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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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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泪眼婆娑,扯着相里媞的裤脚:“公主!那个飞星宗是什么地方?既然是杀手组织,青衣去了肯定熬不住的!您可千万要拒绝她呀!”
“红衣!”青衣叫住红衣,话语却又哽在喉咙里。她怎么会不知道红衣是为了她好?可是就在被司马瑶摁在地上羞辱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想再坐以待毙,不想再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一直弱小的话……怎么保护公主呢?这样想着,青衣坚定了决心,再看向相里媞时,语气柔软了些许,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动摇:“公主,答应青衣吧!”
相里媞弯腰去扶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飞星宗的?”
青衣没料到相里媞会问出这个问题,怔了怔,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一开始我们家破落,被人追债,父母投河,是飞星宗的人赶巧救了我和小鱼。许是可怜我们姐妹二人孤苦,曾问我是否愿意带着小鱼投奔,等强大了可以找杀父仇人报仇。”
“可当时的我不能把妹妹带到那种地方,我不愿意小鱼冒生命危险……后来在医馆遇到了皇后娘娘和公主……”青衣的目光飘向很远,说着,又落回相里媞身上,“再世之恩,青衣愿用一世来偿还。青衣向公主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
“一定?”
“一定。”
酸涩的感觉从心头涌上鼻尖,相里媞顿时红了眼眶。她带着鼻音说道:“我不愿意与你分离。”
青衣哭得更厉害:“青衣也想留在公主身边,但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青衣想要学习武艺,成为能保护公主的人!”
“保护我,不只是你的事情,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也让你们难过了。”
一旁的红衣接不上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两人,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出来:“公主……”
相里媞从怀里摸出一块黄色令牌,放在青衣的手里:“财不外露,这个你拿着,在外万事小心。紧要时就提我的名字,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帮助你。飞星宗与雁池有些交情,更多时候他们需要来求助我们……你去了之后不要怂,不许被人欺负。”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你永远有资格回来。”
原来,她听得那样认真,青衣扑向相里媞的怀里。红衣见状也扑上。
三人哭作一团。
青衣秘密离开队伍。
成亲的日子还是毫无悬念地到来。
相里媞在红盖头下静静等待着无忧。其实她从五更天起来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腹中饥饿,再加上床上铺满了喜果,说是如坐针毡也不为过。只是没想到,老天爷在这大喜之日给她的磨折不仅如此。江涯,或者说无涯的到来,便是一项。
“你又来做什么?”听着房门被推开,相里媞问出这句话,得到的却是一个女声的回应:“本宫如何还不能看看皇嫂了?”
皇嫂?
狐疑间,却是一道更为成熟的声音替相里媞做出了回答:“明日皇妃进宫献茶,便是一见了。如今还请您和……太子离开。”相里媞已经清楚了说话的人:唯姑姑,自己进宫来一路上都是唯姑姑安排。
太子……那么江涯确实是在的么?他到底还想怎么样?
将相里媞称作皇嫂的少女果然没了兴致,用明显嫌弃的语调说:“本宫还以为是谁能入了皇兄的眼,让我哥不惜辜负清欢姐姐,亲自娶回来呢!真是百见不如一闻,这样的俗物也配!?”
清欢是谁?而且,自己是俗物么……相里媞下意识撰紧了嫁衣的一角。
她并未踏入房门,已然被拦下,非说见到相里媞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贸贸然点评,显然只是要气相里媞,又这样不客气。
随侍一旁的红衣咬紧了牙,几乎要冲出去同秦无菲打架。
“青城公主!”唯姑姑听不下去,一声“青城公主”叱出,想要堵住秦无菲显然没有遮拦的嘴。
可秦无菲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故意继续大声说道:“本宫说错了吗?唯姑姑不是这么想吗?不过是蛮荒之地来的野人罢了,这里根本没有人欢迎……”
“住口!”话未落音,却是被江涯打断,“你太欠管教了。”
相里媞没想到的是,江涯也为她出声。
显然“青城公主”也呆了,讷讷吐出“皇兄”二字便气急,拔腿往外冲。而后相里媞又听见一阵急促往外的脚步声,许是江涯追过去了吧。
新房的大门再次被关上。再往后发生的,饶是相里媞也不清楚。当作闹剧也罢,只是“清欢”二字,莫名地萦绕于心。清欢是谁?
前世她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前世的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夫君的任何事。
“阿媞,花灯节,你可愿出去走走?”
