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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十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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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探悬窟尸壁暗通天听秘闻得邀归尚庭]
听完玉堂的话,展昭便觉得此地愈发的阴冷,站住身形往洞深处看,再远,便连反着光的冰和水都瞧不见了,一片漆黑当中隐隐透着一股子难言的不安。“四哥他们在下面还等得焦急,咱们还是先退回去给他们个消息,等人上来再一起进去看吧。毕竟里面多大也不清楚,火把还在王卷那里呢。”
再往里看了几眼,五爷点了头。揽着展昭的肩头,二人转身往回走。背后的阴冷似乎比直面时更加骇人,这是他锦毛鼠三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不安。“这地方真是邪性!”
被玉堂搂得紧,展昭却没有思考要挣脱的念头。而耳边的这句话也说出了他此刻最真切的感受:“若是在此地藏尸,即便是无关风水,怕也真是能千年不腐了。”
在猫儿的肩头膀臂上来回揉搓了几下,五爷叹道:“也不知道真情到底是什么。要是里面真有尸体,恐怕不仅仅是要杀人藏尸这么简单。冰泉虽然是阴邪之地,却也是不易寻的。都说至阴之地可通地府,你想那凶徒也不会是赶紧送那些人上路不是。”
思路如此清醒却还能半开出玩笑,展昭还真是佩服自家这老鼠的心思本领。抬起右臂握住落在肩头的手掌,道:“那采药人想必也不会随身携带火把,若像咱们方才那样以火折子取光,那些尸体应该不会在太深处才对。”
十指相扣,五爷绷着的表情缓成了微笑:“或许这个洞本来就没有多深呢?”
展昭轻轻地晃了下头:“就算是能容人的地方不多,这洞也该有更深之处。不然那些泉水不是要满溢流出洞外了?”
闻言五爷笑道:“我家猫儿原来不光是抓差办案出类拔萃,就连勘看地势也有别样心得。看来我白玉堂的宝贝可真是不得了!”
好好说话于这老鼠来说真是难上加难,也不知道从哪一句上他听到了好处,便紧跟着追讨便宜。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展昭轻斥道:“这地方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勾起嘴角,五爷微微侧头将额角靠在猫儿的耳边:“好好好,不说笑就说正经事儿好了。猫儿,你可觉得冷得难受?”
对这越黏越紧得耗子精,展昭实在有些无可奈何。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地没什么会比玉堂的体温更让他觉得舒服与安心。更别说那在耳边的声道出的关怀与爱护,虽是日日惯了的,心暖之意却不会久之消亡。“那些寒症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冷些也无妨事的。”
“无妨的话,那就替五爷暖和暖和吧。还真是挺冷的。”说着,五爷侧过身子将展昭整个搂在怀中,下巴搭在了爱人的肩头,并且来回地蹭了两下。
看向外面的远景,群山峻岭林木繁生,见不到丝毫人迹之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展昭拍了拍环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脸上不自然地泛起了笑意:“赶紧给四哥他们个信儿吧!”
五爷笑着松开胳膊,两步来到洞边,朝下面喝喊了两声,而后挥动了几下胳臂。
悬洞的高度并没有一开始料想得那么高,加上山丛林中映出的回声,显得五爷这两嗓子格外地洪亮入耳。展昭看着扭回身朝自己展开双臂的玉堂,不免略微撇了下嘴。任由对方重新将自己拥在怀里,他低声叹了口气:“你这人由来都没个场合之分,一会儿再被王捕头瞧见。”
“这不是觉得冷才让猫大人你给暖和暖和嘛!再说了,四哥那是什么样的玲珑心思,肯定得跟王卷一块儿上来。有他在,快到地方的时候准得出声。况且凭咱俩的耳音,怎么着也不能差到那个地步吧?”说到这里,五爷微探了下头在展昭的唇上亲了一口,轻声笑道:“话又说回来了,他王卷看不看的能值几个钱儿,还怕他不成!”
展昭无可奈何地翻了他一眼,道:“净说些胡话。什么钱不钱怕不怕的,这世上像你这老鼠般不要脸皮的人可不多。人家王捕头也不是憨人不知尴尬。”
五爷听后“扑哧”一笑:“呦,敢情我家的猫儿是在为人家王捕头难为情啊!”
用胳膊肘子给了那老鼠一下,展昭哼了一声:“说着你还来劲了是不?”
五爷赶紧赔笑:“猫大人不乐意听,那五爷便不说了。不过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你也甭想把我给甩开。”
自然是知道玉堂那是打心眼儿里在疼自己,展昭哪里能为了这些琐事就埋了自家老鼠的心思。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反正一会儿四哥他们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不放手也是不可能的。现下里还是这耗子精的胸膛里暖和。何况他暖着自己,自己也是在暖着他不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最后,洞外传来了声响。
展昭和五爷一同上前观看,正好看到四爷蒋平仰着头朝他们呲牙。“四……师兄,你们怎么样?”
四爷心中好笑,知道自己这傻兄弟说起谎来没有自家老五顺溜,索性就随着他的话应了下去:“你四师兄我虽然轻功没你们俩好,可怎么说也是个半仙儿不是。这爬山的小事儿还不在话下。”说着他瞟了一眼五弟:“老五,你就干瞅着?拽把绳子啊!”
五爷撇嘴,心道这是哪门子的帮忙,可也没法子,只得弯腰伸手拽住两根绳子。“四哥你身轻如燕,哪里能用得找小弟帮忙,这不是往我脸上贴金嘛!”
展昭无奈地瘪了下嘴,这两兄弟怎么什么场合都能拌嘴!“这洞中冷得很,早知道就该多带两件衣服。”
二人爬到洞口,攀上落地之后,四爷和王卷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扭头朝兄弟一笑,四爷笑道:“咱也不在里边过日子,能待得了多久。没事儿,你别再冻着就成了!”
