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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约十面 ...

  •   第一章相约十面

      池鱼归渊,飞鸟投林,炊烟唤子,客旅兼程,夕阳西卧,红锦漫天。临暮的曦和慷慨地将他最后的热情送给每一个人。
      红光斜斜地打进客栈大厅,打在门口独坐的韩朴身上,热情,潇洒。他一袭白衣,被日光晕出温暖的色彩。
      韩朴已经在这里等过半月了,客栈的人来来往往,每天都有新的人经过,却没有一个是他要等的人。
      店小二将油灯一盏盏点亮,橘黄的灯光与夕光相融,仿若一体。韩朴出神地看着,恍惚间,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抬头,看向三楼自己的房门。那里安静如初,并无异常。想了想,他起身,出了客栈。
      红光悄悄透进雕花木窗,落在窗边静坐的女子身上,温婉,静谧。她掌心卧着一截嫩柳,鹅黄的穗,淡绿的叶,素白的掌,镀着金红的光,自成一种韵味。她的目光透过窗纱,追逐飞扬的柳花,轻轻地道:\"今后,我就是柳絮,百难不折之柳,离家闯荡之絮。心系故土,根扎远方,不成大业,无颜还乡。\"
      日头已然全部落下,天幕上稀疏地散着几颗星子。春风微凉,风中柳絮飘过,或粘在地上,随着风打起旋儿,或抱成一个又一个的团儿,在草地上追逐,相拥。
      韩朴沿着河水,穿行在新柳之中,一步踩碎一团柳花,多日等待的焦躁瞬间消失。山上是一年四季的绿色松树,他有五年没见过柳花了,乍一见还真是怀念。
      “咕~”
      一缕烤鸡的香气传来,引得未进晚餐的韩朴的肚子大声抗议,“唔,好饿。”韩朴摸摸肚皮,不由自主地迎上那香味。
      烤鸡啊,当年那风氏烤鸡被自己破坏了,下次一定要让姐姐再烤一只。
      久微大哥做饭那么好吃,姐姐会不会已经忘了怎么烤鸡了吧。
      那天姐姐乌漆抹黑的样子还真是好笑啊。
      那时候的自己居然会被那个雪人的剑吓得大叫救命,真是丢脸。
      闭起眼睛,仿佛铺天盖地的雪花夹着星星点点的寒芒再次袭来,右足前踏一步,拇指和食指作拈花之态,霎时,雪花融,杀机息。
      \"不错嘛,小伙子。\"前方的大柳树下,有人出声,声音懒散。
      韩朴循声望去,一撇嘴。
      那是一个老人,葛衣长须,满头华发乱糟糟地散着,有几绺还和胡子纠缠在一起。
      真邋遢。韩朴想。
      随即他又愣住了,柳絮纷飞依旧,却近不得那人身侧。
      他知道武功达到一定境界的人会练出一种气,逸于体外,可化利刃而破甲,亦可成护罩而防身。但这柳絮为至柔之物,随风而行,飘散间无一丝力度,叫气罩挡无可挡。而他,却做到了。
      老人将韩朴的表情与动作看在眼里,心下暗叹:这个小子,是那个人的徒儿啊,资质不错,可惜练武时间太晚,根基没打牢,若再练上几年,前途定然不可限量。遇见既是缘,要不,看在那个老家伙的份上,帮帮他?
      \"小伙子,来来来,爷爷请你吃烤鸡。\"老人扬了扬眉,笑嘻嘻地撕了只鸡腿递过来。
      见有吃的,韩朴暂且抛开心头讶异,同样笑嘻嘻地伸手去接。
      指尖甫一触及鸡腿,他笑容便凝住了。
      分明是入夜微寒的初春,却刹那间如同落入北冥极寒之地,封入百丈冰原之下,万劫难出。他想撒手,却发现此刻的身不由己。全身的内力在一股极寒的力量的推动下被动运转,这和他从古言那里学来的运功方式全然不同。
      古言说,天下武功门派众多,方式各异而各有所长,不过,无论花样如何繁多,其本质终归是一样的,均是顺应天道之理。武者习武,顺天则昌,逆天必亡。
      古言说,这世间,只有一人有跳出天道束缚的可能。
      但也只是可能。

