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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万籁俱寂,行宫里早已没什么声响。康熙白天打猎累了,早早儿睡下,皇帝睡了谁还敢喧哗?!

      一对对巡逻的兵丁四处走过,宫灯挂在檐角阶前,虽是忽明忽暗,但到底给暗冷的冬夜添加了几分温暖。

      我偷偷穿过一道宫门,悄悄来到一处屋檐下,轻轻喘了口气。

      想要偷溜出去到围猎场找回家的路,可真难啊!这一路的侍卫防备怎么就这么严呢?我一路躲躲掩掩,好辛苦……

      突然屋内的说笑声传来,“皇上”、“曦敏”的语声传进我耳中,我不由一愣。

      跟我有关?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进宫几年,体会最深的就是宫里的八卦及其可怕,多少空穴来风的事情让他们传得绘声绘色?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没根的事情,若是在下人们之间传递也就罢了,最怕若是传到主子的耳里,那假的也可能变成了真的,麻烦可就大了,一个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只听一个太监的声音说道:“我看哪,皇上根本对皇后没兴趣,他有兴趣的人啊,在他身边呢!”

      另一个太监“呀”了一声说道:“你指的是那曦敏?”

      又一个太监笑道:“我才不信。皇后娘娘是什么姿色?那丫头就算拍马也及不上啊!皇上怎么会看上那种人?”

      第一个太监不服道:“那你说为什么皇上这么久了还没跟皇后圆房?皇上越来越大了,早该晓事了,换了别人,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哪里还忍耐得住?”

      第二个太监“嗤嗤”笑道:“这话在理。况且那曦敏丫头服侍皇上多年,听说还住在乾清宫里头,就算有些什么也不奇怪不是?”

      我只听得冷汗淋漓。虽然早听有传闻说康熙喜欢我,可这次居然把他冷落皇后的罪因放在我身上,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就我这老鼠胆,就算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引诱”康熙;退一步说,就算我有这个胆子,天晓得我今年已经“高龄”二十八,绝对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不良嗜好啊!再退一步说,就算我有意老牛吃嫩草吧,就凭我这种姿色,康熙怎么会看得上?!

      “原来是这样啊!”耳边突然想起一个轻快的声音,我转头一看。

      “皇……”

      康熙一手捂住我尖叫的嘴,一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你别叫,让朕听听下边的奴才们都在说些什么。”

      我吓得脸色苍白,却也不敢再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话如何能让他听到?万一他龙颜大怒,恐怕下一刻我就要人头落地啊!想要拉他离开又不敢,放他在这里听又提心吊胆,脑子里乱成一团。

      接下来,我根本没听清楚屋里的太监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康熙津津有味听了好一阵子,才大发慈悲拉着我悄悄离开。

      我跟着他一前一后走着,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却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搜肠刮肚,才期期艾艾说道:“皇……皇上,奴才们口没遮拦,您……您可千万别当真……”

      “当真?有什么事好当真的?”他转头看着我。

      “呃……”我一下子答不上来,难道跟他说我指的是跟他之间的“绯闻”吗?

      他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逗你的,你才是别当真了。你说的朕都知道,别担心!宫里的奴才们那些闲话还少了吗?若句句都当真,这天下早就大乱了。”他头也不回向前走着,但说话的语调却是轻快的,我大胆猜测他真的没有生气。

      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听到他说:“不过,他们以为朕不碰皇后是因为你的原因,这倒是有些新鲜了。曦敏,你觉得呢?”

      我这一口气刚咽下一半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差点儿背过去,忙不迭顺了顺气这才慌忙说道:“奴……奴才们乱说,奴……奴婢怎么可能跟皇上有什么,皇上自有皇上的打量,不是奴才们可以揣度的。”

      康熙突然转过身来,我心慌意乱收势不及差点撞上他,慌忙站定了,看见夜空下的他眼中反射着宫灯的光芒,灼灼有神。

      “曦敏,论才识,你并不比皇后差,论容貌,你也并不丑,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喜欢你呢?”

      我从来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这轻轻的几句话对我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我一下子就懵了。

      “奴婢……奴婢……”我声音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晶亮的眼神看着我,那么专注,让我觉得呼吸困难,双脚发软就要站立不住。他凝视了我许久,嘴角忽然弯起一抹深长的笑容,转过身去继续悠然前行,有些无奈地说:“朕知道,皇祖母催着你想办法让朕跟皇后同房,朕其实也早有此意,但每次一想到跟皇后的婚姻不过是为了换取对付鳌拜的筹码,就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时跟我说心里话。老实说这番话我并不奇怪,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心思我能不了解?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装作不知道。

      叹了口气,我还来不及说话,突然康熙又说话了,换了个话题问道:“曦敏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跑出来呢?”