从王卷腰中要来一根火把,五爷轻咳了一声:“方才往里边走了一小段儿,以我们俩的能耐,也五丈之外就啥都瞧不见了。不过这地方的情形邪门儿得很,到底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难猜难料。我看就咱们四个人进去得了,山下不能没人。”
蒋平点头:“我压根儿也没打算让他们上来。咱们也别耽搁了,这就往里面走着。”
火把在五爷手里,王卷想要打头也不行了。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的承诺,有事儿他得打头阵,所以紧跟在白爷身旁,手中扶着腰间的佩刀眼神认真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形。尽管满面惊讶,却没开口多问什么。就比如墙壁上如何会结冰,那冰层下怎么会有泉水而冰泉边那红色的植被究竟是些什么。
展昭把王卷的神态看到眼中,心里微微一笑。“王捕头,若是这山洞之中果真有数具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并非考问而是他真的想知道。毕竟按照玉堂所说,在这地方葬身实在是过于阴毒了。可他如今毕竟只是以私人的交情前来帮忙,本地捕头要怎么决定他是无法干涉的。
王卷回道:“自然是等近日勘察结束之后,明日我带齐衙门里的众弟兄来此地搬尸,暂且存在义庄之中。”
五爷撇嘴:“你不是说怕老百姓瞧见再生恐慌之心?把尸体运回去跟之前昭告天下又有什么区别?”
王卷闻言,立刻哑了口。五爷的话不好听,可事儿却绝对是正经事儿。自然了,把尸体搬回去是正当,但百姓们也绝对会因为此事再起风波。侯府闹妖怪一事还没有彻底消停,再弄一个雪上加霜便不好了。
见王捕头拧着眉头认真思索,展昭轻咳可一声:“其实将尸身暂时留在此地也无不妥。一来免得打草惊蛇,二来也不必惊扰到百姓。等来日案子水落石出,再移也不迟。”
“这本是上佳的主意。不过只好让仵作前来此地验尸了。而且尸证若不带回看管,恐怕也不合礼法吧……”王卷点头称是,却不免在想起那位五十来岁的仵作时眉头紧皱。
五爷再一次撇了嘴:“瞧瞧,这还有比开封府这位展大人还惦记着礼法的主儿!得啦。到底怎么办也得先看到尸体再说,万一里面一通到底直接回了县城,不是说什么都扯淡。”
展昭忍不住白了那老鼠一眼,低声嘀咕:“论到扯淡,哪个都不如你。”
五爷听后立刻扭脸带笑:“是啊。五爷自是有旁人不敌的本事。难不成猫大人你还不知道了?”
抬手照那耗子精的肩头就是一巴掌,低声斥道:“少说废话!”
五爷呲牙:“得令!”
随着身旁这位白爷的笑声,王卷突然觉得周遭的氛围松缓了不少。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头脑也随之清晰了许多。“展大人,属下有件事想请问您二位。”
展昭应道:“王捕头有话只管直说。如今我二人是无职闲游之中,不用唤大人那般拘谨。”
王卷一笑:“其实是和这件案子没什么关系吧。我只是想问侯府之中的,究竟是何祸害。”
没想到这个捕头会问出这句话,所以展昭明显有些发愣。没等他开口。五爷抢了先:“那你觉得呢?”
王卷叹气:“我之前去过侯府数次,次次都谨慎查检,可从没发现过有何可疑之处。就是在小楼外埋伏了整夜,眼看着楼上灯明照影,可就上楼那么会儿工夫屋里就又只剩了小侯爷一人。那房间我们是从翻到外翻了个底儿朝上,实实在在没找出能藏人的地方。”
五爷冷笑:“所以你就觉得或许就真是妖怪作祟了?”
王卷脸面一红:“的确惭愧。一次两次我还心怀壮志说要抓贼归案。可时间一久,我也就没有那本事逞强了。就连我请来的几位江湖朋友都查不出个所以来。所以这一次两位大人手到病除,才想问问个中缘由。”
五爷刚想回答,展昭伸手拽住了玉堂的腕子,开言道:“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实则我们也并不知晓。只是将人追到悬崖边迫其坠下,而后再寻也只瞧见了鳄鱼腹内的尸骨。说白了,那人是死是活仍旧是个未知,而那人究竟是谁目的为何自然无从下手。所以这件事势必还得再查个清楚才好言论。”
展昭回答得严谨,王卷却听出了门道:“展大人所言有理。实则这说案子便是案子、说侯府的家事便是侯府家事。尽管是寻了官府,可究竟对外如何开口还得是侯爷自己说了算。反正我打一开始就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既是贼人便早晚有查明的一天。”
“啧啧啧!你这腔调可真合我们家这呆猫的心眼儿,真真是让五爷服了。手边眼前还放着案子没破,心里又惦记这另一回事儿了。也不嫌累得慌。”扭脸见自家猫儿挑起了眉梢,五爷立刻转了话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此可鉴,你绝对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捕头,呃……好捕头!”
“噗!”不知道为何,见到玉堂第一次突然夸奖旁人又稍显词穷的模样,展昭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
好一会儿没听到四哥的声音,展昭笑过之后立刻将目光投到了身侧:“四哥,看什么呢?”
蒋平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的草叶,放到鼻下闻了闻:“似乎真有血腥味儿。”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展昭伸手接过四哥手中的物件,也提鼻子闻了闻,一股子锈腥直冲脑仁。“的确。难不成这些草是染了死者的血水?”不过若不是将草叶折断放到鼻下,便是站在边上都闻不到一点儿气味儿,就更别说这洞穴之中了。
五爷从展昭手中拽过那根草叶子,却是直接甩到了地上:“这玩意儿叫血岩草,冰泉旁边必定会生长这样的东西。书上虽然说它无毒无害,可这么个阴邪的地方生长的东西,还是别拿在手上的好。”
四爷晃着小脑袋看着五弟“嘿嘿”发笑:“老五,知道得不少啊!以前咋也没见你这么卖弄?”
