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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嫁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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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欸,听闻公主身体才刚恢复,怎么这就过来了?”好一会,司马郡贤才看到她似的,虚扶一把,面上笑得一派慈祥。
相里媞心知这事再纠缠下去,只会变成自己的把柄,并不争辩,低眉敛目:“本宫不懂事,给摄政王添麻烦了。”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也让司马郡贤感到十分意外。今日在朝堂之上,只要她说出半句自己没错的话,他都有办法栽她一把。却没想到,长宁公主也有低头认错的一天。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王肩负北国,心中只有国事,公主又怎么会给本王添麻烦。”言外之意,就是相里媞在给北国添麻烦了。
底下大臣听着两人一来一往,不免又想到相里媞公然绝食,表示自己不愿和亲的事情,眉头纷纷皱了起来。
公主怎么这般不晓事?说到底,“公主”“皇子”不都是帝国的工具么?古往今来,向来如此。弱小的国家若想寻求庇护,就得将貌美的公主奉送强国。没有“公主”“皇子”的,甚至将一国太子送走,作为质子,来保证国家的安全。
生在皇家,哪有那么多的自由可言。明智的,就趁早嫁了,好歹博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声。怎么就有那么多不从的、甚至于和亲途中与侍卫私奔的,真真是弃天下百姓不顾,令皇家颜面扫地。
“前几日是本宫的不对,如今已经想清楚了。”
相里媞依然平静,这样的从容让司马郡贤更加相信,背后肯定有高人在为她支招。但这都不打紧,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哦?那你想清楚什么了?”
“本宫与南国皇族议亲,嫁妆、用度,无一不代表北国的颜面。如今国库吃紧,摄政王一连追收三笔赋税,为本宫置办嫁妆,本宫实是感动。然而为了面上好看,平白增加百姓的负担,本宫心里也实是过意不去,愁上心头,是以茶饭不思。”
相里媞一半真话一半假话,面不改色地扯谎。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谁都知道这话中的事实,非同小可。果然,等她说完,司马郡贤的脸色登时变了。慈眉善目不再,眼中满是阴翳,“谁教你说的这番话?”
“摄政王久居朝堂,或许不知时年不济,民不聊生。但若您有空时去未都城中走一走,就知道本宫所言非虚。皇城之中,尚且如此,更何况边远地区?适才本宫入殿,就听得玉尚书与朱大人说得此事——仅是祺城,已有四起农民暴动!”
被点名的玉尚书与朱大人默认了相里媞的说法。本就打算上奏,没想到被公主听了去。更没想到,还被她看得这般透彻。
“呵,长宁公主长大了,知道百姓疾苦了!”司马郡贤冷笑着:“既是如此,又该如何?”
“阿媞确有请求。”扑通一声,她在殿中跪下。同时,有一名绿衣小太监端着一盘奏折走将进来,径往礼部尚书玉大人跟前送。
那玉大人其实是个老顽童,他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给我的吗?”
相里媞点头。
他就拿起一本来,边看边念出声来:“卿云朝冠一顶,嵌二等东珠十颗;堕马朝冠一顶,嵌二等东珠十颗……
“芙蓉朝珠一盘;鎏金朝珠一盘;异纹朝珠一盘……
“六菱缠枝钗成对,白梅蝉翼钗成对,紫彤流金钗成对,望仙九环钗成对……”
折子异常地长,从朝冠念到珠钗,就花了整整两刻钟。那玉大人也是个顽皮的,愣是花了大半个时辰,全给念完了,珠宝首饰样样不少。众人便都明白过来,这是摄政王给长宁公主准备的嫁妆。规制宏大,远超过千秋河对岸南国大公主出嫁时的排场。凑出这样一份嫁妆,摄政王真是花了血本。
“这等规格,饶是去了南国也不会被小瞧了去啊。”
“是啊,王爷待公主不薄。”
大臣们四下嘀咕起来,有大片地向司马郡贤那厮倒戈的倾向。
玉尚书这次没有参与讨论。他心里明白,公主看他不是司马一派的,干脆借了他这把老骨头两回力。他断定,这个小家伙还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相里媞又接着说道:“这两份奏折,其一记载着南国遣来彩礼,其二,本宫的嫁妆,便是玉大人所念那一份。”
说着,她伏在地上,“长宁公主斗胆启奏摄政王,业请公等作证,将其全部充归国库,发往各地。在青黄不接、收成不好时,无偿借给百姓使用……本宫的嫁妆,母后亦有积蓄、准备,似那般已是足够。”
是的,捐出去,还给百姓,这才是她想做的。
前世看到那般丰厚的嫁妆,她未能想透其中的道理。直到在路上遇见劫匪,被洗劫一空。
当时她不知道,不代表她永远想不过来,劫匪们各个蒙面,可队伍为何那样整齐?
待司马一族叛变,她愣是认出一名劫匪,而那人,竟光明正大地穿着官兵服!那时节,她大彻大悟。司马老贼将算盘打得响亮,先是当着众人的面为她做嫁衣,得了好名声,又暗地里把所有东西全部抢回去!可恨,可恨!
无人说话,殿内越来越静,只有相里媞一人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重重地回荡。
玉尚书笑着点头,心中暗想:“这小丫头,不简单哟!”
队伍中,亦有人站出来,拍着手说:“公主年纪尚轻,心中已有这般韬略,提出这般政策。虽不成熟,但已是万分难得,好!好!好!”
这人却是朝中重臣:曹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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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相里媞仍未睡着。
想起白日里司马老贼难看的脸色,她就忍不住要叫好。
也是司马老贼,没料到她有嫁妆单子。那并不是礼部尚书给的,以玉尚书那刚正不阿的秉性,断不会泄露给她,只是前日她设香案祈祷时,神明相赠的。
母后也并未攒下多少嫁妆,只是在南国,有几间医馆那罢了。
以后,她怕是这世间最穷的公主了吧。
不过相里媞相信,这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