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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一百三十五回 ...

  •   一百三十五 [守岁夜三方道心喜 闯双关火掩落魂台]

      用罢了早饭,展昭便见掌柜的带着伙计们忙活收拾屋子。不多时原本沉闷的气氛染了那些喜庆的红,便使人心中暖和了许多。看来这些物件本是年前就预备好了的,若没有自己等人停住在此处,终日难事缠身各个绷着个脸,怕是早就张罗起来了。
      其实展昭自己并未发现,或是一直都不肯承认。身心疲惫难扛当中,云瑞的不接受一直是他心中最在意的死结。躲避着不去触碰,将其他的麻烦摆在前面。以为可以不在乎孩子的不谅解,包容云瑞的“挑衅”,却自始至终不曾真正释怀。所以如今看着云瑞嘴边微微地笑意,展昭顿时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就连身体也似卸掉不少重量一般,乏累之中透着慵懒的舒适。
      虽然还是一样没有几句交流,没有多少对话,但这种找不到抵触与仇视的气氛于他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只是在这岛屿的客栈中度过新年,注定比不得在家中或是开封府舒坦。一家人的第一个团圆年竟然落到此地,难免让展昭觉得有些遗憾。而且心里边挂记着这么多麻烦事儿,想自心欢喜也很难欢喜起来。毕竟在这个岛子的一角上,还有两个人生死不知。
      除了当初师爷赠给自己二人两把宝刃的时候,云瑞拿着那把金丝龙鳞傻笑了半天之外,展翼还从没见过白云瑞这么喜欢一件东西。原本是悬挂在腰间的桃符被他拿起来放下,放下再拿起来,心中觉得好笑之余,也隐隐替兄弟觉得难受。
      同样感觉到兄弟与父亲之间关系的缓和,展翼心里的别扭也减了不少。本来这样的一家人就不像普通家庭那么好相处,原本他是觉得再这么杠下去,不如就早一点儿回峨眉山,免得爹在担心正经事之余还得受白云瑞的气。可现在关系好不容易有了好转,他倒觉得可能相处得久了,关系可能就会更加融洽。只可惜情况变了,结果也就事与愿违了。
      趁着刚吃完饭,长辈们都在前厅奉茶,展翼偷偷将云瑞拉到后院儿。“我昨天晚上偷偷问过师傅,他说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就直接带咱俩回山。”
      打早饭前就乐呵到现在的心情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即时打了个折扣。“做什么这么快?好歹也得帮忙把人犯押送回京吧?!”虽然不能肯定是想继续留在父兄身边,还是觉得在山下历练的日子很是充实。总之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讨厌现在的气氛,就是不想那么快就回峨眉山。
      实则,展翼也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山上生活虽然好,却始终不在亲人身边。终日里学文习武,偶尔也要去听讲道法。当时是觉得过得轻松惬意。可这次下山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便觉得之前的日子实在乏味,一点儿都不如跟在爹和义父身边长见识增阅历来得好。只可惜师命难为,本来就没有艺满,师父让回去,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之前送大哥去医谷的路上,跟江先生和白大哥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过。当初爹和义父辞官之后,皇上于心不甘,后来逼迫公孙先生出计又将爹爹们逼回官场,当时甚至不惜利用我祖母作为威胁。这次你我二人若是跟回京城,好歹也算是帮忙立了功劳,皇上若是知道,恐怕也逃不了被封官的结果。那样一来……”展翼话留半句便闭口看向面前一脸不情愿的白云瑞。有些话就算自己跟他一个想法,由这小祖宗去说去闹,绝对好过自己的好言好语。
      他们不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绿林人,也没有见过几个贪官污吏在地方上的恶行。加上父兄们都在朝中为官,于这两兄弟来说,在包大人手下当差自然没什么不好。只不过白云瑞可不愿意被当做要挟的筹码。“若是这么说还是先回山的好。反正再下山的日子恐怕也久不了,届时那皇上再想拿咱们做官,也就没了由头。”
      兄弟二人回到客厅,此时众人已经围坐在桌边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图纸了。心里边着急,于是赶紧快走几步站到白老身后。见没有人在意他们俩的进出,这才长出一口气。
      展昭抬起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见展翼微晃了下头并朝自己咧了下嘴,他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微微露出一抹微笑,再一次将目光放回桌面,心便跟着纸上的星点紧张了起来。
      五爷点指第三关图纸正中的七八个圆圈,道:“既然标出这里原本就有洞笼,我猜若是刘道通真的被法光擒拿之后关押在五关当中,这里应该是最佳的囚禁之处。”
      白一子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这里是第三关的正中间,如果刘道通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天过去,一定还有人在五关当中负责给他送些吃喝。翼儿,云瑞,你们可有听无同说过这个?”
      展翼摇头:“这倒不曾问过。不过我们俩在看他画图的时候,曾经感慨过这五关有些埋伏实在太狠,招招都致人性命。实在想象不出这种机关竟是出自出家人之手。无同当时解释说这五关虽然凶险,但是建成这么多年来,尽管所有进阵的人都受过轻重不等的伤势,却并没有出过一条人命。所以我想……”
      “就算是这样,也只能证明法光是不忍心让自己手下的弟子受伤,之前就已经把如何破关告诉他们了。除此之外,也不能说他有什么好心肠!”跟父亲一样,白云瑞对待本就心中恨恼之人,绝对不会存有一丝褒义。何况这也是他心中的真实所想,尽管也有习惯了与展翼斗口的成分混在其中。

      话不中听,却是实情。展翼所言自然是大家目前最希望的情形,可是谁也没有那个把握。大事当前,总不能只往好地方想。所以展昭拧眉点头:“云瑞这么说也极有道理。不过既然法光为免手下的武僧们受伤,早将机关埋伏如何破法提前告知且还有人受伤。就说明那些机关本身极难应对。”
      思想起上一次进迷仙谷的时候,五爷冷冷地哼了一声:“五爷可不信那老秃驴能有什么好心肠!猫儿,还记得上次在迷仙谷中那地上的尖刃吗?你觉得就凭无同他们那些人的身手,在那样的机关面前能不丢性命?”