五爷听罢立刻抖了下嘴角,这也不过是当年杂书看得多了,才碰巧见到过而已。到底是真是假都还在两可,白爷可不担这卖弄的字眼儿。“这话说的……这怎么能叫卖……”
白五爷的话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王卷的惊呼声:“啊!!”
原本这黑漆漆的阴冷洞穴就让人们心头发凉,一个劲儿地起鸡皮疙瘩。故意说笑不过是想要缓和一下心头的异样。怎知刚拐过一个弯儿,就听到这一嗓子,顿时那股子紧张感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周身,且难以自控地后脊背发凉。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饶是再沉稳的人也都无法无动于衷。展昭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肩膀微微轻抖着一个音儿都没有发出来。而四爷和五爷则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延续着方才行走时的姿态。
五爷手上的火把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本不应有太大的作用,可洞壁上反射出来的光线却让这整个洞穴的边角都变得若隐若现了起来。
然,四个人的目光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办法用来观看周围的情形。四双眼睛所在之处,是迎面的一堵墙。一堵用尸体砌成的墙!
第一个回过神的是四爷蒋平。“我的那个天儿老爷!!这他妈的是要盖房啊!”
这一嗓子将另三人也都唤回了神。五爷赶紧凑到展昭身边,伸手抓住爱人的肩膀:“那采药人没直接被吓死就是胆儿大了!”
展昭闭上了双目,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周围的温度太低根本不会有什么异味出现,但他就是觉得,这冰凉的空气里带着难以让人接受的气息。再一次睁开眼睛,他只是淡淡地道:“上前看看。”
王卷自腰中又拿出一根火把,点燃之后第一个走了上去。
自进洞开始众人就开始不停地说笑打趣,可谁也不会忘记走了多少个路,却没有办法记住每一个拐弯。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们只能确认,那用尸壁是在入口的正对面。他们方才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无法在脑海中寻找到一幅画面。直接映入眼中的,其实是一双双被摞放得异常整齐的脚。
根本没有人能有如此经历,众人第一时间的惊诧带着强烈的疑问。一具尸体放在那里可以看得清楚,十具尸体那么摆着也能轻易看清。若非他们本来进洞就是为了寻找尸体,要不是墙壁上冰层与火把之间的反光,那么多双脚被码放在一起俨然一堵矮墙,这实在是无法让人立刻就明白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日日所见的双足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诡异与阴森。
从拐弯处的入口到尸体的距离约有六七丈,一开始不太清晰的画面随着四人的靠近而越来越使人浑身发凉。五爷紧紧地拉住展昭的手,不曾用力,却将整个手掌都护在了爱人的虎口,知道这明显送不过去多少温度,可眼前的景象,他白五爷也需得爱人的温暖来定住心神。
白展二人绕到尸壁边,一眼就瞧见这些尸体全部都没有头颅。死人五爷看过,杀人五爷也干过,可这般密集而整齐的无头尸体却是谁也不曾领教过的。五爷手中的火把颤了几下,幸亏还不至于被惊得掉落。“看切口如此整齐,该是利器一次砍落。想必行凶之人手上的力道非常人可比。不是武功极深就是干惯砍头买卖的侩子手。”
展昭的眉头皱着,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憋闷。开封府抄山灭寨并非一次,尸横遍地的情形他也不是没见到过。可两军对垒总有个拼搏征战,眼前的这些死者却是为何?“断颈虽然都已发黑,可刀口处的肉都向外翻着,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斩首的。”
听完二人的话,王卷恨得牙根子直痒痒:“这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
已经无意义愤怒,展昭将目光挪到一具尸体的身上。“指甲手脚都没有太过明显的伤痕,看来死前没有挣扎过。”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玉堂,轻声再道:“该是被斩首前吃了丧失知觉的药。”
自家这小猫儿历来都是嫉恶如仇的。对贼人从未手软,可对受害之人却全是菩萨心肠。眼下的事儿连自己都瞧着五脏翻腾好生不忍,何况是这向来好心肠的傻猫儿呢。忍不住抬起手拍了拍爱人的脸颊,五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歹也算是没有痛苦。”
也没空思想玉堂的动作会不会让王卷误会,展昭只是叹了口气。“唉……看表面是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没有头,到底是什么情形也说不准。不过……”
见猫儿将话听在了此处,五爷不免追问:“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这些尸体的情形有些眼熟。”展昭瞧着一只干瘪的手,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
此时四爷道:“的确是跟当年乌江的那些尸体有点儿像。这些人看起来都像是被放了血的。”
想到那近十年前的往事,五爷心里的别扭就升了起来。“难不成又是慕容家的人干的好事?!”
展昭摇头:“那倒未必。慕容焉当年是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他师父,才学了血玲珑。但这邪门的武功并非是慕容家所有。而且他和段悔已经将他们的师父给杀了。按理说这门功夫应该绝迹了才是。而且这些尸体被砍掉了头颅,也未见身体异样……”
“那也难保不是另一个邪门儿的功夫不是!”总之一想到前尘旧事,五爷就觉得憋气得紧。
四爷一边琢磨着展昭说的话,一边数了数这洞中的尸首。“这一共是三十七具尸体。这一个摞一个地码得这么齐,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全是男的。不过这看起来绝不是弃尸或是藏尸。把没头的尸首这么摞放到一起,应该是有什么用意的。”
展昭点头:“这些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痕,但看得出不是新伤,临死前应该没有被虐待过。不过这地方实在是过于冰冷,完全分不出他们死去的时间。眼下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些死者全都被砍了头颅,放了血,再被整齐地摞在了一起。若说没有特别的用意,怎么也说不通。”
四爷接道:“也许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些尸体下面也不一定。”
五爷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啥?难不成还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搬开?”这一具两具,不,就算是十具八具都好说。可三十七具尸体可不是说起来那么轻松的事儿。他白五爷又不是运尸的出身,怎么可能乐意干这种活计!自然他就更不能让自家猫儿受这么罪,担这个累了!