      就在韩朴冷得几乎失去知觉时,一股暖流自冰封的经脉中逆向穿过,他几乎听得见寒冰裂化的声音。热流越流越快,腾涌如沸水。
      就这样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老人面不改色地撒开手,韩朴瘫坐在地上,深深呼吸,平复因外力而翻涌的内息。
      \"记着了吗?以方才的方式运一次功。\"老人眼睛里带着深深地惋惜,却是看向手中鸡腿。
      刚刚那一折腾,把好好一只鸡腿折腾得面目全非,浪费啊浪费,太浪费了。
      这边韩朴依言行事,无外力推动,运行艰难,却再无不适之感,反而还很舒服。
      适才这位老人,只怕是传给他了一门极精深的法门。想到这一点,韩朴的目光中,又带了些尊敬。
      \"唉,又喝光了,不知何日才有钱买酒喽。\"老人大袖一挥,余下的烧鸡便落进韩朴的怀里,他自己仰躺在火堆之上,掌中多了一只倒举的葫芦。
      韩朴看着他困恼的样子,想着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便起身,道\"等会,我有酒。\"
      话未落,人已远。
      \"年轻人真是急性子。\"老人喃喃地站起来,再韩朴身影消失的一瞬,葫芦一倾,竟又倒出些许清酒,弹指间珠玉飞溅,落地无声亦无痕。老人的目光冷而利,\"诸位可看得够了?请回吧,今日于故人脚下,不想轻易见血。然,再有扰我者,死!\"
      四下寂静,唯有风过叶稍,悉簌作响。

      \"我回来了。\"寂静中有声音传出。
      老人收敛了戾气,眸中闪过一抹欣喜,伸手一招,那差点飞过头的酒坛直直垂下,落进他掌中。
      \"是风月酒。\"
      老人小心的揭开泥封,深深地吸了口气,\"明明是远离俗世,为何还是充满了红尘之息。终日与青松流云相伴,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呵呵。\"
      这些,韩朴没有听见,他只看见老人仰头,将一坛\"风月\"饮尽。
      \"我只有三坛,都给你了。\"韩朴把另两坛酒放下,\"我还奇怪他明明不许我喝酒却为何赠我佳酿,今日才明白原是要送给前辈的。
      \"唉,你也不喝酒?这酒在你二人手中真是糟蹋了。\"老人抚着酒坛,\"小子,我也有几坛好酒,什么时候你想喝了,记得来找我。\"
      听老者的口气,仿佛是熟识古言的,因此韩朴对老人又多了几份亲近之感。满口应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前辈。\"
      \"前辈?你叫我爷爷好不好,我一直都想有个像你这般聪明的孙儿。我们五仙人如今就我没有传人了,会被笑话的。\"
      \"五仙人?爷爷你是五仙之一?爷爷你是哪一仙啊?\"
      五仙人的名声其实并不亚于白风黑息,只因其已于二十年前各自归隐才不为大多数人所提及。
      古言说,五仙,天地神人鬼,天地双仙,就是在苍茫山留下残局的人。
      \"呵呵,想不到现在的里年轻人还有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老人听到那一声爷爷很是受用,不由喜笑颜开,\"爷爷我啊,是鬼仙。\"
      \"鬼仙,傅品尚?\"韩朴上下打量着笑成一团的老人,觉得鬼字确实很贴切。
      \"好啦,我该走了。\"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双臂一展,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真是个怪老头。\"韩朴一脚将那个空酒坛踢上高空,抬掌一击,酒坛登时化作齑粉,回归大地,\"不过,烤鸡很香啊……\"

