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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将军与朕解战袍(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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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寇七将阿护迎进了暖阁,让阿护坐在离手炉近一些的地方,自己忍着想要大哭的冲动,装作平静的为阿护倒茶。寇七提着茶壶的手在发颤,倒了一杯茶,却不小心洒了半杯。滚烫的开水洒在了寇七的手上,搞得寇七发出“嘶”的声音,引起一旁阿护的注意。
阿护起身,快步走到寇七面前,执着他那只被开水烫到的手,下意识的低头将受伤的部位含在嘴里。半刻,他细心的揉着那块发红的皮肤,吹了吹,生怕寇七会疼。
寇七尴尬的收回了手,握紧了拳头,勉强笑道:“阿护,我都二十四岁了,不是孩子了。”
阿护宠溺的将寇七搂进怀里,鼻尖蹭着寇七柔软如细丝的头发,闻着上面那股熟悉的花香,道:
“没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孩子。”
在阿护怀里的寇七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脑袋里想着怎么和阿护说他和凉国公主的婚事,双手紧紧的揪阿护的衣领,像个委屈的孩子。
阿护见他不说话,还嘟着嘴,便点了点他的鼻子,以平日里那副温柔的口吻,问道:
“寇七,你怎么了?”
认识十五年,阿护只见过寇七哭过两次,一次是寇七母妃的忌日,他陪寇七去上坟,那天寇七跪在他母妃的坟前,哭的梨花带雨。还有一次就是刚刚,在不知情的阿护眼里,就是寇七毫无征兆的哭了。
两个人坐在青铜铸造的暖炉边,暖炉里的红罗炭被火烧的啪啪作响,而寇七吸了吸鼻子,挣脱了阿护的怀抱,起身步到鸟笼前,故作镇定,用颤抖的手执起鸟食,喂着阿护送给他的那只鹦鹉。
他一边喂着,一边用平稳的语气说着:
“阿护,明年年初,我就要立凉国公主为后了。”
说完,他难过的默声眼泪,不敢转身,以自己现在这副泪流满面的样子去看阿护,也不愿意看到阿护的表情。他想,阿护一定和自己一样难过,难过的快要窒息。
身后的阿护闻言,怔怔的看着烛光间,寇七单薄憔悴的身影,脑子放空,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原来,寇七变得如此憔悴,如此消瘦的原因是他要和那凉国公主成亲了,要和自己分开了。阿护想着,深吸一口气,用大手捂着自己的脸孔,顿时,悲伤的眼泪从他红了的眼眶里夺出。
他想,其实,他早该知道,这样的一天会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想,其实,他早该知道,寇七会离自己而去,会放弃这段感情,只是没有想到,他放弃的如此干脆,竟不让自己有所防备。
寇七听到了哭泣的声音,转身而望,只见一向坚强勇敢,乐观向上的阿护竟然正捂着那张忧愁的脸,哀声哭泣。寇七心疼的走上前,执起阿护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安慰自己,让自己坚强起来,更想安慰受伤的阿护。
小时候,他读柳永的《雨铃霖》,体会不到其中的意思,而此刻,他含着泪,看着难过的阿护,终于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
寇七坐在阿护的身边,吻了吻阿护的手,吸了吸鼻涕,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阿护,你听我解释。”
可谁知,情绪失控的阿护甩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寇七知道,阿护生气了,他是在气自己都没有等他回来,跟他商量,自作主张和那位凉国公主订下婚约。
“阿护,如今形势严峻,我不得不和凉国联合。但是,我娶那位凉国公主,不代表我爱她。我爱的人一直是你,真的。”
接着,寇七拼命的解释着,可最后头脑混乱的他几乎语无伦次了,只是哭着摇头,执着阿护的手,解释着自己有多爱阿护。阿护皱着眉头,看着寇七,而寇七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怨恨和不满。
寇七扶着额,哀声说道:“阿护,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顿了顿,他刚说着:“只是,我..”
还没等寇七说完,阿护便打断了他的话,起身披上了那件青灰色的大棉袄,推开了暖阁的门,看着门外风雪大作。寇七担心的不行,也不顾自己穿的多单薄,跟着阿护的脚步,阿护则转过身,看着哭哭啼啼的寇七,冷冷道:
“寇七,没事,我知道,你不是解释不清,而是懒得再和我这个对你纠缠不清的男人解释了。”
听阿护这么说,寇七不解的看着阿护,害怕阿护误会了什么。
阿护苦苦一笑,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瓣,道:
“没事,既然你都懒得解释了,那我也懒得再和你走下去了。”
寇七怔怔的看着阿护,十五年的岁月里,阿护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活泼勇敢,像太阳一样温柔包容的男子,从来没有见过他以现在的神情,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果然,阿护真的误会了什么,他误以为一直起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以为寇七不爱他了。
阿护见寇七傻愣愣的站着,任凭眼里还流着泪,勉强一笑,扬起自己的披风,大步往雪里走去。
站在身后的寇七流着泪,看着阿护的背影,叫道:“阿护!”
