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尽阑珊》草眉

4、云杉

　　诺兰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烧鸡，外焦里嫩的那种，贪吃的她难耐不住的闻了闻自己的体香，顿时被馋的口水直流。她在如何，也不能吃自己吧？不由为此纠结着，心里不耐烦起来。大不妙的是，她的腿一蹬，只能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而被褥上确实是口水湿了一大片。诺兰擦了擦口水，坐起身来，肚子咕噜咕噜的喊了起来。

　　看了看昏暗的天色，诺兰懊悔的一拍额头，惨了，再怎么也不能错过晚饭啊。嘴角上扬，幸好她平常留了一手，和在厨房工作的肖姨感情甚好，所以就算错过了饭点也是无所谓。

　　再无所顾忌了，诺兰慢悠悠的穿了鞋。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桌上居然摆了许多的盘子，盘子里是热腾腾的饭菜。诺兰一时怔住，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果然疼得呲牙咧嘴。

　　诺兰一向无所畏惧，也不追究到底是谁准备的饭菜，迈着有些发麻的腿，踉踉跄跄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拎起筷子，大快朵颐。

　　许是她的动静弄得有些大，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猝不及防的诺兰只能僵硬的保持嘴里叼了个鸡腿，满嘴油腻，衣衫不整的模样怔怔的看着门外。

　　一身灰色衣裳的云杉一开门看见的便是诺兰这副邋遢的模样，他只瞥了一眼就就低下了头，好像是觉得诺兰这副尊容不忍直视，然而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低下脑袋，声音不疏离也不亲切的说道：“我听姑娘房里有动静，想着姑娘已经起来了，便开了门，冒犯了姑娘，还望海涵。”

　　虽然诺兰为人一向没什么规矩，但是好歹还不是厚脸皮的人，脸也有些红了起来，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恩……那个……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云杉走了进来，诺兰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长的很一般，只是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很是深邃。他身上穿的是龟奴的衣裳，一身灰色短打整理的没有一丝褶皱，是看上去很精神的一个人。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方正的木盘，上面放了一件浅黄色的衣裳。他说：“芳姨让我拿上来的。”他说话的时候谦和有礼，看上去并不像个会是落魄到要做龟奴的人。

　　诺兰身上仅剩的羞耻心让她悻悻放下了鸡腿，移开目光，心不在焉的问了句：“芳姨为什么送我衣裳？”

　　云杉见诺兰盯着饭菜的双眼闪着绿光，垂下眉眼来，轻声回答道：“听芳姨说，是林大人吩咐的。”

　　诺兰这才想起林书业这人的存在，眉头蹙成了川字。他先前让她等着，但后来她实在是太累了，等了一会他没有来，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说起来还是他救了她呢，干什么对她这么好？不过，人家要对她好，诺兰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轻薄如沙的一件红色衣裳，睡了一觉已经变得干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楼里的姑娘可都是这么穿的啊，而且这衣服很轻便那。诺兰琢磨不透林书业的用意，眨眨眼睛，不甚在意的说道：“没事，我觉得这衣裳穿着挺好的，就这么穿吧。”她拿起鸡腿，不忘斯文的小小咬了一口，看着依旧巍然不动的云杉，清咳一声，问道，“你还有事麽？”

　　云杉鞠躬，干干净净的没有褶皱的衣裳瞬间被弄得满是褶皱，看上去衣裳的布料并不怎么好。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亲疏有度：“芳姨指了我来伺候姑娘？”

　　“咳咳……”诺兰一口气喘不过来，咳的厉害，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来，“你说什么？芳姨让你照顾我！”有专人伺候那可是花魁的待遇，或者是被有权有势的大人包在楼里养着的，她何德何能啊？

　　云杉不急不缓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芳姨见林大人对你好，生怕得罪了他，哪里敢亏待你。”

　　“唔……”诺兰嘟着嘴巴，撑着下巴沉吟半晌，她一个懒人，有人照顾自然是好的，所以才不会拒绝呢。干脆利落的扬起笑容：“好啊，以后多多关照！”

　　似乎是对她的爽朗觉得有些亲切，云杉也轻轻笑了：“我是云杉，云雾的云，杉树的杉。以后便由我照顾你了。”阳光下他的眸子闪闪亮亮的，漆黑如墨，深邃的厉害。

　　诺兰所看的为数不多的书中曾经提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望着你，郑重其事的介绍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你多半会觉得他是迷人的。

　　现在想来，这话简直对极了。诺兰眯着眼睛，嘿嘿一笑。

　　这半日，他们一起吃了饭，一起谈笑风生，这是她在青楼里结识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第一个不觉得她很奇怪的人。当然，是除了林书业以外，因为他们算不得朋友。云杉是个很冷清的人，他不怎么爱说话，甚至不怎么露出笑容，但是他是一个很真实很干净的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和诺兰常见到的矫揉造作不沾边。

　　当诺兰和他说起自己缺了魂魄以后，他竟也是相信的。反倒是诺兰对他的相信产生了好奇，问了问缘由。

　　他只说，你没有必要骗我。

　　诺兰咋舌，他的坦诚让她觉得更加难能可贵。于是，诺兰开始越发庆幸她遇见了云杉此人。

　　云杉说他是自幼卖进这里的，本是父母双亡，自己被托付给了小姨，小姨一家嫌他累赘，竟卖了他。捧着卖了良心换来的五两银子，小姨一家欢欢喜喜的离开，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云淡风轻的说完这些事，只见诺兰依旧是满满笑容：“你说完了？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故事有点乏味。”她的眸子里没有他司空见惯的东西。

　　云杉怔住半晌，随即苦笑起来。他竟是忘了，诺兰是个不会怜悯的人。和她相比，他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

　　云杉站起身来，不忘捋捋满是褶皱的袍子，笑道：“汤有些冷了，我为你去打一些热的。”

　　诺兰咬咬筷子，看着他离去的灰色背影，皱着眉头，不明白明明汤还是温的，为何他要借口离开。她叹了口气，耸耸肩笑嘻嘻的又吃了一颗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