      “啊……这……”我哭丧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心脏有些负荷不了。我该感谢他换了话题吗?可是这个问题我同样不能回答啊!

      “如何啊?”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松柔和,我听在耳中却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这……回皇上,奴婢今晚上吃多了,所以出来走动走动。”走动需要这么躲躲闪闪像做贼似的吗?这借口我自己都觉得蹩脚到家,难以想象能够骗倒康熙。

      只听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心里忐忑,鼓起勇气问道:“皇……皇上,您,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也是吃多了,出来走动走动啊!”

      “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调侃我吗?我可是看着他睡下了才出来的。

      逐渐成年的玄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扑在我怀里哭着叫父皇的小孩子了,就像此刻,我经常摸不准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对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城府未免深得吓人。但他成长于一个特殊的环境,形势逼人,不由他不这样。而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享受到一般孩子所应该拥有的童年,一般人的孩子还在嬉笑玩闹的时候,他却已经在阴谋与争斗的漩涡中打滚,让一直看着他长大的我心疼不已——想当初我十四岁的时候可是沉浸在漫画卡通里面,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担心啊!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寝宫门口,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说:“曦敏啊,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我又迷糊了。康熙今晚上真的吃多了?

      “对啊。朕不问你半夜跑出来做什么,你也别做皇祖母的木偶做些有的没的,可好?”

      我悚然一惊,宫里面处处是眼线,孝庄固然在他身边有眼线,他又何尝没有眼线在孝庄那里?商量的话语,我却绝不能当成玩笑话来听。

      他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朕才多大啊?皇祖母就为这种事儿操心。别忘了,曦敏,朕可是最讨厌被人指使摆布的。”

      我心头一跳,忙低头应道:“是,奴婢明白。”他虽然宠信我,但相信如果真的犯了他的忌讳,他一样饶我不得。伴君如伴虎啊!

      当下我就马上把原来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大不敬的主意全部删除清零了。看来这事儿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容易,孝庄毕竟不是我的直属老板,还是先顺着康熙才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看着他,他的身高早已不输我,而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更是令我心惧,让我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一种不可违抗的感觉。

      “曦敏,从小你就陪着我,你也最知我心,很多事情,不用我开口,你也知道该怎么办。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他凝视着我。

      我敏感地发现他竟然不用“朕”这个至高无上的自称而改说“我”,当下心头惴惴,连最后那一丝侥幸也马上丢弃了,忙道:“皇上放心,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满意一笑,走进屋里去了。

      我急忙跟上,少不得重新服侍他睡下。

      是再也不敢乱想些有的没的妄图撮合他和皇后了,孝庄的命令本就不合常理,夫妻之道,又岂是外人能够插手的?!况且,我乐观地想,历史上不是说康熙与赫舍里氏的感情不错吗?只要他解开了心结,说不定不用我多做手脚,他很快就会跟皇后如胶似漆呢?

      睡到我自己的床上,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被康熙这么一打岔,我这回又没有找到回家的路,白来了啦!!

      怒啊!!!

      * * * *

      “曦敏,太皇太后差人来宣你过去。”紫玉走了进来,笑着说。

      来到康熙身边后,我终于找了个机会向他求情,调了紫玉过来,跟我日夜做伴儿。

      我正在整理康熙的卷宗,闻言抬起头来不解地问:“太皇太后宣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她轻轻从我手里结过卷宗,推了推我,“快去吧,别耽搁了。”

      我点了点头,一头雾水走出去,看见孝庄身边的亲信太监赵德生正在外面候着,不由心里又是一个咯噔: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来宣我?

      老老实实,小心翼翼跟着赵德生来到慈宁宫,见过孝庄,我刚要下跪,却被她制止了:“免了,起来说话吧。”

      我唯唯诺诺应了,站在一旁,看着孝庄左左右右摆弄着花草,心里忐忑不安,却又不敢说话。
      “你……在皇上身边有年头了吧?”她突然开口。

      “呃,是……是的,六年了。”我顺治十七年进的宫,现在已经是康熙五年了。一转眼,竟已经在古代待了这么多年,回首看看,我不由感慨。

      “从小到大,皇上最宠信的就是你,你说的话,有时候比我这老婆子还管用呢。”她继续说道。

      我悚然一惊,“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奴婢不敢……”

      孝庄转过头来,笑道:“起来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双脚发软,哪里站得起来?旁边一个宫女帮了我一把,我勉强支撑起身体,心中惊惧不已。

      孝庄回到榻上,抿了一口茶,看了看我说道:“以你看来,皇上已经不小了,也早已大婚,可却从来没有播下龙种,这是为何啊?”