他伸开手,想要去抓阿护的衣袖,只是如今,阿护离他的距离,很遥远。
阿护还是停下了脚步,沉沉的跪下,双膝着地,拱着手,用着最响亮的声音,唤道:
“微臣告退!”
这一刻,当听到阿护那声“扑通”的跪地声,寇七的心碎了一地,当听到阿护自称微臣,寇七碎了一地的心随着扬起的风,散尽了。寇七知道,阿护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理清他和自己的关系。
一方为君,一方为臣的君臣关系。
阿护见寇七的脸色煞白,心里担心的不行,却还是狠下了心,跨过门槛,离寇七而去。临走之际,他唤来了一直照顾寇七的宦官,嘱咐他扶寇七回寝宫,别让他感冒了。
穿着一袭中衣的寇七呆坐在庭院里,抬着脑袋,看着漫天的飞雪,也不顾自己发着抖的身子,以及侵染他身子的绵绵凉意,只是不停的重复着阿护的名字,好像一声一声的唤,就能把铁了心的阿护唤回自己的身边。
一步错,那么步步错。这一回他娶那凉国公主,那他和阿护便再无可能了。
想到这里,寇七的心已经凉了,像一副被掏空了的躯体,没有一丝灵魂。两个宦官见寇七一个人坐在风雪里,一个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来,另一个则立刻给他裹上温暖的棉袄,生怕这风雪冻坏了他们皇上的身子。
寇七痴痴的望着阿护离去的方向,问着宦官,道:“阿护将军可是走了?”
两位宦官点了点头,而寇七继续问着:“他走前,是什么样的?”
小宦官看了另外一个宦官的眼色,便如实禀报,道:
“回禀皇上,将军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哀嚎声响彻整个长廊。”
灼热的泪不停的从寇七的眼眶里夺出,寇七疲惫的撑在朱红色的圆柱上,羸弱的说着:
“是朕把他惹哭的,都是朕的错。”
说完,寇七便拖着沉重的躯体,一个人悻悻而归。
阿护顶着风雪,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冷冷的街。他已经哭完了,脸上的肌肉绷的很紧,好像被人涂抹上了一层厚重的石膏。狂风吹打着阿护的身子,两三点白雪落在了阿护的脸上,阿护揉着干涩的眼,微微回首,看着灯火辉煌的皇城。
寇七此时住在哪个宫哪个殿里头,他可以认得很清楚。
他想,大概以后,他去寇七寝宫的次数不会再频繁;以后,他再也不用住在他寝宫里,睡在他的榻上了;以后,他也再也不用叫寇七起床了,因为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睡到寇七的身边,在夜里哄他睡觉,在早晨哄他起床,而自己占据不了一席地方。
想着,硬汉阿护没有再苦,只是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绕绕转转,才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他和寇七初识的地方,承载了十五年回忆的地方。他想至少,他还能回将军府,还能回那个熟悉的演武场,还能一个人做着他脱下盔甲,寇七卸下黄袍,在演武场里一起习武的美梦。
02
冬去春来,在早春的时候,大臣们就给寇七和凉国公主择了个吉日,让他们尽早完婚。大婚当日,宫里的侍女们大多都去凉国公主的寝宫,为她梳妆打扮了。寇七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着自己脸上的尚未退去的泪痕。
自从那日起,阿护再也没有私下来见过他,即便在朝堂上,阿护也是以微臣自称,对自己毕恭毕敬。偶尔退朝,他想要找阿护说话,可谁知阿护比任何人都离开的早,自己又不想以皇帝的身份去强制阿护非要听自己的话,只能作罢。到今日,两个月里,他和阿护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
这样的冷战,对于寇七来说,简直备受煎熬。
如果他不是皇帝,不用担起任何的责任,那么他今天可定退去身上的喜服,摘下头上的发带,逃出这个皇宫,让阿护带着自己去私奔,去一个允许他们在一起的地方,厮守到老。可是,他姓慕容,是燕国的皇帝,他必须对千千万万的子民负责,以至于,他只能干坐在此,等着一会和那凉国公主拜堂成亲,结束所有的仪式。
不知不觉,婚礼开始了,代表幸福的钟声在皇城里敲响,接着,丝竹弦乐开始奏响,身着喜欢的寇七一脸严肃,皱着眉头,一步又一歩的登上大台,双眼却环视四周,在人群里寻找阿护的身影。
他看到了阿护的父亲,阿护的母亲,却唯独没有看到阿护。
原来,阿护今天没有来,看来他还在生气,想到这里,寇七十分失落。今天的凉国公主实在美艳动人,凤冠霞帔,妆容精美,颈系璎珞,宛若一朵在风中摇曳起舞的花,再配上寇七那副容颜,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对登对的佳侣。
寇七用冰凉的手执起了凉国公主的手,牵着她,登上后位,在宦官的诏告下,礼成了,他和凉国公主结为夫妻。仪式结束,美丽动人的舞姬们随着曲子舞动,为众人献上漂亮的绸缎舞,座下的大臣纷纷举起酒杯,为寇七和凉国公主庆贺,而寇七只是强颜欢笑,饮下甘甜的美酒,品着嘴里的苦涩。
欢声笑语之间,他想着的是阿护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痛苦的不行。