      展昭无语摇头。作何猜测都无法改变事实,只是想起那些刃尖上的寒光,他的眉头就又紧了三分。隐隐觉得在这些事情当中还有些许不妥之处,却就是一时摸不着头绪。故此才会觉得更加不安。可也正因为想不到什么,所以根本无法对外人道。
      虽然没进过迷仙谷,但从白玉堂的话和展昭的表情上看,白老就知道那机关的情形绝不乐观。“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些和尚的供词有假,第一关的埋伏也在之前有过改动。二是还有其他的道路可以躲避那样的机关,所以他们才能逃脱性命。”
      展昭闻言摇头:“依我看那些武僧应该不会谎供。毕竟看图纸,第一关我们其实已经过了一半还多,他们也没有必要只说后面修改而避讳第一关的道理。但是也不能说他们本身没有被王顺欺骗。至于还有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话到此处不能继续,便将目光看向身旁的玉堂。
      五爷会意,从下面拿出第一关迷仙谷的图纸,并指向方才所提的机关所在。“前辈您看,这里只有一条路向前,周围虽然都是树木距离山体甚远,却布满了大小机关。看起来大约要到二十多丈之外才能有平安的所在,可那地方并不连着通向第二关的道路。即便能过去,一样要再过那么远的埋伏回到原来的路上,得不偿失。”
      仔细地将阵图从头至尾,白一子也不得不将眉头越皱越紧。要说法光布置的这些机关并不算太难破解。可绝就绝在每一处机关都需要让人力毁,而且看头两关的阵图,几乎都是独立摆设的机关,根本没有几处范围内的总弦可解。哪怕找到这些机关并没难度,却会消耗极大的体力和精力。这样的设计倒的确很适合训练人的体能和心智。只是对他们这些闯关的人来说,太糟心。
      半晌无语之后,一直闷在旁边不声不语的沈良轻咳了一声。
      展昭立即扭头询问:“沈兄,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沈良微微一笑:“和白前辈与白兄所见的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有我的一点儿看法。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白老知道沈良的出身师门,因此对此人的话也极为在意。“你我众人同仇敌忾站在一个阵营,有话自然直来直去,大家才好相处周全的计策。那些琐碎言语不讲也罢,实打实才最要紧。”
      虽然同宗却也算得上是同门,却依然有辈分之别。以白一子的身份来说,沈良最少也要尊称一声师叔。白老没摆老资格拿话压自己,而是直率而谈,这倒让他有些意外。本来他还以为自己与刘道通的关系特殊,打紫霄宫来的人会另眼看待自己。“其实我也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咱们与其在这里商讨之前过去的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变动,不如按照无同画好的图纸研究如何对策才能最省时省力。而且阵图跟阵内的情形已经有了变化,咱们还得算计着那法光和尚能有些什么改动。能力求护住所有人的安全才最要紧。诸位认为沈某所言可有道理?”
      听完这些话,白一子立即点头。“自然是有道理。那么白玉堂,你昨天将头两关的阵图研究了一天,就说说看吧。”

      自早饭结束到晌午饭点,客栈中老少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桌面。
      听说白玉堂为人骄傲从不认旁人高自己一头。加之白老无论从身份还是辈分都高得很,并听江湖传闻此人性情孤高。沈良本以为与这二位在一起商议破关闯阵之事,自己最好谨守本分多多闭嘴。却没想到此二人不但处处征询自己的见解,并都仔细斟酌。所以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自在的情绪,不久就大变了模样。
      实则,若不是这一次事关人命,猫儿和儿子侄子都仰仗着自己。五爷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过分谨慎小心。只是在这次交谈当中,他也发觉沈良这个人对奇门埋伏之术的造诣颇深。也就难怪当年刘道通能够摆下那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冲霄楼了。自然,要让五爷自认不如那是万万不能,只不过能被他锦毛鼠称赞的同辈人,沈良绝对算是少数之中的少数。
      一开始,展昭只是对玉堂等三人的商讨一知半解。但越往后听,越是觉得此道其中的奥秘之精妙。只可惜现在并非探讨这些玩意儿是否高深,正相反,他倒希望那法光知道得越少对自己等人越好。好在这些图画得明了,加上有三个人一同解图。到最后他也就不再去费心思思考深入的东西,只记得那些机关是如何破法便好。就像沈良所言:“这五关里究竟有多少改动咱们不知道,可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正所谓万变不离其中,咱们要做的就是在进关之时加上万倍的小心,切勿掉以轻心。”
      至于徐良,虽然听得仔细,却也听得困倦。除了将那些路线和主要机关的破解方法记住之外,他能听懂的没有几句。倒是见白老身后的两个兄弟两眼紧注着阵图,偶尔点头的模样,心里边有些不太得劲儿。看来这次回去之后,务必得央求五叔抽时间教教自己这些奇门埋伏之术。也免得日后再碰到这种时候,自己只能坐在一边干等着卖力气。
      待众人草草地用罢午饭过后,五爷便私下里让掌柜的去预备晚上的吃喝。毕竟是年夜饭,不管心里边还有多少堵心的事儿,都不能亏了大家伙儿的肚子。而且说不准明天一早就得进五关去拼命,准备下足够的干粮是绝对的必要。
      过晌无同醒来之后,便和着众人一同细讲那后三关的阵法。也正因为有了无同这么个熟悉情况的人加入,解图的速度明显比上午快了不少。但从无同的话中众人也能听得出,法光的确只是用这些机关来训练他们的体能和应敌经验,从不曾告诉过他们那些阵法的奥妙布置是何道理。而且展昭等人如今从无同口中得知,那第一关的机关的确不曾改动过,但机关内的弦簧却跟以前他们进去的时候有所不同。就比如那一排致命的尖刃。
      法光绘图王顺监工,想必那老和尚到现在还不曾亲眼看过他那五关被修改成了什么模样。而只怕等他有机会再见时,那里早就已经是一地狼籍,毁于一旦了。
      判定如果一切顺利,从迷仙谷山口到达天外楼门前最少需要四日的时间。如果中途遇上不确定的麻烦少则还得耽搁一日,看来在五关中大家伙儿至少需要逗留五六日的光景。那还不能算破天外楼的耗时。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一切就都会那么顺利。
      依然是由白老和白玉堂分别收好楼图和五关的阵图。老少众人一个个端坐在桌子前一整天,再有功底的人也会觉得不自在。吩咐店家预备好洗澡的热水,这才各自回了房间。

      将肩膀之下全部缩进水中,两人大小的木桶今日只泡了一人,展昭将双腿在水中伸直,又抻了抻双臂,实在是舒服得不得了。
      扭头见玉堂坐在床边继续看那些阵图,刚刚舒展的眉头立即回皱。“玉堂,再不洗水就凉了。”打从彼此相识的那天开始,这等事就极少有自己去唤他的时候。本来还以为刚刚将自己塞进水里他会如往常一样跟着进来,没想到却是回坐到床边,看起阵图来了。
      自然不是不解玉堂的行为,所以才会觉得心疼。想来这一次从里到外都是全靠了玉堂,怪只怪自己这个病就是缠身不去,莫说伸手动招处处受限,最近几日就连动脑想事都能惹来玉堂担心。这种境况不但让自己觉得越来越憋屈,心也跟着堵得厉害。真是巴不得明日就破关救人,将刘道通一并拿下。然后一切尘埃落定,哪怕到时候真的就如玉堂所言,让自己躺上十天半月,也不会这么难受!
