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逝云飞》水逝云飞

13、脉脉寒潮（木）

　　一早起身，我就发现整个醉秋荫都闹哄哄的，连秋儿的脸上都喜不自禁，我不由地皱眉，昨晚为了安排保护四爷的事，我费了好大一番精神，毕竟除了先生，别人也在与浮影联络，只是，我一直以不想卷入皇室内部的事情为理由，推拒了不少，若是被人发现浮影在保护他，只怕浮影立刻变成众矢之的，而且，先生的心思到底如何，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一不小心，浮影就会成为他最可靠的力量了，因此，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尽量不暴露浮影的行动，最好的结果就是，他没事，浮影也没露面，一切都是对手运气不好。
　　“木姐，今天是大庙会的日子……”跟了我许久，秋儿立刻发觉我不太高兴，小兴翼翼地解释着，眼中也有些不解。
　　我这才想起，今天这个日子，醉秋荫的姑娘都会出门玩一天，这还是我允许的，青楼女子多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年到头地陪笑陪客，这么热闹的庙让她们去玩上一天也没什么！
　　“我说昨晚你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原来是为了今天去玩啊！”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轻笑着说秋儿，秋儿忙道：“木姐，昨晚见你歇得早，我便去和几个姐妹说笑了，下次再不敢了！”看来，她是以为昨夜没人伺候，我有些不悦了。
　　“算了！你去吧！今儿我自己打理就行了！”见她陪着小心的同时还悄悄地看日头，我也不她强留，摆手放她去玩吧！
　　“谢谢木姐！”秋儿把梳子一放，便立刻跑了出去，我也只能好笑地摇头，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一阵铃声传来，我不禁凝神，细听其中的讯息——“对手就位！”
　　看来白莲教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庙会尚未开始便已经将一切布署就位，只等目标出现了。

　　——如果他亲眼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他还会那么对她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个问题，让我的手不由地一顿。
　　以他的身份来说，应当是调头不顾，再不回头吧？
　　男人不都是如些自尊的吗？
　　我轻轻摇头，不再想这些，早点出门才好，看看白莲教布置的这出戏到底会不会精彩，也许还以看看浮影的人近来身手有没有进步！

　　“木姐，你也出去吗？”寒眉见我一身外出的打扮，很是惊讶地问道，也不怪她，我一向鲜少出门，尤其是热闹的日子，一般来说，我便是有事，也会避开庙会一类的日子。
　　“是啊！看秋儿她们那么高兴，我也想去玩玩了！今天你多准备一些，人手本就不足，客人却未必会少！”我轻轻点头，看了看院里少得可怜的几个人，便叮嘱了一下，随即又站住，，细细地交代了寒眉一番
　　“是！木姐你放心！”寒眉答应，低着头送我出门，我忙拦住她：“没见我换了衣服，你就不必送出门了，我也就去逛逛！”我特地换一件素净的衣服，连妆都描得很淡，就是想耳根安静点，悄悄地在一边看看。

　　庙会的人不少，我到了没一会儿，便已经被撞了七八次，脚也被踩过了，不过，当他与踏雪出现时，我还是立刻发现了，庙会一开始，浮影便不再用铃声来联络了，而是有几块特定位置的彩绸通知各个点的人，但是，我不是从那上面看出来了，只是，我站的位置恰恰好，一抬头便看到他们走进庙会。
　　我站在一个卖绣品的摊位前，借着人群与庙会的摆设隐藏自己，他们看不到我，我却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一起出现。
　　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真的很相配，他很英武，深紫色的长袍更让他透出几分与众不同的贵气，她很秀丽。人潮汹涌，好几次都差点将他们冲开，踏雪有些紧张了，原本一直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犹疑地看着四周，在一个汉子狠狠地撞上她之后，她踉跄一下，却在下一刻被他扶住，他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肩，将她带到一旁，两人都没有说话，继续在人潮中走着，但是，他握住了她的手，让她紧紧地靠着自己身边，她先是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刚才被撞得太厉害了，但是，没一会儿，她便发觉了，双颊一片嫣红，过了好一阵了，才平静下来，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喜悦。
　　我皱紧了眉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移开目光，目光却不由自地跟着他们走到。
　　我看到他们轻昵的姿态。
　　我看到他眼中淡淡的愉悦。
　　我看到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肩。
　　我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矛盾和释然。
　　我看到她眼中放不开的紧张与挣扎。

