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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朝暮 ...

  •   玉阳江上,月之画舫仍在江畔漂驻。
      蹒跚学路的身影走回来,迷茫的心尚不明了,漂泊的船影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启,还是又一次的徒然挣扎。雾气遮罩的道路是否将成稚子混沌的眼中,另一种巍峨的意义。

      ......

      “绮罗生,我回来了!”

      挺坐在船内的人,半隔帘帐回头过来。

      “吾在。”

      ————————————

      “你不是要教我武功吗?我为什么要学这些鬼画符?”不满的声音在船里回荡,难驯的小姑娘将书册扔在地上,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要学武功!”

      “哦,你能否一说,你为何要学武功?”

      “当然是为了不再受人欺负,”恶骨回答的不假思索,“等我拥有高强武功,就是我打人,而非人打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秀美的眼睛里渐渐露出凶光,“血傀师讲你们这个武林,是强者为尊,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真正的武道,并不是为了打人,”绮罗生不动声色将书册拾起,指尖一弹沾尘的封面,“先学会读书识字,才能正心明理,找到自己的武道。”

      “哼,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教我武功。”恶骨将他手里的书猛地推开,“鬼画符你拿走,我不学。”

      ...真是难教的娃儿。
      “嗯......”绮罗生扇面一开,淡淡看着恶骨,“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肯学习这些文字,是因为你天资鲁钝,根本就学不会。”

      “你麦胡说!谁说我学不会?”小姑娘果然发怒,叫嚷起来,“今天我恶骨就学给你看!”

      “好,那我们就从这本三字经开始。”收起折扇,新上任的老师打开手中的书册,看见恶骨犹疑的神情,绮罗生向她道,“我是不信你能学会,”手指点在书册的第一页,另一手化出一个木质的盒子,“如果你今天能够学会这一页的字,我会向你道歉,并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输给你。”

      “哼,那你等着输吧!”恶骨昂起了头,就像泥地里殷勤生长的藤叶,“没有我恶骨做不到的事情。”恶骨往前坐在桌前,马马虎虎低下头去,拿住书册。

      “书拿倒了。”

      “嗯?”

      绮罗生露出一丝微笑,走到近前,将她手里的书倒转过来,背手站在她身旁。“应该是这样。”

      “哼,我知道。嗯...这几个字念什么?”

      “人之初。”

      “嗯...人之初,下面这句呢...”

      “......”

      朗朗的诵声从漂泊的画舫里飘传出来,与情与景格格不入,却又显得格外和谐。日头渐渐偏沉,将江水染成一片嫣红,碎成粼粼辉光。

      “哈,绮罗生,”恶骨放下册子,“我学会这一页字了,你输了!”

      “很好,”绮罗生看着她点了点头,身后是船外滔滔的江水,“是我输了,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哈哈,我早讲你会输,”恶骨扬起下巴,正为赢了赌约而得意,却在此时,鼻底却幽幽钻进了久违的香味,随即脸色一变,“...这是...为什么香味又出来了?”

      他讲心情畅快的时候就会有香味,她的心情畅快了吗?!

      久在街角流浪的孩子,饿红的眼睛,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天生恶骨,被人视作异类,连施舍的路人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存在。在命运的漩涡里,一再只被邪恶眷顾。

      “鸨母,这名娃儿面貌清秀,你可要多给几两银子。”

      “不听话!给我好好调教她,打!”

      “把她拉出来接客!”

      从在棉被中涩涩发抖的少女,到衣衫褴褛人身后的一场烧没罪恶的大火。滔滔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烧没生命和罪恶,也烧没了混沌的良知。铸成最深的噩梦。

      ......

      “绮罗生!帮我把香味去掉!”恶骨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出奇的猩红,“我不要身躯香香的味道,这只会让我想起被人作呕的过去!身躯若有香味,表示又要给人糟蹋了...!”

      “恶骨,”微凉的厚掌扣住她乱挥的手腕,相握的手传来镇定的力量。

      “在这里,无人可以欺负你,糟蹋你。”

      恶骨抬起头来,眼中猩红的血色开始消退。

      绮罗生一只手背在身后,望着恶骨,不缓不急,说的话温和笃定,回荡在迷途者的耳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接受自己,才能正视人生,从而找到自己的路。逃避永远不能使自己的心得到真正的平静,这是属于武者的勇道。”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仓皇凶狠的恶骨,渐渐镇定下来。满布灰尘污泥的手粗糙而污脏,和另一只洁净宽大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悬若霄壤,刺人眼目。

      过了一会,努力镇定之后,恶骨止住颤抖,一下子抽开手,倔强道“我知道了。”转过头去四面望望,语速还有点不自然的湍急,“你说要输给我的东西在哪?快交出来。”回头瞪着绮罗生,“不要以为我会轻易忘记。你说你不说虚话。”