      抬眼见猫儿被水汽熏红的脸上依然未解双眉,五爷放下图纸,解掉外氅和棉衫迈步来到木桶边。“现在水温正好,你好好泡泡有好处。”说着,也不顾弄湿里衣的袖子直接将双臂伸进水中。覆上爱猫的双腿,并在膝上揉捏了几下。“怎么样?”
      虽然力道不小也觉出有些疼痛,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奇异的舒适感。“我没事儿,你别只是顾我。”伸手抓住玉堂的腕子阻了对方的动作,不是不喜,而是于心不安。
      低头在展昭的额头吻了一口,五爷咧嘴一笑:“你这傻猫怎么竟说傻话!我不顾你还要去顾谁?”直起身,三两下就将衣裤脱下。迈进桶中轻轻坐下,否则真怕水波过大再让那差点连下巴都没进水中的猫儿呛到。
      微微撇了下嘴,展昭伸手拉过玉堂的右臂,学着方才的样子捏了几下。“玉堂,方才你又坐下看图,可是有什么新想法?”
      “那倒没有。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更省力的方法。现在咱们也不知道还能有谁上岛帮忙。一旦人手不多,你身体又不好,多耗费一些体力,就得在野地里多呆一会儿。再暖的衣服也扛不了多少天寒地冻。我可不放心让你在那样的地方呆五六天。”尽管胳膊上过轻的力道让五爷心尖儿窜痒。但见展昭一脸正经,细心听着自己的话,他便没有撤回,自然也将儿戏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病情。恐怕这种时候自己不跟去做那个累赘为好。只是那样一来又实在不能放心。玉堂的秉性焦躁,现在能这么静心地力挺大局,一来是因为师父毒伤未愈,二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必须得让自己放心。若是自己不跟着前去,那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加上云瑞的脾气跟他这老子一般不二,且更多了几分初生牛犊的气势,要是在阵中犯起了性子,自己不在也就没了能劝阻玉堂的那个人。
      最关键的是展昭历来都不会将自己置身事外,这样的时候,拼命一搏才是他的本性。“我自己的病我清楚,你越是这么操心,我就越觉得不自在。最多嗓子眼儿不舒服的时候,我只看不动不就得了。咱们总得有人把眼不是!而且休息的时候必定得点上篝火,离得近点也就不能再冷到哪里去了。再说你预备下的药石还有多半袋子,足够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了。还有……”
      见展昭还想继续说下去,五爷当即抬手捂住了上去。“我说猫大人,我也没说不带你去,你干嘛说这么一大堆啊!”撤下手,起身挪坐到展昭身边,并将爱猫的身子搂紧。“猫儿,别说你现在带着病身体本来就不好。就算是你没病没灾,这些担心我也不会少上几分。所以你就甭琢磨那些没用的小心思,休息好才是正经!要知道我们这么一大帮人,你可是主心骨,如何决策可都得靠你呢!”
      斜靠在玉堂身前,展昭微微泛起一抹苦笑:“要是现在四哥能在那就好了。”不是想要推卸责任,而是深知兄长虑事向来比自己周全,智谋也强过常人。更重要的事,如果四哥在,自己所要顾虑的事就自然会少上三分。在现在来说,无论于大局还是于自己的身体,或是于玉堂的心境来说,都是件好事。只可惜……
      “这话要是四哥听见,准得说我把你给带坏了!不过说得也是,有他在就准有不少馊点子。那些本事可是咱们谁都没有的。”略烫的水中彼此紧靠,这种温度就连五爷都觉得浑身每个骨头缝儿都那么得劲。“不过方才的话五爷可记住了。进了五关之后,你就做那个把眼的主事。但凡不是非必要你伸手的时候,你就别操力。这可绝不是信不着你!”
      展昭点头:“展某说话历来作数,倒是你,若是云瑞一时意气,你可千万别跟着犯性。不过如今有白老前辈同行,量他们两兄弟也不能再肆意性子。”想起之前那两次的鲁莽行径,虽然都被自己勒令制止。可云瑞本来就不愿意同自己说话,恐怕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自己想拦也不见得次次都能拦得住。
      “瞧你这臭猫说起儿子的嘴脸,真是比五爷还有个爹样!那俩小子懂事得很,又都学过这些东西,必然知道身处阵中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你就少操这份儿心!有这些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你家五爷!要么就想想等这些破事儿都折腾完了,你想到哪儿修养更为实际!”
      隐约能闻出一丝酸意,弄得展昭哭笑不得。“现在还哪儿有心情想那些,只要能走一步稳当一步,平安将人救出来我就阿弥陀佛了。不过倒真希望那法光所言能是实话。若是刘道通没在关中被押……只怕将来还指不定会生出多少是非,害掉多少性命。”
      “就说不让你想这些摸不着的事儿,你偏不听劝!再要这样,我可就偷着在吃喝里给你下些作料了!”扭头将展昭的耳垂咬入口中,齿间微微用力,心下也是惩戒之意。
      突来的举动让展昭猛地缩了下脖子,这下可好,连嘴带鼻子一同进了水里,一时惊诧随即边咳了起来。
      五爷吓得赶紧托起展昭的肩膀,将彼此的半个身子都带出了木盆。伸手拍打着猫儿的后背,见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咳嗽,他赶紧迈了出去,就这么光着身子绕到屏风外面,倒了杯热水跑了回来。“快喝口水压压!”