　　我的手因为看到的一切，握紧又松开，随即又再次握紧，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必如此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她是一片深情，对他再好也是应该！”
　　就在这时，我看到她无来由地一阵轻颤，他随即便紧张地询问她，这让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位姑娘，你到底买不买这个香囊？”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不耐的声音，让我立刻回神，这时，我才发觉，原来我一直抓着一开始看的那个香囊，在我几次用力之下，香囊早已不成模样了，而摊主——一位大婶早已是满脸的怒气，看得出，如果我说不买，一定会有泼妇骂街的一幕出现在这个庙会上。
　　随手取出几枚铜钱：“够吗？”见大婶不停地点头，我转身便走，反正他们已经走远，我也不需要在此看着了。
　　一转头，却看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个男子正在窃窍私语，不过，一个身着绸衫，另一个却是最粗俗的短打衣服——两个根本不该有交集的人！
　　再仔细一看，那个打扮粗俗的的人不正是刚才撞了踏雪的汉子吗？
　　我不禁凝神，心中兴起一股不祥的感觉，而我的感觉多半都是正确的。

　　正想着要不要让浮影的人先退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人潮都往声音处涌去，我也被人群带着过去，这一次，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看着庙会上最热闹的舞龙戏，不过，这一次，我的心神却正紧张地注意地四周，很快，就有人行动了，好几个人同时向他们围拢过去，而他们显然也发觉了。
　　只是，这些并不是我最在意的，借着那几个横冲直撞的家伙。我被“撞”出了围观的人群，佯装无奈、恼怒地靠在一边，我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几个重要的路口，都有几个人漫不经心地站着，却警觉地注意着四周，而先生安排给四爷的侍卫早已被人群冲散了。
　　顾上别的，在浮影的指挥者换上出动的标志时，我拾起一个石子，打了出去，借着几个障碍，石子变换了几次方向，在那个人挂上彩绸的同时击中彩绸旁的铜铃，铜铃落地，发出一阵响声，却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对浮影的所有人来说，这就是行动中止的信号，表示这次行动有了变量。
　　等了一会儿，见浮影的人都很聪明地不再有动作，我才看向他与踏雪，不过，这一次，我只见到了被人挟持的踏雪，却不见他的踪影。
　　他还是独自脱险了吧！不过，便是如此，又能如何呢？
　　这里不光只有白莲教的人，那些守住路口的显然都是高手，他能逃开吗？

　　不过，既然接下了生意，我必然要让他离开，我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寻找他，也看到他的侍卫正在渐渐被人击晕带走，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难道……
　　我从另一边悄悄靠近踏雪被带走的方向，细心地看着四周，这时，我看到他。
　　他隐在一个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群人的一举一动，我退离了一些，也看着那群人，过了一会儿，那里的人渐渐多了，不仅有白莲教人，还有一两个方才守着路口的人。
　　与我刚才不同，他的手越握越紧，我不禁苦笑，看来，他还是会冲出去的，也许将他击晕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他离那群人太近了，我没有把握能带走他却不惊动那些人。毕竟武功并非我的强项。

　　“放开她！”他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心神一凛。
　　麻烦了！
　　他到底明不明白状况？
　　我心中暗叫！
　　看着情况，他不是将情况想简单了，就是对浮影的力量高估了。

　　还没想清楚怎么在救他之后全身而退，就见那群人中的领头者举剑向他直刺，而两把大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啊！”
　　“啊————”
　　在踏雪惊呼的同时，我也尖叫出声，凄厉的声音直上云霄，比起踏雪又惊又恐的低泣，我的声音显然效果更好。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传出一个女子的尖叫，是人都会明白发生事情了！在人多的时候，好奇心一定会战胜恐惧心，尤其这里来是北方，民风彪悍，果然就听见很多人向我这里冲来，那群人也被吓了一跳，就这一刹那，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就见他立刻解决了身旁的两人，反手将刀送入领头人的胸膛，这一切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
　　而这时，围观的人已经涌了过来，见状，那群人立刻一哄而散，哪还顾得上踏雪。
　　我也顺势瘫在地上，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马上拉起踏雪，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踏雪只是点头，随即便离开了。
　　当人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尖叫声立刻此起彼伏，我则两眼一翻，利索地晕倒了。