      我嗫嗫不能言。康熙倒是说过自己为什么不跟皇后同房,可这能跟孝庄说吗?

      “这……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倒是有几分明白。”孝庄又喝了口茶,看着我笑道,“皇上的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以他的性子,不邃了他的心愿,不知还要倔到什么时候呢。罢了罢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老太婆,就封你个司长,这下,他该心满意足了吧!”

      啊?我一头雾水。

      我在宫里那么多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职务?司长?我知道香港财政司司长,国家教育司司长,可这大清朝的司长,那是什么?

      “还不快谢恩哪!”赵德生在一旁低声催促着。

      我迷迷糊糊,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怎么那些宫女们脸上都是一脸羡慕和嫉妒?懵懵懂懂间听得这么说,便如言跪下谢恩道:“奴……奴婢谢太皇太后隆恩。”

      孝庄满意一笑,道:“好了,你下去吧。”

      我心惊胆跳进去,糊里糊涂出来,一路上不断有人向我道喜,听得我是愈发糊涂。想要找人问个清楚,那些人却只是一脸暧昧的笑,一个也不肯答我。

      一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我有些气闷,他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来拿我开心呢?就这样越走越郁闷,一路走回了乾清宫。

      “曦敏,恭喜你了!”紫玉笑着,从屋里迎出来。

      “唉……”想不到连她也这样,我更觉得一肚子恼火,“有什么好恭喜的?!”我顶了一句,恼怒着走了进去。

      紫玉愣了一下,跟了进来问道:“曦敏,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我重重在椅子上坐下:“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怎么今儿个人人跟我说恭喜,我却偏偏不知道自己何喜之有?”

      紫玉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我还当什么事呢,原来如此。曦敏啊曦敏,你平日里聪明伶俐,却谁知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还有些气闷,却被她笑得有些臊。难道,真的是我孤陋寡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奇心越来越重,我不得不拉下脸来,开口相问。

      “你不是才从慈宁宫回来么?”她笑着说。

      “对啊。”

      “太后不是赏你做了司长么?”

      “没错。”我突然一震,有点开窍——是不是这个“司长”有什么奥妙?

      “你可知道‘司长’这个职位通常是做什么的么?”

      我恍然大悟,同时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我不由有些慌——当我有不祥的预感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紫玉“哧哧”的笑了,说道:“司长、司仪、司寝、司门,四种女官职向来少见,皇上前些年年纪还小,也用不着这些职司。你一向不喜多问是非,会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见她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不由有些着急,于是催道:“好了好了,你别说废话了,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啊!”

      她的脸却突然红了,一反刚才的伶牙利嘴,期期艾艾地说:“这……你该知道,皇上是大清朝的支柱,皇室需早日有继承人,才能延保江山稳固。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样?”我快被她急死了。

      她的脸更红了,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一口气憋出来似的,连珠炮般说道:“所以必须有人让皇上了解床第之事,方便皇上将来驾驭后宫。而担任‘司长、司仪、司寝、司门’这四个职位的女官,便是供皇上进御的。”一句话说完,她已经红透了双颊。

      我却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懵了。

      “……敏,曦敏!”紫玉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唤醒,“你怎么了?看你的表情,不太高兴啊!”

      高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别的女人或许会把这看成一个一步登天的良机,但对于我来说却不啻是天方夜谭。

      这么些年,我跟玄烨朝夕相处,我们太接近,太熟悉,熟悉到我根本无法想象会跟他发生亲密关系,正如我无法想象如何跟自己的弟弟上床。我爱他,在这举目无亲的古代,只有他对我好,他让我在孤单无助的时候能有一分亲人的温暖,我就像爱自己的家人一样爱他。看着他长大,虽说有时候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太用心,有时候确实有明哲保身的嫌疑,但那也是因为我确认他会健康无事。他,是我的安慰,是我的荣耀。

      但我无法成为他的女人,光是想象已经让我无法忍受。

      “曦敏,你怎么不说话?”紫玉奇怪地看着我,“你的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我心烦意乱,根本不想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她看着我,也跟着叹了口气:“难道……难道你不愿被皇上宠幸?”