      以展昭现在的状况,一旦咳嗽起来想要止住便有些难度。加之方才呛了点水,就更加难受。时下里已经咳得胸口发闷嗓子眼儿渐疼,眼前也随之模糊了起来。本想接过玉堂递到面前的水,可还没等他伸手,就有一口痰咳了出来。
      赶紧将展昭扶回水中坐好,五爷这才又递过水去。见猫儿此刻涨红的脸面,心中一阵担忧。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痰渍,幸好跟上次一样,只是带了几根血丝。无论如何病情没有变坏,这依然就是大好的局面了。“你这傻猫,若是不喜欢,直接推我不就是了!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根本就是无心之失,不过是一时忘记了身处何地,怎奈听玉堂话中的意思,像是带了愧疚之意。“只……只怪这盆水太满了……”咳出淤痰之后顿时轻松了不少,嗓子眼儿的刺痒劲儿也随之淡去。只是方才咳得太猛的缘故,气息依然未平。而且开口说话才发觉,声音有点沙哑。
      展昭的一句话就让五爷满是懊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地笑容。“真难得能从你这呆猫的嘴里听到笑话!行了,我看也甭泡了。我去厨房拿点吃喝,你赶紧穿好衣服躺床上稳当一会儿。”

      年夜饭自然会比平日里丰盛,只是客栈里的厨子自然比不了京城的那些大师傅,也就更别说每年开封府都能得来两桌御宴了。更何况这种时候,就连最嗜口中物的房书安也都没了餮食的心情。
      看着桌子上摆满的碗碟,展昭心中暗叹。不知道京城中的情况究竟如何了。想必今天师父的情况能比前日好上许多,就是心情肯定没法好转。看来这年也不知道要初几才能拜上了。
      正在众人边吃边聊,暂且将那些烦恼的事放到一边专心年夜饭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不等听到敲门声,徐良就直接站起身来到了门口,将大门打开。随着一股冷风进屋的是老少总共六位。见到这六个人,方才还担心人手的几人,现下立刻有了精神头。倒并非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世外高人,而是智化的出现,实在是让展昭和白玉堂始料未及。
      除了白一子之外,其他几人连忙起身迎接。先给古云飞见礼之后,展昭连忙询问智化:“智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就你一个人?京里现在怎么样?四哥的情况如何了?”
      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智化被展昭的急切弄得有些想笑。“我昨天才跟柳兄到的兰坪镇,刚巧就碰到厉兄弟和古前辈分别押人回去。知道岛子上缺人手破阵,我就跟过来了。京里现在基本上就算平静无事,只是四哥还留在王府里代押不能动步。不过他那牢坐得舒坦,好吃好喝不说,偶尔八王闲来无事还找他下两盘棋。我看他都懒得出来了。”
      被智化的回答说得放心想笑,五爷边招呼大家伙儿坐好,边问侄子。“珍儿,你师爷现在情况怎么样?”
      卢珍回道:“老爷子今天早起的气色就不错,我们临出发之前还能下地站那么一会儿。脸上的肿已经都消了。就剩下眼睛还不能睁开了。不过柯老前辈说用不了四五日,司马师爷的眼睛就能看见东西了。没准等咱们破关回去,人就好利索了。”
      无论如何都又算是一则好消息。不过见到芸生,展昭难免发问:“芸生,搬兵的事如何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当?”
      芸生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我赶到余东县的时候,刚好是年下里给士兵们发年饷,所以无论是官是兵都在。我拿着皇上赐的令牌,他们自然不敢不听,即时就决定按照我们的部署调配人手。不过我没等他们发兵就提前回来了。索性赶得及上岛帮忙。”他自是没说当那些平日里吃喝懒散惯了的官兵多不乐意在大年下干活。也多亏了是跟白大爷在外经商多年,这位白家的大少爷出手也不是一般的阔绰。但凡是愿意上前的兵丁一律赏纹银五两。虽然这五千两白银花的有些冤枉,可总好过跟他们磨叽。
      只当是事情真的如此顺利,见三处的事情全都是好消息,展昭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稳当了下来。连忙让房书安到厨房去多拿碗筷,不管多着急,赶了一天水路的人们也得吃喝休息。不过看样子,明天一早大家伙儿就必定要启程了!

      带上所有必须之物,大年初一天还没亮,老少众人就起程奔了五关的山口。
      无同和老房前面带路,其他众人分排在后。一路上没有多少言语,气氛跟此时的气温一样,有些阴冷。
      抬头看了看天上星斗明晰,展昭轻声低语:“看来今儿会是个好天气。”只希望这一路行去也能如此时的天空一般没有阻挠。
      等到老少众人来到山口之时,天色已经开始大亮。只是山谷之中依然看不到太阳露脸,四周的光线倒也与白日没了区别。想起上一次来时的情形,老房嘴里嘀咕着:“怎么今儿这山口里没往外刮风呢?”
      五爷伸手拍上房书安的肩膀,回道:“时辰不对,自然没风。不过有风无风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你小子别再在前面瞎凑合了,到最后面跟着去,免得踩多一脚再丢了耳朵!”
      老房也不抬杠,呲牙带笑,赶紧转到队伍最后,紧跟着卢珍和展翼嬉皮笑脸。
      再没人有心情去理房书安的德行,一旦踏进山口,里面便是迷仙谷的界内。尽管谁都知道前面这些机关已经被白玉堂等人在上一次破坏,可也同样没有人知道这里面被破坏的东西有没有被修复几成。
      好在一路行来,所见的只有当日破坏机关之时留下的一地狼籍,以及这几日被封吹过的枯枝败叶。展昭看着此地的情形,不觉得竟生出一些叹息。甭管多精心的东西,一旦误入歧途,其结果往往不会留下多少好处。眼前这分外萧条的情形,如何能不像设建它之人的命运一样?
