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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怜香伴·第十二折·忽蒙冤褫 ...

  •   ——————————怜香伴·第十二折·忽蒙冤褫——————————

      范石自认自己在学中做秀才,就如在闺中做大家闺秀,兢兢业业,砥砺廉隅。谁知此番岁考,学官汪仲襄竟莫名竟将他申为“行劣”,不但前程所系,兼为名节攸关。范石越想越不甘,便写下呈词,欲往学院宗师处告辨。

      清晨学院宗师还不曾开门,他便随着大流在右廊伺候。

      不多时,周公梦趾高气扬地来了。他被汪仲襄申为“行优”,自觉高人一等,瞧见范石面有不忿,又兼想起之前向曹公提亲的那些旧事。揣着这样的小心思,周公梦假意上前寒暄搭讪道:“范兄为何有些不豫之色?”

      这句话有必要提一下,翻译过来就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当然范石并未读出这样一层意味,他只当周公梦是来关心他,便忿忿不平道:“人有不虞之誉,我有求全之毁。汪学师不知何故,竟将小弟申了“行劣”。”

      周公梦闻言心下暗喜,但还是假意作关切状:“范兄弟写了什么呈词,借小弟看看。”接过匆忙扫了两眼,夸赞道,“呈词绝妙,又不伤触师长,又辨明了自己心迹,宗师见了,一定能让范兄你昭雪的。”

      那边汪仲襄见了与周公梦说话的范石。想到自己申了他的行劣,此番见他手拿状子,唯恐他要向宗师告了自己。心存疑惑之下,不免远远招手唤来周公梦相询。及至周公梦至了近前,他便背对着众人悄声问道:“范介夫手里拿的是甚么?”

      周公梦想及方才范石说“人有不虞之誉,我有求全之毁”。那“不虞之誉”,分明是笑话自己的优行了。这样一想,不免要挑唆他一场是非,于是他见过汪仲襄,直言道:“那是范介夫他写的告老师你的状子。”

      汪仲襄原先还不以为意道:“告我何事?”

      周公梦却唬他道:“他告老师贿赂公行,是非倒置 ,以优为劣,以劣为优。后面还附上了吓诈秀才的款单,桩桩件件,都有赃据。”

      汪仲襄这才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周公梦见他上当,假意出主意道:“门生愿替老师筹划一番,想来……只有先发制人之策了。”

      “怎么个先发制人的法子?”

      “待门生去与他讲话,老师撞来骂他几句。他若应口,就说他凌辱师长,喊禀宗师;之后他就算拿出状词来,有了先前这一遭,便是人品有问题,也算不得数了。”

      汪仲襄沉吟:“凌辱师长,也要个见证。”

      周公梦拱手道:“门生愿意效劳,做这个见证。”

      汪仲襄颔首,周公梦会意,然后佯装气愤回到范石面前:“了不得,了不得!小弟替兄走去暴白几句,他说小弟也是□□。自古道兔死狐悲。教小弟怎么气得过?”

      范石信以为真,咬牙道:“这个老杀才。”

      汪仲襄恰好自后方走过来,大喝一身:“师长是你骂的么?”

      范石见他,气愤不过,但仍然压下怒气:“请问师长,我做的哪一件事,能被评做‘行劣’?”

      汪仲襄便将曹有容临别时的话,依样说了出来:“你宿娼酗酒,出入衙门。”

      范石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敢问我宿那一个娼?酗那一个的酒?出入那一个衙门?有这样的指控,那么都该拿出证据来。”

      汪仲襄甩袖冷笑:“任你舌如利剑,口似悬河,我毕竟是你的老师,即使没有证据,你奈我何?”

      范石气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一时脑热忘了之前为他留下三分颜面的考量,口不择言道:“你……你是非倒置,简直像那鬼判贪赃,捉生替死,虚报阎罗,天理昭昭,真当我无可奈何?”

      这番含沙射影的辱骂却是正中汪仲襄怀中,抬手欲打:“骂得好!”

      周公梦在一旁见好就收,劝道:“老师,只可动口,不可动手。”

      “什么人在此喧嚷?”

