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愚人节》阿弥野

1、爱是伤害

　　我的名字叫若离，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平凡到自认为这一辈子都会和心爱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在这世上过着最平静的生活，然后一起老去。从来没有想过这尘世上的喧哗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在结婚的头一年，他就投入到这红尘中，成为另一个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
　　那一刻我才惊觉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幼稚！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尘世的喧哗早就渗透到这世上每一个人的生活当中去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免受侵袭。虽然你认为自己是那么的普通，绝对不会有人对你下招。
　　对，确实没有人对我下招，因为我是很普通。
　　但对另一个女人来说，我的那个他就不普通。
　　我选择了分手。
　　他说他不想分。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但是并不想和我分手。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不想吃东西。觉得生命都在那一刻停顿。一个月下来足足掉了十公斤肉，当我在寂静的夜里，看着镜子里有生以来最苗条的我时，疯狂大笑。
　　那个时候的我，状若游魂，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他的名字叫宝莱，好听吧，是不是像一部名贵房车的名字？我总是叫他大宝，他说大宝太难听了吧。我说那总不能七老八十了还叫小宝吧，他说，那就叫宝儿呗。我歪着头想了一回就同意了。
　　其实我和他是儿时的玩伴，少时的同学。到现在出来社会，我和他可以无话不谈。我们很亲近，但从来没有爱过，像恋人一样爱过。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爱的是和他一样的男人。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没告诉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的选择，直到有一天，所有的事情如窗户纸般被捅破，他其他的朋友甚至亲人都因为这件事而远离了他，只有我，在这件事上，没有表现出惊讶或厌恶，陪着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前一阵子他忽然心血来潮地问我为什么当初没有嫌弃他，我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你搞男人关我什么事？他又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这么多年在一起，看得出来。
　　我说的这些话让他大笑，在酒吧大笑，纵情大笑！
　　在那一刻他告诉我他明白这一辈子只有我可以真正依靠。
　　所以，他也更珍惜我。说实话，比珍惜爱人更珍惜我。
　　只是当他终于放开心锁开怀大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爱情已受到侵袭。

　　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我的爱情会受到了侵袭。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和我的他有些许天没有一起外出吃饭了。突然有一天下午他打电话说和我一起吃饭。
　　就在刚刚坐下来点好菜吃第一口饭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当他说出第一句话时，我就蓦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他对着电话说：“我正在外面吃饭。
　　那声音和样子像是在向老婆汇报行踪。
　　我当时心就一冷，要了酒，一杯杯的喝，闷着头喝。然后回去，闷坐了很久，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吧。
　　他本来一直在打电脑，听到我说这句话突然狠狠的用双手砸键盘，一脸痛苦。
　　但我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刚开始那些日子里，我没有骂他，没有打他，只是有时候会无声流泪，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依然在打电脑，我则睡在床上发呆，然后他的手机响了，我接的。我听到他的那个她说要找我说话。
　　她说：我听他说你没有闹也没有打他，他很感到意外。其实他是爱你的。你给他一个机会，是我对不起你。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知道这件事之后跟他闹，他就会跟你分手。我本来还抱着幻想，可是——
　　我一听，立时火起，从床上跳起来把手机砸向他，打他，吼他：你想我闹，想趁机离开我是吧，那你走，我现在就闹给你看，你滚！
　　那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跟他说难听的话。
　　他抱紧我，说不和我分手，不分！
　　但是我没有再给他机会，我告诉他，也许他和很多男人一样都想享受齐人之福，我不会阻止他去享受齐人之福，但是我绝对不会做‘齐人’当中的一人。他也可以去包个二奶甚至三奶，但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大’老婆。我只可以容许自己做老婆。
　　我们分手了，为了忘却，我换了手机号码，辞了职，离开了家！可是，却无处容身！
　　父母家不想去，不想让他们知道了担心。在黑夜的街头，才感觉到人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好在，我还有个宝儿！
　　当我在午夜的街头瑟瑟发抖的时候，当我打手机给他的时候，我禁不住地放声痛哭!

