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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5----36 ...

  •   35
      高欢往砚台里注入清水,抬手慢慢磨着墨,墨色渐渐晕开成为浓黑,然后取过笔,沾了墨,在纸上慢慢画起了梨花。
      一阵风刮进来,吹得站在高欢身旁的男人衣袂飘飘,全不似凡尘中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含笑静静看着高欢。
      把最后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画好后,高欢侧过头,笑着问他:“明进,你看我画得怎么样?”雀跃邀功的表情,很明显她是准备要博得赞扬。
      叶明进仔细看了看画,很老实的回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画工还是那么的差。”
      高欢垮下脸,非常沮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直截了当,不留口德?”
      叶明进很谦虚的一笑,有些腼腆的说道:“你知道,对自己人诚实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
      高欢气结:“难道我还得为你的诚实受宠若惊?”丢下笔,扯住叶明进的耳朵,她毫不客气的恐吓:“看在姐姐我都快要走了的份上,你这家伙难道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开心?只要俺龙心大悦,你以后的日子自然就会好过很多!”
      “是,师姐。”叶明进苦着脸开始说道:“其实您老人家的画堪称一绝,多年来之所以批评良多,只为小人我心存妒忌,所以才一直说谎打击您。”
      高欢这才满意的松手,拍拍他的脸,笑咪咪的道:“乖孩子,不枉师姐疼了你这么多年。”
      “你什么时候疼过我?”揉揉发红的耳朵,叶明进挥臂抗议:“明明是我一直对你照顾有加!当初开设浮生偷欢坊时,明明没有多少钱,还不是我出钱出力!这些年来,我又给你解决了多少麻烦??”
      高欢瞥他一眼,叶明进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很自觉的收声,不敢再说下去。高欢冷笑一声:“当初有人为图快活自在,打死了也不接下苦差事,可怜我一介弱质女流,只好硬着头皮上阵。这生意一做就是这么多年,耽搁了我多少青春?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出钱出力?我呸!你叶家的钱还不是就是师父的钱!师父的钱当然就是我的钱!我的钱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哼,这些年你靠我解决了多少敌人?又赚进了多少钱?你只管花天酒地,可怜我这弱女子却担着莫大的责任!――你给我解决麻烦?告诉你,这些麻烦本来该是你的,是善良的姐姐我替了你!――不疼你,不疼你早就强迫你来坐阵了,而不是把你藏得好好的让你只享受便利却从不跟我扯上关系了!――叶明进,你这没心没肝的白眼狼!!”
      因为高欢说的全是事实,叶明进根本反驳不得。自知理亏,他只好低了头乖乖挨骂。见高欢说得累了,忙谄媚的递上一杯水:“来来来,润润喉!”
      见高欢喝了水,放下杯子,张嘴欲言,他赶快岔开话题,问她:“一定要走?”
      “那当然!终于可以游山玩水了!难道我还要窝在这里??”高欢如他所愿,没有再纠缠之前的事情,由得他转开话题。所以他也就忘了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也所以他会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忙碌不堪……
      高欢离开书案,走到椅边坐下,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夏侯日月终于做了皇帝,也算是了了大家的心愿……”她突然失笑:“年号光明,也真亏今上想得出来。光明光明,终于还是光大了明教……”
      “是啊,”叶明进也道:“他也算是不忘本了。在争夺帝位中,明教给了他不少帮助,年号光明,可能也算是一种纪念吧……对了,先帝当初封他为明王,只怕也因为他是从明教里出来的吧……”
      “他会登上帝位,我并不意外。但他为了长生如此不顾一切,真的出乎我意料。”高欢轻叹:“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浓情。”她跟此人接触的时间不算少,以为对他够了解了,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观察力还有待加强。
      “你所谓的浓情,不会指的是他不立皇后不纳妃嫔诛杀反对者这回事吧?”叶明进不以为然:“我不信你就没有看出来,他杀的那些人表面上是反对他和顾长生,其实都是政敌。”
      “即使如此,他仍然勇敢。”高欢的神情是无限向往的:“七年前他正式回宫,就向先帝禀明长生对他的不同,公然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因为真的爱着,他会如此?二年前长生都已经离开他了,他却仍在你生日那天于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他离开。不是因为真的重视,他会如此?其实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在某些方面做个听话的太子,等着名正言顺继承大位。但他却不,为了他的坚持,他不惜逼宫弑父。――不错,前段日子他杀的很多人其实都是政敌,但若不是因为他的爱情,他会这样?他向天下宣布此生不立皇后、不纳妃嫔、无子嗣,这又是何等的专一?!从古到今这样的皇帝只有他这一个!!”