不过展爷却觉得四哥说得有理,而玉堂明显不乐意的疑问正对了他的心思。“这也无不可之处。不过未免打草惊蛇,咱们最好还能将这些尸首恢复原样。”
得!里外里又多饶了一次。五爷此时纵是一百个不乐意,一万个舍不得也只能点头应允了。谁让自家的规矩便是正经事面前,猫儿最大呢!
见自家猫儿直接就想上手,五爷赶紧拦了下来。答应搬尸是一回事,直接这么动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先别动手!挪地方找线索可以,可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表面上看着干净,可谁知道是不是有毒?就这么空手去搬,万里有一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
四爷闻言,立刻点头:“老五说得有理。不过这也简单,拿衣服裹着手不就得了。”
五爷挑眉:“说得是没错。可谁也不知道这地方会有冰泉,大夏天的,哪儿那么多衣服?再说了,冰泉所在之地的冷可不比冬日里的冰天雪地,那是透骨的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话音刚刚落地,王卷立刻拍了下胸脯子:“没事儿,我这外氅不算小,足够四个人缠裹在手上的了。况且我这人向来火力壮,无妨!”
瞧着块头,王卷的确是看起来最壮实的那一个。可论身子骨儿,展昭相信自家那老鼠一个能顶他十个。他是真有些担心王卷因此冻病,毕竟这接下来的案子怎么破他还是主力。
四爷瞧出兄弟的不忍,但事到如今,没谁会比这位王捕头更合适。估计着五弟再脱一件也就跟光膀子差不多了,所以抢言:“那就这么定了。瞧这么多尸体也不是轻省活儿,一会儿没准还得累出汗呢!”
在洞壁的冰面上砸了两个窟窿将火把卡在了上面。四个人将手缠好,开始一具一具的搬开尸体。
此时尽量将注意力从尸体上移开,否则再好的定力也不会一点都不膈应,毕竟那是没有脑袋的裸尸。下意识地去打量起这个容身之地,才发现昏暗的洞内比方才的感觉实际上要大得多。不过从展昭这个角度看去,四面的洞壁除了有冰层之外,没发现再有往里的入口。看起来这里应该是这个悬窟的最深处。
一边干着活,四爷的眼珠子一边乱转。留意着手中的分量有无线索之余,脑袋里不停地在转着轴儿。
瞧见四哥似心有所想,展昭问道:“四哥,您见多识广,以前可曾见过这样的事?”
将抬着的尸体放下,四爷边走回尸壁抬另一个,边苦笑道:“我的傻兄弟,你四哥我号称神仙可还没修炼成真神呢。哪儿能什么都瞧见过呦。这事儿啊,怕是也亘古难寻了。”说完看了一眼白玉堂,“我说老五,你熟读奇门遁甲风水观宅之术,可有什么发现?”
双手抓着死尸的肩膀,满眼都是断颈的景象,舍不得让自家猫儿遭这份儿眼罪,他白五爷也不是看了跟没看一样的。听四哥问自己,五爷抬头道:“我只知道这地方是罕见的绝穴。其实也只是在一本杂书上瞧见过而已。那书上写冰泉是自地上极阴之地直通地府,所以才会生出黄泉路上的血岩草。将尸体葬进此地,尸身千年不腐,可三代后必定断子绝孙。”同样的话再讲了一遍,却因为此事正在这么多尸体旁边而心中发寒。
王卷叹了口气:“总不至于是这凶徒与这些人有仇吧?”
五爷道:“现在琢磨这些都没用。有了线索再想也不迟。再说了,这有仇没仇的谁也说不准。脑袋有毛病的人多去了。一时犯了病就杀人的也不在少数。”
展昭拧着眉,尽管手上缠了两层布,却还是难以抵御尸身传出来的寒凉。幸而自己的寒症已经没了大碍,否则帮不上忙还倒得添了麻烦。“看这些人的身型消瘦,身上多有陈伤旧患,纵然都被清理得干净,也不难看出生前境遇贫苦,看来有些也许就是乞丐。”
四爷也叹了口气:“我看着也像。”
展昭再道:“虽然之前也查过无故杀人的案子,可那罪犯的神智并不正常,无法用常理推算。可眼前的情形明显是有意为之。把三十七具尸体斩首之后码放到高崖悬窟之中,这当然不可能是发了疯才干出来的事儿。按玉堂所说,这地方不是能被人轻易找到的。况且把尸体搬运到此处,应该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事儿。”
王卷点头:“展大人所说王某赞同。这地方平日里除了采药人和猎户会偶尔来一次之外,根本就没有百姓会经过。方才您各位也瞧见了,若不是有人指点,洞口在哪里在下面是完全看不到的。而本地周围也没有大的贼窝,要说是过路的匪徒所为,肯定不会轻易地找到这里藏尸。”
展昭道:“这密林深处并不好走,而且要背着尸体爬上来,实在难以想象是一个人所为。而且除了常年采药的人和会武功的人之外,普通百姓想要平安的爬上来不是易事。再看这些尸体的情形,杀人者和藏尸者的武功必然不俗,在本地面不会毫无名声。”除非是隐藏得太深,否则会武功这档子事儿,在百姓之间总是传得极块。而可以隐瞒自己会武的人,除了真正的高人隐士,也少不了包藏祸心的。
听完这句话,五爷撇了下嘴角:“说到这儿,我倒是想到了件事儿。王捕头,你说附近没有大贼窝,那势力最大的人是谁?”