      听到耳畔一声极轻的叹息,五爷扭头,果然见展昭的眉头又拧在一起。心里边不痛快,却也不能火不能叹。“这一次那些和尚都被关起来了,法光也有两个剑客押送着去了二圣崖。咱们还有这么多人了,就算还有埋伏的贼人也不用在乎。再说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道理,有师父那一前车之鉴,那错误保证不会再犯!”
      知道玉堂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展昭不免摇头一笑:“我可没想那个。就是觉得这地方比前一次来时更显残败而已。如何?这里是否没什么改变?”
      甭管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些话说了也没什么坏处。只是知道猫儿没有再想那些用不着的,的确放心了不少。“看来时间不够,所以法光他们没来得及做补修。而且看阵图,上次咱们把一路上的机关破坏的七七八八,还剩的几个也不可能触得上。不过为了回来的时候方便,一会儿到地方还是砸了的好。”
      展昭点头,一闪目光刚好看到那排依然立在地上的尖刃及倒塌在地的树干。而此时也正巧听到无同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用追问他也能明白,既然无同在早就听过自己和玉堂的叙述之后,还能惊得吸气,就表示此地更换的尖刃绝对跟之前有天壤之别。只是现在再做如何评论都是废话,过去向前才是正理。
      头一次的拼命没有白费,众人加紧脚步,路途上又破坏了五六个小机关。等到达上次司马真责令返回的地方时,只不过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比起前次的半日还多,实在是快了不是一丁半点儿。
      同样站在那块空地面前,现在的心情跟上一次有着太大的差别。而比起白展二人,无同这一路走来,见到那些之前不足以致命的机关变得如此狠毒,心头原本还残留的好感也逐渐变得麻木。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离乡背井,放着家中父母不管,一心为了学武而剃度为僧。
      眼前的地方他来过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敢迈步。“诸位,面前这空地是唯一的通路,左右林边再过不到一丈的距离就是陷坑,咱们只能从这里过去。”
      “也就是说当初你们过到第二关的时候,只有将这些地杆打断才能如愿?”五爷问便就见到无同无语点头。知道那和尚现在心里边也没谱,再问他也是白费。“既然如此大家伙儿听着。这地杆阵是迷仙谷的中心。整片空地上大概有三百多根地杆。只要踏进阵内,一不留神踩错方位,地上就会弹起杆子。要想过去只能将这些地杆打断。”
      无同接道:“之前我们过的时候地杆都是些普通的木头,可以直接以掌击断。只是现在有没有改变……贫僧不敢妄断。”
      徐良听后迈步上前,朝这众人一拱手:“变是没变不试也不能知道。不如就让我先探看虚实。就算改换了木杆,我这大环刀也能削他个百十来根。”
      展昭点头:“虽然如此你还是要小心,地上的杆位五尺一根,莫要随便撤步。”
      徐良应后立即扭身。从背后抽出大环刀握在手中。故意抖动手臂听着环打刀身的金属脆响,老西儿便觉得底气又足了七分。再傻的人也不会直接上脚就踩,所以每挪半步之前徐良都会用大环刀的刀尖探路。
      距离众人站的地方约莫还有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大环刀落地之后没发现有什么反应,可还没等徐良抬刀挪步,地上横着就弹起一根杆子。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事出突然还是把老西儿吓了一跳。加上地杆起时带出的尘土顺风往徐良的头脸上刮。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刀身迅速回落。不确定那地杆如今的材质是什么,所以他直接就用了七成的力气。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动,地杆应声断裂。眨眼之间尘土也已落地,老西儿低头一瞧,嘴角有些抽动。
      扭回身看这样同样一脸紧张的众人,耸了下肩膀:“普通的松木。”说罢用刀尖将地上的断木拨到老少面前。
      无同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头,看过茬口之后长出了口气:“与之前所用一般无二,看来应该没有什么改变。不过依然不能确定这几百根里有没有被掉了包的。”
      沈良摇头:“不会。若是王顺能有这种心思,他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把机关的部件换了那么多。而且你既然说要从迷仙谷的山口往里走就只有这一条路,为了修后面的机关,他也不能把这必经之路给毁了。可咱们这么过去不打紧,却无疑是耗费体力的蠢事。”话到此处,便将目光递向白玉堂和白一子。
      五爷不语,今日不同以往,要确保身旁的所有人不受连累,性子忍得再辛苦都得继续下去。白一子见白玉堂不言语,微微勾起嘴角,笑意似有似无。“徐良,你再往左右分别试探几根。”
      老西儿听命并不询问。有了方才的经验,再动作起来分外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又在左右分别砍断了五根地杆。还不等他回头询问,就又听到白老的吩咐。“回到中间,再向前面左右砍出几根。”
      待分辨好徐良探出来的机关方位之后,白一子点头。无怪乎无同没法子将那些地杆的摆法画出来。之前那些武僧都是凭着蛮力过关,只知道每一次地上弹起的地杆的位置都不相同。没有人告诉他们此中奥秘,就自然不懂得这是何道理。
      不等白老吩咐,沈良和白玉堂已经分别来到左右两侧的林边。用兵刃杵地寻找机关所在,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陷坑。二人扭头互看了一眼,虽然没有言语,却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良子,你赶紧撤后!”接下来二人一同拔刃,手起刀落直接刺向陷坑。
      站在原地的众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那俩人的行径。心里边紧张不说,更是丝毫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二人落刀之后,刹那间人们就听到一阵发闷的“咔咔”声。声音自地下而来,脚下都随之有些发颤。紧跟着,那块空地上的地杆一时全都弹起,刹那间周围变得乌烟瘴气满是灰土。
      片刻之后,待灰尘落定之后,地下的声音也逐渐消失。看着一脸灰土的俩人,展昭哭笑不得,却也有些心疼。“没想到那陷坑当中居然还有地杆阵的控弦!”
      扒拉掉满头满身的土沫子,五爷扭头啐了几口。“要不怎么说那老秃驴不是个玩意儿。”如此看来这些地杆没有被换绝不是王顺心留慈悲或是有足够的信心,而是太过费事没那个能耐。

      小弟兄们七手八脚将这些挺立起来的地杆砍断,房书安此时也得了用武之地,一边抡他那把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刀,嘴里还一边嚷嚷:“就这等小伎俩还想阻爷爷们的路?真是癞蛤蟆点灯,瞎了好大一双眼睛!”