      叶明进嗤笑:“欢欢,我一直以为你是难得的巾帼豪杰,不像寻常女人一样幻想着可笑的爱情,没想到我看走了眼!”
      高欢一笑,反唇道:“明进,你又敢说你从来没有憧憬过爱情?”
      叶明进举手投降:“我说不过你。但你该知道,爱情在普通人身上最为真实,也可能会长久。至于皇室中人身上……”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变得冷淡:“哼,光华皇帝,就是最好的诠释!”顿一顿,他继续说道:“皇帝,想的只会是他的江山社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乱了部署?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是像你那么想的。”他冷笑道:“七年前将顾长生的存在公之于众,是因为夏侯日月要将顾长生牢牢绑在他的船上。那个时候他虽有明教在手,但跟其他人比起来,终是势单力薄,――嗯,”他想了想,又道:“也许他曾用明教要胁过先帝,但明教早就不如当年了,所以他一定没有讨到便宜。所以他必须得牢牢控制住顾长生。顾长生终是顾家的人,是顾家主早逝的正室唯一的儿子,顾家年轻的一代只有他进过宗学。这样的一个人迟早会回到顾家继承家业!顾家,是什么样的豪奢大族?而且顾长生本人惊才绝艳,得到这样一个人,夏侯日月完全就是得到一柄利剑,一个最好的工具!为此就算付出些虚名又算什么?”
      “他在我生日宴上拉着顾长生离开,真的只是因为你所谓的那种重视?如果顾长生不是军事学堂的山长,手中没有那支名闻天下的屠夫军,加上那个时候瑞王没有操之过急,夏侯日月还会这么重视?又真的会回头?”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冷:“前段时间的杀人无数,表面上是这些人统统犯了大不敬之罪,但实际上他却是借此铲除政敌。”
      “所谓的此生不立后纳妃、此生无子嗣,那又真是所谓的真爱宣言?”说到这里,叶明进眼中的讥笑之意更浓:“你试试看若顾长生同意了,他还会这么做?”
      由得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高欢也不反驳,只是温柔的看着他:“明进,你忘了解释一点:他为什么要逼宫弑父?”
      叶明进泄气:“是,只有这一点,可能算是他难得的真情了。”随即他又道:“不过那时瑞王贤王都在虎视眈眈,他怕事情有变,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也说不定啊。”
      “我承认,你说的,其实都很有道理。”高欢柔柔一笑:“但,并不能因此就抹灭了夏侯日月的真情。”
      叶明进不语,半晌,方道:“好吧,我承认,也许夏侯日月对顾长生确有其情。但他们所谓的爱情又能维持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现在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所以可以相濡以沫共抗外敌。但当他们的敌人都消失了,手握大权的两个人之间还会稳定一如现在?”他突然失笑道:“长兄为嗣,也真亏了皇帝做得出来。估计平稳过渡后,这个皇储就会消失……”
      高欢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叶明进所置疑的,其实都是将来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帝王之道,首在弄权之术。而权力之道,则在制衡。自古以来,华夏大陆的权力分为三权:君权、臣权、军权。天子,必然将臣权与军权维持在自己可控制的范畴中。否则,必定生乱。
      臣权过强,若皇帝无法统合,易致重臣欺主,甚至导致朝中党派林立,朝纲紊乱,祸国殃民;更易使权臣产生窥伺神器的不轨之心。
      军权过强,皇帝无法压制,在中央,手握重兵的将领常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地方,则易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令国家陷入四分五裂中。
      夏侯日月身为帝王,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让大权旁落。而顾长生手中却同样握有重权,他若甘心退隐幕后淡漠权势还好,若当他因权力而产生野心,必不甘交出大权。如果他一直执掌重权,再加上他独特的身份地位,就模糊扰乱了一直以来华夏大陆奉行的君臣主从之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到那时,面对贪权的顾长生,夏侯日月为了维护帝王的至尊地位,会……
      看着高欢若有所悟的表情,叶明进又道:“顾长生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是最好,但偏偏此人却是一个军政全才,加上其胸有山川之险,心有城府之严,――有哪一个皇帝会愿意自己手下有这么个权臣?――你看这回皇帝摒弃了以往的三司推事制度,直接让刑部和铁血卫处理政敌,就可以推测他是在开始架空顾长生了。”
      “哦?”
