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煤飞

2、中

　　管事的今天更让我觉得意外，按理说昨天我那样算是偷懒，他应当会罚我多干三倍的活补回来，可他完全没有，还让我跟别人同一时间吃饭休息，更意外的是，今天我的碗里居然多了个鸡蛋。

　　我愣愣的看着碗里的鸡蛋，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根本没注意我，应该不会是他们。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次日清晨，桌上出现了一个油纸包，我好奇打开一看，竟是我最爱的云片糕。

　　得知我喜爱云片糕的……莫非是欧阳英？

　　这么想着，心中不免一颤，脚步便不由自主走了出去，或许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丝期待，或许不止一点点，反正等我走到欧阳英屋外的时候，我已经是抑制不住激动地心情，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快到门边的时候，却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喘息声。

　　“啊……啊……英……英……我好爱你……我好爱你啊……啊……”

　　“月儿，月儿，我也爱你……”

　　“爱我，英爱我啊……”

　　“我只爱你，月儿……”

　　月儿，便是前几日新来的主子，听说欧阳英疼得紧，看来不假。

　　抬起的手霎时僵住，我只觉得后脑一阵发麻，听着里面的爱语，身子像是被桎住了，原地动弹不得，亦阵阵发寒，此时此刻居然觉得自己多余得很。然而最终还是自嘲的收回手，心中原本微微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了，我应该走，我告诉自己，我应该走。

　　也许是急于离开这里，脚步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向后一倒，我硬生摔倒在地，发出了不小声音，只听里面欧阳英怒喝道：“是谁在外面！”

　　我心一惊，却无法动弹，怕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将我横腰一抱，带离了欧阳英的院子，带我回过神，发现此人竟是阿彻。只见他轻放下我，清冷地说道：“主人不喜被扰。”说罢便纵身轻轻一跃，消失不见了。

　　我呆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望向阿彻离去的方向。

　　他……为何要救我？

　　欧阳家的暗卫很少露于人前，因为他们不仅仅保护欧阳家的安全，还是欧阳家搜集情报和暗杀的秘密组织，至于阿彻，以前听欧阳英说过此人，他从小便被欧阳家训练，是暗卫杀手，亦是欧阳英的贴身护卫，而我一共也就见过他三回，第一次见他是欧阳英命他灌我毒药之时，他鹰似的尖锐眼神叫我害怕。剩下两次是他救我的时候，尽管如此，他高大的身材和冷冰冰的表情总让我有些畏惧，况且我并不明白他为何救我。

　　是好心？还是他主人要让我活着继续受折磨？

　　不可能，对那个男人来说，我不过是一件过气的玩物，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疑惑着，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看见桌上的云片糕，我吃了一些，心情却慢慢平静了下来，脑子里也不再多想。反正是福是祸我都没得选择，死过一次的我甚至对逃跑都不感兴趣了。

　　口中糕点泛出的桂花香味让我渐渐回了神。

　　想来不是欧阳英，那个男人从不知道我喜爱桂花味的云片糕。

　　用力摇了摇头，是不是他还有什么重要呢？难道自己还对他存在什么幻想么？就算有，也是不可能再实现的幻想了吧。

　　中午碗里又多了一个鸡蛋，我赶在下午干活前跟管事鞠躬表示感谢，他开始倒是一愣，后来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皱起眉毛说道：“吃饱了就好好干活，有心思乱想还不如把那堆柴劈了！”

　　语气还是一样的狠，可是似乎那里变了。

　　周围的人似乎也不再欺负我，更没有打骂我，虽然偶尔还有人当面白我眼，却也只是如此而已，大家似乎都在顾忌什么。

　　我不得而知。

　　之后的每天早晨，我的桌上除了小吃，也会出现一些小玩意，像是草蚂蚱，木刻的小人，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是每每看到这些，心里某个角落好像就被填的满满的，说不出的感觉。