　　其实，我只是让气血翻逆了一下而已，这样就会有晕倒的效果，任是华佗再世，也只能说我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我是被一杯凉水泼醒的，稍稍动了两下，我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不过地上有厚厚的地毯，倒也没什么，而且，我也没被绑住。
　　“啊——”我再一次尖叫，“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姑娘！姑娘！……”一个和蔼的声音轻柔地唤我，我渐渐收声，却也只是怯怯抬头，只见前面坐了几个朝廷命官，两边全是身穿团龙补服，挂着东珠的皇子，他也在，脸上却满是不忿之色，我满脸惊慌，大有再次晕倒的趋势
　　“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中间的老者很亲切地笑着，我略略放松，轻轻点头。
　　“姑娘，你只要将看到事情说出来就行了！”他微笑着对我说。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再次声明。
　　“姑娘，你要知道，你若是不如实道来，那可就是欺君大罪！明白了吗？”那位老者收起笑容，很严厉地对我说。
　　“我……我……明白了！”我一个劲地点头。
　　“奴家是醉秋荫的老鸨木烟秋……”我很低声地说着，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木烟秋？”老者一惊，却只是皱了皱眉，示意我继续说。
　　“奴家是去逛庙会的，可是人真的是太多了，便想绕路回去了，走到半路，就听见一旁的小道里有声音，奴家也没细想，只是调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有人正要杀人，奴家一惊就大叫了……”我慢慢地说着，却再次被人打断：
　　“看到有人杀人？是谁要杀人？是他吗？”说话的是一位皇子，他指的是四爷，我忙摇头：“不是的！是有人要杀他！”
　　“你肯定？”另一个皇子冷冷地问道，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被吓到了，瑟缩着不敢开口。
　　“九阿哥，这位姑娘已经受过惊吓了，你若是再如此，臣等可就不好向皇上禀告了！”另一位官员不悦地对那人道，又对我说：“姑娘，你可能确定？”
　　我咽了咽口水，点头，见他们又要发问，忙道：“当时，他被人架着，没动，我喊了之后，他就动手了，先杀了那两架着他的人，然后又杀了那个要杀他的人，我就是在那时看到他的脸的！”我的声音一直在抖，不过，所有人应该都听清楚了，就见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我只跪着不敢动。
　　“当是可还有别人？”又一位皇子追问，我凝神想了一下，只能摇头：“奴家不记得了！……当时，奴家只看到他了！”我指向四爷。
　　“好了，姑娘，我们会送你回去，记住，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中间的老者严厉地告诫我，我不停地点头：
　　“奴家知道！奴家绝不会说不去！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人，我送她出去，再如何，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四爷站起身，不紧不慢地道，那位老者点头：“四爷自便！”
　　他一靠近，我便直抖，所有人都在闷笑，四爷一脸无奈，只能扬声唤道：“来人，备轿！送这位姑娘出去！”
　　“是！”马上就有应声，恭恭敬敬地请我出去。

　　上了轿，走了好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
　　“木姑娘，老夫多谢了！”是先生的声音，我没好气地回话：“先生想要烟秋的命便直说，浮影的人刚责骂过妾身消息有误，转眼便遇上您的四爷杀人！”我也不下轿，借此表示我的愤怒。
　　“木姑娘可知道动手的是何方神圣？”先生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问我。
　　我冷哼一声：“先生明知故问！”
　　“木姑娘，老夫再拜托你件事！”先生一笑置之，淡淡地吩咐，走近轿子，从窗口递进一个小瓶，“爷让踏雪去你的醉秋荫了！”
　　我一惊，手却未动，迟迟不接他的瓶子。
　　“木姑娘，现在的时局瞬息万变，你虽然未说出踏雪，但是，万一……”先生轻叹，表明她必须死。
　　她若是死了……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手已经接过了先生的瓶子。
　　“多谢了！”先生轻语，轿子随即再次前进。

　　她若是死了……他会如何呢？
　　……毕竟……毕竟当时他也放开了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