚:“你自己考虑妥当吧。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你的身后都有顾家。从今天开始,顾家的一切都由你处置,――这几年里,我会让你熟悉掌握一切。”
顾长生心中剧震,虽然在见到秘道之时就对这个结果隐约有了预见,但当当代家主把这副担子真的交过来时,他仍然觉得意外。
顾长生低下头,半晌,才抬了起来:“爹,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起这个?――而且,当年你劝我跟他分开,不也是为了替他着想,让他成为一代名君?”
“替太子着想?”顾侍舜大笑出声:“太子跟我顾家有什么关系?长生,像我们这种豪奢大族,怎么可能对皇族一心一意从无腻心?――那时之所以让你跟他分开,不过是为了我顾家的利益。你想想,如果你那时跟他真正分开,断了一切关系,冷静的站在局外操纵着棋局,那现在,天下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而我顾家,又还会只是区区一个豪族?”
“……”
“长生,你是我顾家下任家主。”顾侍舜看着顾长生的眼光是殷切热烈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意担起这副担子,全心全意为家族谋求最大利益吗?”
“……为什么是我?”顾长生的表情依旧保持平静无波,但语气中却已渗透出几缕飘忽。
“为什么会是你?”顾侍舜的眼中迸射出夺人的光芒:“因为你是最强的!因为你是最出色的!不管遭遇过什么,你总是能爬起来,活得比以前更好!――长生,难道你还不清楚,早在你九岁进入宗学时,就注定了顾家会是你的!”
顾长生沉默了,是的,这些年来,顾家这一代人中,只有他入过宗学。即使是在母亲去世后、即使是在他被逐出家门后,也没有第二个人进入宗学。
很久过后,顾长生才沉声说道:“不管怎样,我不会背叛日月。”
顾侍舜只是一笑:“我问的是你愿意成为顾家下任家主吗?”
“……请您让我好好想想……”
顾侍舜眼中精光一现,却平淡的说道:“我不会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谢谢你,爹……”
“不用谢我。”顾侍舜的语气沉重:“你自己把一切好好想想吧……”
顾长生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出了顾家后,顾长生阻止了杜守绎的紧随,让他和其他四个护卫远远跟在后面,而自己则慢慢踱回皇城。
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有些迷惑了。
父亲的话,似劝似谏,似要自己好自为之,但更多的,却显示了昭然若揭的野心……
直到此时为止,他仍然弄不明白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母亲离开后,父亲对自己基本上算是不闻不问,任自己自生自灭。从跟着十三回到长安后,这些年来,父亲对自己也是一直不冷不热,但为什么,会在今晚把整个顾家交到了自己手上?难道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因为自己是最强的?!
父亲,你对我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如果有情,为什么在我小时候受欺负时,你从不帮助我?多年来一直任我自行打拼,从不给予援助?
如果无情,你为什么在我被逐出家门后不派其他人入宗学,更把我的不灭院保留了下来?
顾长生长长叹息:父亲,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就在顾长生全神贯注的思索之际,一队夜行人悄无声息的向毫无警觉的他逼近了……
50
注视着不远处的顾长生,阿力达的眼中是无尽的仇恨:“顾长生,魔鬼!”他在心中怒吼着,一想到这个狗杂种给印河造成的伤害,他的心便是一阵抽痛。
这个魔鬼,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让印河至少衰退了二十年!他伙同那帮巴斯狗一起占领瓜分了印河北部;挟胜仗之威胁迫陛下签下不平等的和约,让千千万万印河人为了那巨额赔款而变得贫困不堪。三十万大军全被他下令屠戳殆尽!三十万个精壮的印河小伙子啊,就这么成了他屠刀下的亡魂。
“三十万名印河勇士啊!”阿力达的牙关咬得更紧:“你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这么杀了!――顾长生,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们会千里迢迢从印河赶到天朝,来为我们的战士报仇雪恨!——你更想不到吧,出卖你的,会是你们天朝的王爷!”
