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你，也恨着你》肥丘瓜皮

1、第一章 就惟独她，不可以

　　第一章

　　“你真的急着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大早，郁花衣请过假之后正收拾着行李，纪伊夏就火急火燎地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不外乎是不能逃避要敬业人民公仆要更遵纪守法之类的说辞。

　　这都是什么鬼？花衣暗自咋舌，并心有戚戚地怀疑是某人的授意，纪伊夏就说：“你可别误会啊。这和青衿一点关系也没有。”

　　“行了吧你。”花衣敷衍地说，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塞下一条月白色的长纱裙，将嵌有徽章的帽子和制服随意扔到床上。

　　“你回坪昌去，到底要回几天啊？”伊夏不依不饶地问。

　　“也许一两天，也许三四天。”花衣含糊不清地道，又顺带着提醒对方一下，“这个时间点病人都在排队等看病了，医生小姐。”

　　“你是不是怀疑我会把你的消息告诉何青衿？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伊夏像是被逼急了，恨不得对天发誓。

　　花衣发出噗嗤一声笑。她干脆利落地拉上了拉链：“随便你。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陡然低下来的语调让花衣原本打算拎起背包的手停了一秒。

　　“我知道你也在乎，花衣。你比我、比任何人都在乎。”纪伊夏轻轻说，“如果不是在乎，你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走。这不是平时的你。”

　　“我不是你的病人，请别瞎诊断。”花衣说。

　　“青衿到底会不会坐牢？”纪伊夏直截了当地问。

　　花衣慢慢地垂下了拿起背包的手。这一刻，她甚至感到妒忌。她妒忌伊夏可以不加掩饰地表达她对青衿的热切，虽然他们真的只是朋友。

　　花衣不仅妒忌伊夏，她还妒忌整个互联网上的人。青衿一手打下国内建材界的半边江山，整个业界都在观望着这场官司。

　　或维护或践踏，所有人都可以表态，就惟独她不可以。

　　就惟独她，不可以！无论于公于私。

　　“我不知道。”花衣低声说，还有一丝凄惶，“伊夏，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对方不得不妥协道，话筒另一边也传来小孩的哭声，伊夏的声音变得焦灼，“那我先看诊去了。随时给我挂电话吧。”

　　郁花衣回到那个叫坪昌的县镇时已近半夜12点。她终于赶上了清明假期的最后一班车，回到了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

　　这个时候，天下着滂沱大雨，旅游大巴里弥漫着一股汗臭与阴冷交织起来的味道。窗外，一盏又一盏昏黄而积满尘埃的路灯飞驰而过，被雨水晕成灰糊糊的一团，让花衣想起小时候裤脚上常溅满的泥浆，还有抓得满手的泥鳅……又想起母亲那时按捺着的哭声……

　　车子忽然刹车，才把花衣从鲜活得诡异的记忆中拽了出来。流动的光影此时凝住，她看着窗外隐匿在黑暗里的贫瘠的石灰岩，忽而怔然。许多清醒着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的她努力回想，都未必如这次长途旅程般历历在眼前。

　　“坪昌盘山公路前方发生泥石流，现在只能绕道儿了！”客车司机叫道，“要在坪昌下车的乘客恐怕得现在就下车了啊！”

　　“什么？！”花衣诧异。在高速公路上下车？

　　看样子，要在坪昌下车的人只有她一人。因为别的乘客都一脸事不关己的脸色，也是，现在在城里漂着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春节，谁会回去坪昌那种穷得连地表岩石都被掏空的偏僻地方？

　　她连忙站起，一路上艰难地跨过几位在地板上睡觉的民工，才走到驾驶座旁。对上她有些许无助的眼神，司机也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他还从没在山里见过这么俏丽的姑娘。这黑不溜秋又下大雨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可担待不起。

　　“你到下一站才下车，再搭火车回坪昌吧。看你这小女孩秀气单薄的，一站的车钱就免收了啊，别担心。”

　　花衣无奈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什么秀气单薄的小女孩，她现在快奔三了，而且是清水市沙谭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别人都得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郁检”，虽然事后都忍不住吐槽越叫越“郁结”。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吧。”花衣说，就明天下午她还得赶回去检察院处理一案子，“我知道那附近山上有座尼姑庵，我凑合着在那儿过一宿。”

　　连尼姑庵都知道，想必是个道地的坪昌人。司机暗忖着，担忧便少了几分：“那你自己可得小心着啊。有什么事打我们公司电话。”

　　“好的，谢谢。”花衣说。她也没带多少行李，就一些钱和一套换洗衣服，这突发状况也算应付得来。她下了大巴，撑起伞，步履轻快地就往高速公路边上走。

　　看她到达了安全区域，旅游大巴停留了一阵就绕道离开了。花衣看到公路上的一片泥泞狼藉，闻到雨水混杂着泥土凝重的味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坪昌的泥石流依然是那么的严重。就这一点不变。无论过了多久，这个城镇都一副被遗弃的样子。

　　花衣谨慎地张望着四周，沿着盘山公路扶摇而上，终于在一片昏黄的路灯里看到了远山里一丝若隐若现的暖红色光芒。就如同找到了归宿一般，她一颗彷徨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儿时的尼姑庵，它果然还在。

　　就算连家也没有了，但也总有什么，一直都在。

　　她就朝着那缕暖红色的光芒径直走去。在淅沥的雨声里，她就像一叶漂浮在海里的孤舟，而尼姑庵里焚香的光就是她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