王卷一时没明白,扭头看向五爷:“您的意思是?”
五爷冷笑道:“就是问你这周遭三县方圆之内,无论黑白,财势也好权势也好,连人势都算上,那个是最大的?”
王卷琢磨了一下,回道:“那自然是侯府了。虽然侯爷在朝中没有实职,可毕竟是皇亲国戚,自然权势最高。我们老爷再是本地父母也不敢惹侯爷不是。加上侯爷生性爱财,酷爱搜集古董珍宝,还有本地不少田地都是侯府的,所以财势自然没得话说。至于人势可不好说,侯府人虽多却多是家奴院公,说到会武功的教师肯定是没有镖局子人多了。”
四爷又问:“那这附近有哪个是功夫最好的?”
王卷思索了片刻,答道:“说起来我也是自小练武,周围的习武之人多少也都熟悉。那两家镖局里的镖师与我都有些交情,再管怎么说我也瞧不出他们有什么缘由干这件事儿。再远一些就是离西峒百十里外雾山上木音寺的方丈,广明大师。可要说他老人家干这件事儿,我是绝对不信的。”
五爷挑动眉梢:“那侯府里就没有会功夫的人?”
王卷动了下嘴角:“侯府那几位教师爷阵仗都不小,功夫却不见得能比我高出几分。反正太有本事的我是真没瞧见。否则也就不用等到您二位出手才把事情解决了。”说到这里,他心头一动,“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跟侯府有关?”
五爷放下尸体耸了下肩膀:“邪门之事自然也得找邪门之事。即便跟侯府没有关系,问问那侯府中的妖魔邪祟也是好的嘛。四哥,你说是不是?”
蒋平扭头朝五弟呲牙一笑:“老五说得有理!本来我是真懒得进侯府,不过现在我来兴致了。得嘞,等今天回去之后我就到侯府里逛几圈,找找那要邪魔外道,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王卷哪里能听懂这兄弟二人的说辞,因此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展昭见状案子叹了口气,真是佩服四哥和玉堂的好本领,此时此地还能调侃着打起了哑谜。“王捕头,今天这件事和咱们所说的话希望你暂时不要对其他人言讲,包括知县和师爷在内。并非是展某不信任,而是三十七条人命事关重大,没有查明凶徒的动机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卷立刻点头:“这件事我明白。展大人放心。”
三十七具尸体被平行排成了六列,其中五列罗着六具尸体,独独有一列被码成了七具。一开始被这么多尸体和整齐的码放震惊,所以这会儿开始动手,四人才发现。至于是有什么用意,或是随手那么一放,还是那句话,现在一无所知。
就像四爷所说,搬这么多尸体可是力气活儿,况且为了一会儿还能恢复原状,他们还得将尸体按照原来的顺序轻抬轻放地摆在一边才能继续。但洞内的阴冷不但让四人无法流汗,直接触碰在尸身上的双手还承受着非一般的冰冷,好像那股子死气透过手上缠裹的布料直接到掌心,再至骨髓。
搬得越久,手上的感觉就越是强烈。五爷几次把目光投向对面猫儿,想要开口让爱人停手,却见那傻猫一副认真的模样,实在是张不开口。但就连白爷都觉得手掌发麻,冰得钻心,自家猫儿会是什么感觉就不言而喻了。心疼,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四人各自搬开最下面那层两侧的尸体之后,都惊奇地在地上发现了惹眼的东西。
跟四爷交换了一下眼神,王卷迅速放下尸体,赶紧从洞壁上取下火把。既然这些尸体身上都没什么新的发现,那地上突然出现的不同,就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因此他转身回到尸体旁边,蹲下来看着地上露出来的痕迹。“虽然发红,但看样子好像不是血。”
展昭也蹲到旁边,让王卷把火把再放低一些。仔细辨认了一下,再用手上的布沾起一些颜色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才道:“应该是朱砂。”
“朱砂?”听完着两个字,五爷立刻贴着展昭蹲了下来。“怎么会有朱砂?”
王卷不明,问道:“朱砂有何不对么?”这不是极其常见的物件嘛?
“朱砂是避邪安魂的正阳之物,被涂在冰泉所在的洞穴本就说不通,再说被压在这些尸体下面,难不成那些凶手是怕这些死人起来报仇啊?”五爷边回,边抓过展昭的手腕,在火光下仔细地再辨认了一下。果然就是朱砂。
“呸呸呸!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四爷被五弟的话弄得一个激灵,赶紧啐了几口。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眼下的情形本身就够呛了,再说什么诈尸之类的话,不是要了命么。
五爷头看了四哥一眼:“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在乎,你个活神仙忌讳个什么劲儿啊。”
展昭用胳膊轻撞了玉堂一下,并皱着眉朝他微微晃了下头。
蒋四爷哪里是能把话让给白玉堂的主儿,见展昭有所动作就知道自家五弟肯定不会再回嘴了。于是咧着嘴笑道:“我这活神仙忌讳得可多去了。你得知道,这儿是三十七具尸体,咱们拢到一块儿也才四个人。玩儿什么也别拿命逗乐子不是!”
王卷此时认真地点了下头:“蒋道爷所言甚是啊!那咱们接下来如何?”