阿力达是印河教中的长老,在得到拉尔夫的指示后,他在教中精心挑选了七名高手奔赴天朝。他们这一行人皆是瑜迦高手,更精通波斯剌杀术,擅长暗杀与袭击,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剌杀任务。
作为紧靠天朝的印河的皇帝,拉尔夫一直关注着天朝政局,对天朝内部的形势极为了解,他当然知道瑞王曾经有望夺嫡。所以在经过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后,阿力达一行人终于赶在顾长生之前来到了长安,更和光明皇帝的政敌瑞王夏侯子文联系上了。
夏侯子文会和印河人联手的理由很简单,现在所有的人都有这么一个认知:顾长生从来都对光明惟命是从,忠心耿耿。要想光明倒台,必须先除掉顾长生这只忠犬。但顾长生本身就是一流好手,身边更是防卫森严,寻常的剌杀投毒根本无法轻易得手。而外边来的人就不同了,国恨家仇让他们对顾长生恨之如骨,务必置其于死地方才后快。他除了提供一些情报外,不会有任何折损。所以当阿力达说明来意后,他自然跟他一拍即合。
发出暗号,阿力达果断的一挥手:行动!
下一刻,仍在沉思中的顾长生突然遭受二个人的袭击。与此同时,六个人迅速向顾长生身后的杜守绎等人发动了攻击。
顾长生纵身一跃,避开了正前方激射而来的利箭,同时双腿一弯,猛的踢向一个向自己攻来的剌客。他的左手拦护,右手迅速抽出佩剑痴绝,向敌人迎去。
夜幕下,缠斗在一起的三条人影忽进忽退,倏前倏后,战得难舍难分。
顾长生手中的痴绝划出一个圆弧,一牵一引之间巧妙的将左边那名剌客的大部分攻击力量,合着自己的功力全部反击于右边的剌客。随着一声惨叫,右边那名剌客的身体顿时被击飞了出去。落地之时,那剌客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随即便狂喷鲜血而死。
但此时,第三名剌客出现了。听闻身后刀刃破空之声,顾长生的左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身后折去,但因为早年在北海战场上为救李信,他的左手永远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所以他成功的拦下了剌向自己后心的那一剑,但左腕却不可避免的受了伤。只在片刻后,顾长生的整只左臂就完全没了知觉。
“刀刃上有毒!”顾长生心下一惊,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右手中的痴绝即刻狠狠往自己左手斩去,他很清楚:失去左臂,可以阻止毒素流遍全身,即使会大量失血,但比起毒发身亡,总还有赌一赌的机会。
正当痴绝要触到他的左臂时,眼角的余光让他注意到有三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向自己逼近,其中一人手中那把造型古怪的刀已经带着风向自己斜斜劈来。
顾长生犹豫了:如果此时断臂,大量的失血会令他无法抵抗任何攻击。那刀越来越近,来不及多想,一咬牙,顾长生的右手再度折了回来,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击了出去……
杜守绎又急又怒的跟剌客们搏杀着,这些剌客个个武艺高超,而且从他们的出手间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来自什么门派。
杜守绎发现这次的剌杀很不简单,这批剌客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个个都是高手。正因为如此,虽然他们这些护卫并不是泛泛之辈,但在先机被人控制、人数远少于对方的被动局面下,完全只有勉力招架,根本无法去解救顾长生。
当杜守绎费力的诛杀了一名剌客后,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怀中的烟花往天空中弹去。
下一刻,半空中骤然炸开一朵由红白二色组成的牡丹,凝固般盘桓在空中久久不散。
看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光芒,杜守绎清楚:在整个长安城内,不论远近都可以看到它。他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不管怎样,一定会有人来救大人的!
看到杜守绎弹出烟花,顾长生并没有觉得丝毫轻松。因为他知道,就算有人注意到烟花示警,立刻出动人马赶过来,但最近的军营离这里也有一定距离,所以目前的情形并不乐观。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忙碌于军务与政务,再也无法专注于武学上。武学一事,不进则退,现在的他再不是当初那个绝顶高手了。而眼下的形势又是如此的凶险,今天的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不容他再多想,三名刺客已分别从三个方向发动了对他的攻击。
尽管顾长生及其侍从的身手都出乎意料的高,令刺客们都受到了重创,但刺客们坚信:只要他们三人合力,拼着己身不顾,一定能令顾长生命丧于此!
