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玛格丽特》柏露

2、第二章 玫瑰宫

　　八年前。
　　戈蓝王国，玫瑰宫。

　　“玛格丽特！”花园的走廊上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向玛格丽特欢呼着奔来，他礼服上夺目的刺绣反射着午后阳光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神话里的太阳神一样明朗。
　　年轻人牵起玛格丽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转了一圈，大声地说：“小玛格丽特！我亲爱的妹妹，总算又见到你了！”
　　他是玛格丽特的三哥，洛那公爵殿下，在戈蓝王国向来以战功显赫而闻名。
　　“哥哥，我也很想念你。”玛格丽特玫瑰花一样可爱娇艳的小脸浮现出一丝微笑，自他的怀抱里跳下去，“母亲也会很高兴的——说起来，您回来的时候，见过母亲了吗？”
　　“哦，玛格丽特，别说这个——”洛那公爵头痛地说，一边拉着她走向国王的寝宫，“母亲简直太可怕了。你能想象吗？她让我和格雷利亚子爵小姐结婚，她那个古板又可笑的侄女！”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啊。”年幼的小公主被哥哥牵着，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一边轻松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格雷利亚小姐就很合适，她还算是我们的表亲，有什么好嫌弃的？”
　　洛那公爵哈哈大笑，把唯一的妹妹抱进怀里，掐了掐她漂亮的小脸蛋：“我们的国王哥哥是怎么教导你的？我亲爱的玛格丽特小公主简直快要变成傻姑娘了。太好笑啦。不过也挺好。”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因此停住，“玛格丽特，我真希望你能足够幸运。你有三个哥哥；我想，只要不是太糟，你总会是我们的小公主的。你要是长不大该多好，这样你就不会对我们失望啦。”

　　玛格丽特充满迷惑地看着她的哥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到了查理三世居住的宫殿前。那扇极尽华丽的、充满雕饰和宝石的大门此刻就伫立在这一对兄妹面前，仿佛正在被那些雕刻上手持长矛的王者们沉默地注视着，无法抗拒的威严和肃穆扑面而来，简直要将他们压塌。
　　小公主尽管已经对这里很熟悉，却还是在巨大的阴影下微微地瑟缩了一下——玫瑰宫，那是戈蓝王国千余年来的辉煌的凝聚，她更小的时候曾在这里坐于父亲的膝上玩闹，然而此时这里却是她必须仰望的存在。
　　国王，在她尚未适应的时候，由她的父亲变成了她的兄长。玛格丽特早有相应的预感，但并不包括这一变故后发生的部分。

　　玛格丽特突然想起另一个人，这令她有点怯于开口：“哥哥，那么，路德维希哥哥他还好吗？”
　　“我想是还好。”洛那公爵说得很简短，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更多的了。
　　我想威廉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把路德维希的讣告传达给我们的，洛那公爵心想。
　　玛格丽特抬起头，勉强地打量着哥哥的神色，不敢说话了。

　　“走吧，”洛那公爵打量了一会儿这座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的宫殿，笑了起来。他重新牵起妹妹的手，步子优雅而平稳，“让我看看，我们亲爱的国王哥哥是如何评价我这一次的战役指挥。”

　　或许，在查理·冯·安德烈登上王座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他们宽容的兄长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洛那，”查理三世揉了揉额角，“你就不能稍微对我们的母亲屈服一下？”
　　“凭什么！”洛那公爵打断了他的话，刚刚下午茶谈话的友好气氛瞬间消失，他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不屑，“母亲没资格决定我的婚姻！这不是为了伟大的安德烈，仅仅是为了她的私心。就算是我们的母亲，也无权决定她姓“安德烈”的子女的生活！更何况，”洛那公爵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我不姓安德烈，格雷利亚也不能这么逼迫一位俊美的青年跟他们家的小姐结婚！”

　　玛格丽特旁听着两位哥哥的谈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能这么说吧……”玛格丽特努力地忍住笑，试图表现出对这个小哥哥的尊重，“格雷利亚家族对您可是非常恭敬的。”
　　“咳咳，我还是得说，我的弟弟虽然有点鲁莽，说的却是实话。”查理三世不失时机地转变了话锋，温柔地切下一小块蛋糕递给玛格丽特，“我们的舅舅每次见到洛那的时候目光太热情了——我想这已足够吓退他了。”
　　玛格丽特看着憔悴又郁闷的洛那公爵，从舒服的扶手椅上跳下来，扑进了小哥哥的怀抱，咯咯地笑着，“嘿，哥哥，别伤心啦。”。
　　“啊，玛格丽特，”洛那公爵叹了一口气，回抱住玛格丽特，“你可真是我们的小天使。有你在，我们的哀愁都变得不正当起来。”
　　查理三世微笑，展开空荡荡的手臂，“我赞同这话。”

　　一个侍从上前，悄悄地在国王耳边汇报：“王后来了，她想见您。”
　　洛那公爵轻轻扫了一眼他们。
　　查理三世脸色不变，问道：“她知道伊凡娜的事情了？”
　　“并没有，”侍从低着头，“侍女们说，是伯爵大人又来拜访王后了。”
　　“叫她滚回去。”查理三世不悦地命令道，“告诉王后，以后不要再来。我希望她还多少能明白，她已经结婚，她的丈夫是国王！”