      我苦笑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早觉得你奇怪,别人求之唯恐不得的事情,你却如同上了断头台。不过……”她看着我笑了笑,“如今太皇太后的懿旨已下,你再不甘愿,怕也只能从命了。”

      从命?我心里一个激灵。

      为什么要从命?凭什么她的一句话就要我向玄烨献身?!我不服,不是为了贞操,那东西在现代人看来虽重要却并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物事。我只是不甘愿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必须陪人上床,而且还是一个不清不楚的低贱的侍妾,尤其那个人还是玄烨!不,正因为那是玄烨,所以更不能接受,他是弟弟,是大清朝至高无上的皇帝,他有三千后宫佳丽,我却只有一个人,一次人生。

      前面传来些微嘈杂的声音,我知道是康熙回来了。果然不一会儿,小六子跑了进来,说道:“曦敏,快,皇上回来了。”

      若是平日,我自然是高高兴兴迎出去的,此时却有些踌躇,些许不快。但毕竟是做奴才的,轮不到我摆谱,只好整理了一下,便赶去伺候。

      康熙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下一身朝服,看见我便笑道:“曦敏,朕让你整理那些卷宗,怎么样了?”

      我怔了一下,他的表情与平常无异,难道这事并不关他的事?

      紧走两步接下小宫女的活儿,我恭敬地淡淡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已经整理好了。”

      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曦敏?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

      我仍旧是淡然,说道:“奴婢为什么要有好兴致?又为什么兴致不高?皇上说笑了。”

      他默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转身走进内堂,问道:“是为了司长的事吗?”

      他果然知道!我心头一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对于皇祖母的封赏,并不高兴吗?”他看似随意地问着。

      我只觉得委屈,同时一股激愤在心中荡漾,不由泪湿了双眸。有些哽咽地,我只能回答:“皇上,五年前,我与你在月下所说的话,难道你忘了吗?”

      他喝茶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莫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心中凄楚,不意与他的眼神相触,竟然如磁石般被紧紧吸住,再也脱不开来。

      他深深地看着我,不知怎的,四周的空气突然像是稀薄起来,我渐渐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终于,他转开了眼,我得以松一口气。之后,他却闭口不谈此事,我的心便一直吊在了那里,整日不得安宁。

      康熙,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 * * *

      “……敏,曦敏!”

      恍惚中,我被人轻轻推攘,回过神来。

      紫玉担心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了?这两天你总是恍恍惚惚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你没事吧?”

      我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什么,你别担心。”

      “还能有什么事?她就要一步登天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心事?就是有,怕也是寻思着怎么留得圣宠多一些,爬得更高吧?”一个宫女在旁边低声插话,酸溜溜的,分明是要我听见。

      “秀儿,别说了!”另一个宫女怯生生在一旁拉扯,小声劝道。

      “怎么了?我说说都不行吗?人家都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跟人家道声恭喜还不行吗?”秀儿不依不饶,说话愈发大声了。

      “你……”紫玉不由恼怒,转过身去刚要说话,却被我拦住。

      “算了吧,我们走。”我淡淡地说着,拉着她向前走去。

      “诶,曦敏姐姐,你别走啊,我还没恭喜你呢!”秀儿追上前来。

      “你有心,现在我听见了,多谢你了!”我心头烦躁,已是有些恼怒,不由冷冷说道,冰冷的眼神向她看去。在康熙身边不少日子了,威慑人的本领还是学到一点儿的。

      秀儿看到我的表情,眼神一虚,不敢再说是非了。我于是拉着紫玉继续走我的路,听得那秀儿还在身后滴嘀咕咕,怕是没什么好话,却也懒得理会。

      紫玉一边走一边埋怨:“你啊,就是太好说话了。像这种人,只要你在皇上面前说一说,害怕惩治不了她?偏偏你心肠软,别人不逼急了你你也不会反击,才会像现在这样成日受人欺负。换了别人,若有你这般受宠,早就威风八面了!”

      我听了不由微微一笑,这小丫头与我亲近,看不得我受委屈,每每挺身而出护着我。不过说我成天被人欺负却有些言过其实。因为我的受宠,在乾清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里,隐隐然便是头号人物了。但我向来行事低调,许多时候并不太计较,虽然因此少了些是非,但也确实少不得一些冷言冷语。看来似乎我受了委屈,可我心里清楚:在宫里平安无事这么多年,这便是我的生存之道啊!

