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镰》猫翼子

27、歪进路边矮木丛的酒鬼

　　据说那个杀手并没有死，但是他带走了我的尸体。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在半个身子都要炸裂的剧痛里疼醒，起先思维是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是刺入骨髓的疼痛，这种疼痛不可控制地带动我扭曲的身体从床板上直接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并且不幸地磕着了膝盖，疼得嗷嗷叫。

　　……嗯。真的是疼得嗷嗷叫。

　　这嗷嗷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格外瘆人。

　　我甩着烫伤还是没恢复的手背，还算满意地发现之前鼓得老高的泡没那么肿了。
　　……醒来时总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隐约觉得这似乎都成了我固定的形象设定了。这样一想，大概是因为……并没有人再在办公室的玻璃门等着我下班吧。

　　说起来如果他在的话，大概……不，肯定不会死那么惨吧。因为……司机他那么厉害呢。

　　隐约之间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全身四肢疲软而胀痛，尤其是之前被自己引爆的肩膀肉，肌肉里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然而这种诡异而奇特的违和感并不是由全身不可抑制的疼痛造成的，相反我的身体其实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之后烙下的病根，只是今天，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言喻的奇怪。

　　我艰难地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地收拾了包，走了几步突然摇摇晃晃地砸上进门的玻璃门。
　　明明是反反复复走了几百遍的路线……奇怪了。难道我已经长胖到经过玻璃门都会高估自己体型的地步了吗？

　　楼梯道里黑洞洞的，我夜盲的眼睛在这个环境下毫无疑问是个睁眼瞎，然而电梯出于某种原因突然停运里，或许是突然之间要维修，我想起来上次有看到电梯里的宣传展板上有贴什么公告，也许就是停运通知。

　　借着手机前置的光照，我扶着楼梯扶手一阶一阶慢慢下楼，依稀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分明走得很小心，但左脚还是突然就踩空了下去，踩空的瞬间我还在惊讶我的判断为什么不准确，因为明明我就觉得自己应该踩到了楼梯……

　　咕噜咕噜，咔哧咔哧。
　　……我摔得七荤八素的，人还没怎么清醒，潜意识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比划着左手在最左边的视野范围里晃了晃。
　　——看不见。
　　我的眼睛……看不见的盲区也太大了吧。

　　我试试闭上右眼，果然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再睁开右眼，手机的前置灯光刚好扫进眼里，扎眼的亮。

　　看样子连现实世界里都彻底失明了……我摔懵逼地在地上又窝了一会儿，发现摔得并不清，连裤袜划破了好长一道口子，估计喝楼梯边缘连续摩擦的缘故，连带着扯破小腿上好长一条皮，破口渗着血珠，粘满了灰尘。不止是膝盖，胳膊肘和手掌也擦破了几块，我突然不想动弹地在那摊着，感觉自己要躺到天荒地老。

　　好疼啊…… 妈的……

　　左边这只眼睛……完完全全看不见。

　　最后我还是勉强自己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这并不是件容易事，本来下楼的时候我就觉得身体不听使唤，犹如重度残疾的伤患一般，这样一摔，整个人更是重度残废状态。

　　想不到我堂堂Earth的游戏试玩师会被个杀手逼到如此地步。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出手夹住我的腰把我往上拖时，我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要从地上蹦了起来，潜意识直接将现实与不久之前游戏里的处境联系起来，我一瞬间甚至以为是那个灰发的杀手来了。
　　这种窒息般的恐惧让人觉得背后的汗毛全都吓立了起来，挣扎挥出去的胳膊肘即刻便被扣住，在我吓得发出声音之前，背后万幸地传来那个总是带着调侃却让人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声音。
　　“笨蛋，你躺这里做什么？”

　　顿时所有的反抗和惊恐都安宁了下来，我如同炸毛的猫一般慢慢地平复情绪，任由着司机从背后夹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身体连从地上抱起来。司机的手臂比我想象中的有力，我和他很少有肢体碰触，被架住的地方微微发热。
　　眼前的视野恍惚摇晃着，面对司机的疑问，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说不上话来。
　　因为一开口，肯定会是哽咽的声音。

　　“摔了……一跤。”
　　果然不出意外地从自己声音里听出了哽咽点腔调，我感觉自己更不应该多说什么了。

　　司机像是意料到似的叹了口气，他把我抱起来之后，那双温暖的手同然从我腰上撤离了。

　　……有点不舍。

　　“你怎么能这么蠢！”

　　“唔……我也不想啊……”

　　他几步便走到我前面，挺拔的脊背微微弯起。

　　“下来，我背你。”

　　“唔……”

　　我歪歪扭扭地，很别扭又很激动地用双手环住司机的脖子，他顺势抱起我的腿，有力的手臂环过我的大腿，光线很差的情况下仍然小心地避开了伤口，顺势将我在他背上掂了掂。

　　“……好重。”

　　“唔重……重的话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啊！”