      “铁血卫是顾长生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向来由他直接掌握,独立行事。而这回却由夏侯日月来调动,不能不让人细思其中深意啊……”
      高欢静静的听着,片刻后她突然道:“也不知长生会不会甘心看不清……”
      “他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看不清?”叶明进坐在椅中,有条不紊的分析着:“顾长生此人心机深重,天生就够狠够毒能忍,性格又过于偏执,戾气极重――像这样的人,一旦为某种东西执着起来,必会不择手段。从他这些年的经历,就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事实。而权势,是最可怕的毒药,它可以改变一切。一个人一旦手握大权后,很难不会贪恋那种呼风唤雨的滋味。当顾长生这样的人尝到了权力的甜美,他,会甘心放手?”
      高欢微微点头,认同了叶明进的话。顾长生这个男人,不管表现得如何多情,但其本性却是坚忍无情又自私的,所以在亲手杀掉上官后他仍能活得好好的;在跟夏侯日月分手后,他还是能肆意寻欢作乐。高欢突然间想到:那个时候,他答应留下来,到底是因为不舍夏侯日月?还是因为不舍手中既有的权势?拒绝瑞王等人的拉拢,到底是因为对爱情的坚贞?还是出于对局势冷静的判断后所下的抉择?
      “好精辟的分析啊。”高欢叹道:“那么,你是怎么看当今的?”
      叶明进想了想,才自嘲似的一笑:“先帝二十几个皇子,我基本上全见过。唯有当今,总是有点弄不明白……”
      高欢不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叶明进又道:“当今的气度见识,诸皇子中无人能及。我跟他接触也算不少了,但这个人我实在看不透。就世俗眼光看来,除了跟顾长生的关系外,这人实在是个磊落君子,至阳至刚之中又带着仁慈,胸中更无些微秽念,堂皇正大之至。但我却总觉得,越是这样胸无块垒,越是城府深严,让人琢磨不透啊。”又想了想,他才道:“深宫中出来的人,谁又是简单的仁慈?在母妃暴死外公失势后,他依然能一路风生水起,夺得大位……――我只能肯定一点,跟他为敌的人,大概都时日无多。”
      高欢一笑:“你早就知道,那几年他失踪,其实一直是跟在长生身边。但你不知道吧,长生把他拾回浮生偷欢坊时,他是什么样的情况。”
      叶明进好奇:“是什么样?”
      “遍地死尸,濒死的他却仍坚持,不惜伤害自己以保持清醒从而觅得生机……”
      叶明进赞道:“对自己尚且可以如此心狠,对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此子堪成大业也!”
      “是啊,此子堪成大业!这些年来,他不知杀了多少挡路的人……这样两个人遇在一起,到底……”她倏然打住话题,与叶明进视线相交,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都没有说话。高欢在沉默了很久后才叹息道:“弑父、屠兄、逼宫、夺位……夏侯日月和顾长生为了他们的爱情所做的的确可谓是不少……但到了最后,爱情真的能战胜人性?”
      当爱情遭遇野心时,长生,你还有多少真情可以无止尽的付出?还有多少坚持可以去维系你所期盼的永远?
      阴霾笼上高欢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笑得有些悲哀:“都说人生如戏。每个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故事。如果我是写故事的人,就把故事结束在这里,从此以后大家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争斗。”她长长叹息:“可惜这不是写出来的故事,而是真实的人生。只要人还活着,故事就会继续。所以这个爱情故事到最后会怎么收场,没有人知道……而我,没有勇气继续在这里看下去……”
      叶明进讶然:“这不会是你要走的原因之一吧?”
      高欢一笑,并没有回答,反岔开话题,笑问:“考你一个问题:在如今的局面下,我们的皇帝会怎样做?”
