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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见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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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大姑娘出阁后,多了个爱好:逛酒楼茶肆。
连子衿在内,侍女们皆忧心不已: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只听闻爱逛园子听戏的,不曾听闻有如她们姑娘这样,偏爱混迹于市井之间的。
若要说姑娘还未出嫁时,悄悄出府不过往字画铺去,那是谢家的铺子,是个清净的所在,掌柜伙计都是靠得住的,不至于不懂规矩地往外传话。
现如今则不同,见天去的酒楼茶馆多是老少爷们聚集地,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即使谢家在京中刚好也有那么一两处产业,但终日往返想要不露形迹并非易事。
谢微初次出府时,不但巡视了名下的两间铺子,还借着采买笔墨纸砚之名,几乎逛遍了西市。子衿在一旁纳罕,为何连南北杂货铺,姑娘都要进去瞧瞧。
无他,走街串巷,四下看看,感受这个时代的人文气息,顺道可以了解社会经济形态与手工业商业的发展状况。但终究是管中窥豹,难得全貌。若想听到对于时政的议论,却是不易。
京中百姓生活在天子脚下,当不会如偏远边陲穷乡僻壤之地一般少见识,说些皇后娘娘烙大饼的笑话。然而若非在朝为官或是有所勾连,要说对朝政局势的了解就真谈不上了,若说了解的,大抵是官府衙门传谕的劝农之言占了多半,又因近年治安好,提防流寇盗贼的谕旨都很少得见。
谢微翻遍了藏书,文人著书立说记载本朝之事的已是不多,近年朝政相关的更是难以寻觅。
然而文字记载或许略微滞后,却不代表当下没有喜好议论之人。酒楼茶馆未曾张贴“勿谈国事”的字样,可猜想政治风气还是较为开明的。
约莫是申时左右,酒楼里到处有书生模样的人在高谈阔论,针砭时弊。
谢家在京中的铺子除了珍宝阁外,其他铺子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比如一家茶馆门可罗雀,入不敷出,然而在那条街上的地理位置优越,据说请高人看过风水极好,虽不能解释为何生意如此惨淡,但或许还是信了那风水先生之言,月月赤字仍然照常营业着。
谢微先去了茶馆,坐下不多时,就觉得打错了主意。
且不说生意清淡,三两个茶客一坐一下午,闲谈几句待到日暮归家去。就说来往之人少说也过了不惑之年,更多知天命花甲之岁的老者。
坐下聊些家中孙儿读书之事后,就开始扯些市井见闻邻里异事,说到惟妙惟肖之处如同夜夜听墙角一般。
谢微才知道,若论八卦才华,从来是不分男女的;待到两位老人从西街上的某某赶鬼市淘了件异宝,说到东山的大佛南山的庙宇,终是忍不住起身走人了。
随后来到了更偏远的街上的酒楼,方才踏入就觉果然不同,意气之声不绝于耳。
谢家在京中仅有的一家酒楼远离了热闹的坊市,平日里不过略有薄利,然天南地北的佳酿储备齐全,价格公道酒不掺水,倒是吸引了不少酒客前来。
尤其是囊中羞涩却往往诸多挑剔的读书人。
谢微等人在楼上预留的雅间入座,就听闻外面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以及喝彩声,“兄台雅量高才,着实令人钦佩。”诸如此类。
子衿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想是觉得此处人声喧哗,怕冲撞了姑娘。
谢微想着,这雅间的隔音效果确实一般,但她本就是正大光明地为偷听前来,倒是正合她的心意。只是不知那些影视剧中时不时在酒楼密谈的人,可也是相差无几的环境效果?难道就不怕这边相谈未完,那边对头们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约莫听了一盏茶的时间,大约得知二楼上的那七八位读书人是结伴而来,领头的或许有几分声名威望,一时倒形成他一人主讲他人附和的局面。
那人也是个不怕作死的,今儿闲聊的是帝王家事。
本朝国号大夏,不是大夏龙雀的大夏,当然也不是尧舜禹之后,夏传子家天下的那个夏。
