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鬼寐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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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寐思悠悠在空中打了个晃儿，懒洋洋道：“你如今这性情，我喜得很。”
姜染耸耸肩，“您这般模样，如何不叫在下喜，如何不叫在下寤寐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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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小公子姜染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人士。
纨绔到令人发指。
更是可恨到令人咬牙切齿。
他若是落地便讨了胭脂来玩儿咱还不说了，姜染老人家十七岁红榜一贴，轻轻松松占了个状元郎；不满十九知遇伯乐，齐王江晨朝亲手推举入职，仕途委实顺畅，直接导致一众落榜者巴不
得嚼烂他再生吞解愤。
更有坊间曾传，姜家幺儿姜染恐要成开朝最年轻的丞相罢。
可叹多少兢兢业业的老臣子眼巴巴那楠木椅座，姜染半张席位已是沾边，却自己给自己蹬了下来。
从此性情大变。
往日姜家老父是烧香拜佛，感恩戴德地谢天地赐了他个又懂礼数又有出息又英俊又精明的儿，总之过去的姜染简直没缺，好的不得了。可现在哩，佛堂空阔再无人拜，姜家老父天天握了板子准备家法送上，那儿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端。
唉——
寻了莫名其妙的罪过扣着，也查不清开罪了谁，举目朝野连半句劝慰都无，更有落井下石者出来闹，差点把他发配边疆去看羊驼啃草。
倒是姜染本人官职全交落得清闲，不再是一板一眼的书生样，不再见人先鞠礼，不再酒色不沾宛如修道，几夜之间脱胎换骨，推了门就调戏了奉茶的丫鬟。
家里人一番劝慰皆是空话，左耳进右耳出，比筛子还快，日日捱着终于放弃，放任其来去自由，同样苦了京城原来那帮子风流公子哥，毕竟瘦死骆驼比马大，楼子里的姐儿们谁不爱有貌又有财，全不看他们一眼了。
有幸得他一夜巫山的美人无不回味，有道是姜公子不愧高官出身，手段了得，要什么都是极好，独独一样，喜欢自言自语这点毛病甚是古怪。
没错，姜染可以掏心掏肺说情话，可以把八岁吃酒搂着别人掉到湖里的丑事说出来玩笑，却不说一桩事。
——他身边有只鬼。
这是他天大，不，比天还大的秘密。
鬼的名字叫寐思，寤寐思服那个寐，寤寐思服那个思，咳，纯种男鬼一枚。
他的来到干脆突然。某日姜染正蒙棉被睡大觉，忽察有物什压着他怪闷，顺利翻了个面，沉甸甸的的感觉仍像有谁趴在身上，猛一掀被子，只见一“人”脸五官都笑开了花，眼睛晶亮亮的，伸手打招呼：“嗨，在下是鬼叫寐思，路过宝地风水甚好，借助几日公子可愿？”
还略显欢脱的在房梁上来回飘了几圈，袖着手嬉笑。
寐思就这样长住下来。
姜染请过道士辟邪，那白胡子一把的老头“啊啊啊”把桃木剑，黄纸符，祛邪铃玩得痛快，弄得满院子乌烟瘴气，真正的鬼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瞧，不时拉拉他的胳膊：“你看你看他转九九八十一个个圈怎么不晕真稀奇.....”
那之后，他打消了赶走他的念头。
大约是受罢免的刺激，姜染起初对人有几分浑浑噩噩，办事也糊涂些，寐思听他发表近来疑惑后哈哈大笑，戳着他脑袋骂：“死心眼，人活着不就是涂个快活，纠结那么多干嘛，想死了和我一样干巴着瞪眼馋啊。”
于是在寐思“孜孜教导”下，他姜染是彻底忘却从前，重新做人。
寐思告诉他，勾栏里的女子分可怜和不可怜两种，遇到可怜的小丫头，你要是有钱就赎回来，端茶送水也比接客强；遇到不可怜的那类，她们心甘情愿，你也别客客气气，放手一搏即可。
他说，折扇不是用来乘凉的，而是用来装风雅的，扇面要画山水绘桃花，提“此物最相思”，
想想你哗啦展扇，上书：“吾皇万岁”，人家理你才怪。
他说，勾姑娘下巴别太用劲，书啊扇柄啊簪子啊都可，书要圈起来你当托盘子啊，扇子尾上要吊玉坠儿，簪子你用尖的一头是要见血光啊怎的，实在不行拿我练手我也不在乎.....
