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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刻痕代我们记得 ...

  •   十一章刻痕代我们记得

      和白龙分别后,我特地去津座町——即我出事的地方。

      据说那里的楼房建设在填埋琥珀川的工业淤泥之上,地基被地下流水日益侵蚀,才导致塌陷的。而津座町由于紧挨东大,房价几乎是东京最高的。而自从我出事后,房价一再下跌,现在跌到谷底也无人敢买了。

      望着低价抛售楼房的广告,我心想人们十年前为获得土地强行填埋河川,建房产炒高价格,十年后自食恶果,亏损严重,真只能怪贪婪的人类自己。

      津座町被层层金属栏杆围起,上面写:“古河流自然遗产维护,琥珀川治理工程进行中,禁止行人进入。”

      我找到一名工人,问他,河水治理工程什么时候完成。

      工人很怀疑,似乎没见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关心城建项目,但我坚定地看着他。

      “大概冬天竣工吧。毕竟冬天下雪,河流会结冰,我们都不好办啦。”工人说,把铲子放到一边,擦擦汗水。他有一张年轻的脸,最多二十岁。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时,我就能带着白龙,在城市的天空下看雪吗?想到这个画面,我就期待不已。

      “我记得你,我是这附近的建筑工人。你是那天土地塌陷,掉到地下河流里去的少女?还上了新闻。”工人忽然说,“你叫……什么千……?”

      “叫我小千就行。”

      “好,小千,新闻说你曾经好多天昏迷不醒,现在你身体恢复了吗?”

      “差不多恢复了,多谢关心。”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你有带伞吗,没有的话,你带这个回去吧。”年轻的工人从工地里取出一把伞。

      我意外,毕竟我们只是城市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过,不期而遇的善意最令人感动了。我接过伞,道谢,并保证会还到工地里。

      “不用还啦,这也是别人给我的。”工人说。我连连道谢。

      工人的话很快成为现实,不一会儿,天空果然下起暴雨。

      雨水淅淅沥沥地洗刷着这座城市,我突然一阵颤抖,我想起那天皲裂的大地和可怖的末日场景。

      我连忙撑开伞,这时才发现,这把伞有些特别,竟然是透明的,但摸上去又不像是寻常的塑料材质,像有什么在流动,像是凝固的风,又像是发着一点点光芒的空气。打开伞时,任凭雨水再大,也半分溅不到我身上。

      我记得这把伞,这是我出事那天,无脸男手上拿着的那把伞!

      无脸男把这把伞交到工人,是知道我一定会来琥珀川的工地上看吗?

      我几乎是用跑的回到工地上的,方才和我说话的那名年轻的工人已经下班,工地上只剩下几个在喝酒的中年大叔,看到我闯进来,他们都用迷蒙的眼睛看我。

      “工人叔叔,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把伞的主人啊?”我急切地说,“它戴着面具,一身黑袍?”

      “这把伞的主人?呵呵……呵呵……”

      一阵酒气扑鼻,我顿时感到多说无益,只好失望地转身离开了。

      ┄┅┄┅┄┅┄┅┄*

      雨水下得一发不可收拾。新闻说关东地区将发生雨灾,果然如此。夏天的雨连绵不止,像有心事的少女的泪水。

      人们匆匆涉水而过,我撑着透明的伞上学,有时候会望着伞上面灰白色的天空出神。

      溅满了水滴的伞,像谁呵护的手,为我遮出一片无雨的空间。

      “无脸男,你在哪儿呢?”我望着伞喃喃,“真希望见到你们啊,你知道吗,我的生命里,就唯独剩下你们了。无脸男、钱婆婆、锅炉爷爷、小玲……我想见你们。”

      话音未落,我听到很细微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的声音,我敏感地回过头去,而后方的公园里,除了行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无脸男,你在那里吗?”我也不知从哪来的直觉,走到后面公园的灌木林中,四处张望。

      没有任何回答。

      我感到挫败。如果无脸男打定了主意隐姓埋名,那么无论我再怎么喊,都是没有用的。

      从以前开始它便如此,我心想,给它点耐心,它就会慢慢出现在我面前了。

      ┄┅┄┅┄┅┄┅┄*

      学校办公室里。

      “荻野,我家访时和你父母商量过了,关于你保送东大的事,老师已经为你争取一些时间,为你保留到期末。就看你的期末考试成绩了。”班主任对我说。

      我木讷地听着。现在的我真能在期末考高分?别开玩笑了。

      “如果我期末考试还是这样,就会失去保送东大的名额,是这样吗?我父母说,失去保送名额,他们就希望回乡下去……”

      “是的。唯独这一点你父母很坚持。东京的生活成本很高。你觉得呢?”

      我平静地点点头:“我明白的,我之前住院,他们已经为我花了一大笔钱。”

      “荻野,你虽然成绩不如从前,但是人好像变得敏感和懂事了,怪令人心疼呢。”班主任说。

      我勉强地笑了笑。要不是迫于现实,谁愿意变懂事呢?