      但今天秀儿的话确实令我火上加油。在别人看来,成了皇帝的女人就意味着从此荣华富贵,多少人眼红着我?!可偏偏别人眼里无上的荣光对我来说却是人生最大的祸事。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难道我真的就要这样乖乖受人摆布?!

      唉,为什么皇后到现在也没跟皇帝同房呢?若不是他们之间拖拖拉拉,我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种田地?!

      * * * *

      吃过了晚膳,康熙又去办公了。我瞅了个空,悄悄走出了乾清宫。

      “哟,这不是曦敏姑娘么?怎么这个时候还来这里?”坤宁宫看门的小太监一眼认出了我,陪着笑迎出来。

      我笑了笑说:“我有事要跟娘娘说,劳烦通禀一声。”

      他急忙侧身让开道:“曦敏姑娘想必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吧?请随我来。”说着急忙在前面带路。

      进得寝宫,只见一个女子斜靠在锦塌上,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是妇人打扮,凤眼、桃腮,精致的脸庞不见一丝瑕疵,态度雍容,气质优雅——正是康熙的皇后赫舍里氏。塌前点着烛灯,她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可见正在阅读。

      我急忙屈膝跪下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她的声音有点儿冷,虽说平日里她说话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并不亲切,但今天似乎还夹杂了一些怨气和恼怒。

      我心知肚明,站了起来却默立一旁,并不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见我什么也不说,不由奇怪道:“曦敏,你找我何事?总不会是到我这儿来静立的吧?”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她会意,挥退了屋里的宫女太监。

      我有些犹豫,但事到如今已由不得我反悔,我“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说道:“奴婢是特意来向娘娘赔罪的。”

      “赔罪?”她坐了起来,愈发奇怪了,“赔什么罪?起来说话吧。”

      我却并不动弹,只是颤着声音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无能,至今不能令皇上与皇后玉成好事,所以特来赔罪。可是娘娘,”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奴婢绝无意与娘娘争夺皇上,望娘娘明鉴!”

      她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地说道:“这我知道。你陪伴皇上多年,日久生情,本也难怪。况且皇宫里三宫六院,大家都是服侍皇上的,多一两个嫔妾也是自然,你无需担心。”

      我见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忙道:“娘娘,不是这样的。太皇太后早有意让皇上和娘娘圆房,但皇上年少面薄,竟是拖了一日又一日。太皇太后唯恐误了皇家烟火,这才想着既然奴婢虚长了几岁,正好帮皇上解了这窘境,为的也是我大清朝的龙脉昌盛。”

      听了我这番话,她不由露出迷惑的表情,问道:“那便又如何呢?你将成为皇上的女人不容置疑,而日后也极有希望封嫔做妃,荣华富贵。你对我说起这些,意欲何为?”

      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苦涩,苦笑一下道:“奴婢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奢望能以此卑贱之身侍奉皇上;而娘娘与皇上却是天作之合,世上无双的良缘。若奴婢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扰乱天命的话,那是会受天罚的!奴婢唯愿皇上与娘娘能够早日行得大礼,造福我大清朝万千子民,也顺带嘉惠了奴婢自身。”

      她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问:“你虽这么说,但得以服侍君侧是多么大的荣耀,你真的舍得放弃?!再说,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感情?”

      我平静地说:“奴婢与皇上确实有情,但那却是手足之情,而非男女之意。”

      她默默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方自幽怨地开口:“就算如此,但太皇太后的懿旨谁敢违抗?再说,皇上想要宠幸谁,又哪儿是我们做得了主的?”

      我听她有松动的口气,喜出望外道:“娘娘请放心,太皇太后的本意不过是希望娘娘与皇上早日成就好事,如果娘娘真的做到了,太皇太后只会欢喜,哪里可能怪罪?!至于皇上那边,奴婢倒是有个办法。”

      她愣了一下,坐起了身子:“什么办法?”

      我见她已被我说动,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请恕奴婢问个冒犯的问题,以娘娘看来,为何这么久皇上也未临幸娘娘呢?”

      她叹了口气,说道:“皇上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到?不过,我想这八成是我的出身惹的祸。”

      她倒是个机灵人。我笑道:“娘娘不必气馁,身为皇后,为皇上排忧解难乃是分内之事,谁又能说个不是?但话说回来,娘娘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皇上心里是挺喜欢娘娘的,却始终抹不下这个面子来亲近娘娘,只要我们安排妥善,皇上有了台阶儿下,这不就什么事儿都解决了吗?”