      叶明进沉吟着:“如今朝野虽然没有再敢公然反对顾长生和夏侯日月的恋情,但也并不等于就真正的认同了。如今的局面就好像冬天里结了冰的河流一样,表面平静底下却波涛暗涌。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那么在有心人的指引下,国内的形势绝对会渐趋严峻。像这种时候,想要把国人的注意力转移,就只能是打仗了。”
      高欢对他投以赞许的目光:“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内部矛盾,外部解决。数年之前,夏侯日月就遣人到东北和西北垦荒,这些年来他们又一直在厉兵秣马,这仗,终会打起来的。而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打,就全看今上了……”
      “战争,其实就是综合国力的较量。所幸以天朝如今的国力,能够支持长期大规模作战。”叶明进笑道:“人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想到我还能有幸看到这样的战争!”

      36
      “你一定要走?”
      “嗯。”
      “为什么?”
      高欢微笑:“心愿已了,所以决定放下俗务,去看看世间风景了。”
      顾长生颓然。
      高欢失笑:“我又不是要死了,你摆那种生离死别的臭脸出来做什么?”
      顾长生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叮嘱:“要保重。”
      “你也是!”高欢用力回握他的手:“一定要幸福。”长生,你真的要幸福。这辈子我看多了人来人去缘生缘灭,但,仍然希望那个任性肆意的你,能得到幸福。
      “我已经很幸福了。现在的我,得到的太多了,真的太幸运了。所以如果日后我会遭到天谴,我也绝无怨怼。”顾长生微笑着看着高欢,那双早已修炼得波澜不兴的眼睛中,此刻闪动的,却是全然的幸福。
      “哦?”高欢来了趣味:“不管什么样的天谴都甘之若饴?”
      “是的。”顾长生认真说道:“无论得到什么,总是会付出代价。所以如果有天老天要让我付出代价,无论那是什么,一切我甘愿。”
      高欢没有说话,因为她也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你太如意了,老天爷总是不会乐于见到的,总会想着法子来折磨你。
      “放心,”顾长生拍着高欢的手安抚她道:“我算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高欢凝视着他,轻问:“真的什么也不怕?”
      “其实我还是会怕……”顾长生垂下眼,低声道:“我怕也许活得不够长,高兴的时间太短了。”
      “……”
      “你在难过什么?”顾长生又是一笑,大力拍着高欢的肩道:“得到这么多,就算以后不能跟十三相守到老,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人啊,太贪心是不行的。”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思及这句一语成谶的话,每每令高欢为之黯然。然而,那时侯的他和她,都不知道命运的方向……

      “高欢,快点出来!”远远的,星辰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门就被她推开,一把拉着高欢,她连珠炮似的说道:“你这家伙只知道偷懒!送别宴居然要我来操办!――快点快点!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你!真是的,这种时候不出来帮忙,居然和长生一起窝在里面――嘿,早就怀疑你们两个有奸情了……”
      “喂,当初我可是打算悄悄走的,谁要你们组织什么送别宴――哼,我看分明是你打算从中揩油!”
      说笑中,三人一起出了门,往前厅走去……

      当他们来到听风楼时,才发现原来人真的都到齐了。高欢在长安经营多年,有交情的基本上都赶了来。高欢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叶明进,不禁得意的一笑:不由意外的话,那家伙现在应该是被帐本包围着吧……
      “你在笑什么?笑是这么古怪?”身旁的星辰敏锐的问她。
      高欢悠悠道:“当然是为临走前抓住了免费长工而喜悦啊。”不给星辰追问的时间,她已经上前和客人们寒喧起来……

      远远的,唐明媚痴了一般的看着顾长生,数年不见,她已经快认不出他了。并不是说他容貌有了改变,只是现在这个顾长生,让她觉得陌生。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柄毫无破绽的剑。
      沉静取代了昔日曾经存在于这张英俊的脸上的丰富表情。现在的他,已经变得不可捉摸,让自己无法亲近……
      她的心中突然一酸:这个男人曾经五湖四海的追逐自己,喜怒哀乐皆因自己而起,但如今,她已经无法从他的脸上探究出一丝心事了……
      这个人,曾经是那么那么的爱着自己啊……
      无法说清此时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她默默离开大厅,外出走到相对清静的小花园中。
      举杯向月,她低声笑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却在突然间想起:在很多年前,跟顾长生重逢时,他正是在月下独斟。一想到往事,她就开始心痛:如果,那一天自己能放下矜持,忍住羞怒,将他强留下来,那,是不是,他就不会遇到夏侯日月?或者,当他带回夏侯日月后,自己拒绝为他疗伤,那今日跟他执手相伴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中。
      她提醒自己:唐明媚,不要妄想了,所有的缘分,都已经结束在你十六岁那一年!是你自己傻,不懂得珍惜。所以现在不必作无谓的思念。
      可是,真的,她思念!她一直在思念!思念那个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白衣少年,思念那个温暖的胸膛,思念那个一直追逐在身后的执着男子……
      心底的思念,就像疯长的野草,掩埋了其他一切可能。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向她示爱,但他们总不是他,永远不能抚平她心上的寂寞……
      还在想什么?她暗笑自己:早就已经错过,早就已经结束。你再想你再思念,他也不会重回身边!