      众人听他嘴里磨磨叨叨的胡说八道,又想气又觉得好笑。等开出一条道来之后,徐良上去照着房书安的屁股就给了一脚。“你给我消停一点!”
      揉了揉屁股做出一副很疼的嘴脸,老房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凑合到白云瑞身旁。“爹爹开口儿自然遵命就是!诶呀,要不咋说有个爹好呢!挨这么一脚也觉得心里边暖和!”
      云瑞一皱眉,也不知道房书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之就是听着那么别扭。所以立即扭头瞪了他一眼,而后不再理他。
      再接下来的路程大家伙儿心中都有谱。整个迷仙谷的机关虽然繁多,却只有十几样。前面的知道如何破解,后面的自然不会例外。只是只能力毁的过程实在浪费时间和体力。可这也没办法,人家就是这么设计的,临时想改也来不及了。
      当众人在无同的指引下拐到第二处山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纸上怎么画都不如眼前看来的真实,更何况叙述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了实景。
      看着蜿蜒而上的石梯,白老不禁怵头。无同说是能容下一人行走,结果情形却并不太乐观。之前的积雪未曾融化,而且加之地势的关系,石梯上满是冰霜。而偏偏这些石梯上都按照卦位布置了机关。要是一不留神踩滑了,那没准就不是一个人命的问题了。
      看出白老的担忧,展昭也不得不有些焦虑。毕竟功夫再好这里也不是能随意使用能为的地方。万里还有个一,在这地方前行最需要的就是万无一失的准备。突然一阵微风将几根树枝吹到石梯只上,他立刻灵机一动。“前辈,您说用这地上的土沫子垫路如何?”
      白一子闻言立即点头,并赞许地朝展昭一笑。“自是好法子。好在这石梯不是太长,到了上面就是土地了。”
      虽然白云瑞觉得这个举动实在是过于多余。但师叔历来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让他不敢造次。跟着众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踏过石梯,来到山梁当上。随着无同一路顺着山势往右拐,没出多远就绕道另一处山谷的上方。扭头已经看不到迷仙谷的模样,只是面前这座山峦下面的平地上,不再有树木遮挡。从上向下看去,俨然就是一块灰白色的广场。只是在广场的正中间有一块黑色的土地,上面可能还长着几棵小树。见到这个情形,云瑞不免皱眉:“这就是落魂台?”
      无同点头:“正是。从这里向下的山路没有机关。可是山谷中的平地上几乎没有可以平安下脚的地方。诸位看到中间那块黑土地了吗?只有那里能供歇息。看样子我们今天就得在那里过夜了。不过总好过在这山顶上吹夜风。”
      在山上看去倒不觉得有什么其他。等到众人来到平地边上。这才发现这灰白色的一片并非泥土,而是打磨得并不太平滑的石砖。既然说是砖,就自然有接缝之处,而且面积不大。若是按照单块砖来算,最多就能容得下一个人双脚并拢直立在当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挪动。
      而且这些砖是以六边六角形舖排而成,从正南正北这个方向看去,只能是斜着成行,歪着成列。
      就算是再不懂得机关的人看到这个,也不会认为这些砖块只是因为摆着好看。所以老少众人围聚在一边,心里的紧张随着面前分外开阔的视野越发纠结。
      “无同,你说这里几乎每一步都有机关,你们当时是怎么过去的?”因为图纸上只画二十五处最危险的机关所在,原本还觉得这和尚是不是留了一手,所以在听无同讲解之时五爷还心存保留。如今看到实物,他也不得不认可无同的话,这些碎小的机关,任谁都没法画在一张纸上。
      无同苦笑:“方丈当初对我们说过,这地方就是为了训练我们的轻功和反应能力。所以底下的机关虽然密集却不狠。只是被火烧的滋味儿的确不怎么好受。”
      “也就是说当初你们是就是一路挺过去的?”看着面前平坦的广场,展昭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如何能烧出火来。要是在迷仙谷里,满地都是树木倒还能够理解。
      无同摇头:“那倒不是。也搭着我们这些人的轻功底子不扎实,加上这地上的格子太小。踩踏之时难免会有失足的时候。所以很少有不受伤的时候。只是既然王顺已经怂恿老方丈修改了这里的机关,就肯定跟之前我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具体如何真不好说。”
      “自然是更狠更毒!”看着远处的树木与平安之地,五爷冷冷一笑。不管怎么说大家伙儿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没有退回去的可能。更何况眼前的形式并没有超出自己这些人预料的范围。只是不知道底下的机关究竟都是如何布置,所以就算是要找到控弦,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之间完成。
      正待五爷思考之时,白一子言道:“既然这个地方没有旁的出路,咱们就必须得把这些机关的总阀给断掉,否则回来的时候也是个麻烦。”
      沈良点头:“不管他们修改成什么模样,这种东西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就算出于意料,也只是我们没有想到罢了。现在只要能随机应变,不自乱阵脚就算是赢了一大半。”
      又听白老将如何行走地砖的步伐讲述了一遍,早已烂熟在胸的口诀现在读来却另有一番滋味涌至心头。尤其是身上背着吃喝带着用住物品的那几位小弟兄,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格子,无疑不咽了下口水。就连白云瑞都没了方才的心思,皱起了眉头。

      有了前次破地杆阵的经验,这会儿要想找出控制机关的总弦,必然还是得先测探出机关的方位,才好计算在什么方向,多远的地方能找到控阀。若是当初法光不是只用这五关来训练那些武僧的功夫,而不传授他们这些学问的话,无同也就不至于只能画出表面的机关所在。
      方才为止,智化一直跟在大家伙儿后面。对于这些机关埋伏,他同展昭一样只是略懂皮毛。但智爷心里有数,就算现在司马真在场,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手到擒来的可能。结果一样是得靠试探,乃至于靠运气。正见到厉传风也一副想要上前的意思,智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扭脸对展昭和白玉堂等人道:“这回就看我们哥儿俩的吧。”
      本来五爷是想亲自试一试这上面的机关力道究竟有多大。无同之前只是说地砖陷下之后里面会喷出火焰,可那火苗子有多高,烧起来的范围有多大却是另一个问题。何况这里肯定已经被王顺修改过了。若换成是那些小弟兄想要上前,这一次五爷绝不会答应,但见到是智化和厉传风,他就点了头。“二位哥哥小心,既然那些机关里有喷火的装置,就难免会被改加上弓弩之类的东西。所以切记留神脚下!”
