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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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对皇后不敬的事情都会传入他耳中，甚至是添油加醋。
众妃眼中的，君雨落眼中的，甚至他眼中的，我，跋扈骄傲，肆意张狂，恃宠生娇，不可一世。
大约只有这样，他才是放心的罢。
唇角划过一抹凄凉笑意。
窗外的相思醉，开的那般好看。
那年……
他浅浅笑开，恍若搅动一池春水。
在怡园内，他执着我的手说：
“雯儿，我不负你。”
“雯儿，我不离你。”
“ 雯儿，你若愿意，我便封你为贵妃，要你做我最宠爱的贵妃。”
这誓言说的真好听。
是了，他也没有违背他的誓言，他的确封我做了贵妃，的确万般宠爱。
且植了这满园相思醉。
只是……
“娘娘，皇上身边的公公传旨，说今儿晚上家宴，请娘娘务必过去”
“知道了”
“本宫瞧着时辰尚早，你先去为本宫裁衣罢。”
“是”
长发绾过，镜中的人，秀美如花。
家宴，又是家宴。
那日去的早了些，我到清宵宫时，宫内妃嫔尚未到齐，诺大的清宵宫中，人数寥寥。
但是他在。
他一向不会到这么早，我也并未在宫门发现他贴身的太监。
四目相对，竟有了几分尴尬。
我额玉兰妖艳，眸里顾盼生辉。
每走一步，都是仪态万千。
这是宸贵妃。
……不是上官雯。
走至他身边，浅浅一笑，风华无双。
“臣妾给皇上请安”
尔后起身，看着一旁的宫妃蹙了眉
“这位妹妹倒是长的水灵，臣妾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呢……怪不得皇上最近不见臣妾了。”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开。
“贵妃可是吃醋了？朕的还不是只宠你一个。”
他说的真好听。
即使我明明知道那是谎言。
一旁被我夸赞的女子早已行下礼去
“嫔妾蒲柳之姿，怎敢与贵妃娘娘相较，娘娘煞是抬举嫔妾了。”
“妹妹这话可不对了，快些起来罢”
我亲手搀扶起那位新晋宫嫔，细细打量，掩唇娇笑
“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臣妾就是笨，夸人也夸不到点子上，倒累的这位妹妹与皇上都扫了兴，臣妾向皇上请罪”
“贵妃的这张嘴呀”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我的鼻梁
“叫朕赏不得更罚不得。”
“皇上是天子，怎会不知道该罚还是该赏？分明是欺负臣妾嘴笨，还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我眼角余光已然瞥见君雨落的身影，只是未曾听到皇后驾到的高唱。
我含笑扯过她的袖子，吃吃笑道：
“皇后姐姐来给妹妹评评理，皇上他竟是欺负臣妾呢”
君雨落身子一震，像是才看到我一般，抚上我的手
“皇上这是疼爱妹妹，舍不得妹妹受委屈罢了”
我心底冷笑，这女人分明是一直在边上听着我与他的对话，这会子跑来装什么贤妻，却也浅浅一福身，算是见礼，君雨落微微一笑，向他行下礼去
“臣妾到的迟了，请皇上降罪”
“无妨，起来罢”
他伸出手，握起君雨落的柔荑
“朕有些时日没去瞧过皇后了，身子可还好？”
“臣妾自然爱重自己身子，不敢劳皇上忧心”
“那便好”
他携了君雨落的手，走向筵席
“随朕一同入席罢”
“是，臣妾遵旨”
君雨落面上泛起几抹红晕，跟在他身后，款款离去。
我的心不知为何空了。
君玄陌，你这是第一次，如此冷落我。
纵然我知道我所谓的宠爱不过是做戏。
可如今，你连戏也懒得做。
我僵在那里，扶着玉浅的手，如雪一般冰凉。
“娘娘……”
玉浅担心的声音在我的耳内渐渐听得清楚，我苍白一笑
“走罢，入席”
“是……”
我看看身边俏丽温柔的妃嫔
“妹妹若不嫌弃，便同本宫一起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眉间的神态，有着几许熟悉。
“娘娘盛情，是嫔妾之幸”
她规规矩矩的向我行了一礼后，便低首跟在我的身后，那般沉静
“妹妹何时进宫的？”
“嫔妾半月前得陛下龙恩”
“位分是？”
“嫔妾清芷阁清婉仪萧氏”
“清婉仪”
“是”
“果真是极好的位分，配了极好的封号”
恍然听到开席的声音，我看到各路妃嫔，争相献艺，而他，始终含着唇角那抹笑意，认真看着，一时评说，一时赏赐。
还……不断饮下君雨落送到他唇边的酒。