      …… …… ……

      巡捕官把喧嚷的人犯带到了学院宗师面前。

      汪仲襄意欲先发制人,抢先言明:“在下是江都县学教谕。这个秀才叫做范石,平日宿娼酗酒,出入衙门。教官将他申在老大人台下,他怀恨教官,方才在门外相值,不分师长,开口就骂,挥拳就打,简直目无尊长!”

      范石恨他颠倒黑白,急忙申辩:“大人明鉴!学生平日恪守学规,毫无过犯。只因家贫不能尽礼,他就把学生开做行劣。方才相遇,他故意寻学生的是非,反说学生凌辱师长。”

      学院宗师对下面教谕“有钱的便是优,无钱的便是劣”的行径其实心知肚明,便也无意在此为他们辨明个中是非曲直,只道:“我只问你们一件事,为什么在本院门前厮嚷?”

      范石道:“他打学生。”

      汪仲襄道:“是他打我。”

      学院宗师倦怠地挥挥手,“可有见证么?”

      范石道:“有周生员作证。”

      汪仲襄闻言心内一喜。

      “那就叫进来。”

      周公梦进来之后,先行了一礼,学院宗师问他:“方才是教官打生员么?”他神色凛然,“人心天理,教官并不曾打生员。”

      “那么,便是是生员打教官了?”

      周公梦看了范石一眼,有些支吾:“也不曾打,只是……骂了几句倒是真的。”

      “你须要说公道话,究竟骂了些什么?”

      “他道……汪学官老而不死,庸儒一个,简直污辱师座,只好去充当鬼判侍阎罗。”

      范石慌了:“你……你胡说!”

      学院宗师勃然大怒:“这是你自己选的见证,说你犯上是真,还什么好讲的?你在本院面前尚且如此,平素的劣行可想而知了。”

      “这……这都是一面之词!我这里有一份状子,学生烦请老大人宪览。”

      范石慌忙递上,然而学院宗师看也不看,随意一抛,掷于他面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剥去衣巾,将他赶出去!”

      …… …… ……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刚被取了行劣,以至于前程难卜,更兼昨日公堂受辱,范石中日颓唐,万念俱灰。

      笺云看着自家相公借酒浇愁,沉吟不语,

      她其实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太多的心思,太大的野心。他虽然家贫,然而前半生也并未有太多的波澜。三五知交好友,平日把盏言诗,有兄弟肯疏财,有美人肯垂青。顶多有些得陇望蜀的心思,也是大部分读书人自视甚高的常态,也算不算什么特别大的毛病。

      原本这样奉行中庸的丈夫,在笺云看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现在,她却有些倦了。

      不过是一时挫折而已,他范石怎么能像此生无望了一般,浑浑噩噩度日,一副就此了却残生的模样了呢?

      真是懦弱!笺云冷冷地想。

      在她看来,自身才华不会因一时折辱而消磨,有时间自怨自艾还不如奋起搏之。哪怕一时之间无法沉冤昭雪让周公梦和汪仲襄认罪伏法,亦有千千万万的法子改头换面东山再起。

      消沉度日,真是太不划算的一个选择了。

      “相公,你本是过继舅家,不如返舍归宗,回嘉兴老家,恢复旧名,改头换面。如此,你博取功名,便再无障碍。谁又晓得石坚原是范石呢?”

      范石闻言精神一震,终于从消沉中醒来,眼前一亮:“好主意!我这就修书一封寄与嘉兴老家去。”语毕起身,匆匆往书房奔去。

      自然是好主意。

      夕阳在天,人影在地。

      笺云俯身,将酒盏拈起,执袖倾杯,将残酒缓缓倾倒至尽,一丝不苟恍如祭拜苍天。

      她眼神微凝,冷冷地想,更好的主意,他范石无需知道。她给过他无数机会,是他自己太不争气。若非如此,此刻他范石早该二美兼收,全了他的陇蜀之望,这辈子这么过去,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哦不,想必不久以后,再不会范石这个人了。

      只有石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怜香伴·第十二折·忽蒙冤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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