　　从七楼走下来的时间，如果能再长点就好了呐。

　　我胳膊环着司机的脖子，脑袋挨着他的脑袋，既安心，又紧张。

　　司机把我背下楼之后直接放到了副驾驶，然后开车带我去急诊挂号，处理了胳膊和腿上的刮伤，门诊大夫给我消毒擦药水的时候他消失了一会，过了片刻看到他买了烫伤药回来，把我背回车上之后一边给我的手背上药一边吐槽我买烫伤药都不会买，市面上那么多没味道的，非要买难闻的芝麻味。

　　我当即憋了嘴哭崩，忍了几下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好多，但还是稀里哗啦哭了一脸。
　　想来是不是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我讨厌芝麻味这样的小事，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的没能忍住情绪。

　　当时他给我擦药的时候我被他背着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他则开着车门半跪在我面前，抹完烫伤药之后他一副看智障儿童似的除了无奈似乎还是无奈的神情，收拾好烫伤药丢进副驾驶的收纳夹层里，突然捧起我的脸，顺手抹掉我脸上还挂着的眼泪。

　　“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司机捧着我的脸又一本真经地摇了摇头。

　　我瘪瘪嘴，决定死也不提眼睛的事。

　　……“我左眼因为在游戏里受刺激了所以短暂性失明了”这种傻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司机说的。
　　在他这样了不起的游戏试玩师面前，这太掉价了。简直就像跳梁小丑般可笑。
　　虽然我不指望哪一天司机爱上我，但我也绝不像被他看不起。

　　然而……

　　“毫无反应呢。”
　　司机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次他的语调和平时听到的那种带着若有似无嘲讽的略微不同。

　　“啊？”

　　我下意识疑惑地应声，随着向左侧轻微偏过的头，我意识到司机他刚刚在我左侧的视野死角里挥了挥手。当然……左边的瞳孔毫无反应。

　　“你……！”我像被戳中软肋一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有种被轻微算计的愤怒又有种谎言被拆穿的羞愧感。

　　这是人类会有的洞察力吗……说起来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我左眼看不见的，只是通过我两次踩空楼梯就能判断出来吗？……就算是，那该对我有多了解才能做到啊……

　　“放心，不会和别人说的。”

　　“别人可看不出来。”我有点慌张，想让这件事显得没那么严重。

　　“况，况且很快就会恢复的！”

　　……但愿如此。

　　司机倒没为眼睛的事多吐槽我，他平时看上去是个非常帅气英俊的人，性格上也完美地像那个韩剧里穿越来的有钱人家大公子，而事实上只有和他交往比较深的人——比如我，才知道这家伙经常玩世不恭并且喜欢讲直戳别人脊椎骨的讽刺段子。
　　不过，他答应的事从来都会兑现。这和他恶劣的喜欢吐槽人的性格完全不吻合。

　　“肚子饿不饿？”
　　他把手从我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地发动车子准备上路。

　　“街边烤串加啤酒，有意见吗。”
　　用的是习以为常的疑问句，倒是半点疑问的口气都没有。

　　“去！去去去，烤串！啤酒！！”

　　……

　　真好。
　　我想。
　　看上去司机已经完全恢复了，也半点没有怪我害他掉下下水道的意思。
　　据说他上次会喝醉完全因为之前中午有酒席喝了不少白酒，我表示并不相信然后决定今晚干脆一决胜负拼个你死我活看谁更厉害吧！

　　……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司机家里醒来的。不过刚醒的时候还并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只知道先睁开的是左眼，果然还是一片漆黑。
　　右眼被使劲儿揉了揉又揉了揉才勉强睁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贴满创口贴的胳膊……

　　哦见鬼，这都什么情况！

　　我摇摇晃晃地想坐起来，发现脑壳子非常痛，完全一副宿醉的状态。
　　啊啊……好像，还真的是宿醉了……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来着，唔……好不容易从洛基山上的苍蝇们手中活下来了然后又遇到了追杀自己的人最后和他同归于尽，大概算是同归于尽了吧？额……脑袋好痛，之后又怎么了来着。对了对了……眼睛看不见了下楼遇见司机然后去吃烤串喝酒然后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啊啊啊，真的是完全不想回忆起来。

　　我没用多久时间就能定论这里是司机的房间。不过好在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一点之后，我难免又有点失望……等等为什么会失望啊！！
　　在失望之情不由自主地洋溢起来时，下意识冒出的另一个念头是，啊，上班！还没打卡——然后这个念头在我摸到手机看了日期之后又作罢。……啊，原来是个美好的周六。
　　我费了点力气从床上挪下来，摇摇晃晃的，衣服还妥帖地穿在身上，过夜的烧烤味和酒味也都仍然没有散去，我下床的动静估计惊到了司机，因为当我摇晃着从二楼下楼梯走向一楼客厅的时候，看上去神清气爽睡得不错的司机正在一楼扶着楼梯把手，似乎担心着我会一头栽下来。

　　“睡得还不错？”

　　司机似乎真的是担心我会像坨皮球那样滚下来，直到我安全走下楼梯，他才开口问我。

　　“还……还行……”
　　我已然回忆起自己胳膊上的创口贴因何而来，视线不自然地往别处飘，然后下意识地往餐桌走。

　　不知是酒意没散宿醉导致头太疼还是因为尴尬或者害羞什么的原因，又或者是我的大脑和四肢依然没有协调到最佳状态……我明明是向餐厅方向走，走着走着又歪了，肩膀还磕着走廊的转弯处，很有点疼。