　　侍从脸色难看地走了，他明显不知道要如何委婉而准确地把这话转达给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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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后。
　　戈蓝王国，玫瑰宫。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玛格丽特显得十分镇定、坚持。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甚至露出一个微笑，“这笔债我会讨回来的，我的哥哥绝不能白白牺牲——在这场幼稚、愚昧、不荣耀的战争中。我无法忍受。我的人民和我的王国不因此受到任何一点好处，我相信联邦也是如此。帕特尔先生，我不得不说您的自信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即使从我私人的角度来看，我也不相信您能与两个最巨大的国家抗争。”
　　“女王陛下，我尊敬戈蓝王国和您，”奈特无辜地眨了眨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绿眼睛，脸上犹带一丝微笑，“但正如您所见，牺牲在战场上是常事了。联邦希望维持国家间的和平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您能够无理取闹。洛那公爵的死亡叫人叹息，我的陛下，但也仅仅如此了。”

　　“联邦对这次迷茫的战争负有主要责任。”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地道，“我想我还是直接提出要求较好些。赔偿，——很简单，我要求一个令我和我的国民都满意的赔偿，除了货币，还有一小部分的土地和人口，宝石丝缎。其他的我不需要，而我需要的这些，我想你们必须满足。”
　　她接着说道，“失去了公爵，失去了人民，我总得有所收获。无论是戈蓝还是帕拉西克，我们都不会就这么算了。联邦要面对自己的错误，因为在这种时刻，你们也只能面对了。不是么，少将先生？我想你很聪明，但抱歉，这种场合实在不是年轻人可以卖弄才智就能收效的。”
　　奈特看起来完全不烦恼于巨额的赔偿，也没有因为玛格丽特的话语就露出尴尬或羞愤的表情，他的关注点仿佛就集中在最后一句上似的：“原谅我的鲁莽，陛下，可你并不比我年长许多。说起来年轻人的‘卖弄——”奈特笑了起来。

　　“我统治戈蓝，‘少将’，容我提醒。一位女王，当她称职之时就无所谓年龄了。”玛格丽特毫不在意。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她不过二十岁出头，苍白的双颊看起来依然美丽紧致。但玛格丽特·冯·安德烈并不缺少权威。她在两年前就清扫了戈蓝的叛乱，跳过同胞哥哥直接继承王位，对外非常强硬。
　　现在，她仅剩的兄长又战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对战中。奈特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因为很明显地，玛格丽特即位后唯一的哥哥就获封亲王，而这通常是戈蓝王储才会获得的头衔。

　　奈特耸耸肩膀，无所谓地道歉。
　　“其实我们踏上您的国土时，就已经做好这样赔偿的准备。”他说，“联邦位于最西北处，而您的王国占据了中南部的大片土地，非常富饶的土地。”奈特笑了笑。“鉴于联邦不能没有您的支持，我们提出的方案是，您要多少我们双手奉上；但帕拉西克，那堆游牧人们，在戈蓝的纵容下，就不能得到太多了。我们的总理说，这应该是一个合适的解答。您说呢，陛下？”
　　玛格丽特温和地道，“如果我放弃我的盟友的利益，那就说明同盟即将溃散，联邦可以高枕无忧，甚至开始策划新的联盟。而它，却只用为此付出它本就应该应付出的部分——或许还要再多一点点？我不在乎。我只认为这是不应发生的，也是不可能的。在绝对压倒敌人的实力面前，联邦的一切愿望都是妄想。抱歉，阁下，我认为我说的是实情。”
　　奈特用食指敲着胡桃木桌子，低下头，垂着眼睛仿佛在思考局势的样子。但玛格丽特却觉得，这位年轻的侯爵之子，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缜密的算计。

　　玛格丽特并不大在乎眼前的少年在想些什么，她很清楚，对戈蓝而言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对联邦礼貌的敷衍。这赔偿其实没有商谈的余地，奈特看似机灵却根本讨不到便宜。联邦企图挽回一些，却失为正确的方法，就像集市上的小丑令人感到可笑。
　　因此，她盯着奈特的动作，思绪就不禁飘远了一点。玛格丽特自认这现在不是需要多么严阵以待的时刻。
　　她曾经忠实的朋友，雷欧，就和这男孩一模一样的可爱。这种人虽然聪明却容易看透，当他们想些什么的时候，她仿佛就看见有一杆并不那么公平的天平在他们脑袋里上下摇摆。精明的算计叫人提防又讨厌，傻乎乎的计谋有时却能让人意外地心情愉悦——玛格丽特现在就很开心。
　　只是必须把哥哥拉出来，罗列在一堆无聊的理由之中，让她很不开心而已。
　　洛那早就死了，但他的死亡极其秘密，无人知晓。而现在，为她谋划的绅士们认为，这正是个向天下公布的好时机，可以大幅度地加重戈蓝的筹码，逼迫索菲亚联邦付出巨大的代价。
　　玛格丽特的微笑重新回到脸上。
　　雷欧最终带给她的是每天都在临近的死神之吻，对于这个和雷欧相似的男孩，她可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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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上帝移动棋手，后者移动棋子。
　　在上帝身后，又是什么上帝设下了
　　这尘土，时间，睡梦与痛苦的布局

　　——博尔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