      绮罗生没有说话,一臂伸出,绮扇上凭空现出物事,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落在扇上,扇头一挑,落在恶骨面前的桌上。

      他们这些武林人,真是无所不能啊,活的那么久,又会那么多神奇的武功。他这么厉害,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看绮罗生蛮有钱的样子,里面最好装几个金元宝,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

      正在胡思乱想,恶骨已将上前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木盒盒盖。
      原来不是什么金元宝,也不是什么华光满室的宝物,竟然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粉色裙衫,像是岸上村子里姑娘寻常穿的样式。恶骨匆匆的翻出了衣服,看到下面是也只是一双普通的绣花鞋。没有金子,也没有银子,这都是些什么?这些东西给她,不是很奇怪吗?

      “哈,绮罗生!”恶骨似有不满,“你给我这些做什么,我不需要,我喜欢金元宝、银元宝,你输给我,只要多多的给我这些就好了!”

      “衣冠不正无以正人心,”绮罗生持住纸扇在身后,听见恶骨的抱怨,并不生气,另一手将翻乱的衣衫又放回盒子里,“何况,可能连你自己都忘了,你是一个姑娘。”他将盒子推回到她手里,“去吧,换上它,像你以前见的岸上的那些姑娘一样。”

      像你以前见的岸上的那些姑娘一样。恶骨脑子有点懵懵的,不自觉低头看向盒子里的衣衫,跟她身上的褴褛衣衫全然不同,干净,整洁。她本来对这些简直厌恶透顶,可是此刻捧在手里,莫名的没有排斥,甚至真的想伸手去摸一摸?
      实际上她也确实这么干了,真的摸到的时候,她又一下子停住,回过神来似的收住手,挺住脖子横横的瞥了绮罗生一眼,抱着盒子转身跑走。

      绮罗生看她离开,并不以为忤,笑了笑,转身坐回去,手中光化酒具在案,继续饮酒。

      是夜。

      深深的夜袭来,在平静的梦里回荡出最难摆脱的魇。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为师吗...太天真了...”

      一刹那从睡眠中惊醒,恶骨一头大汗,看向周围。仍旧是静悄悄的,窗外雾色浓浓,连一丝风也没有,方才深吸几气,安下心来。
      低头看向床头的裙衫,恶骨怯生生的摸上去。
      现在的她居然不用在街头流浪,也不用在猫狗嘴下夺食,能在一张床上着眠...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不及细思,睡意袭来,懵懂的孩子再一次沉入梦乡。

      第二天绮罗生看见恶骨的时候,她坐在桌上拿着笔写字,刚刚学习,十分不熟练,写几个字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恶骨下意识的拿袖子去擦,却在半空中停住,抬头瞅了一眼袖子,又把手摔了下来,一边叽里咕噜的抱怨。

      “唉,换个衣服,真是什么都怪怪的,麻烦透顶。”

      面前忽然递来了一方素帕,叠的四方端正,“可以用这个擦汗。”一边说着,绮罗生走到桌案后站在恶骨旁,拿起桌上的纸张仔细看了看,点头道,“不错,昨日才学写的字,今日便能大略摹写出来,纵然骨架笔法欠缺,也十分难能可贵了。”绮罗生放下习字的纸张,看向她,“你的确聪慧不凡,以后更要勉力学习,不可半途而废。”

      恶骨拿素帕胡乱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听见绮罗生的夸奖,高高昂起头,“那当然,我恶骨只要想做,没有什么做不成。”放下毛笔之后,活动了活动手腕,写了这么久的字,关节也有些生锈,“可是整日坐在这里写字,真是太无聊了。”

      绮罗生隔着帘帐往岸上望了一眼,江上难得的没有雾气,风和日丽,江水粼粼泛着微光,岸上草木葱茏,水草相映舒人心神,倒是难得的天气。

      “习字不易,更需坚持,不过,今日你既习字劳累,我们可以去岸上走一走。”

      平时在岸上流浪惯了,几日都在船上,恶骨难免觉受拘束限制,十分烦闷,听绮罗生这样说,恶骨果然高兴起来。站起来就欲往船舱外头跨去,谁想刚换的衣装仍旧十分不惯,一步出去踩到衣衫下摆,重心一时不稳,就要跌倒在地上,绮罗生见状迅步上前连忙将她揽住扶起。

      “不必如此急躁。”

      “哈,”绮罗生近在咫尺,若有若无的香味熏得她一下恍惚,恶骨气血冲顶,一把推开他,别头过去,“我自己会站!”哼了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恶骨向来如此,绮罗生倒也不以为意,轻皱眉头,背手无奈一叹一笑,随之而出。

      空无一人的舱阁里,只有穿窗的风温柔掠过,稍稍掀起字纸的一角,在风里簌簌的起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叁】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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