      二人点头,按照沈良和白一子的指点,分别到了平地的最左和最右。按照方格走法,只能斜着前行,故此从哪边走才最安全是个未知。自然,也有可能两边的机关如出一辙,若是那样的话,自然是最好的情况。至少说明这些机关在范围之内,最多只有两个控弦。只是这个范围有多大,依然是个未知。
      在研究图纸的时候,五爷曾经比算过,按照无同所绘的二十五处机关的所在,整个落魂台至少有十处大的控阀,至于这些控阀有没有一个总弦,暂时还不可能知道。再观及这里的地势,估计那些琐碎的小机关也得有几处控阀才对。除非法光精力过剩钱多得扎手,否则以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话,光那些弦簧钱都够把整个七星岛买下来的了。
      听着平日里历来满不在乎的白玉堂前后叮嘱了三遍,饶是智化和厉传风再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也不可能不越发紧张。二人分别将刀剑从腰中卸下,连同鞘身一并握在手中。上前一步先要用鞘尖用力试探,刚刚进了三步,二人的额头上就都见了细汗。要以半个人的力量灌注在手中的兵器上向下压低,如此行事自然会耗费体力,但这些并不足道。让他们渗汗的原因正是那份人人都屏住呼吸的紧张和未知。
      哪怕白一子和沈良,白玉堂都可以肯定就算是更改了机关的布置,这么大的地方,机关的位置也不会改变,只需要加倍小心里面的加料。可话是这么回事儿,其实谁心里都没有百分之百踏实的底。
      按口诀大约走出了六格,智化就觉得手中紫电往下一沉。心知是点中了机关,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此时不能选择硬挺,索性脚尖蹬地一跃而回。就在智化腾身的那一刹那,自陷下去的地砖处突然喷出一束火焰。而且不出五爷的担心和意料,智爷在双脚落地之时,正瞧见从那喷火的六个圆孔中斜着向上打出了三支寸镖。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就连白老都突然攥紧拳头心中愤怒。那三支寸镖虽然打出的力道不大,却刚好奔了三处平安的地砖所在。也就是说不管前后左右所站之人是否安全,只要有一人中招,其余人等就会随着倒霉。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跑到智化身边,掐着道袍肥大的袖口将地上的镖拿起。“幸亏没毒。不过在里面要想躲避这个东西难度太大,弄不好就得受伤。”
      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厉传风也在第十个格内探出了机关。情形的是他那边喷出的并非火焰,而是一股发黄的烟雾,尽管烟雾扩散的范围不大,不足以遮挡视线,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硝磺味儿,就连厉传风都觉得呛进口鼻一阵恶心,咳了两声。除此之外倒是没再有其他的变动。看来这一点的机关并没有什么改动。
      见白玉堂点头,厉传风点头顺着口诀往左右探了三步。果不其然,机关再一次触动。伴随着地上喷出来的火柱,就连站在阵外附近的展昭和白玉堂等人都看得清楚。那块陷砖的上面同时横着弹出六把六寸左右的刀刃,似展扇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摊开。若是人脚依然踩在上面,结果只能落得断足。
      “好毒的手段!!”呼喊出这一声的并非白玉堂,亦不是展昭或是跟在后面的白云瑞展翼等人。而是就站在人群前面一脸紧张的无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更改过的机关竟然如此阴损,几乎处处都想要人性命!不管王顺是什么带毒的心思,难道自己一直信赖的法光师傅竟能让他这么个改法?
      连无同都这样想法,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看着厉传风双脚钉站在原地,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展昭的手心也跟着发潮。“玉堂,看意思他们在这里没有大的改动,只是增加了弓弩地刀。”
      五爷点头:“可再进一步还有什么变化我们不知道。厉兄,你先回来,等一同商议再论。”

      分开左右两拨的众人重在中心集合。互说了两侧初探的机关,不由得都紧皱眉头。
      白老道:“我方才算了一下,这些机关的方位没有变化,那左右两处的控阀就应该在艮六位。只是方才并没有发现。估计应该在相反的方向。”
      展昭惊问:“那就是说要破掉一部分机关,就得先走进阵里下手?”
      白一子点头:“这种阵中阵的方法最难破,一不留神就会中招。想必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咱们能找到人给画出以前的阵图,所以机关的位置才没有做任何改变。咱们要想走就只能选择一条路。要么左面要么右面。两边的距离相差不到二十步,这一点来说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看样子左右分布的机关并不一样。但到里面会不会重复就不好说了。”
      这的确是个难题。谁都不敢轻易下决断。距离白一子所说的控弦的位置至少还有十丈,而这十丈当中最少也要走将近二百步。那还得步步不差,跃机关而行。前后左右都不能有丝毫差池。
      片刻的无声之后,五爷最终摇头:“这样吧,天都这般时候了。前面的路再难,日落之前咱们也能到那块土地。中午吃喝补充体力绝对不行。干脆咱们现在就边吃边商议,两不耽误!”
      众人点头认可。但其实因为高度紧张,几乎没有人觉得饥饿。现在将这些冰凉的吃喝塞进嘴里,并没好受多少。倒是每人喝了口酒之后,五脏稍微暖了一点,神经也跟着松缓了一些。
      最终大家伙儿还是听了白老的意见。一行十五人分成两拨。由他先带着古云飞、闻天海、徐良、卢珍、白芸生以及无同,七个人先进踏上落魂台。等到破坏了第一处控阀之后,白玉堂和沈良就带着另外八个人上前,再由他们去破坏下一处控阀。如此一来既可保存实力,也可以节约气力。
      站在机关阵外的八个人丝毫都不比已经踏进阵中的七人轻松。尤其是老房,站在大伙儿身边一个劲儿的晃荡着大脑袋。嘴里还不时发出“嗡嗡”地响声,显得越发焦躁不安。
      若是换做平日就算展昭不瞪眼制止,五爷也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可现在人人都专心注目阵中。根本就没有人有那个闲心搭理他。
      看着地上偶尔蹿起的火苗子,展昭的心就揪在一处,胸口也越来越堵。这一次绝不是病情所致,而是一口气压不下去吐不出来,不得发泄恼怒紧张所致。“玉堂,这么下去即便都过去也得有人受伤!再没有旁的法子?”
