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日记》颜小妞

33、番外二

　　丹尼尔把诊所的东西该运走的都运走了，该卖的也都卖了，今天最后收拾一遍就可以离开肯尼亚了。

　　最后一遍摸着屋里相处了四年的桌椅，丹尼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跟雷蒙认识已经八年了。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战乱的非洲小国，那时候他还没有自己开诊所，跟着援非医疗队来到那里，看到战火废墟中的满目苍夷，呻吟的老人和恸哭的孩子，他的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悲悯。尽着一个医生的职责他拼了命工作着，那一天一个伤患被几个魁梧的黑人抬着来想要插队。

　　“麻烦排下队，前面还有几个重伤的妇女和孩子呢。”丹尼尔不耐烦地对来人说着。

　　“这是我们老大，你得先给他治！”为首的黑人嚷嚷着，后面他才知道这人就是埃迪斯。

　　“他就是总统也得等着。”

　　埃迪斯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钱，“我们没时间，先给他看。”

　　看着手里的钱币，数额还不小，丹尼尔冷笑了一声，太搞笑了，跟他讲钱，他要为了钱就不上这来了。

　　将钱币掷向埃迪斯，丹尼尔冷冷地说：“你们找别的医疗队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埃迪斯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就要挥出去。

　　这时候，躺在担架里的人拉了埃迪斯一把，略显虚弱地开口说到：“等着吧，我一会还死不了。”

　　处理完前面几个重伤员，丹尼尔本不想理这班野蛮人，但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天性还是让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这人腹部受了很重的刀伤，虽然不至于致命，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你这不像是爆炸弄伤的吧？”反政府武装刚刚发动了一次爆炸袭击，这会送来的伤员都是爆炸中受伤的平民。

　　“嗯哼，是执行刺杀任务受的伤。”这人倒是也不避讳。

　　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万一惹上什么麻烦，对医疗队也不好。丹尼尔给对方处理完伤口，开了几天的消炎药，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几个魁梧的黑人就把他抬走了。

　　真是奇怪的人，也不休养一下就走，什么刺杀任务，看起来也不像是军队的人，这样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很快就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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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丹尼尔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黑人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孩进来了，放下小孩，来人说了一句“是你呀”。

　　丹尼尔抬头看了看，他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对这个人并不是很有印象，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放佛想起了这人就是那天受了刀伤的人。

　　“哦，你的刀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我叫雷蒙。”来人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丹尼尔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都在胸牌上别着呢。

　　“我看看这个孩子。”小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头上有一处撞击，起了个大包还出了点血，但是没什么大碍，他会这么晕倒了，估计是……饿的。

　　“他没事吧？”

　　“头上的伤不碍事，估计是饿晕的。”

　　“那就好，我走了。”

　　“哎，你带来的孩子可不能丢我们这啊。”见雷蒙转身要走，丹尼尔急忙喊住他。

　　“我执行完任务半路捡到的，我也不能带着，等等把他扔到人道组织的收容所去吧，估计爹妈都没了。”

　　没有问雷蒙他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这人就跟迷一样，但是丹尼尔的直觉还是告诉自己他背后一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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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见面，丹尼尔已经开了自己的诊所，是雷蒙主动找上他的。

　　“金发帅哥，你这诊所还是挪个地方吧。”

　　“为什么？”没有问雷蒙他怎么找到自己的，丹尼尔已经几乎肯定这人是混□□的，□□上的人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因为这个国家马上就会内乱了，我马上要去杀了他们的总统。”

　　这个消息简直不是用危言耸听就能形容的，这样的事情，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呢。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丹尼尔皱着眉问出了口。

　　“雇佣兵，拿人钱财帮人办事。”

　　之前听说过非洲道上有这种人，但是没想到还是真实存在的。

　　“你们还有没有操守啊，只要拿钱，影响国家政治和平的事情也干？”

　　“政治本来就是黑暗的，你怎么知道坐在总统位置上的那人就是好人？我们不接烧杀掳掠、欺辱妇孺的活，其他的，本来这条道上就没有正邪可言。”

　　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不过丹尼尔还是觉得雷蒙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不怕我泄露了你的机密？”

　　“没所谓，我现在就行动了，你没机会泄露。我就是觉着非洲这么热你还顶着一头长发，不怕捂出痱子的样子，挺好玩的。”

　　丹尼尔狠狠地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一拳挥向雷蒙脸的冲动。这个人，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不过事不随人愿，与雷蒙还是这么隔三差五的“巧遇”着。

　　后来，丹尼尔知道了雷蒙是个孤儿，被他养父捡到的时候因为看着体格不错，将来在道上是个可塑的苗子就留下了，与自己认识的那年他才十六岁，十六岁呀，想想丹尼尔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年纪呢，而雷蒙十六岁都不知道生里来死里去多少回了。

　　不过经历再怎么沧桑，那就如非洲猎豹般年轻矫健的身体还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丹尼尔始终把他当做小自己很多的一个小屁孩。

