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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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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当某种行为被不断重复的话就变成了习惯,当这种习惯被许多人重复的话就形成了潮流,当这股潮流被重复了很久之后它就将演化为一段历史,当这段历史不断被重复上演久升华成为了一种文化。
于是发现有一句话已经可以成为文化了,那就是:
“反正我不要脸!”
因为这完全符合以上论断!
这话的出处是头儿的口腔中空气与空气相摩擦从而产生物理变化的那个地方。最初的时候是在一次和宁飞的激烈争辩中他眼看大势已失于是很不要脸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非常不要脸的话:“反正我不要脸!”
后来的每次争辩中头儿只要发觉情势不利便会大叫一声:“反正我不要脸!”使得战局顷刻发生扭转,对方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胜利的盘子迅速向他那边倒了过去。头儿尝到了甜头,从此这句话用得更加肆无忌惮,逢与人争将败便大声叫道:“反正我不要脸!”直到有一天我对头儿说:“把那个饭盆递给我”时他随口说了句:“好的,反正我不要脸”——我知道头儿养成习惯了。
社会的发展在于竞争的存在。当头儿以一句“反正我不要脸”一夫当关的时候,其他人自然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价值。但由于头儿那时正忙着追求他的同桌祝慧菲,脑子里一片糨糊,蠢到没有及时发现这句话里潜藏的商机,不曾抽出些许时间为这句威力无穷无敌天下的话申请专利,以至于周围的人纷纷效法,数周之内凡是被头儿打败过的人开口闭口都是“反正我不要脸”,结果均万夫莫开了,一时间让一些不明就理的人感觉怎么不要脸的人都让自己给碰上了。于是形成了潮流!后来又有更多的人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妙用,于是蔓延到了整个年级、及至整个学校!这次大规模的扩散历时近一年,时间跨度不可谓不久!当我们毕业的时候我们发现这是一段奇特的历史。更为可怕的是此后每一届的新生才入学没几天就都学会了这句话,于是我们不得不看到这是一种文化。
以上是文化的起源。
我要说说我们的班级,在说之前有必要提一下我们的专业——我们所学的专业叫做“Gong Cheng Zao Jia”,用中文表示有两种含义,并且第二种是第一种的发展和延续:第一步是首先要从课堂和书本上学会所谓的“工程造价”!有了这一步做基础,接着第二步要依据个人资质和觉悟学习“工程造假”!这一部分属于自学内容,老师在课堂上不予过多的说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们的班级在我看来有点像敬老院,因为大家相处老是敬而远之。脸上时刻都挂着纯真般的假笑,心里却是谁也见不得谁,完全都是社会上的作风,没有一点校园里的天真,使我慨叹这果然是“造假”班,虚伪要从娃娃抓起,我们现在应该还不算晚。
我们都对“同行是冤家”这句至理名言理解地十分透彻。别看我们现在是血浓于水情同手足,毕业后都是竞争的对手,互相拆台抢饭碗的敌人,所以怨气要趁早培养,免得到时候开不了口下不了手。大家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彼此都没有了好感,就好似明知丈夫将与妹妹通奸,当姐姐的心情。于是大家潜意识里开始培养彼此的仇恨意识,女生之间的要好就仿佛妯娌之间的亲热,矫情的无以复加。常常是三分钟前还牵着手漫步在宿舍外的小路上有说有笑,三分钟后便躺在各自男友的怀里咬牙切齿地数落对方的种种霸道与蛮横,自己则委屈的像只被主人仰面放倒蹂躏过无数遍后提起来再爬着放倒蹂躏了无数遍的小猫。接着过了三分钟后两个妯娌回到宿舍马上又开始亲密无间了;女生对待男生的态度显然要好于对待自己的姐妹,于路撞到后会立马笑容灿烂,大方而简洁地冲对方说句:“你好!”,然后心里说句:“去死!”;男生对女生大多是没有骨气也没有恨意的,碰到迎面而来的姑娘一般会先三十六计走为上,实在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任由她们冲着自己说:“你好!”然后尴尬地笑笑算是默认;作为未来自己家里的栋梁之材,男生之间基本认可“民以食为天”的理论,见面都非常关心对方的生计问题,不论何时何地碰到总会来上这么一句:“吃了么?”然后只等对方回答说:“吃了吃了。”便在脑子里补上一句:“咋不吃死你?”想完这句话后自己笑笑,像阿Q般地得胜似的走了。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两个经典的例子。一天中午我和保罗•石、宁飞吃饭,因为一时激动不小心多灌了两瓶马尿,回到宿舍后肠子便开始在肚子里冲浪,顺手扯了张纸飞奔到了厕所,顿时一泻千里,我那时就想人生最痛快的事情就莫过于上女友和上厕所了!正当我沉浸在美好遐想中不能自已的时候只听得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接着冲进来一个满脸通红的后生,我定睛一看,是我们班的体委,外号叫做“雷科巴”的家伙。乌拉圭射手雷科巴因为长相酷似中国人而被人们称为“中国男孩雷科巴”,而我们的体委之所以叫“雷科巴”并不是因为他长的像中国人——因为他本来就是中国人,而是因为他长的像乌拉圭人!尤其是他那两颗硕大的门牙,以至于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替他用砂纸磨平那两颗鹤立鸡群的牙齿,还他中华儿女的本色。