      客栈门上红灯高悬,在风中微微摇晃。
      \"客官您终于回来了。\"
      门口的小二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听见韩朴的脚步声一下子醒了过来,\"就等着您回来呢。\"
      小二其实不小,四五十岁的年纪,对着韩朴,他面上没有一丝因他晚归而恼怒的神色,有的,只是满目的关切,就像看着自己儿子一般。
      很久以前,爹爹,也曾这般看着我呢。
      \"大叔,真是抱歉得很,您快去休息吧\"
      韩朴轻轻跃上三楼,房内有浅细的呼吸声传出。只是,不是姐姐啊,他有些失望。
      是谁呢?他没有什么故人啊,不过未经允许就进别人房间也太没有礼貌了。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数个念头转过,韩朴再次跃起,衣袖在房梁上轻轻一拂,接着便卧了上去。
      \"我今日也做回梁上君子,哈哈。过几日也该回去看看爹了,他见到现在的我一定很高兴……\"
      夜寂静
      一间客房窗开窗闭,亦静
      一夜无事
      晨光又起
      店小二早早地打开店门。
      韩朴斜卧在房梁上,眼神中有些许的羡慕。
      这样的人并不富有,日子却过得很充实,很祥和。
      他有一个家。
      韩朴的家毁在火中,现在姐姐就是他的家他知道,所以他要去找她,所以他不愁。
      \"吱呀\"又一扇门开启,本该属于韩朴的房门中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热烈如朝阳。
      \"韩朴,昨夜休息得可好?不如进来坐坐。\"那口气,就像她才是此间客房的主人一般。
      韩朴身影一动,下一刻便出现房内小圆桌旁,瞅着人家,很和善地笑了,\"大姐你在我房中睡了一晚,害我夜无可宿,险些着凉,要如何赔我?\"
      \"我,请你吃饭。\"女子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韩朴,露出一个涵养良好的微笑。
      事实证明,韩朴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无赖程度远在乃姐之上,起码,风夕是不会讹诈陌生人的。
      这一顿饭,韩朴从早上吃到下午,末了,韩大公子往床上一趟,眼睛一闭,眼见就要睡了,忽然他又坐起来,笑嘻嘻地看向她,\"那个,你是谁?\"
      \"柳絮。\"面对韩朴,柳絮始终保持着极好的涵养,毕竟那个神棍的话从来都不虚,\"江湖神算月轻烟曾说我与公子有十面之缘,今日,是你我相见的第一面。\"
      \"是么,那,见面礼呢?\"韩朴重新坐到桌边,冲柳絮伸出一只手。
      \"嗯?\"柳絮本以准备好应备韩朴接下来的各种盘问,却不料他张口就要东西。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说得也是。\"柳絮起身出门,跟快就取回来两坛酒,\"既是有缘,便不可无酒,佳酿两坛,以此为礼。\"
      \"我不喝。\"韩大公子回答得十分干脆。
      \"不喝?\"柳絮不禁笑道,\"哈哈,枉你还是个男人,天下男儿哪有不喝酒的?便是个和尚,也不曾像你这般拒绝。这样吧,你喝一坛酒,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风惜云和丰兰息的故事。\"
      \"我才没有兴趣。\"韩朴伸了个懒腰,暗道,我上山前天下就有那么多人讲双王的故事了,何况现在?我干嘛非得听你讲得,想诳我喝酒,门都没有。
      \"那边罢了。\"柳絮端端正正地坐着,指尖描画着桌上的纹路,口气里多了几分可惜,\"我本来想说风惜云和白风夕是同一个人的。\"忽然她似乎想到什么,\"白风夕不是你的义姐么?\"
      \"是啊。\"韩朴伸手勾了一坛酒过来,\"我喝,你讲。\"说着便拍开泥封,也不用碗,就着坛子就是一口,顺利地被呛到了。
      咳咳……
      柳絮先讲得,是雍州息风台大小王座之争。
      \"……再后来丰兰息成为雍王,更是屡次纵容下属针对风惜云,女王碍于夫面,碍于大局,只得忍耐……\"
      \"别说了!\"一坛酒下肚,韩朴已有了七分醉意,当下一拍桌子一手揪住柳絮的衣领,\"少骗我了,我姐姐还需忍让别人……\"
      \"白风夕也许不会,但风惜云必须会!\"面对韩朴的怒火,柳絮并未慌乱,\"风惜云是一国女王,她手中握着的可不是白绫,而是一国百姓的命运!是她逃不开的责任。\"
      \"女王。责任。姐姐。\"韩朴喃喃地念着这几个词,顺手夺过柳絮手中的半坛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来接我吗?\"
      \"也许。\"柳絮最后看一眼醉倒的韩朴,\"我该走了,朴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韩朴终于醉倒,\"还有,不许叫我朴儿,只有姐姐才……\"
      柳絮离开了,嘴角噙着一抹奇异的笑,\"白风黑息,你们的弟弟在这,为什么还不来接他呢?\"
      客栈门口,一辆浅灰色的马车等在那里,柳絮从车内打开帘子看着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道\"这些年,你们做得很好,多谢。\"
      \"唔,头好痛啊。\"待韩朴醒来,已是夜半时分。月儿弯弯,一如她额间雪月。
      \"姐姐。\"韩朴坐在窗前,春夜的风依旧带着些寒气,吹淡了屋内原本浓郁的酒香,也吹散了韩朴的睡意,\"柳絮说得是不是真得?他真得如此待你?\"
      次日,韩朴离开客栈,去找他的家。
      他才不相信姐姐会委屈自己,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她都不会屈居人下的。他要去找她,亲眼看一看,然后,留在他身边,保护她。
      至于黑丰息,那个好像变成了姐夫的狐狸。
      韩朴想着那个高雅清俊的男子,他同丰息接触得并不多,他只记得姐姐同丰息一道时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感觉他俩离得很近,又很远,但不管远近,别人都差不进去。但于韩朴而言,他本能的不喜欢那个人。思索中,连韩朴自己都没发现,一粒种子悄然埋在他心田,等待在某个时刻,生长。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将会很美很美。
      夕阳斜斜地挂在路边的树上,很美很美。
      夜又来,帝都已至。

      落日楼头的落日早已沉入乌云江,断鸿液中品出的却是盛世欢愉。
      酒喝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韩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它不是好东西。
      喝过,他就会见到姐姐,素衣雪月,风华绝代,多好。
      寻找中,他长大了些。
      他对别人说,我是白风龙。
      一代奇侠,剑倾天下的传奇,正在长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约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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