来自身旁左右两侧的凌厉劲风让顾长生心惊,尽管知道危机正一步步的逼近,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因为他被正面那个敌人那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死死缠住,根本不能避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扔掉手中痴绝,顾长生运起全身功力,极力抬起左手,让左右手交错,以护住自己前胸,他的左手迎击右面的敌人,右手迎击左面的敌人,同时双脚疾踢正面的敌人。
一声轰然巨响后,交手的四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顾长生正面那名剌客被他踢成重伤,倒在了他的面前,他左右两侧的剌客各自连退数步才稳住了身形,而顾长生自己却喷出了一口血,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交错的双手让他勉强挡住了两侧劈向自己的剑,但那两柄剑却穿透了他的掌心,而剑上,也有毒。
越来越近的人声让剌客们知道顾长生的援兵就快到了。所有人都知道:再拖延的话,势必会功亏一篑。所以三人对望一眼,合力发出了最后一击。
正面那名剌客的双手撑在地上,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抬起,形成了头下脚上的怪异姿势,他的两条腿交叉着缠上了顾长生的脖子,顾长生的脸上顿时浮现痛苦。而另外两名剌客觑准时机,即刻挥掌相向。
劲气有如奔腾的江水一样向顾长生倾泻而去。
顾长生的掌中,仍插着剌客们手中的剑,而他的身体被人牢牢固定住,更因为中毒导致反应迟缓,完全无法闪避,所以他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
全身的经脉似乎都要爆炸开来,但同时又觉得身体轻飘飘,丹田之下更是空荡荡的。
下一刻,剧痛袭来,整个身体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我若死了,十三会怎……
这是倒地之前,顾长生的最后想法。而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烟雾……
深夜 景德殿
“你说什么?大将军遇剌,危在旦夕?”
已经睡下的光明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赤着脚跟着这名侍卫向太医署跑去。
当光明匆匆赶到太医署时,太医署里的精英们正在密闭的房间里对顾长生施治。
守在屋门外,听完救下顾长生的左金吾卫将军方襄申的汇报后,光明的心中布满疑云:究竟是谁派出的剌客?是印河人?还是政敌?这些人怎么能够轻松的潜入防备森严的国都长安?如果有人接应,会是谁?……
这些问题让光明心神不定。但更让他坐立不安的,却是顾长生的生死。他完全不敢想像,失去了顾长生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亮了。
而那紧闭的屋门仍然没有打开。
刘冬早已提醒过光明好几次,该上朝了,但光明却置若罔闻,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椅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此情景,刘冬只好无奈的告诉闻讯过来的几位中书府权臣:皇上今天无法上朝。
挡下了所有要求觐见光明的朝臣后,刘冬捧着食盒,小心翼翼的对光明说道:“皇上,您先吃点东西吧。”
光明摇摇头:“拿下去吧。朕吃不下。”
“皇上!”刘冬几乎快哭出来了:“您不能这样不爱惜龙体啊!顾大人遇害,谁也不好受。但您不能先倒下去了啊!――皇上,您吃一点东西吧!”
“拿下去。”
“皇上!”极力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刘冬哽咽着道:“从昨夜到现在,您已经一天没有合过眼了,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求求您先去休息会儿了!奴才在这里守着,一有顾大人的消息,奴才会立刻告诉您的――皇上,您去歇一会儿吧!”
光明只是摇头,并没有再说话。一天两夜的不眠不休,让光明的眼圈青暗,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但他却仍支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当天空露出一丝曙光时,屋门终于打开了,看着疲惫之极的太医们鱼贯而出,光明一跃而起,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怎么样?”
为首的太医龙行健低声道:“只要能醒过来,顾大人应该就脱离危险了。”
“什么?”光明低声叫道:“要醒过来才能脱离危险?如果他醒不过来怎么办?――你们太医署就是这样浪费朝廷不断拨给你们的研究经费的?”
龙行健无奈的解释道:“刚送过来时,顾大人的情况非常糟糕,所有的内脏器官都受到了重创和移位,经脉也大幅度破裂,还中了毒。微臣不仅领着署内精英为他治疗,同时还有七名高手以自身真元轮番为顾大人进行输导,这才……”
光明打断他的话:“不要诉苦了!他醒了,你们自然重重有赏!如果他有了什么意外……”
后面的话,光明没再说下去,但却听得龙行健冷汗淋淋,他连忙把后遗症交代清楚:“不过,从此以后顾大人不能再行武,更会落下病根,年命不永……”
不愿再听下去,光明一把推开龙行健,冲进了屋内。
当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包扎得严严实实、有如破布娃娃一样的顾长生时,光明只觉得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他的眼前腾起一片血红的浓雾,耳边嗡嗡发响,接着口一张:“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得身边的刘冬一头一脸,接着他的身体便往后倒……
当夏侯日月醒过来时,双眼迷茫的看着虚空,渐渐的,他的眼神由空洞变得凶狠起来,脸上的肌肉也不住的跳动,显得极为狰狞可怕。
他自床上一跃而起,暴躁的在室内不停走动着:“查!给我彻查此事!”他的声音嘶哑而沉闷,但却掩不住其中蕴含着的威压与风暴。
听见皇帝连“朕”也忘了称,刘冬清楚皇帝是暴怒到了极致,不敢说话,他只静静听皇帝的吩咐:“去,把霍凡和黄彬叫来!”