雷科巴这时看到了我蹲在那里看着他,于是边解裤带边冲我点头微微一笑:“吃了么?”……
还有一件事是光仔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个高的人智商都与他的个头成反比,但至少光仔是这样的。光仔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大个,和他交流痛苦异常。每当对方被他的愚昧折磨的身心疲惫耐心尽失时,任谁都会冒着被他车裂的危险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你这个垃圾!”而他这时却会显得异常平静,诚恳地点点头说:“我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这么深刻地认识自己了!所以我常对光仔说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就是你那勇于自我剖析的精神还有剖析准确的能力!光仔此时会脸上泛着红晕谦逊的推辞说:“哪里哪里……”
光仔那天晚上内急,起先懒得起来,硬是熬到后半夜,眼看长夜漫漫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好摸黑起身爬下床铺去外面方便。解决完后拎着裤子往回走,走到厕所门口转弯的地方冷不丁地从外面窜进一个黑影儿来和他撞了个满怀,接着轰然倒地,光仔大惊,精神顷刻崩溃,正欲开口呼叫时突然看清那原来是隔壁宿舍的小利子!只见小利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笑容可掬冲光仔问道:“光哥,吃了么?”光仔一本正经地回答:“嗯,吃了!”后此事被广为流传,成为笑谈。
于是我害怕女生和我说“你好”、害怕男生问我“吃了么?”因为那无意于是让我“吃饱了,死去吧!”但这也不能都怪他们,也并不是“人之初,性本恶”的,只是社会发展需要竞争,这个年代充满竞争,我们都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毫无自由可言,随着时代的步伐机械地进行着所谓的竞争,一直到死。
保罗•石说这是个畸形的社会,到处充斥着虚伪贪婪狡诈欺骗自私阴险怯懦做作猥亵变态专横残暴和一切道貌岸然光怪陆离的人和事情。我说保罗•石你太幼稚了,他笑骂我说你就装吧——咱俩差多少?而我的确喜欢他见面和我打招呼时说:“乐毓,你这个傻B!你死哪去了?”我听着极其舒服,感觉就像在和我说:“亲爱的,好久不见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位代我们高数的老师,他姓牛,唤做牛名谦。我之所以对他记忆深刻并不是因为他教书教的好,让我如饮醍醐,从此爱上了数学;而是他将头儿、保罗•石、我和光仔的高数高挂了整整三年。
这是个据说在全校很有威望的老家伙。他讲课间隙有喝水的习惯,但上课时却只带一个空水杯来,由于头儿的座位离讲台较近,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所以课间出去打水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头儿的身上。我们教室在五楼,而开水房只设在一楼,于是你会看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头儿每天端着一个水杯从五楼到一楼再到五楼来回奔波锻炼身体。而那年我们几个都没有及格,头儿考了五十八分。当头儿拎着卷子恳请他放过一马的时候他大义凛然地说:“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毁了我一世的清誉呀!”搞的头儿对他肃然起敬!可后来又有一个考了五十四分的女生去找他求情,他却毫不犹豫地提笔在那女生的卷子上撩了撩——及格了!于是他的清誉就被这个女生给毁了,我们替他痛恨这个女生。
最后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每人交了二百块钱,参加了一次毕业生的 “最终考试”,结果全部及格。
要补充说明的是:我们学校没有操场!入学那天如果我真的绕到家属楼后面就会发现——那里赫然伫立的是一排学校的后围墙。这个结果直接导致了我们在其后的三年时间里不得不时常跑到两千米之外的一个露天公共体育场进行必要的身体强化训练与荷尔蒙的释放演练。
宁飞说这简直是一场噩梦,然而这个噩梦整整持续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