展昭微微一笑:“自然是继续。不管这朱砂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即便真是镇魂之用,料这些死者知道咱们是为他们报仇讨公道而来,也不会怎么样得。”说完拍了下王卷的肩膀,站起身将火把重新插了回去。
短暂的插曲让洞内的气温似再一次降低了不少。白玉堂那一句顺口而说的戏言,多多少少都打进了几人的心头。就连展昭此时都觉得有些背后阴森森地发凉。
最后的四具尸体被搬开原地,地上的朱砂迹整个露了出来。看似杂乱无章的涂在地上,但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那是书写得极不规范地篆字。
“通天……”轻声地念出地上的字,展昭不明所以地看向紧紧挨着自己的玉堂。
盯着地上的朱砂,在感觉到展昭的目光后,五爷冷笑了一声:“呵?敢情他们是想让这些人平着肩膀上天啊?!”
此时四爷道:“我说老五,你以前看的那书到底是哪儿来的?别是这地方不是什么阴地而是福址吧?”
五爷挑眉看向四哥:“一本杂书,天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也甭管那些,赶紧看看这下面还有没有什么,没有的话收拾利索好走人。”
将尸体重新码好之后,四人又在洞内寻找了一圈儿。边边角角都搜罗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看来这个洞内除了尸体本身和被压在下面朱砂涂的通天二字之外,其他什么有用的线索都么有。
重新回到洞口,感觉到太阳照到身上,众人心口的压抑即时缓解了不少。然背后的阴冷虽然不再侵袭却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扭头往洞中观瞧。
王卷执意留后,展昭也没有坚持,所以先同四哥一起顺着绳子下了高崖。等到双脚落地,他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所在的地方。明明同没有上去的时候一摸一样,这会儿再瞧,却难免存了别样的心情。
见绳索从上面甩了下来,展昭的心就提了起来。这里的崖壁的确是比沉龙涧的好爬不少,但上和下他毕竟不是同一个概念。玉堂的本领他信得过,然,这却不能阻止担心。想到这里,他不免泛出一抹苦笑。玉堂怕是时不时就会有自己现下这种感受吧?
比起白玉堂,王卷的功夫他们谁也没瞧见过,所以众人更为担心他的情形。
见四叔嘴唇有些发白,展叔两手微红,卢珍就知道里面的情形肯定并不普通。仰起头看着五叔和王卷从上往下爬。他凑近问道:“两位叔叔,那里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本来他也是要上去的,但鉴于王卷说这森林之中偶有凶猛的野兽出没,所以他实再是不放心让房书安和苗广杰单在崖下等着,自然也就不能跟着上去。
心里惦记,脸上自然带出了着急的神色。展昭扭脸看向卢珍,知道四哥来回这么折腾累得够呛,因此先开了言。将洞内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这才觉得透过枝叶的阳光很是暖和。自然,他并没有把四人的种种疑虑和假设说出来。或许孩子们在听完之后能有个旁的猜测也不一定。
等兄弟说完,四爷问道:“你们仨有没有什么想法?”
卢珍沉着脸孔并未开口,苗广杰也是咂着嘴儿皱眉寻思。唯独老房一边听一边转眼珠子,四爷问完,他这边也有了说词:“按我五爷爷说的,这么凶的地方放了朱砂又写了个通天,准是别有用意的。我房书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跟好人呆过几天。在贼堆里也听过不少歪门邪道的玩意儿。不记得是啥年月听谁说的了,在远离咱们中原的地方有不少地方都有拿人修炼的教派。有的用心,有的用血,也有用头的。反正是五花八门吧,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这世上人办不到的。您说这会不会也是拿这些人练什么祸害人的药啊毒啊的?”
老房的话并未出乎展昭的预料,只是跟自己和玉堂的猜想有些许的不同。“以人头炼药?”
房书安点头:“那说不准,也不一定非是人头。脑袋上的零碎也不少呢不是。不然他们要那么多人的头颅干啥?总不会是摆在家里留当摆设吧?”
苗广杰紧皱着眉头拍了老房一下:“你瞅你说得多膈应人!”
蒋平拉过徒弟,道:“膈应人归膈应人,书安说的许正是咱们想不到的。连我都听过用人血人肉当药引子的,仔细想想除了过于残忍缺德损寿之外,也没啥意外的。”
听到认同,老房立刻裂开了嘴:“四爷爷您这话可不全对。残忍缺德不假,可也许人家这么干正是为了延年益寿呢。不然那地上咋还写着通天俩字?说不准就是想与天同寿呢。”
苗广杰伸出胳膊搭在老房的肩膀,歪着头朝他一笑:“你咋不说那通天是想上天当神仙的意思呢?”
房书安听完两手一拍:“这话对!还真没准儿就是这么一回事!”
本事认真地在思考案情的可能性,却被这两个闹腾的家伙搅乱了思绪。卢珍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扭头对展昭道:“展叔,您和四叔五叔是否觉得这件事跟侯府有关?”