　　当宝儿听到我的电话时，他正在跟情人在酒店里幽会，手机的急促铃声让他心惊!情人把他的手机关了，扔了，但是他还是推开了他，捡起来接听。因为他知道这是我打来的手机，情人用一种阴郁的眼光看着他，而他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就跑了。

　　宝儿一边在夜风里跑，一边在担心着我，在内心深处又隐隐地担心情人的反应。
　　他有点害怕情人的反应。可是还是离开了他来见我。
　　宝儿为什么会叫他情人，而不说他的名字？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他给宝儿的手机还是托我转交的。
　　没错，他给宝儿的手机是当时最新最好的，当时的年月，还没有多少人有手机，那一年，宝儿还很小，刚刚满十六岁。以后他每一年都换一个新手机给宝儿，但是号码就从来没有换。宝儿也从来没有把手机的号码告诉别人。
　　当然我除外，在宝儿心里，我当然不是别人。
　　细说起来能和那家伙在一起，还是因为我的原故。他曾是父亲收治的一个病人。父亲退休前曾是中国最有名的性心理纠正专家之一。当年他收治了一名来自欧洲的华人。那时候我有空闲会到父亲的医院帮忙，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那个家伙太漂亮了。
　　当天我就对父亲说，别治了，这家伙太漂亮了，简直就天生是个女人，是上天花了眼安了个棒子给他。
　　父亲还认为我人小胡说。若离反驳说你看他漂亮得完全把女人的光辉都夺去了。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父亲说那也没办法，人家老爸下了重金，一定要治好他。一大堆家业等他继承呢。
　　我觉得他真可怜。
　　这样一个漂亮的人天天在身边，而且还整天阴阴郁郁的，搞得我忍不住要向宝儿诉说。宝儿听了之后心情立时就产生一种异样感觉，不知为什么特别想见到他。那时两眼立马放光，那真是一种万丈光芒的感觉，当时我的心就格登了一下。他求我一定要带他去看。我说那不行，病人的资料是保密的，你这一去要是爸知道了不骂死我。
　　那你就当我也是治疗同性恋好了。
　　宝儿这样说。
　　也好，不过你只能看人，他的资料你绝对不可以看。
　　宝儿点头。
　　结果就去了，一去不得了，宝儿整个是呆在当场。
　　然后，我也惊呆了！
　　因为，我看见宝儿流泪了。
　　然后，我又看到那家伙眼中有一种近乎激动的眼神在闪耀。
　　然后，
　　然后，
　　然后，有一天，他要走了，临走之前他来到我面前，拿了个最新型的手机给她，他很认真的对我说：“这个给你。
　　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帮我给你那个朋友，告诉他，每天都要开机，并带在身边。
　　可是——
　　这个手机我只会打给他。我希望他不要用这个手机和别的人有什么联系。
　　还有、、、、、、
　　他的眼神好狠：这一辈子他都是我的，如果他变心，我就杀了你。
　　啊，杀我？我觉得莫名其妙。
　　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他言语中的真实性。
　　他是被他父亲派人接走了。我轻声对宝儿说。
　　那一刻，我看到宝儿脸上的落寞。
　　那一刻，电视上正放着Leslie哥哥张国荣唱的《滴汗》。

　　在滴汗是我思想
　　若你今夜亦也一样
　　请勿独卧汗水上
　　Are You Ready For Love?
　　但愿别要我空想
　　让我生命剧烈地闪亮
　　带我翻腾无涯熊火上
　　Are You Ready For Love?
　　Are You Ready For Love?
　　知否一生只等这夜?
　　知否此心太多空旷旷野?
　　若肯交出那些情之火
　　现在说吧... 彼此的所等与所想
　　现在说吧...
　　虽难形容和抽象
　　可能完全同一样
　　Are You Ready For Love?
　　Are You Ready
　　别待夜半变清早
　　愿你将命运完□□露
　　扫去保留和回头之路
　　Are You Ready For Love?
　　恋火烧我的中央
　　你今晚若亦是一样请用事实代想象
　　Are You Ready For Love?
　　Are You Ready For Love...

　　电视中的Leslie穿着黑色的西装，在舞台上，用似乎很随意的动作，柔媚的声音演唱着这首歌。
　　而宝儿的心却在这一刻碎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Leslie的歌带给我的震撼！
　　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什么叫性感，什么叫‘滴汗’！
　　在这之前，林忆莲也曾唱过这首歌。
　　可是，她唱的我并不懂。
　　“什么叫在滴汗是我思想？这什么烂歌词？”我曾这样说。
　　但就在那一夜，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蒙昧顿开。
　　而那一夜，我也听到宝儿的喃喃自语：“他长得好像他啊。真的好像！”
　　我把手机交给宝儿的那一刹那忽然间很害怕，怕宝儿真的是同性恋！
　　在父亲的医院里，我见到太多游离于道德边缘的痛苦灵魂。
　　他们用避世，
　　用故意堕落，
　　甚至用死亡，
　　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或生命。
　　我不要宝儿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