　　司机在我背后爆发出一连串笑声，然而我还该死的无可救药地觉得就连他这笑声都非常好听有魅力，不过……他夹在笑声中的吐槽似乎就没那么……有魅力……了。

　　“你不是说，走直线没问题的吗？噗……”

　　“啊啊啊别提，那种黑历史拜托你直接忘掉的好！！”

　　事情是这样的。
　　昨晚的拼酒中，看样子我真的是小看了司机的酒量。总之就是我不幸地输的非常惨，并且……还输的很没品，死活不承认自己醉了，表示自己真的还能喝。当然，一点事都没有的司机面不红心不跳地结了账并且不同意我再点酒，对于这点我真的非常不爽，还以至于他扶我的时候我都不让扶……现在想来当时真的是醉了，不然给我十个豹子胆也不会甩开司机挽着我的胳膊——要知道，对暗恋对象发火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然后当时就是我由于莫名的不高兴之情甩开了司机扶我的手，并且无比大爷地拍了拍胸脯说：

　　“老子没喝醉，真的，老子还能走直线呢！”

　　一边嚷着一边就歪进旁边的灌木丛里了。
　　坏心肠的司机还伺机报复我甩开他手，在一旁捂着肚子笑了好久才矮木丛里的我拽出来，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帮我把戳了满胳膊的灌木刺拔出来，每拔一个我都疼得嗷嗷直叫……

　　现在来看胳膊上数量可观的创可贴……还真了是扎了不少根灌木刺啊……

　　……

　　司机送我回家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等在那里。

　　银毛……唔，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毕竟他现实里并不是银毛，然而习惯了之后反而忘了他真名……咳，总之我从司机车上下来往家走的时候，正看到银毛坐在人造湖边的，似乎在等待这什么，他似乎一直神游在虚空中的目光收回来，正撞上我看向他的银毛。

　　“啊……镰。”

　　“啊……银毛？”

　　这次似乎是巧遇的现场，最终以三个人一起吃早饭收场。银毛正式认识了Earth公司的第二位游戏试玩师，而与我不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目前仍然占据排行榜的首位。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奇怪的原因，总觉得银毛和司机之间的氛围略有点紧张，而我也非常敏锐地注意到，在银毛第一眼看到司机的时候，他笼在在刘海细碎阴影里瞳孔，似乎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恐惧而莫名地……收缩了一下。

　　撇开这一点，早餐的气氛并不坏，话题聊开之后我也顺势询问银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之内又出乎意料之外。

　　“我真的担心你有事。”

　　我噎了噎，伸手去拿可乐，司机不动声色地把可乐的位置往我手边挪了挪，避免我抓空气的尴尬。

　　都差点忘了，我好像在游戏里把自己炸的渣都不剩。

　　那场景一定不大好看，就像个装着血的水球爆炸了一样……不，可能更早，还会有骨头碎片和脑浆一起炸出来……希望这没有给银毛留下什么糟糕的心理阴影。

　　“不别担心，我能有什么事呢！我的神经粗壮的像头牛。”
　　我抓到可乐之后终于咽下了卡喉咙的食物，含含糊糊地解释，话一出口又开始后悔自己当着司机的面说话不淑女。

　　“你这么比喻太侮辱牛了。”
　　司机很淡定地把餐巾纸挪到我能够精准定位的视野里，并且毫不客气地补刀吐槽。

　　“咳……咳咳——”
　　果不其然呛着了，我抓到餐巾纸，边擦嘴边抗议，“你不能这么说我啊，对于Boss的抬手动作进行精准预判可不是头牛能干得出来的事！”

　　对面的银毛仍然是没忍住被逗笑。

　　“大概也没有哪头牛蠢到不带飞行物器直接去天使餐厅的吧。”

　　“不不你不能这么说，要不是等级没上去我也不是干不过那只羽毛怪……”

　　“那连游戏资金都懒得申请徒步爬洛基山也是等级没上去的原因喽？”

　　“咳……这，这可是……啊等等原来我可以申请游戏资金吗？？”

　　“……”

　　坐我旁边的司机难得拎不出什么吐槽的句子，大概也许是被我的愚蠢所打败。他默默扶了扶自己的额角，选择了沉默。

　　……

　　“不管怎么说。”

　　早餐结束后，我们三个还是像游戏同盟一样中二又正式地晃动着纸杯里的冰块，举起可乐逐一介绍了自己。

　　“镰姬。是个挥镰刀的炼金术师。”

　　“利安德尔，炎法兼拳师。”

　　“苍白死骑伊恩，黑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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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愿以偿当上游戏剧情策划啦，这个坑也会慢慢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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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的伏笔好像有点明显了，银毛是个很有战斗天赋的娃，他看到司机有反应是正常的，至于司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傻子都能看出来司机喜欢镰，因为镰比傻子还傻所以没看出来……她就悲观地以为司机把他当酒友，喝醉了啥都不干的那种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