　　我把这些统统收在一个盒子里，念想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心中便觉得安慰许多。

　　是谁呢？

　　我看着手边，那神秘人给我送药的碗，阳光穿透窗棂，轻轻洒在碗边上，我趴在桌前，以指尖轻触着那个碗，默默地在心里问：你到底是谁？

　　尽管我的问题没有答案，可渐渐的，我开始笑了。

　　自从我学会争宠，学会设计陷害他人，学会冷眼旁观他人悲惨的模样，学会亲手把他人推向深渊开始，我就没有这样真正的笑过，我的心里只有悲伤焦急后的狰狞，以及不甘怨恨后的狠毒。

　　身边的人似乎也愿意跟我接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吃饭会叫上我，偶尔也会跟我攀肩搂脖，管事还是那冷冰冰的脸，不过人倒是变得和气许多。

　　还有，先前那种无来由的怪异顾忌感消失了。

　　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是我总觉得跟早上送我东西的那个人有联系，我想见他，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他就像朝露一样，悄悄的来，等我醒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过春节了，欧阳府内又开始热闹起来，挂灯笼、贴春联、打年糕、包饺子什么的把大伙忙的团团转。闲的时候，我跟着绣房的小丫鬟学做窗花，可是我总是做不好，于是打算熬夜做一个，结果打翻了浆糊，纸也撕破了，于是心灰意冷了，翻身就睡。

　　谁知第二天醒来，窗户上已经被人贴好窗花，我先是一怔，随即立即下床查看，发现那些窗花极为精致，花草虫鱼栩栩如生，轻轻抹了抹窗花，发现它后面的浆糊还未干。

　　他还没走远？！

　　想着便追了出去，路上遇见一个人，是一起干活的长村，我抓着他便指手画脚地问。

　　“什么什么？哑巴，你别着急。”

　　见他不明白，我急得跺了跺脚，最后没办法，便拉他到我屋子里，给他看那些窗花。

　　“啊，很漂亮啊，是哑巴你做的？”长村一脸赞许的表情。

　　我摇头，拿出收好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

　　我瞪大了眼看他。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嘛，你收着干什么。”

　　我急得想咬人，可是没办法，这里也没有纸笔给我写，只好颓然地坐在一边，摸了摸一直放在床头的碗。

　　“这碗你怎么还拿着啊？”

　　长村的话让我惊住了，我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碗，看着他，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道：“你是想问我这个碗是谁给你的？是厨房沈大娘让我给你的啊，她说阿彻来不及给你送，所以才让我给你送的。”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地抬起头，嘴巴张得很大。

　　阿彻？

　　“其实以前大家对你都有些成见，是阿彻让我们不要欺负你的，那天你发烧昏过去了，还是阿彻带你回来的。”长村摸摸鼻子，憨憨的笑了笑，“阿彻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过人的确很好啊，别看他从小在暗卫长大，又是暗卫的头，其实为人细心……”

　　长村之后的话，我都没听进去。

　　阿彻，阿彻……阿彻，原来是你？

　　我知道他每天都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过来，于是为了等他，我一夜没睡，直到黎明时分，才见一个人影悄悄步入我的房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放在我桌上转身就要走，我不由分手立即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袖。

　　他大概没想到我醒着，愣愣的被我抓住，借由黎明的微光，我模模糊糊地看着他的脸，指着他放在我桌上的东西，随后从怀里掏出那个碗，认真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屋子里也越来越敞亮，初生的阳光映在他刀削般深刻的脸上，眼睛却是淡淡的墨色，这是我第一次正视着眼前比我高一个头的男人。

　　他沉默了，但是最终点点头。

　　我随即点头笑了笑。

　　见我笑出来，他却更愣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他的脸微微泛红。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他突然低头看了看我，低声说道：“我要走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死拽着他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手。

　　他点点头，似乎要出门，却又退了一步回来，定定站在我面前，眼里清澈的倒映着我的身影，然后他说：“我叫阿彻。”

　　话一说完，未等我回答，他便离去了。

　　阿彻，阿彻。

　　细细念叨这个名字，突然觉得很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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