　　于是，那一天，当雷蒙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丹尼尔是彻底惊呆了。

　　“那天我看着你跟那个叫泰德的家伙滚在一起呢，你是同性恋？”

　　“嗯。”对于这点，丹尼尔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雷蒙居然还偷窥他的隐私，这让他相当不爽。

　　“那你跟我做吧，会让你很爽的。”

　　雷蒙的话让丹尼尔好像吃了苍蝇一样噎得回不出话，半响，他才说到：“都什么跟什么啊，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什么小孩子，”雷蒙对丹尼尔的回答明显很不爽，“我这个年纪，在非洲都能当两三个小孩的父亲了。就算在你们那，也成年了好不好。”

　　那倒也是，十八岁在法国也成年了。不过……自己还是比他大了那么七八岁的。

　　“总之就是不行。”

　　“怎么，我不对你的胃口？你没跟黑人做过吧……”

　　“行了，别说了。”丹尼尔打断了雷蒙的后话，再不阻止他，他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惊悚的言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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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最后，丹尼尔跟雷蒙都没能发生什么。

　　过了那么久，丹尼尔其实并不怀疑雷蒙对他是一时儿戏了，就算雷蒙小他很多，但是战火中丰富的经历让他比和平国家的人早熟了不少，没有人能玩玩那么多年的，而且……他们其实也没玩什么。对于这只年轻的非洲猎豹，丹尼尔没有固定的情人，他不是没有过想跟他尝试一把的念头，但是……雷蒙眼中的认真和他靠近雷蒙时如擂鼓的心跳，让他不敢逾越雷池，有些东西给不起就不要轻易尝试。

　　锁上诊所的门，丹尼尔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天他叹的气已经是不计其数了。

　　“那么舍不得就不要走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丹尼尔倏地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那个自己魂牵梦系的人就坐在路边的围栏上。

　　“你……”是人是鬼这句话被丹尼尔咽进了肚子，这根本不用问了。雷蒙消失以后，他心痛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最初的心痛过去之后，他发现他更伤心的是他的消失，而不是死亡，潜意识中他认为雷蒙其实并没有死。尤其是最近，这种雷蒙就在他身边的感觉意外的强烈，原来……

　　“你这几年为什么躲着我？”丹尼尔有些埋怨地开口，这几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简直是不堪回首。

　　雷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也想努力让自己忘了你呀，但是，这么多年始终做不到。”那抹漂亮的金发弧光一闪间的震撼让自己第一眼就把这个人刻进了心里，但是他们却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丹尼尔就这么盯着雷蒙，记忆中的非洲猎豹一点都没有变，这么看着看着，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了，他赶忙用力甩了下头，把快要滴落的眼泪逼了回去。

　　看到这样的丹尼尔，雷蒙跳下围栏紧紧抱住了他，下巴顶在丹尼尔的头顶，幽幽地开口：“你这么走了，以后我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了？”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丹尼尔把头埋进雷蒙的颈窝，轻声说到：“如果我让你跟我回法国，你愿意吗？”

　　雷蒙低沉好听的笑声传来，“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想你，这三年，非常想。”

　　“我也想你，虽然我这么经常躲在暗处看着你，但是每看你一次就更想你。”

　　“嗯，那你会跟我回法国吗？”

　　“好啊，没问题。”

　　虽然早知道雷蒙不会给自己否定的答案，但是在喜悦的情绪之外，丹尼尔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雷蒙真的能融入法国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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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丹尼尔就和同学兼好友弗兰克商量好，回到法国一起开诊所，他们的诊所设在巴黎第七区的高档住宅区，弗兰克在巴黎已经行医多年，而在非洲忙碌的职业生涯也让丹尼尔积累了颇为丰富的实战经验，两位优秀的医生让他们的诊所生意非常不错。

　　就算雷蒙不出去工作，自己养他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雷蒙性格中的强势是绝对不会愿意吃软饭的，所以当他说要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丹尼尔没有反对。

　　但是雷蒙能找到什么工作呢？从小的生活经历让他跟人打架倒是很有一手，但是连字都不识几个，在巴黎这样的地方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雷蒙到职业介绍所转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在快餐店送外卖的活。

　　上班的第一天，丹尼尔特意开车把雷蒙送到了附近，没有直接送到那个快餐店是因为两人都觉得开这么好的车到快餐店打工实在太惊悚了。

　　上午的工作还算顺利，虽然雷蒙对道路不熟悉，但是沿路问人，好歹也把快餐按时送到了。

　　下午的订单从四点开始就络绎不绝，这一位客人要求的是把快餐送到一家画廊。路上车挺堵的，雷蒙骑着摩托车赶到画廊的时候，已经比承诺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了。

　　雷蒙停好摩托车走进画廊，里面只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他把快餐拿出来，对那人说到：“您订的快餐，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那人表情不善地站起来走了过来，接过快餐的一瞬，雷蒙低头看了一眼，不好，可能他后面为了赶时间车骑得太快，快餐里的酱汁溢出来了一些，不过一般人也不会介意就是了，毕竟这是快餐，不是什么五星级酒店的大餐，没那么多讲究的。