      幽幽一叹,她转身,欲重新回到厅中,但空气的异动却让她停下了准备返回的脚步。远远的,她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从黑暗中缓步行来。一看到那个人,唐明媚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是,顾长生!
      那人看到她,微微一愣。
      月光下,他们无声的对视着,漫天樱花静静为他们隔开了一切嚣攘……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突然想哭。极力压抑住翻滚的泪意,唐明媚笑得非常勉强:“经年不见,长生,可好?”
      他微一颔首:“很好。明媚,你呢?”
      “不错。”
      然后,都无言。
      过了很久,唐明媚轻轻问道:“你和他,可好?”
      “很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顾长生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
      看着这样的顾长生,唐明媚只觉心中又酸又涩,很突兀的,她干涩的问他:“你,可爱他?”想知道啊,想知道在经历了那么一场轰烈的爱情后,如今的他可还有余力再爱?
      “爱。”没有丝毫犹豫,迎视唐明媚幽怨的眼睛,顾长生坦坦荡荡的回答她:“深爱。”
      一听这话,唐明媚不假思索的接着问他:“一如你当年深爱上官清明?”
      尽管唐明媚问得尖刻,顾长生却不以为忤,反而温和解说:“那是完全不同的。和上官,一如天雷勾动地火,从此无法收拾。那种感情是燃烧的、澎湃的。而日月……和他之间的感情,就如溪流,轻轻浅浅淡淡,却长存,不止。”和上官在一起,就像是在沙漠中由得太阳灸烤,燃烧着,也奄奄一息的挣扎着。而十三,就像春日里最暖的和风,悄无声息的温暖大地,改变一切……
      提及夏侯日月的时候,顾长生的眼中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平和与满足。那种满足剌痛了唐明媚。是的,现在的他的确应该满足:一个君王为了他甘愿诏告天下:此生无侍寝、此生无子嗣;为了捍护他们的爱情,不惜让世间血流成河。这样的付出,的确可以让他感到满足了!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所以她竭力追问:“你……当真,爱他?”
      “是。”
      唐明媚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又尖锐又坚硬的东西,重重剌了一下一样,她无比苦涩的问出一个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不会离开他?”
      “只要我仍爱他,便不离,不弃。”
      听到他的回答,唐明媚面如死灰。为什么,他还能再一次承诺不离不弃?就因为他现在的满足吗?
      也许,真的只有夏侯日月才能让他满足吧。
      唐明媚突然了悟的一笑:不管是自己还是上官,永远都无法把顾长生放在第一位,也永远无法为了他不顾一切。而夏侯日月却具备着他们从不曾有过的执着与疯狂,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顾长生,更为了他痴狂――所以,最后是他能得到他……
      唐明媚鼓足了所有勇气与尊严,允许自己做最后一次争取:“即使,我以当年那个承诺,迫你离开?”
      “若是所求为此……”顾长生直视着她,虽然歉疚却绝不妥协,他明确拒绝道:“……明媚,对不起。”
      她木然。
      闭上眼,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去,再深深吐出胸中抑郁,睁开眼时,她笑着问他:“那,长生,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方道:“……是。”望着远方,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他轻轻说道:“明媚,告诉你一个秘密:自幼,我就希望:当我在外面游玩够了,闯荡倦了,回去时,能有一盏灯亮着,灯下,有个人在等我归家。那么,无论身在何处,我总会知道回家——寻觅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直在我身边。”转过脸看着她,他继续说道:“……至于我现在的生活……虽然我已有些厌倦杀戳,但能跟日月渡完余生,是我最大心愿——所以,你问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回答你:——”他淡淡笑了:“是。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流露在他脸上的,是一种千帆过尽后的淡定平和,以及,对现在这段感情的满足——此时的他,不再锐利如剑,仅仅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普通人。
      也许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所想要的吧。唐明媚苦涩的想着:曾经激烈的爱过,不顾一切的付出,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心,所以现在的他再也没有精力重新燃烧了……――只是,接受他人的付出的生活,真的就是他想要的?真的能给他带来幸福?