好热闹。
我脸上灿然的笑意那么僵，那么僵。
我望向他，看向他。
可他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娘娘，这道蜜汁莲子很是不错，这蜜汁据说是波斯国进宫来的，娘娘要不要尝尝？”
“……好啊”
我看着清婉仪干净的眼眸，真诚的笑脸，颔首允了，她亲手舀起一盏，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
送入口内。
好甜。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吞咽到腹中的，都是苦水？
“娘娘，是不是特别甜呢，嫔妾觉得这蜜汁甜丝丝的，比外头送的好多了”
“……是啊，很甜”
是很甜。
只是……
甜，甜的发苦。
清婉仪那样干净的眼眸，我好久没看到了。
以至于我情不自禁的，便讲出了心中的话
“清婉仪，本宫觉得你很是合本宫的眼缘，不如本宫便认你做了妹妹，以后也好照拂你”
“娘娘大恩，嫔妾不敢”
“有何不敢呢，等下本宫去回了皇上，便就认你做义妹”
“那……嫔妾却之不恭了……”
“还自称嫔妾？”
清婉仪一愣，低了头
“妹妹……见过姐姐”
“这才是本宫的好妹妹”我唇角笑意漾开
“不知妹妹芳名是……”
“嫔妾陋名玉兰，只是皇上为嫔妾改了名字，如今唤作文雨”
“玉兰……”
我的心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
怎会是玉兰？
他又为何为她改名？
恍惚间听到君雨落的声音。
“贵妃妹妹今个儿是怎么了，本宫瞧着妹妹今日似乎有心事”
“哪里”
我起身，笑意淡淡，唇角勾起完美弧度
“姐姐见笑。”
“本宫今日却有事向贵妃求教，幸得贵妃没有心事，自然可以好好教教本宫。”
求教？君雨落这话，我听不懂。
“皇后姐姐说笑了，臣妾怎敢指教姐姐？姐姐煞是高看妹妹了”
“抬上来”
君雨落吩咐过一旁侍女，我便看到一架精致的古琴摆了上来。
“听闻妹妹在上官府时便是闻名遐迩的才女，本宫最近新得了这绿绮，想听妹妹奏上一曲，妹妹说，好不好？”
绿绮，竟然是绿绮。
我一时有些发怔。
“妹妹不会了？倒也无妨，本宫这里……”
“臣妾可以，只是……”
我略略有些犹豫。
便见君雨落眸中掠过一丝得意，大约是我入宫后，从未见我弹过。
“即使是乐声喑哑，在这家宴之上，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贵妃怕什么？”
“臣妾自然不怕”
我眸中泛起一丝波澜，淡淡俯身
“皇上可允臣妾奏一曲长相思？”
“准，准”
他看起来有了几分醉意，只是挥挥手，应了我的请求。
他准了。
准了便好……准了便好……
“是，臣妾遵旨”
我缓缓起身，慢慢走到那架绿绮前，淡淡就坐。
纤指一挑，已然听得清冷之意，清脆悦耳，果然好琴。
我唇角微勾，抚上丝弦，曲声渐起，在寂寂暗夜中尤为凄切，长相思，摧心肝 ，暗洒珠泪涟，瑶琴弦泠泠，托与卿相伴，一曲奏罢 ，竟是眸中晶莹。
曾经，我与他奏起这曲长相思，只那时，我抚琴 ，他奏箫。
我怎能哭呢……低眸掩去泪迹，面上笑意如春
“阿……帝君可还满意？”
阿陌，阿陌，我叫不出来。
抬首对上他的眸。
笑的璀璨。
他未看我。
只是搁下了酒盏。
“雯儿的琴艺朕知道是极好的”
他顿了些许
“只是这样悲怆伤感的曲子，以后不必再弹了”
“于人，于己，都无好处”
呵……都无好处？
于己我不怕，于人？于谁？
你知不知道这话一出口，我就已经伤透。
我真傻。
骄傲的宸贵妃，泼辣的宸贵妃，蛮横的宸贵妃，怎会作这样的曲子？
是上官雯傻了。
我于他，是牵制上官家的棋子，于上官家，亦是。
我这么合格的棋子。
怎会哭？
我的骄傲蛮横都是为了他，只要我跋扈，他便放心。
我到底算什么？
他都这样伤我的心了。
可我偏偏死性不改。
我偏偏还爱他。
纵然我知道我身后的家族……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丫头真惹人爱怜，不若便唤作卿怜。
卿怜，望卿怜之。
呵……
抬首笑意婉转
“皇上既然不许臣妾弹琴，那臣妾看着琴也是好的，不如皇上就赏了臣妾，臣妾从此便不弹了”
是，我不弹了，若是再弹，只怕我的泪，真的会淌出来。
所以求你，把琴赠我，留我最美的时光里最后一点念想。
阿陌，阿陌。
你曾说过的，你不负我。
“这琴你既喜欢，朕便替皇后赐给你了。”
“皇上？”
君雨落面上有一丝不愉，那绿绮琴，自然是宫中至宝。
然而她毕竟是皇后。
他已经开口，君雨落若是不同意，皇后威仪何在？
“谢皇上恩典”
