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地的维罗妮卡》鹿也也

2、套马的汉子手气好

　　“你个饭桶！给你三天时间，礼拜天之前找不回来，你就给我滚蛋吧！”

　　拉德朗老爷的咆哮犹在耳边，我们可怜的小马夫亚恒已经踏上了寻马之路。

　　他肩上扛着亚麻搓成的绳套，背上驮着装着水和干粮的包袱，腰上缠着几圈绑带，里面别了各式各样的锤具撬具，手里攥着男爵领地图，站在了小山坡的岔路口上。

　　亚恒眉目温和，长发及肩，深栗色的碎发扣在宽檐的草帽下，光看脸像个小姑娘，但他个头可不小。加上长年在伯父家做苦力，肌肉有力，身板也结实。就是因为消耗大吃不饱，看上去有些消瘦。

　　或许是站立太久，灰毛红嘴的粗心鸟儿把他当成了静止的树木，飞落在他的草帽上，叽叽喳喳哼着歌，顺便也看了看这棵“大树”手中的男爵领地图。

　　鸟儿要是认字识图，一定会告诉这棵“大树”：答笨胆，尼奏错漏辣！

　　这是亚恒出来寻马的第三天，由于不认路，他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拉德朗男爵的领地，进入到邻居罗伯特侯爵的领地地界。

　　罗伯特侯爵的领地里山脉众多，几乎覆盖了五分之四的领地。若不是熟悉地理的本地居民，真的容易迷路，何况是本就是路痴一个的小马夫。

　　亚恒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鸟儿感受到了脚下的异动展翅高飞。亚恒抬头微笑，望着蓝天如释重负地抒了口气：“嗯，就这么定吧！”

　　他刚刚作出了一个郑重的决定，因为事关他与妈妈的未来，才会沉思那么久。

　　老爷的马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了，他决定先回家收拾包袱，带着妈妈跟老爷辞别，请求他同意分期赔偿损失，然后他安顿好妈妈，跟矿工们去跟大山里挖矿。虽然工作辛苦一点，但包吃包住还发工钱，足够他还债养家。

　　这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他总算不用心烦意乱了。打定了这个主意后，他步履轻快起来，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往回家的路上，不，是往回家的反方向越走越远……

　　与此同时，我们的小黑马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它好不容易逃出迷雾森林，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与脖子上的银蛇项链缠斗一番，最后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

　　马头实在是太大太沉了，平时认为是修长优美的长脖子这时也成了缺点，它累得都抬不起头，直接把下颌放在了地上。要是这时谁看见这匹马伏在地上的不雅姿势，都会感到非常奇怪。

　　草地上有很多小蚂蚁和小虫子，都爬到它毛发里了。但它实在太累太累，那些细节完全管不了，只希望现在能好好休息一下，最好不要有人类出现，否则……

　　“骊马！”

　　是个少年的声音，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兴奋，接着树林中就蹿出来一个草帽少年。

　　尼玛！黑马只想嚎啕大哭一场，真是流年不顺，想什么不来什么，不想什么偏来什么啊！

　　少年望着自己两眼发光，像看到什么宝藏，眼眶都湿润了。他蹲在它面前，用手摸着它的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黑马喷着粗气，瞪着少年，现在只能用眼神杀死他，杀死他：看什么看，没见过马呀！还动手动脚的！色狼，本姑娘的头是你能摸的吗！要不是坏蛋齐娅拉困住她的法力，她现在就变回人身剁了他的手！

　　对了，这篇文章的作者很有可能忘记交代一件事，黑马不介意在此强调一遍，那就是它并不是一匹马，它是一个人！

　　‘我，披上马皮就能化身为骏马，伟大的女巫领袖长头发莎绒的专属信使，美丽娇俏可爱迷人集为一体的代表，没错，我就是来自绿茵地的维罗妮卡！’

　　看文的读者都能读出黑马的心声，但很可惜黑马不能说话，少年更是听不懂马语，所以他手不能停……

　　黑马忍受着少年粗糙大手的抚摸，气得两眼一闭，不想看他，已经脑补完用前蹄把少年踏个鼻青脸肿的画面了。

　　亚恒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到爆棚，就在自己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突然天降神马救了燃眉之急，他快被这份幸运砸晕过去。

　　黑马的疲态并不能掩盖它的出色，看看这匹黑马的外形，毛色健康，四肢发达，线条流畅，身长高挑，马龄和体能皆在成长期，加以时日定能成为一匹顶级骏马。它又是匹母马，等它成熟了，挑几匹好马给它配种，后代一定跟它一样棒！

　　只是它脖子上有圈蛇形银项链，看上去价格不菲，估计是有主之马，说不定主人就在附近。

　　亚恒生平第一次动了邪恶的念头，他想诱拐这匹黑马。

　　亚恒犹豫了一下，但想到拉德朗老爷的咆哮，顿时恶向胆边生，附在黑马耳边，轻声细语哄道：“马儿，你吃胡萝卜吗？”

　　黑马睁开眼睛，转转眼珠子，心想这主意不坏，她刚好饿了。亚恒见它回头看自己，高兴极了，连忙从包袱里掏出一只洗净的胡萝卜。

　　黑马端详了一下，确认没有毒之后，张口将胡萝卜叼了过来，咀嚼三两下就咽下肚。

　　亚恒很高兴黑马没有拒绝他，说明离他的诱拐计划更近了一步。黑马舔了舔牙齿，斜着眼看他，似乎是在问：还有吃的吗？

　　“哦，还有苜蓿！”亚恒从包袱里掏出一把草，拔了一段时间，心形的三叶草有些发蔫，但不影响口感，这是马儿们的最爱。黑马顿时不能自已，风卷残云般将亚恒手上的苜蓿吞食干净。