展昭并未点头,而是回道:“这倒不一定。毕竟没有一点儿线索证明这件事跟侯府有关。但我们都觉得,做这件事的凶手不太可能是一个人,而且行凶者武功不俗,绝不是市井百姓。你五叔和四叔的意思是侯府既然是本地面上最有权有势有钱有人的地方,即便不在里面找凶手,能借他们的能力帮忙查案也不是件坏事。”
四爷点头:“所以咱们这戏还得继续演。有一句话老五说得对。这些个邪门歪道的事自然要去有过妖魔邪祟的地方。你们俩不是说关铎跟赵成有个不可告人的勾当嘛?那咱们就先从这个勾当上下手。等拿了把柄或是得了信任,再借力而行也不迟。总之最好别让人知道咱们再查这些尸体就对了。”
交代好做戏的缘由和法子,王卷毫没犹豫就应承了下来。骗侯爷固然是罪,但若案子需要,他便觉得无不可之处。毕竟这还有开封府在背后撑着腰呢。而自己也有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的责任。
离城还有五里地的时候,众人分路而行。王卷和卢珍房书安先行一步往衙门赶。四爷禁不住徒弟的央求,最终决定让苗广杰化妆成小道童跟在自己身后。而白展二人则在跟四哥师徒分道之后,直接回了客栈。
若按五爷的意思,整整多半天儿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转悠,就是爬进高崖上的山洞里受冻搬尸,肚子里一点食儿都没有,怎么着也得先喂饱了肚子。但转念一想到那洞中的阴冷和手上干过的活计,他立刻赞同了展昭的提议,先回客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再说其他的。
看着小二将两人用的大木桶里倒好了热水,五爷赶紧插了门将衣服脱了下来。前后翻看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到一块块的污黑泥渍,还有一些从尸体上蹭到的东西。“这衣服也甭要了!”说着伸手去解猫儿的衣裤,脱掉之后连同自己的外衣外裤一同卷在一起,顺着窗户扔到了院里。
展昭也没指望自家这挥霍惯了的白二爷还能要这些衣物,索性也就没说什么。“玉堂,一会儿就让伙计送点儿吃喝来得了。”
看着猫儿先买进了浴桶,五爷撇了下嘴。“累了一大天,你总不至于让五爷连口好吃好喝都捞不到吧?”跟着进了木桶,伸手拽住了展昭的手腕,边将人往自己身上拉,边道。
展昭也没挣,顺势就被拉靠在了对方的怀里。玉堂的胸膛和热水将自身包裹住的滋味儿在此时此刻实在是舒坦至极。就是耳畔略带抱怨的句子让他轻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嘴太刁。能吃能喝不就得了。进了肚子什么还不都是一个样。有那么多人还连口饭都吃不上呢。”
五爷扭脸在爱人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尔后继续抗议:“你这臭猫怎么总是拿这些无关的事儿来教训你家五爷!再说了,我这么挑到底是为了谁啊?!”
脸颊上的热吻让展昭禁不住歪了下头,后脑刚好枕在了玉堂的肩头:“我又没说不让你吃好喝好,哪个又教训你了。不过是懒得再出去坐等罢了。”此刻的依赖在干了半天冰凉的体力活之后分外舒服,因此不知不觉,语气中就带出了慵懒的调调。
笑着握住猫儿的双手,觉察到在手中有些发凉的温度,五爷叹了口气:“那一会儿我就让小二到酒楼买几道好菜送过来得了。猫儿,你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知道玉堂为何要问,展昭微微一笑:“都告诉你那寒症好了。别说我了,就是你自己在那洞里搬了半天的尸体,就不冷到骨子里了?”
五爷道:“可五爷下了山,没多会儿就暖和过来了。你瞧你,现在手还有点儿凉呢。”
展昭叹了口气:“你呀,别总说得我跟纸糊的似的。我这手啥时候比你热乎来着?”还不是你这老鼠的火力太壮,连带着精神头儿也分外的足。时不时就搅和得人不消停。倒还不如自己这样来得轻省呢!
五爷听完,立刻笑了起来:“怎么没有啊!有时候啊,你这双猫儿爪儿碰到哪儿,五爷哪儿就跟火烧着了一样。还说没热乎的时候?”
展昭气得攥起拳头在自己和玉堂面前挥了两下,打不了是因为彼此贴得太紧,更是因为打不出理来。“少要胡说八道!”
照原来的计划。四哥和广杰先让上官学师徒请进侯府。后王卷以案子如何完结为由去侯府求见王爷,然后说出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和玉堂的身份。入夜后再让陈大鹏装神弄鬼地折腾一番,如此一来四哥便有机会从中做个扣子将自己和玉堂请回去。
估计着怎么说也得有个四五天的时候才能计成,而且还有着三分失败的可能。五爷本来还琢磨着,这几天跟自家猫儿轻省轻省,亲热亲热,也顺便在西峒附近周遭寻摸两圈。可哪曾想,第二日傍晚,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小院儿门外站着的关铎,展昭都不禁微皱了眉头。
五爷迈步来到院儿里,盯着门口的人问道:“这位是住店找错了院子?”
关铎微微一笑,近前两步来到院儿里,朝五爷一拱手:“在下此次来是想请二位高人帮个忙。”
五爷撇着嘴,冷言道:“我们俩不是什么高人,你找错地方了。”这个姓关的一直阴阳怪气儿,处处事事都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最是让白爷烦躁。本来他们是想着,侯府即便来请人,怎么说也得是大总管亲自过来。根本就没琢磨过这个主儿能打头一阵。
见五爷不进也不退,关铎只得仍旧站在原地,不过瞧表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恼火的意思。“若紫霄宫的金道长和于道长不算高人,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五爷可是当世的俊杰!哪里算不得高人?!”
虽然知道对方已经明确了自己二人的身份,但透过关铎的目光,展昭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对于这个人,除了第一次见到时为那位老者打抱不平自己赞赏之外,其余的事……说不出错可也道不出好来的不确定感让他跟五爷一样有些含糊。甚至是有些许的警惕。
走出房间,展昭来到玉堂身边,朝关铎拱了下手:“既然关先生知道了我二人的身份,不知有何贵干?”
关铎微微一笑:“这件事事关机密,实在是不适合在此地详谈。”
五爷本想开口拒绝,但展昭却先一步来了个“请”字。扭脸瞧见自家猫儿的眼神,心里就有了算计。看来这小子今天来准是有什么得背着侯府中人的事儿。至少也是背着四哥和上官学他们那几个人。好一好恐怕连赵逸都不知道。
三人来到屋中,展昭亲手为关铎倒了杯茶:“关先生,这店内都是些普通的行商客旅,若是没有人尾随而至,窗外不会有耳窃听。”
言下之意便是有事儿也是自己带来的了?都说南侠展昭性子最是温和有礼,没想到一开口也是带了两分的尖锐嘛!不过再看一眼边上的锦毛鼠白玉堂,他也不难明白这挨金似金挨玉似玉的道理。不过要是都能这样……也挺好。“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尽量长话短说。”
五爷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关铎一眼:“跟你们家小侯爷的事儿有关?”