大夏王朝传世一百三十多年,一直顺风顺水,直到先帝继位后开始作妖,险些动摇了国本,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而当今的天子当时还是太子,在政变之中幸得群臣拥戴,方才化险为夷,在外荡平叛乱后回京收复失地,将宫中谋逆之党一网打尽。
治国上也一扫前朝阴霾,励精图治,因此,当朝皇帝勉强算是个中兴之主。
当今天子有五子,太子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继后无所出,而余下诸皇子中惟有韩王最得帝心。这就是那些书生今日热议之话题了。
有句话说的是,皇家没有家事,皆是国事。
如今四海升平,京中局势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储位是否有变。
韩王是皇帝的幼子,乃贤妃所出,母子二人圣眷优渥,长盛不衰。
书生门文绉绉地引经据典,几乎要将古往今来废长立幼的例子数遍……谢微在心中翻译了一下,归纳大意为:
二皇子与三皇子十八岁封王,随后就离京去了封地;开春后,四皇子也收拾包裹滚出京城了;如今最年幼的皇子已受封韩王,偏死皮赖脸地呆在京城不走。
前些时候,大臣们上书,让韩王离京就藩。偏是皇帝溺爱韩王,称他年幼,想多留在身边几年。
这显然不是好的预兆,皇帝宠爱贤妃,恩及其子,搞不好年老糊涂就要重蹈覆辙,动摇国本。
谢微听着门外的议论渐渐慷慨激昂,颇觉有趣,听得正入神处,忽然听得一声惊呼,门前有人滚落了进来。
程蕙子衿等俱是大惊,待高声唤人,却又恐暴露了姑娘在此处的行踪,一时踟躇,却已瞧清了跌坐在地呼痛的是位陌生少女,方才略略放下心来,却仍是挡在谢微身前不敢大意。
想是伙计退出去时忘了将门扣好,有人倚住了门时不慎就跌落了进来。
少女起身后,目光在屋内扫了一眼,她只能瞧见谢微的侧后背,依稀瞧出是位夫人带着婢女出行,当下也松了一口气。
婉言赔礼道:“小女子无状,冲撞了夫人,还望见谅。”
趁她低头整理形容的间隙,谢微也略略偏头打量了一眼。
这段时间走街串巷,对这个时代的服装衣料、首饰胭脂都略有所知。眼见这姑娘的衣饰虽素净,但衣料规格皆不同一般,断不会是出自寻常人家。
就这会儿功夫,酒楼伙计听闻动静也赶了过来。
那少女也无随侍在侧,举止落落大方不见局促,从随身的锦带里取出一颗浑圆的明珠,递与那小二,微微一笑道:
“我想来找这位夫人说话,一时贪玩,举动鲁莽惊扰了诸位。”
出手如此大方,简直令小二哥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豪爽的气魄,别说店小二不曾见过,谢微一时都疑心是哪家公主乔装出行了。
小二不敢接,喏喏着看向谢微这边,见姑娘微微颔首,连忙告退,飞也似地走了。
此时子衿等人俱已让开,谢微起身与那少女见礼,此时细看了,更觉其人明艳爽朗。
谢微对那少女颇有好感,而那少女对她简直是一见如故了。
方才打了个照面,就想着这夫人好人品,瞧着与我年岁相仿,怎的以前从未见过……于是呆看着谢微的面容,眉宇之间都透出喜悦来,愈显得容光焕发。
少女自称萧妩,年十七,与谢微序过年岁,就拉着手亲切地喊妹妹。方才交谈了几句,但觉谢微性情言谈,无一不合心意,愈发心生亲近之意。
程蕙常跟随谢夫人访亲走友,偶尔听闻谈论些京中权贵之事,听到萧姓,猛然间想起一人来。
京城里有座侯府,名曰:永定侯府。侯爷已过不惑之年,膝下只有一女。
若说这萧姓,本也是大族,可论京中有名有姓数得着的,还就永定侯府这一家了。偏偏来了个叫萧慕秋的女子,混迹风尘之中,却在京中风头大作。
初时猜想萧慕秋究竟身后有何靠山的人,为这个姓氏想到永定候萧府。待永定候过府饮酒之时,座中有那等轻浮之人,或是素来与其人有隙,刻意挑起了话头,嬉笑着问道:永定侯府与那萧姓女子可是宗亲?
永定候大发雷霆,不但将那几人痛斥一番,连带提及萧慕秋其人,也极尽厌恶,无一句好言辞。几乎让人以为,隔天永定候府就会去挑了萧慕秋的清秋台。
待得萧慕秋的身份背景传开后,此事就没有了下文。
倒是永定候称病多日,想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家中反思当日的言论,可曾不慎辱及了尊上。
此事在京中虽为笑柄,但牵扯皇家在内,到底无人敢随意说笑,于是渐渐风平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