　　黑马尚在回味，听到亚恒说：“你跟我回家，我家里有好多胡萝卜和苜蓿呢。”

　　‘色狼，你想诱拐少女吗！’

　　黑马再次斜眼看他，眼神中满是怀疑。亚恒心想这马可真精，就跟人一样聪明，他一定要拿出诚意来感动它。

　　“只要你跟我回家，我保证每天喂你好吃的，给你打扫马棚，帮你洗澡刷背，按摩梳毛。我会织麻花辫，我可以给你带上小花，你会变得非常漂亮。你要是害怕，我每晚都陪你睡觉……”

　　‘死色狼！你居然想跟我睡觉！’

　　黑马腾地就站起来，但由于长时间脱力，趴卧的时间太久，它一时间都无力站稳，更别提撒丫子跑路。

　　亚恒看到黑马站了起来，以为他的承诺感动了黑马，高兴地抱住黑马，痛哭流涕：“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对你！”

　　‘死死死色狼，你敢亲我脖子，我我我掐死你！’

　　黑马很快就发觉要掐死他，存在几个不现实的前提：首先它是马身，掐不到他；其次这小子居然力大无穷，它被他的臂膀抱着竟然完全不能动弹。

　　就在它惊讶的当儿，那死色狼居然一跃上马，骑在它背上，同时麻绳也套住了它的脖子，整个动作如流水行云，快得它都没反应过来。

　　黑马不得不服，这死色狼身手好厉害，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嘛！

　　“走吧，玛丽，我们回家！”亚恒拍拍它的屁股，夹着它向森林深处走去。

　　‘人家才不要叫这么俗气的名字呢！’

　　“我叫亚恒，是拉德朗老爷的马夫。”

　　黑马才不关心他叫什么甲恒亚恒丙恒的，它关心的是快点恢复体力，回去找那个坏蛋齐娅拉给她解开咒语，让它脱下马皮恢复人身。

　　“拉德朗老爷规定咱们今天要回家，玛丽，拜托你走快点哦。”

　　黑马这次还没来得及腹诽，嘴巴里被塞进一根胡萝卜。啊，好甜！黑马开心地咀嚼着，心里有了盘算。

　　这少年对它不坏，先利用他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等回家了好好休息一下，冲个澡编个辫子，让自己香香的美美的！

　　可它这时还不知道，马背上的少年，根本就是个路痴啊！

　　“太阳东升西斜，咦，这是西边，地图明明画了个叉，应该有集市的呀？怎么都是树？难道地图画错了？我是不是要跟老爷报告一声呢……”

　　亚恒抓了抓草帽下被压塌的头发，烦躁地收起男爵领地图，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破玩意儿了。

　　“唉，不看了，应该很快就到老爷领地了。玛丽，我们快点走。”

　　黑马喷了一响鼻，脸上写满了鄙视，只可惜亚恒是看不见的。

　　现在距离黑马最开始意识到这个叫亚恒的小子压根不认路，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黑马早已放弃了要冲澡编辫，变香香美美的计划。

　　看来计划有变，它得赶在这小子饿死在森林之前，把他包袱里的苜蓿和胡萝卜骗完，完事拍马屁闪人。

　　“玛丽，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呢。”

　　嗯，是一堆臭男人，它早就闻见他们的气味了。

　　“玛丽，我们过去看看吧。”

　　黑马翻了个白眼，还征求什么意见，他不是已经拽着缰绳往那边去了么。

　　绕过这道斜坡，亚恒远远看见道中间站着四匹高贵的骏马，三匹漂亮的栗色马，围着中间那匹漂亮的白马。

　　它们的颈毛被编织成好看的麻花，背上盖着有精美图案的刺绣马毯，它们焦急地踱着步子，在原地走来走去。

　　看到这小群马，亚恒没敢靠近，他认得那马毯上的徽章——森林黑熊，那是邻地罗伯特侯爵的家徽。能使用这家徽的，一定是侯爵家的直系亲属。他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黑马感觉得到背上的人攥紧了缰绳，呼吸也变得沉重，仿佛在做一场生离死别：“玛丽，你不会是他们的马吧？”

　　黑马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它听到亚恒笑了。

　　“唉，我真傻，你又不会说话。比起失去你，救人更重要。”亚恒伏在马背上，脸轻轻磨蹭着马身，这份亲昵比辞别情人还要恋恋不舍，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这匹马。

　　“你真是匹善解人意的好马！”亚恒摸摸黑马光滑的颈毛，赞叹道。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变的马，像维罗妮卡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变成的马当然同样聪明可爱啦！’

　　黑马骄傲起来，破天荒的忍耐了亚恒魔爪的侵袭，没有腹诽咒他死色狼。

　　亚恒拍拍它的脖子，立起身子轻夹马腹上了坡。刚走近几步，就听见前面传来“救命”的呼声。到跟前一看，亚恒也吃了一惊。

　　之前马群挡着没看到，走近了才发现道中间有个很深的坑。亚恒把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顺着深坑往下看，四个贵族打扮的小伙子坐在坑底，轮流喊着救命。

　　那几个落魄的小伙子一看有人出现，立刻站起来大叫：“小兄弟，麻烦你把我们拉上去，我们一定重赏你！”

　　亚恒心想，若黑马是他们的，就管他们要，要是他们不愿意给，他就从那几匹栗色马里面选一匹还给老爷，拿哪匹老爷都不吃亏。

　　“我拉你们上来，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答应你！快拉我们上去！”

　　如果他们早知道这句承诺要坑惨自己，说不定今天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