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有子初长成》木穆阳

146、忆苦思甜 2

　　【忆苦思甜 2】

　　回家路上，许翼扬不发一言，静静沉默，他在想，怎么样可以让凌云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认识到生活的疾苦，可是想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说白了，从生活上克扣凌云，他自己也根本做不到，凌云不过在军训基地起晚一次被罚了，他就天天打电话叫凌云起床，还外带关心生活细节，之前想的什么让他吃吃苦，睡不着几晚就会好好吃饭的想法不是一样执行不下去？说白了，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一样的刀子嘴豆腐心，说着怎样怎样整治凌云，到头来还是自己狠不下心。
　　就是仨字儿：舍不得。

　　开车经过一个“在水一方”小区小门外，就见很多菜贩子摆卖蔬菜，俨然形成一个小菜市。
　　从小区正门，是宽敞排场的几车道，但是后门出门是一条小巷子，旁边是还未改造的低矮楼房，所以干脆很多菜贩子开始摆摊卖菜。小区里的业主倒是觉得这里的菜既方便又便宜，所以人来人往。
　　“等着。”许翼扬准备下车去买一些菜。
　　“你干什么去啊？”凌云看着眼前一团糟，人挤人就烦。
　　“我去买一些菜，你不吃晚饭？”许翼扬解下安全带，淡淡道。
　　“你别去！我们快走，乱死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就买菜？”
　　“什么地方？普通人家买菜吃饭的地方，你要是见不惯，下车，自己回家。”
　　许翼扬停车那地儿，人还是很多，旁边儿有一家卖玉米的，人就蹲在地上挑拣，站起来就蹭到了凌云副驾这边的倒车镜，点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走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买？”凌云看着就烦。
　　“菜贩子卖的菜很便宜，比咱小区菜店里的价格每斤要便宜1元左右，实惠。”
　　“你怎么知道？”
　　“上个学期你每天要吃的菜，除了农场送上来的，我有很多就是在这儿买的。怎么？你要是现在觉得看不惯，就把肚子里吃下去的吐出来，没人求着你吃！”
　　“可大门口变成个菜市场，这儿有这么多车辆进出，万一撞上人怎么办？”
　　“我只知道这儿又便宜又方便。”
　　“你还是司机呢，所有的人都这么想这儿还不乱死？”
　　“你知道为了这一斤一块钱，这些人就会继续买，菜贩子也就会继续卖。一块钱你知道有多少吗？”
　　“我不管！咱就别在这儿买了，回家小区里不是更方便？”
　　“想走自己走。”许翼扬开门下去买菜。

　　许翼扬看见一个买菜的汉子身穿作训的短袖和常服裤子，了解了一下，人以前还当过义务兵呢。心里转念一动，一边买，一边和摊主闲聊起来。
　　“我们老家是南方农村的。由于两个小孩每年要３０００元的学费，光靠在家里种１０亩甘蔗，日子过得很紧张。以前出来北京打工，现在我们夫妻俩一合计，干脆到来卖玉米，给孩子赚点学费。”
　　“为什么不找点儿其他活计？做这个来钱也慢吧。”
　　“没办法呀，供两个孩子上中学，自己又没什么特长，只好卖菜了。虽然辛苦些，但只要能供得起小孩读书就行。”
　　许翼扬点点头，心里有个不成形的想法渐渐明朗。