      “长生,……”踌躇片刻,唐明媚只能委婉的问他:“现在的你,幸福吗?”
      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是,现在的我,幸福。”
      看着笑得幸福的顾长生,唐明媚没有再说话。只要现在依旧能够觉得幸福就好,不管那是因为什么。再追究下去,有意义吗?
      只是,发髻中垂落的青丝在风中飞舞,一如,她已经无处可着落的惆怅……

      当他们刚一回到听风楼,就看到一个男人迎了上来。那个男人衣着寻常,面目普通。但一看到这个人,顾长生就笑了。
      交缠的目光,浓烈,灼热。
      此时,顾长生的眼睛里有火,可以烧毁一切的火。
      在看见顾长生此刻的眼神时,唐明媚心里一沉,随即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也清楚了之前自己所猜测的,其实全错了……
      原来,不是因为累了,不是因为无法再燃烧,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有人能为他全心全意就好。
      这个人的感情,依然激烈,依然炽热――只是,那种激烈那种炽热不再聚集在自己身上……
      所以,这个人才能笑得满足,笑得幸福……

      写在后面的答疑兼闲聊:
      看官梅笑嫣然问:怎么原来叫夏侯日月,现在叫光明了呢

      某欢解释:
      古代皇帝生前有尊号,死后有谥号和庙号。
      尊号是对当代帝王尊敬的称号。以前的帝王称为天子,帝,皇,王,后,都是尊号,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正式把最高统治者的尊号定为皇帝。到了后来,觉得单称皇帝不过瘾,就又加了一些好听的字眼,到了唐高宗的时候成了制度。
      但大家都知道某欢的笨和懒,所以尊号这回事,咱们就免了吧,反正历史上没有尊号的皇帝也不在少数~~~~

      庙号是死了以后入太庙时,追奉给某祖某宗的名号。
      像在故事里称的荣华、光明,其实都是称的他们的年号。某欢因为太懒加上嫌太麻烦,所以在故事里对于此的设定是:一个年号用到死。所以就按照明清时的惯例,以年号来称呼(书写)皇帝了。
      光明是十三同学的年号。俺按照通常的写法,以年号来称呼帝王。所以在十三同学当上皇帝后,只要是涉及了跟朝臣们相处的地方,都一概以光明来称呼他。当只有他和小顾时,就还是以夏侯日月来称呼他。因为在小顾面前,他不是皇帝,不是君王,只是一个需要爱需要关怀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谥号则是皇帝死后根据他生平的业绩给予的称号。
      如故事中的荣华帝的谥号就是“启运立极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
      说到这里顺便解释一下,看官大人们从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高宗本纪》已经可以知道了,在十三同学挂了后,他的庙号就是高宗,他爹荣华皇帝则是世宗~。可能有看官会疑惑,为什么他会是高宗、荣华会是世宗?
      没错啦,我们都知道,按照惯例,一般说来,开疆裂土为祖,保业守成才是宗。
      按照某欢的设想:在光明帝手里是肯定要开疆扩土的,所以给他一个X祖其实也不为过。但是,一般而言:“世”是预示着一个新开端,比如说在我国历史上,元世祖是元定都中原以后的第一任皇帝,清世祖则是满清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之所以荣华为世宗,就是暗示着自他开始,天朝起了变化。这个变化,当然是因为顾长生同学和夏侯日月同学而来~~而十三日后之所以会成为高宗,就是因为“高”在很多时候也暗示着新的开端。按某欢的设想,在光明皇帝手上会有很多新的东西、新的改变出现(比如光明皇帝的不立皇后、不纳妃嫔、不留子嗣,比如日后的二王共治天下……),而且某欢又不想像清朝一样搞个一朝三祖。俺想:爹叫儿子X祖,那多难为情啊,而且,按照谥法来说这算是大不孝了:让你爹和你爷爷当宗,你自己当祖,算啥咧???所以,他就是高宗啦~~
      如有不妥,望达人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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