向霍凡和黄彬下达指示后,光明没有去上朝,他只是守在顾长生身边,等待他的苏醒……
又是一天过去了,顾长生仍然没有苏醒。
看着双目紧闭,面色蜡黄的顾长生,光明只觉得全身发冷,难道,他真的就要这么失去他了?
长生,你不可以死。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是死在我手里。我都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杀了你,你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光明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顾长生,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像顾长生这样对他的人。对于其他人而言,他或者是君主或者是敌人,只有顾长生是切切实实把他当作了一个人,爱人。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是真心诚意的对他好,从不希求在他身上能得到什么。这个人,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温暖,是他成长的见证,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怎么可以失去?
“长生,你醒过来啊!你快点醒过来啊!”
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光明泣不成声。眼泪,不停的落下,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寒意把他紧紧包裹,光明完全不敢想像,当真的失去这个人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爱顾长生,他真的爱顾长生。这么多年来,这个人渗入到他的骨中血里,铭刻在他心上,根本无法将他剥离出来……
――他无法独自生存。直到此刻,光明才彻底笃定了这个事实……
九月,己亥,亮王遇剌,日夕徘徊生死。帝不理朝政,亲侍汤药,不离须臾。闻者皆动容。
――《天朝史.高宗本纪》
51
昏暗的烛光下,美妇手执利剪,面无表情的将一袭鲜红的嫁衣剪成碎片。她的身旁,是一个稚龄的幼童。
幼童悲伤的看着母亲,他知道:娘,很伤心……因为,十一姨娘的过门……
他的心中充满迷惑:为什么会这样?当年,爹与娘不是被所有人称赞是“珠联璧合”吗?
尽管年幼,但他仍然知道:曾经,爹娘走在一起,不被任何人看好;但后来,人人盛赞他们是“天造地设”、“金玉良缘。”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爹娶回了一个又一个妾,而娘从当初的争吵不休,渐渐变得沉默……
他不解:娘的武功那么高,既然她不喜欢姨娘们,那为什么不杀了她们?――只要她们都消失了,娘,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笑得灿烂吧?
当嫁衣已经不复存在时,美妇笑了,招手唤过他,指着那一地碎红,她轻声道:“看到没有,红嫁衣,只有正室能穿。你那今天才过门的十一姨娘和其他姨娘一样,永远只能穿粉红的嫁衣。”
尽管母亲说话时依然是那么平静,那么从容,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马上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下一刻,母亲说:“我要离开顾家了。”抚着他的发,母亲低声说:“我本想带你一起走的。但你爹不许。而且跟着我在外面吃苦,你还不如留在顾家,不管怎么说,你是嫡子,生活上没人会亏待你……”
怜惜的看着他,母亲有些哽咽:“我可怜的孩子,因为娘的自私,从今往后,你得自己应对那些豺狼虎豹了……”
“长生,你记住:世间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世上没有谁可以依靠!你永远只有你自己!”临走的时候,娘告诫他:“如果可以,此生永远不要动真情。如果不幸遇到了,那么,绝对不要放开!无论如何,要把她牢牢抓紧!”
娘惨笑,似在自言自语:“侍舜,如果在你娶回第一房妾时,我能下决心把她杀掉……也许,我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了……只可惜,我的心,总是太软……”
说这番话的时候,娘的神情凄烈得让人的心既寒且伤,他知道:这一刻,将永远铭刻在自己心上。
然后,母亲走了。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曾经,包绕着他的,是羡慕的目光;不管走到哪里,对他,人们总是小心的呵护,无尽的奉迎……但如今,那些原本和蔼可亲的长辈们,看着自己的眼睛中要么是多了怜悯,要么就是对自己不屑一顾;那些原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下人们,开始变得那么陌生,说话阴阳怪气,交待给他们的事,总是阳奉阴违;父亲那些从来都对自己亲切温和的妾室们,眼神开始变得可怕、凶狠。更常常有人劝说父亲:要他让自己自宗学退出,改让其他人进去……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族兄族弟与自己的异母弟妹们联合起来欺辱自己。
“哼,我娘说过了:你娘德行不端,独占善妒,没有当家主母之量,所以被爹逐离了!而且秦家败了,再也没法帮爹了!所以你这样的人是多余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就你这样的贱种,还敢厚着脸皮在宗学念书,真不要脸!――打他!打他!”