　　到了十月一号早晨，俩人早早起床，许翼扬说要先带凌云在郊外空气好一些的地方晨练，所以给凌云拿好衣服，要求凌云先简单穿，一会儿在车上换。
　　只要许翼扬带凌云出门，凌云就十分开心，让干嘛干嘛，早饭都多吃了一片面包。
　　上了车，是一个凌云以前没怎么见过的小司机开车，从大院开出来，近五环的地方，凌云很兴奋，正和许翼扬叽叽喳喳探讨今天的行程，许翼扬的电话响了。
　　许翼扬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跟着声气就变了，特别郑重，语气特别阿谀，一定是上级，凌云耸耸肩，但是你也用不着这样吧？就跟马屁精上身一样。
　　许翼扬断断续续的讲电话，为了全副心思应付，似乎知道有事，还让司机把车开到一旁便道上了，专心致志地打电话。
　　之后讨论的事情使凌云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
　　“首长，不瞒您说，我本来以为能休个小长假，现在孩子就在车上，本想出门近途旅游的。”
　　许翼扬父慈子孝的语气，还爱怜的摸摸凌云的脑袋，表现他对凌云有多么宠爱有加，多舍不得似的。
　　许翼扬沉吟了片刻，一瞥眼看见凌云几乎是屏息凝气地在偷听自己打电话，一副心痛不已的语气。
　　“我知道，军令如山，我马上到！”
　　许翼扬现在要走？！
　　想到这里凌云坐不住了，忍不住爆了一句，“你敢走！”
　　许翼扬眉峰动了动，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回过头来，皱皱眉头，威胁加安抚性的眼神示意。
　　凌云气呼呼的把脸扭到一边，耳朵却竖起老高，希望电话里能有转机。
　　“好的，首长，机场见！”
　　许翼扬挂断电话，径直对前面司机道，“送他回家吧。”就准备下车。
　　就这样已经在路上还要被毁掉的旅行，凌云简直要气疯了！等许翼扬挂了电话，他才想开始声讨，许翼扬都下车准备走了！急得眼眶都红了。
　　“凌云，你乖乖听话。是这样的，今天呢，我已经安排了我的老战友家里接待，带咱去玩，他们现在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看是想自己去，还是跟叔叔回家？”
　　凌云气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不回声儿。
　　“那你自己看吧，我还有急事儿，对不起，我又失约了，下次吧，补回来，好吗？”
　　“你敢走！你凭什么把我丢在半路上？！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乖！我是正经事儿，十万火急的公务，听话！不然你就去我战友家，他们家会款待你的，呆一会儿再回家吧，不然都走到这里了。”许翼扬揉揉凌云的头发，亲亲凌云的額角，就眼疾手快的下车了。
　　凌云去开车门，前面的司机却将车门锁了，凌云只能回头看着许翼扬上了一辆已经开到路边的军用吉普，心里难受的不行。
　　那一刻凌云只觉得手脚都在发抖，他立刻摸出手机来，想也不想就按了许翼扬的手机号码，铃响了半天，那边才慢吞吞地接起来，“喂？谁啊？”
　　凌云眼泪流了满脸，“许翼扬，我再也不要你了！你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许翼扬顿了顿，“凌云，不要这样，好好去干爹战友家度个假，要对人家有礼貌，家里的事情要主动帮忙，不许闹别扭，你听话等我回来补偿你好吗？”
　　“你丢下我自己走了！你走了！”凌云哭得声嘶力竭。
　　许翼扬忍不住想要回去，当然，这个时候必须狠下心，做到这一步他下了多大的狠心，不能半途而废。
　　“乖，真的有急事，你自己照顾自己几天，好不好？”又压低声音，“我也不想离开你，是不得已的，你就不能理解我吗？听你这样哭，我还能办正事吗？”
　　许翼扬很少这样说话，低低柔柔的仿佛春风化雨，听在耳朵里，让人痒痒的，凌云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一些，忍不住把手机的听筒贴进了耳朵，“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翼扬沉吟了阵，就听听筒那边有模糊的人声，许翼扬急促地说道：“不能再跟你说了，好好听话！” 说完他收了线，接着关了机。

　　凌云虽然看起来个性阳光开朗，生平却最怕被人丢下。大概是小时候母亲早逝又在美国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关爱，他时时刻刻缺乏安全感。再加上郑毅也离开去了南京，凌云心里其实一直处于潜在的焦虑状态，许翼扬能感觉得出来。
　　自上小学，他想方设法想让凌云晚上自己睡觉，培养他独立的能力，凌云却大哭大闹，从来没自己睡过。就算半夜睡着了给他送回自己小床上，半夜就又惊醒哭着跑回大床上，把许翼扬先是吓了个半死，接着又心疼得不行。
　　那种自己离不开的关爱却要生生离开的感觉最是刻骨铭心。
　　凌云接受不了。

　　许翼扬心里根本也不能就这样简单说走就走，这次他这么狠心，一来是想让凌云自己在别人家，自己独立感受感受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二来就是他不希望凌云变得太脆弱，太敏感，身边他珍惜的人和事总有不可避免离开他的时候，他要凌云从这样的小事上锻炼自己，不能像玻璃一样太容易被伤害，多锻炼锻炼，神经就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