      “老师,其实我不是非要和爸爸妈妈生活不可。我还有别的办法留在东京吗?”我小声问。

      班主任说:“在我们年级,有些同学的确是独自留在东京,他们多数会在课后去打工或者做学徒,半工半读地完成高中学业。”

      半工半读,这倒是一个方法。反正我成绩也就那样了,如果找到一份兼职的话,可以给自己赚些生活费,在爸妈眼里至少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主意。

      ┄┅┄┅┄┅┄┅┄*

      于是,我一到课间休息,就着手准备自己的半工读简历。

      我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只是凭感觉写下初稿:“高中生,能吃苦,期望薪资:能维持基本生活所需……”

      我想了一想,厚脸皮地加上搓澡的工作经历:“曾在澡堂打工,服务时长……雇主:汤婆婆,主管:白龙。”

      如果白龙看到我这简历,这就搞笑了(当然,按他的个性理应是不会笑我)。

      我想着白龙,感到脸和胸口都在发烫。最近这段时间,我好像总在想他,情感也大起大落的……

      ┄┅┄┅┄┅┄┅┄*

      刚写好简历,就看到文娱委员上讲台。他姓吉田,是个戴眼镜的男孩,人还不错。

      “学园日本文化祭要到啦,我们要办创作展,还要发布作品集参与评选,同学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不如弄些日本的甜品和纳豆吧……”

      “我们办摄影展或者美术展怎么样?”

      ……

      同学们都提出不同的看法,但是好像都没有特别好的,大家陷入一筹莫展的状况中。

      美嘉叹了口气:“以前千寻的主意最多啦!”

      “真的呢,如果以前的荻野在就好啦。”

      “千寻曾经提议我们大家手工做许愿绘马,带大家在木板上刻字!”

      “对啊,荻野好厉害,还为我们班赚到了一笔钱,我们当时还录像了呢。”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我早已习惯他们当着我的面夸赞从前的千寻了,内心逐渐免疫,不再为此感到痛苦。但正是得益于这种心境,我忽然灵光一现,举起手来。

      “荻野,你说。”吉田说。

      “我们可以办美食街和祭神仪式啊。”我小声说。

      大家都停住了议论,朝我惊讶地看过来。

      “你说下去。”吉田鼓励我。

      “我在想,我们班上有50个同学,分成两队,一队可以穿和服,拿着夏日灯办祭神仪式,一队准备一条小型的美食街,食物可以自己做,或者从超市买。我们穿着和服再摆摊卖出去。”

      我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其实,这是神隐的记忆给我带来的灵感。

      我继续道:“来逛祭点的人都是会想吃美食的,应该能得到许多同学和老师的关注。我们可以赚卖美食的钱;拍下来的照片,可以当作品集。”

      班上鸦雀无声,同学们盯着我,脸上有异样而震撼的表情,仿佛突然不认识我了。

      我咬住嘴唇,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反应,像干渴的鱼绝望地等待着甘霖。

      “我挺喜欢荻野这个主意的。”我听到有同学说。我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我也觉得可以试试看。"
      ……

      吉田抬手阻止大家继续交谈。“现在我们开始投票。”

      我的建议竟然破天荒地获得多数人的支持。大家都对我刮目相看。美嘉也惊喜地看着我,我却没有看她,而是移开眼睛。

      我再也不是那个和你要好的千寻了。所以,不要对我抱有期待比较好。

      “那我们就先按荻野的主意来思考,进一步的细节,等过几天我们开会时再讨论。”吉田满意地说,他感激地看我一眼。

      ┄┅┄┅┄┅┄┅┄*

      今日的小插曲给我的波澜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到往日的平寂。我依旧在学校独来独往,不与别人讲话。

      放学后,我去超市买了一把小刀。本来想着要在文化祭上做祭神的夏日灯用的,但不知为何,一回到房间里,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刻东西。

      我握着小刀,拿起抽屉里的木梳,用力刻上“荻野千寻”这四个汉字。我平常并不经常刻东西,因此划得不那么顺畅,但好歹是磕磕绊绊地刻上了。

      重复几次,那蜿蜒的痕迹便也镌刻得深了,再也无法抹去。

      “我也是天真,好像刻上去就能找回记忆似的。”我把木梳带到神殿给白龙看,摇着头说,“真正失去自我的时候,镌刻名字是没用的,就像没感情的夫妻还天天戴着戒指一样,自欺欺人。”

      白龙看着我的木梳,俊美的脸覆上一层薄薄的隐忧。他抬眼看我,我若无其事地朝他微笑。

      我晓得他在想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我做事的态度的确是变了,从原来的无助,变成了现在不抱任何期待的悲观。人若是足够悲观,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就不会再受到伤害。这是我这段时间悟出的道理。

      白龙也许是担心的,但他从不干涉我,只是从言行举止中流露出细腻的关怀。

      他轻轻抚摸木梳上的名字刻痕,说:“我们确实会忘记很重要的记忆。让刻痕代我们记得名字,也是不错的办法。”

      让刻痕代我们记得名字,我喜欢这说法。

      白龙拿起木梳,征询道,“这个,可以留给我做纪念吗?”

      我笑道:“你喜欢就留着吧。如果知道是送给你的,我会买一把名贵的红木梳子,把名字刻得再漂亮一点。”

      “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漂亮了。”白龙珍惜地把木梳收到怀里。我看到刻了自己名字的那一面贴住他的心口,脸又不禁一红。

      “千寻,你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没有……对了,白龙,我要找打工的兼职了。”我顾左右而言他。

      “找兼职?”

      “是啊。”我把这背后的苦衷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龙。末了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能吃苦的,以前在油屋我也是个称职的员工,不是吗?”

      “我不担心,但希望你不要太累了。”白龙微笑,然后他摸我的头发,给我打气,“千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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