寐思懂很多东西，姜染学的也快，不消多时，姜染纨绔子弟风流倜傥的名声算是打了出去。
别人看他玩转京城，今晨就着香娘的手喝露水泡的新茶，正午荡一芥小舟清歌游湖，傍晚挑两个古董奇珍，夜里溜到花魁红莲那儿留宿，真是好不快活。
但他们都不隐情，姜染不全是爱玩，他是希望常看见寐思才东跑西跑的，小心思罢了。
如果留在家里，寐思很少出来，他隐在某个角落里连他都看不到，在身边，却听不见看不见触不见，仿佛从来不存在那只鬼。
只有他跑出去，脚步跨出门扉，脑后必是阴风阵阵，吊起唇角的鬼就抱了臂飘荡在跟前，嘀咕说白天很耗元气然后陪着他东飘西荡。
他问寐思：“您老要住到什么时候啊？”心里道最好定居下来。
每每提起寐思就眯起眼，像只猫似的细起声答：“住到旧宅换新户，住到生人变枯骨。你死了
你儿孙死了，我就走。”
他顿时心花怒放，逗金丝雀的食都撒了大半。
一人一鬼，相处甚是融洽。
某日大雨瓢泼，走几步都能给风雨刮回来，出去不得，姜染窝在家中无聊至极，正巧有客来访，家父便唤上他来招呼，老一辈在静室中长谈，小辈的被打发出去交流心得，客套话懒得说，寻了个角落喝茶。
寐思难得露了身形，一反常态的缄默，心情似是不佳。姜染呷茶审视，见寐思平日里大大咧咧嬉笑怒骂，此时难有沉静的一面，十分有趣，偏了眼细看。
这只鬼模样上品，许是不再有生气的缘故，肌肤白至透明，素雅洁净，长年无血色的唇再抿都抿不出嫣红，眸子到是灵动，只是长睫毛一遮，怪阴郁的。
却是另一种美感，不如枝头盛开欲死的牡丹，像幽魅狡黠的夜来香。
姜染不自主已是看痴，连门板磕动都充耳未闻，抬眼便见两蓝衣公子伫立，其中衣色深黑的抱
拳笑道：“姜兄冒犯，我见姜兄独坐枯寂，特来叨扰叨扰。”话罢自然落座，随手斟上杯茶。
另衣着色较浅的公子面若珠玉，端的是派头十足，同样抱拳施礼，款款而座。
姜染懒于应付，便将二人晾在一旁，抱了茶干喝。
窗外雨打芭蕉，声响清脆，砸在檐上酷似珍珠落玉盘，叮叮咚咚声渐弱时，深蓝公子微微咳嗽，道了声失仪，复又开口：“姜兄自弃官不做后，朝中前辈皆叹再无小辈有用处，都念姜兄的紧。”
“是吗，在下可不曾忆起同朝为官相互扶持的日子。”真是大实话，从前的事和人他都记得零零散散，寡淡地可以。
“话虽说，姜兄逍遥时日已长，可有闲腻？”深衣公子穷追不舍，大有他不复官死不休的样子。姜染正欲送客，沉默许久的浅衣忽的喟叹道：“你如今真不认往日情面。”
“哼。”
没人听见那声冷哼，除了姜染。他清晰地瞧见，寐思嘴角勾起，晶亮的眼中一抹讥讽浮出，又缓缓退于无形。
注意到他在看，转头咧嘴一笑，唔，那模样就是强使葱开花，忒憋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有鬼寐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