　　但是眼前的这小胡子显然不是善茬，只见他把快餐提起来看了一眼，就厉声说到：“晚了那么久不说，还这个样子了，让我怎么吃啊？”

　　靠，晚了那么久，不就十分钟吗？巴黎这堵车堵得全世界闻名的地方，就算他骑的是摩托车，也得遵守交通规则不是。再说了，溢出那么一点酱汁就能影响到吃了？

　　雷蒙没有说话，对于这种人解释也是徒劳。

　　见雷蒙不吭声，小胡子更来劲了，声音提高了几度说到：“你这黑鬼聋了吗？”

　　这句话带有很强的侮辱意味，巴黎虽然是个国际化的城市了，可是总还有那么一些人，尤其是某些偏执的艺术人士对黑人存在的歧视。

　　雷蒙这辈子，除了在义父手下被骂过，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侮辱他。他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再加上小胡子那句话，非洲猎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可能小胡子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突然透出的杀气，吓得踉跄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但是晚了，雷蒙快速闪到小胡子身后，将他的两只胳膊反拧起来，沉声开口到：“你这快餐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我这就给你钱。”虽然雷蒙没有用力，但是那么快的速度突然发动的袭击，还是把小胡子吓得不轻。

　　放开小胡子拿了钱，雷蒙转身就走。在非洲，他是□□上有名的“影子杀手”，多少人见了他怕得不行，现在到赶这里受这窝囊气来了。

　　但是这事还没完呢，回到快餐店，老板就找雷蒙谈话了，说是客户打来了投诉电话，告他对客户进行人身攻击，还威胁要起诉快餐店，老板好说歹说终于把客户说服了，虽然要些赔偿，但是起码不起诉了。雷蒙这第一天上班，还在试用期呢，老板也不跟他计较了，赔偿就店里承担了，但是这个工作，肯定是不能继续了。

　　回到家里，丹尼尔已经做好了饭。

　　“挺早的啊，我以为快餐店下班一般挺晚的。”

　　“别提了，我不干了。”

　　雷蒙郁闷的不想多说，丹尼尔也没有追问原因。

　　“没事，本来我也觉着那工作不适合你，休息几天再找别的吧。”

　　丹尼尔风轻云淡地朝雷蒙笑着，但是转过身去，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果然，问题这不就来了，别说这个工作不适合，他就没觉着在巴黎会有什么工作适合雷蒙的。

　　过了几天，雷蒙找了个酒店大堂保安的工作。这个工作倒是干了一个星期了，目前看起来还没出什么岔子。

　　这一天，酒店门口停下一辆高级轿车，雷蒙照例迎了上去给对方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是——丹尼尔、弗兰克，还有另外一个雷蒙没有见过的人。

　　“雷蒙，对哦，我都忘记你就是在这个酒店了，不然早上应该跟你提前打个招呼的，我今天到这里来参加一个研讨会。”

　　丹尼尔没有装作不认识，而是高兴地拉住了雷蒙的手，这本来应该是雷蒙想看到的，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心口堵得慌。

　　“嗯，你们还有公务，快进去吧，别耽误了。”压下心口的强烈不适，雷蒙微笑着开口。

　　“好，走的时候我再过来找你。”

　　看着穿着休闲装的丹尼尔的背影，跟他穿白大褂一样帅得让自己移不开眼。他身边的两个人，也都是装着最高级的服装。

　　是啊，丹尼尔在他心里就好像是金发的天使，他就该这么在上流社会里，身边陪着的也是高雅人士，自己这个在血腥世界里摸爬滚打，却没有半点谋生本领的人，怎么配得上站在他身边呢？

　　雷蒙闪到边上站着，做了一个决定，一会丹尼尔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他看到自己。

　　那一天回到家里，丹尼尔怎么等也没有等到雷蒙，打他的电话也关机了。看着衣柜里雷蒙的几件衣服和两人的杯子、牙刷，丹尼尔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眼睛，这么坐着坐着眼泪就下来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压抑地大吼了一声，但是心头的疼痛还是无法缓解。

　　果然，一切就跟他最初意料到的一样，两个不同世界里生活的人想要融到一起是不可能的，那时候要是自己不要忍不住打破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好了，相爱了、相守了，昨晚的温情还没有散去，今天却要面临分别，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不过丹尼尔的痛苦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持续太久。一个星期后，雷蒙给他打了个电话——

　　“丹尼尔，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现在的我站在你身边会让我觉得很自卑。我报了学校去上课，也递了入伍的申请，可能还是只有军人才是最适合我的职业。但是可别指望我会放弃你，等我能跟你站在一起不让你丢脸的时候，我会回来的，你能等我吗？”

　　“好，我等你。”丹尼尔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尽管他不觉得雷蒙跟他站在一起会让他丢脸，但是雷蒙想要融入他的世界的决心还是让他动容。虽然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不过就像萧杭经常说的什么“八年抗战”，自己跟雷蒙已经认识八年了，就算要再等一个八年，他丹尼尔也还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