“阿媞,西域使臣带了很多小玩意,你看这只木雕好玩吗?他们说这是‘大象’……”
“阿媞……”
前世,每次他来找她,她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冷着脸请他回去。他们一直分房睡,仿佛与他保持距离,日后还能离了他嫁给别人,仿佛这样是两个人唯一的相处方式。
然而,饶是他百般袒护,如她一般的妻终究为世人所不齿。他们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她恃宠而骄,说她瞎了眼;到他身上,则是更严重的语汇:软弱的,让妃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无能亲王……
她始终是冬日雪,而他就像春日风一般孜孜不倦地吹。无论多少人试图对她群起而攻,他自是巍然屹立于前保护着,没心没肺,没皮没脸,分明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这厢,江涯追上了秦无菲,后者一张脸哭得皱巴巴的,像极了某一个人。
“不用说了,哄不好了!”秦无菲气冲冲扭头对江涯做声明,眼泪汪汪,分明在期待着大哥完全相反的对待。
“嗯。”江涯却没有耐心陪她做耍,只是答应。
“你!”秦无菲愤怒转身,走得比先前还要迅疾。
“嗯。”江涯不再理会。秦无菲是她皇妹,理智知道这一点,可仅仅是知道罢了,提不起袒护她的心思。听她说相里媞的那些话,他比秦无忧一边的人更为愤怒。他并不希望这门亲事真的结成,但他也不希望有人伤害她。
转过身,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片大喜之色。今日来不过想看看她罢了,现下他只能挑僻静的地方偷偷离开,否则遇见了谁,又是一番应酬,很头疼。
回来那日,是秦无忧坚决把他送到东宫。一路无话。只是临下马车,秦无忧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阿媞会是我的妻,望你知悉。”
回了东宫,管家早就差人备好了热汤,他看着自己换下来的内衣,血迹斑斑。而身上,亦是新伤添旧伤。只是,这一道道的伤口,似乎都不比秦无忧简简单单一句话要灼人。
梳洗毕,管家带他在东宫四处走看,院落里洒扫宫婢很多,四处光洁如新。
一旁的五十来岁的老管家适时插话:“太子殿下,今年回来,便不走了吧?”说完,他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瞧下人这记性,殿下估计也不记得自己的安排了吧。”
“往前都是怎么安排?”
“往常您一年就回来两遭,一向都是先后在打点的。”
先后。对自己的母亲果然也是毫无记忆。借着管家的说法,他也渐渐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出生时卜筮官便说,自己留在宫中活不长久,便送到了雁池养大。醒来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女,其实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师妹。
看到司马郡贤手里的承诺书,他很清楚,自己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或许自己真的如少女所说,只是个无恶不作之徒。她救他时哭得那样伤心,应该是为他感到不值吧。想着想着,江涯心中忽然如针扎一般蓦然疼痛起来。
为何她简单一个眼神,如此地刺痛他?为何这样的她,要成为他弟弟的妻?
“殿下,殿下……”一旁的管家发现了江涯的失神。
“嗯。”江涯不动声色地点头,右手下意识抚上大门上悬挂的锁钥。
管家解释道:“这里是您亲自锁上的,下人也没有钥匙。不敢擅闯。”
“嗯。”或许,他真的是个坏人吧。
两人观看间,一名宫人火急火燎冲上前来报:“殿下殿下,皇裳来了!”
“瞧你,也没个礼数,舌头捋直了再说话!”管家嗔怪宫人一声,又才反应过来,“皇上亲自来了?殿下,这是多大的恩泽啊!”
江涯对于不在自己记忆中的人事物倒是没有多少感触,见了皇上,不跪也不拜。还是一边的管家使眼色小声提醒:“太子殿下!”
江涯这才拱手说了声:“见过皇上。”
“这江湖上的礼数倒是新鲜!”皇帝并不介意,招手示意江涯也坐下,哈哈大笑:“听说你回了丰都,朕心甚慰,等不及你进宫就来找你了。见了父皇,怎么这么生疏?”
见皇帝说得亲昵,无涯也放下了几分戒心,直言:“我不记得了。”
皇帝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张大了嘴,问:“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无涯接着道:“我……不小心受了伤,再醒来,便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样的事!”皇帝几乎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吃惊:“何时能好?皇儿可还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紧,到底是何人敢伤你?……朕竟一概不知!”
江涯仔细想了想,答道:“不记得了。”
“……”也对。
皇帝与他对视一眼,又扭头冲边上的人吩咐:“把太医馆所有太医都给朕叫到东宫来!有片刻违误,斩无赦!”
知道皇上对太子宝贝得紧,小太监们领了旨意战战兢兢往外冲。
剩下德公公搭着拂尘,淡定自若地立在皇帝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皇帝这又转过头来安慰江涯道:“皇儿,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跟父皇说。父皇保证都会为你办到。”
皇帝有意哄江涯开心。既然失去了记忆,其实也是个培养新回忆的好机会,皇帝想。反正之前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少,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回忆。
江涯想了想,反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有什么是一国之君的他办不到的事情么?就算是要天下第一的美人,他也能帮儿子娶回家。皇帝急着树立自己慈父形象,忙不迭地作出承诺,笑得一派热情。
江涯眨眨眼,长睫掩盖了眼底的一抹阴翳,他定定看着皇帝的眼睛,任性而认真地说道:“儿臣愿娶北国长宁公主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