“对,打他!”
“打呀!狠狠的打啊!”
随着他们的叫嚷,石块有如雨点般砸在了自己身上。
当他流着泪,拖着伤痛的身体跑到父亲面前质疑时,父亲只是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帮你。我顾侍舜的孩子从来没有孬种!更没有懦夫!他们欺负你,你难道不知道反抗?――你以为你爹我是一生下来就坐在了家主的位置上?告诉你,当年我受的苦从不比你少,如今这一切,是我自己亲手挣回来的!”盯着自己,父亲一字一句的说:“只有懦夫才会只流泪,却什么也不做!”
听着父亲的话,他呆了:――爹,居然由得那些贱人这么对他?!!
“世上没有谁可以依靠!你永远只有你自己!”
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他耳际。
从那一刻开始,他真正学会自顾冷暖,自怜悲痛,自舐创伤,自救危难。
他开始苦读、苦练武功,发疯般的锻炼自己、充实自己。残酷的现实让他领会到:――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有实力才最真实!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有曾经污辱过我的人,他日我必将亲手杀之!
日渐深厚的功力,让人不敢再来打骂他。但他的饮食中却常常被人加料,幸好他早有防备。这,是孙鹏提醒他的。孙鹏在母亲离开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很多年后,他曾经想过:如果那时候没有孙鹏,自己也许早就死了吧。
渐渐的,曾经天真的自己不复存在,也许是因为幼年的经历,也许是出于天性,他越来越冷酷。他学会了把一切完美的隐藏在微笑之下,更学会了在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杀人于无形。
后来,母亲病重,她最后的话是:“长生,痴情误我一生。但对于我的坚持,我从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杀了所有跟我抢你爹的人。”
直到临终的时候,母亲仍然想着她的爱情。
这个事实让他惊骇,从那时他就领悟到:情爱,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因为母亲的遭遇,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所以尽管身陷脂粉阵中,他却永远从容自如。
与明媚成亲,最初只不过是因为他想成为江湖之主,以联姻方式和毒门至尊唐门结盟,必能让他的路走得更为顺利。但见了明媚的面,他却真正为红衣少女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所迷惑。
因为迷恋,因为渴望独占,因为被抛弃的不甘,所以他一直追逐在她身后。
在他厌倦了追逐的时候,清明出现了。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就是在那一瞬间,看着那双冰亮的眼睛,他就不可救药的陷入了爱情的漩涡里。
从前,对于所谓的一见钟情,他根本不屑一顾,更早就认定了自己的婚姻应该是权与利的交易产物。然而在遇到清明后,这些想法统统都被抛诸脑后置之不理,他的眼里,只有上官清明。
爱他,真的很爱他,完全离不开他。所以叛出家门,只为与他相伴。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人间至宝,但那个人却欺骗他、背叛他、伤害他、舍弃他……
再然后,十三走入了他的生命。
十三就像是三月天里最暖最温柔的和风,慢慢的、和缓的、却又固执的渗入他冰冷的心中,让他心中堆积的冰雪消融……
他经历了三段爱情,前两次的情爱都不得善终,那这一次又会如何?
是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还是爱情终敌不过江山权势?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看到这一次爱情的结局!
昏迷中的顾长生向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命令:
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看到结局!
附注:
1,凌烟阁,是一千年前大唐建国之初修建的,里面供奉着为大唐的创建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此后只要是为国家立下武功的将领,都会被塑像,供奉在此阁。从此华夏大地的武将们都纷纷以在凌烟阁中留名为荣。
2.太医署,在叶明进同学的建议下,已经建成了类似后世高干医院一样的地方啦
写在后面的闲聊:
本来在上部时,俺的安排是让小顾因为中蛊的原因为日后得胃癌埋下伏笔,可是俺后来想起:消化器官的疾病,一般都会伴有严重的口臭……==
口臭啊……
俺BT的审美观绝不容许==
所以,就让小顾同学因为剌杀而导致身体的极度衰弱吧~~
那个关于妾室只能穿粉红嫁衣的事,俺以前曾在某本民俗书上见过。但现在却找不到出处了。如果有达人知道,请告知笨蛋欢:妾室入门及在她们在家族的盛典中,是否可以穿红衣?还是说,她们一生都与红衣无缘,只能穿粉红?
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