      “那……照你说该怎么办呢?”她将信将疑。

      我于是低声地,将我的计划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那赫舍里氏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干,就立刻放进整个心思,将几处我未虑及的地方指了出来并加以修正,以令我们的计划更加完美。

      终于,已是夜深,我们商量得差不多,我也要赶回乾清宫伺候康熙去了。临走时,赫舍里氏说了一句:“你……真是个怪人。”

      我想笑,却只能勉强拉动嘴角。迈出坤宁宫的那一霎那,我的心中,竟然有着一丝刺疼。

      * * * *

      正月又到了,这是我在清朝度过的第六个春节,古时候的春节还没有圣诞节和元旦这些“舶来品”从中作梗,分去节庆气氛,古人们也不兴什么消遣旅游度假,找些有的没的消磨时光,春节便是一家大小团聚的日子,喜庆的气氛是现代不可比拟的。本来在这段日子里,宫里到处悬红挂彩,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顺带也感染着我抛开许多烦心事作乐一番,但今天的春节却令我有些排斥甚至厌恶。

      因为按照孝庄的安排,正月里,便是康熙正式“临幸”我的日子。虽说早有准备,但眼看着时间一天天逼近,不快和抗拒、紧张而恐惧的感觉也在我心里日益浓重。

      但且不说我的事情,今年的正月又有大事发生,那就是康熙封了他的哥哥福全为裕亲王。在我的意识中总是以为皇子是一定要封王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清朝的封爵原来颇为严格:顺治六年,定皇族宗室爵位为十二等: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清室的分封原则是:“酬庸为上,展亲次之。”大清以武开国,故而特重军功,宗室皇族即使近支亲贵,如无尺寸之功,仍不得上赏,这比之明代于襁褓中封王,不知强出很多。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十六个儿子中,只有四个亲王、一个郡王,崇德八年,努尔哈赤第十一子巴布海因谋反被杀,其爵位不过是小小的奉国将军,皇太极诸子中封亲王的也只有两个。因此此次封赏不由令我奇怪,福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功劳,康熙是否是感念手足之情故而将其封为亲王呢?我不得而知。不过,这样的封赏在大清的历史上史无前例,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清朝到现在也没传几代就是了。至于以后有没有同样的事情,就不是我这个不通清史的人所能预见的了。

      上午在早朝的时候颁布了旨意,晚上就在乾清宫赐宴。康熙一天里都很开心,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开心,因为我自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按照预定,今天晚上我就要跟他上床了,而这却并不是因我的意志而产生的行为——多么讽刺,妓女卖身,至少还有银子可赚,我呢?我得到什么?!

      一整天康熙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宁,一到傍晚便坐不住了,在房里走来走去,看看我又看看外面,终于说道:“曦敏,为朕更衣。”

      此时离宴会时间尚早,我却并不吱声,只是默默为他换上家宴的装束。他看了看我,突然问道:“曦敏,难道你不奇怪朕为何要封福全为裕亲王么?”

      我并没有聊天的兴致,于是不冷不热回道:“想必是裕亲王劳苦功高,四位辅政大臣才会奏请皇上加封的吧?” 康熙尚未亲政,没有下旨的权利。

      他抿了抿嘴,脸上浮现一丝怒气,气闷地说:“也对也不对。朕跟福全自幼就兄弟情深,皇祖母才会下了懿旨加封他;况且,所谓上阵不过父子兵,如今鳌拜专权,结党营私,要对付这些逆臣,必须壮大我们自己的实力。”

      我听得心里凉飕飕的,同时悚然一惊,明白自己已是不妙——当今世上,还有谁敢对皇帝摆脸色?不由得心中狂跳,脸色苍白。

      手有点发抖,但好在已经穿戴停当。我轻轻说道:“皇上,可以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夸道:“曦敏,还是你最得我的心思,知道我什么时候什么心情该做如何打扮。”

      我勉强一笑道:“皇上夸奖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忽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我瞧了瞧西洋钟,回道:“已经是申时六刻了。”

      他皱了皱眉头道:“已经这个时候了,二哥怎么还没来?曦敏,你出去看看,二哥来了马上通知我。”

      我不由一愣。这种等门的工作他从来不指派我干,也不用我干——难道裕亲王来了下面的太监宫女们不会通报么?今天这么命令,是真的看重他二哥,还是……?

      我没时间仔细思量,也不敢耽搁,急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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