我携了帕子掩着唇笑，娇俏可人。
眸中亦是笑意满满，哪里有一分落寞？
“玉浅，把琴送回未央宫中，好生放着，别…”
“别让小丫头们磕碰了”
“奴婢遵命”
君雨落大概以为这次我也是故意与她斗罢。
故意叫她失了颜面。
于是我派遣送琴的小丫头还未离开，她的声音便撞入我耳内。
“皇上，臣妾身边的宫女玉乔，舞姿极好，臣妾想着皇上今日朝政疲累，不若让她舞一曲，为皇上解乏？”
“也好”
他颔首应允。
我转身回至席上，淡淡就坐。
便看到那淡妆浓抹的女子，甩开了绝美水袖。
琴声促促，舞姿曼妙。
“好，好，好，朕竟不知，宫中有这样的佳人”
他抚掌而笑，笑的那般好看。
“皇后如此贤惠，朕也不能薄待了你，便册封为选侍何如？”
“臣妾谢皇上恩典。”
君雨落眸中洋溢着些许胜利的喜悦，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我
“宸贵妃觉得，玉乔的舞艺如何？”
我别转了眸子，唇角微勾，笑的妍丽。
“这位玉乔妹妹的舞艺自然是极好的”
“这位妹妹舞姿既然这般好，且又是皇后姐姐引荐，身份自然不同”
“不若皇上再予选侍妹妹一个封号，更显恩宠”
“能歌擅舞，封号巧字若何？”
“巧”
他微微蹙眉。
“这选侍是本宫向皇上进献，即使要有封号，也该是本宫与皇上做决定，贵妃似乎有些越权了”
“越权？皇后娘娘是说臣妾越权么？”
我抬首，笑意嫣然。
”皇上赐臣妾协理六宫之权，为的就是臣妾替姐姐分忧，这新册封妃嫔，臣妾也是想着选侍是姐姐亲自献给皇上的，这身份自然不同，因此才想求了皇上予选侍一个封号，不想姐姐却是误会了臣妾”
“不过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妹妹自然没有异议，一切听姐姐的”
“你……”
君雨落的脸色顿时有了几分苍白。
因为我说的没错，我言语之间并无冒犯她的意思。
反倒是她，看起来像是失了皇后宽厚贤良的本分。
我依然恭敬的低首，等待着他的决定。
“罢了，就依贵妃所奏，册封玉乔为选侍，封号巧”
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出，然而这漫不经心，却几乎在后宫中掀起巨浪。
“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宸贵妃娘娘恩典。”
一瞬间的寂静被玉乔的谢恩声打破，各宫妃嫔也仿佛才醒过来似的，纷纷向皇后道贺。
我抬首，望向他。
却看见他生生避开了我的目光。
只是搁置了酒盏，缓缓起身
“时辰也不早了，朕也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你们且跪安罢”
这宴会方开不久，他便要离开。
各宫妃嫔面面相觑，却也只能跪地拜送。
“臣妾等恭送皇上。”
他就这么走了。
是啊，他是帝君，他是皇上，他想何时离开便何时离开。
而那个说要带我去江南的阿陌，那个说不负我的阿陌，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扯了裙摆，伏地跪安。
尔后便听到他脚步踝踝，走了出去。
无视君雨落如刀子般的目光，我颔首，满是笑意，向清婉仪道别。
清婉仪……她的神态，很熟悉。
可我终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心中烦扰纷纷，挥退了玉浅，独自一人，挽着华丽披帛，端着贵妃的高贵仪态，缓缓漫步在寂寂暗夜中。
前方波光潋滟，远远瞧着，极是好看。
那是太液池。
缓缓走上阶梯，凭栏而立，看着池中，宫灯璀璨。
一缕箫音幽咽，淡淡蚀入我的心肺。
是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
我再奏起长相思的时候，他却说，不要再弹了。
不要再弹了。
那我起舞，可不可以呢？
思虑之间，已然甩开了衣袖，跳起踏古。
玉臂划过脸颊，一颦一笑，对着那寂静如许的湖面，舞姿妖娆。
我多久没跳过踏古，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因为，我不知，要跳给谁看。
发间流苏悦耳的脆响，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边孤寞。
我明明是荣宠万般的贵妃，我为何会孤寞？
箫音渐落，舞起的披帛，淡淡没了神采，从空中坠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