想着,寇七便多饮了几杯,借着烈酒浇着自己心里的忧愁。夜里,皇城里依旧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而一身素衣的阿护一个人坐在江边独饮。他先是执着青瓷酒杯,小酌三杯,后来嫌弃酒杯太小,喝起来不够痛快,干脆将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掷,打开了酒壶的盖子,豪饮起来。
立在不远处的老将军看到阿护一个人坐在江边喝闷酒,便走到阿护身旁,问着阿护,道:
“阿护,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阿护抬首,见着是自家阿爹来了,只是淡然一笑,道:
“那皇城里头太热闹了,我不喜欢热闹。”
其实,阿护不是不喜欢热闹,他只是不愿意看到寇七和别的女人挽着手,出双入对,为别人敬酒,接受别人祝贺的样子。
自认为自己自私的阿护不想祝贺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一点都不想。
不懂自己儿子心情的老将军戳了戳阿护的太阳穴,说道:
“阿护啊,你和寇七认识了十六年,寇七也算是你的好兄弟,今天是好兄弟的大喜日子,你不备礼前去也就罢了,连杯酒水都不去敬,是不是有些不妥?”
听到“好兄弟”这样的字眼,阿护无奈的笑了,什么好兄弟,什么备礼祝贺,什么敬酒祝福,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老将军是读不懂阿护的笑意了,自以为深知阿护的他有些愠怒,准备转身离去,而就在这时候,阿护叫住了他那个年至古稀的父亲,说道:
“老爹,你可知,我为何年至二十七,都不寻个女子成家?”
老将军停驻了脚步,想起平日里阿护把一个个媒婆子轰出去,或者把相亲大会搞得天翻地覆,惹得京城那几位有名的大家闺秀讨厌他的事情,便问道:“为何?”
阿护躺在地上,头发胡乱披散着,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说着:
“我喜欢一个人,可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听儿子这么说,老将军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踹了阿护一脚,骂道:
“说什么胡话呢!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说完,老将军气的离去,阿护起身,转身看着他阿爹离去的背影,嘴里喃喃道:
“老爹,大胖小子什么的,我只能跟您说句对不住了。”
言毕,阿护饮了一大口酒,然后醉卧在地上,一副颓废的样子,不认得他的人,还以为是个两袖清风,一无是处的臭乞丐。
03
深夜里,宾客散去,宫女和嬷嬷们将寇七和凉国公主领到了新房,准备伺候他们睡觉。衣衫褪去,身着亵衣,长发披散的寇七呆坐在床上,看着宫女们伺候着一旁的皇后卸妆。
皇后,对,她已经不是凉国公主了,是名副其实的皇后了。
待宫女和嬷嬷退去,寇七干脆钻进了被窝里,将自己的身子裹紧,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坐在床沿上的皇后见寇七不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边退着身上的薄衫,一边问着:
“皇上可是乏了?”
见寇七没有说话,几乎脱得什么都不剩的皇后伸出藕臂,轻轻的拍了拍寇七,寇七不耐烦的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皇后的玲珑玉体。
一般的男人看到如此美景,都会醉于其中,拉着美人共赴云雨,可寇七不然,只是鄙夷的看着皇后,那种眼神就是那种嫌弃的看着一个下贱不要脸的窑姐在自己面前求欢的眼神。
对上寇七的眼神,皇后一惊,然后羞答答垂头,支支吾吾的说着:
“皇上,那个,明天嬷嬷们会来收帕子。”
寇七起身,掀开了被子,烦躁的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顺手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快速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红色的血滴在了白色的帕子上,表示完事。
说起来,这似乎对于皇后来说,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辱。
受着委屈的皇后安慰自己,想着大概寇七是怕弄疼了自己,抬起手,想去抚寇七的脸。可谁知,神经敏感的寇七干脆扬起了匕首,将匕首架在和皇后的脖子边,喝道:
“别碰我。”
皇后被吓得眼泪直流,不悦的寇七干脆穿上了衣服和靴子,踢开了房门,一个人走到前殿,坐在椅子上,等着天亮。
坐在床上的皇后哭的梨花带雨,她看了看那张带血的白帕子,再想着寇七对自己的态度,便是小声哀嚎。
这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吗,说实在的,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