若面前这俩人还是紫霄宫的高道,他会因为这句话而诧异。但换成是展昭和白玉堂,关铎就不会对对方瞧出端倪有何惊讶了。“说起来其实跟他关系不大。我是不愿意让他掺合到这件事儿里的,不过侯爷的想法可跟我不太一样。”
五爷撇嘴:“那就是你老丈人的事儿了?”
再管怎么淡定这句话也让关铎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五爷,您还是别把这种称呼挂在嘴边。关某受不起。也不乐意让小侯爷背上骂名。”
展昭在桌下踹了玉堂一脚,而后朝关铎微微一笑:“关先生别见怪,玉堂这人由来玩笑惯了,嘴也没个把门的。”
五爷缩回脚,低声叨咕了一句,而后催促道:“那就都别说废话了。有事儿就直说。能不能帮忙那可是再说再论的事儿。”
关铎点头:“事情的起因是在四年前。侯爷跟我义父因为一件古器相识,而后二人便成了知交。一年之前吧,有一次酒醉之后我义父说出他家族遗失了两辈人的宝贝找到了踪迹,可无奈那宝贝现在所在的地方常人不得入内,所以无法取回。侯爷那人最爱的就是古玩珍宝,听闻有宝贝,自然记在了心里。后来几次三番追问,我义父才告诉他那是本古书而已,不是是什么铜器玉件。”
“侯爷听说是一本书哪里肯信,说我义父未拿他当成知交,疑他会见财起意。我义父哪能担这个罪名,何况我们这些百姓间也不敢惹上金枝玉叶。所以无奈只好把那本书究竟是什么告诉了侯爷。”
“听闻那本书里不但写着长生不老之方,更有升仙得道的法子。侯爷顿时就来了兴趣,说什么也要让我义父说出那本书在什么地方。我义父是想得回家传的宝贝。可他更知道若是得回来,肯定是落入侯爷的手中。舍不得还是其次,那本书上记载的东西是真是假根本没人知道。而且据我义父所说,他的先祖有不少人为了修行上面的修仙之法离奇身亡,要是再把侯爷给连累了,他实在是担待不起。因此上好说歹说他也没透露那本书所在的地方。”
听到这里,五爷不得不插了一句:“所以侯爷就找到你了?”
关铎苦笑:“在您二位面前我也无意隐瞒。打我见到赵逸那天起,就知道他在侯府过得还不如我在庄中寄人篱下的日子。本来是想跟他交个朋友,可不知什么时候这感觉就变了滋味儿。后来的事儿我不说二位也能猜得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也就被侯爷给发现了。”
“本来我还以为侯爷不把我打死也得让我们俩分开。可没想到他居然什么也没说,一副默许了的模样。对我不但礼待有加,还让赵逸同我多亲多近。一开始我心里边忐忑不安,生怕这是要稳住了再来个秋后算账。直到有一天他将我拉进密室,让我想办法打听到我义父那本宝贝书的所在时,我才知道,他那是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卖给我了。”
说到这里,关铎将方才展昭倒的那碗茶一饮而尽。“我那时候恨不得揍他一顿,他这个亲爹还不如我义父待我好些。我是有想过带着赵逸两个人远走高飞,赵成有再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们。但一想到那样一来我义父就得受到连累,就忍了下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事到如此我除了点头应承还能怎么样。”
展昭皱着眉,听完这些话心里头跟堵了个疙瘩似的:“那这件事小侯爷可知道?”
关铎摇头:“他那人的脾气秉性又倔又硬,还爱把委屈发泄到自己身上。我答应办这件事的时候跟赵成约法三章,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赵逸,否则赵逸有个好歹,我想什么办法也要毁了那本书。”
五爷挑眉:“你倒是真疼他。”
关铎扬眉一笑,而后叹了口气:“跟您二位是比不得的。这个枷锁也不知道哪个年月能卸得下来。”
“那你来找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只是诉苦吧?”五爷抬眼瞧他。
关铎点了下头:“我这次来是想求二位帮忙取回那本书。有了那本书我才能保全我义父山庄上下几十条人命,也能带着赵逸远走他乡。”
五爷耸肩:“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肯帮忙?”
关铎看了一眼展昭,道:“因为我义父说过,那本书上的修仙之法不知真假。可那长生不老的方子却是真的。最底限度也能让人延年益寿消灾解病。我听闻展大人这么多年来为百姓为朝廷受过不少伤,至今身体依然尚未痊愈。这或许是个能彻底去掉病根儿的法子呢?”
这一大堆话五爷可没傻到相信的地步。但是听到可以把展昭病根儿去掉的法子,哪怕只有半成的可能性,他白玉堂都乐得一试。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要想办法介入到关铎和赵成之间的秘事中来,人家上赶着恳求,自己根本没道理不答应。可心里边应承,脸上却不能带着,因此五爷仍旧冷着面孔。道:“这些什么成仙得道长生不老的事儿都是扯淡。哪个亲眼见过?你看我们俩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儿就任你差遣?”
关铎摇头:“我也不信什么成仙之说。但我这一年中私下打探那本书的时候,到我义父的家乡查问过。我义父的祖上族人的确有不少人活过了一百五六十岁。就是现在,那个小山村里依然有几位过百的老人。”
“那不知这本书叫什么名字?现在又在何处?”懒得再跟关铎推搪下去,五爷直接问道。
关铎见五爷吐了口,有了答应的意思,立刻笑着回道:“那本书名曰《通天谱》,如今正在西峒三百里外的梵音寺渡劫阁当中。”
听到这本书的名字,白展二人皆是一震。看来不管那书里到底写的什么,他们这浑水是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