      眼看到卢珍在一处机关触动之后胳膊一震,他就知道侄子肯定受了伤。若不然展昭绝对不会突然又说这样的话。“没有旁的法子。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展昭摇头。“幸亏那些机关的尖刃上都没有喂毒,恐怕那时候王顺还没有结识荆月梅。”
      “现在都不是探讨这些东西的时候。猫儿,一会儿切记紧跟在我身后,一步都不能走错。”说完扭头对其他几人道:“云瑞,翼儿,你们俩跟在我们俩身后。沈兄,你和智兄押后。厉兄,这大脑袋就交给你了!他要是乱踩,就直接把人撇出去!”
      虽然这句玩笑话搁在这个地方并不那么好笑,却也让围聚在一起的人稍微松了下神经。尤其是房书安,听完五爷的话,立即陪上笑脸:“别介!五爷爷您可不能这样,没了我这个乖孙子,谁给大家伙儿逗乐子啊!”
      五爷撇嘴不再听他废话,却是在心中念叨,可千万别再出更大的麻烦。
      第一个控阀解决的并不太顺利,就在白一子将佛光剑顺着石砖的缝隙插入地下,而后向上斜挑之后。跟在最后的闻天海和无同没想到脚下会有这么剧烈的震动,一没留神便多踩了一步。幸亏里面的簧已经被断,两个人只是在石砖下塌之后磕碰了一下脚踝,并无大碍。
      看着左右和后面十丈见方的范围内所有布置了机关的地砖全部下陷,白一子这才放心地让众人分散站立,而后扭身召唤白玉堂和展昭等人。

      踏着满地“窟窿”的砖地向里走。尽管知道周围的机关已经被迫,可那些依旧没有闭合的圆孔依旧让人汗毛根发竖。以至于当两队人马汇合之后,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幸亏除了卢珍的胳膊上挨了一镖,擦了破些皮之外,其余人只是烧了几处衣服。在这么个地方谁也不会在意那些观瞻小事。
      可这口气刚刚舒缓一口,就又得继续提起。眼看着下一个十丈的距离,五爷咬紧牙关,心里边一边大骂法光和王顺不是东西,就该千刀万剐。一边祈祷谁都不要行差走错,千万别有人受伤。尤其是猫儿和两个孩子。
      知道房书安没能耐,所以将他又一次扔在等待的队伍当中。明白大家伙儿都为了他好,老房心里边不但没有瞧不起的难受,反倒满怀感激。毕竟在贼堆里几十年,除了自己还真没几个人顾虑过自己的生命安全。
      跟着玉堂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越是需要谨慎的地方人们走起来就越是紧张。展昭尽量让自己放松,拳头却不自觉攥得生紧。还没走出三十步,耳后突然听到“咔吧”一声,惊得他立刻止步扭头。
      智化带着歉意地朝众人苦笑了一下。万没想到堂堂东方侠居然在这个地方错挪了半步,差点没被刀刃绞断了脚趾头!
      刚庆幸没有人受伤,那股难闻的硝磺味儿就直刺鼻孔。展昭赶紧握住口鼻,却依然觉得想要咳嗽。突然背上一暖,觉得有人拍了自己两下。还以为是玉堂倒回了几步,刚想呵斥。却发现原来是跟在后面的展翼。
      见展昭的脸憋得有点发红,紧跟在后面的白云瑞撇了下嘴,而后道:“想咳就咳几下呗。憋着也不见得好受。”说完扭头看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听了这话,展昭突然觉得胸口一松,放下手轻咳了两声,嗓子眼儿那股难受的劲儿转瞬就找不到了。扭头看向玉堂,弯起眉眼微微一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自己竟然还有心情考虑云瑞的态度。
      瞧见儿子那别扭的“关心”劲儿,五爷实在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再瞧见猫儿的笑模样,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甜得慌。好在眼下不是他琢磨这些家事的时候,回了展昭一个微笑之后,立即扭身继续前行。
      接下去的所经的机关基本和之前一行人所见的一样。大约十来种变化,习惯了之后就并不太复杂。再加上这些人有了前车之鉴多少也明白了机关分布的规则,所以也就没再出现像卢珍那样中镖的情形。
      只不过人们的这口气依然得提到嗓子眼儿。这么一步一定的走法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这也是白一子坚持要众人一起前行,而不是单找一个能为高的人先行去破解的原因。不管接下来到了土地是否要休息,体力也不能随意浪费。何况没谱的事现在绝不能干,能为再好现在也不是实战的时候。极度紧张当中最易身体失衡,前后都有人能够搭力,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直到将第二个控阀被五爷完美的解决掉,所有人才感觉到头上的汗被山风一吹,有些发凉。扭身朝白一子等人挥了挥手,五爷赶紧拉过展昭的胳膊。“没烧到哪儿吧?”
      展昭摇头:“没。”说着,指了一下玉堂衣服的后摆,“还是瞅瞅你自己吧。”
      扯过衣服看见上面被火和硝磺烟弄得黑黄一大块,五爷立即抽动嘴角。低声暗骂了一句。“你们大家伙儿有没有怎么样?”虽然没听到有弩箭迸出来的声响,可他依然不能全然放心。
      等到确认没有一人受伤之后,白一子等人已经以极快地速度赶了过来。

      话,说起来容易;事,办起来难办。别看只是走了只有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时辰。要不是上午那会儿都垫了口吃喝,现在恐怕都得反胃。
      眼看着面前还有一半的距离,白一子没有打算停歇的打算。带着人一路继续向前,步伐和身体的重心的确是比之前好掌握了不少。
      就在白老等人破坏了第三个控阀,白玉堂带着展昭等人往最后一处赶的时候。展昭突然觉得脚下一震,本以为是自己脚下踩错了地方,却在急速向前一步的之后瞬间扭头,发现真正踩中机关的是紧跟着白云瑞身后的厉传风!
      而此时五爷也感觉到事情不对。来不及多想是哪里有错,赶紧大喊:“快往前后撤!”以这个不亚于破损弦簧的动静来看,这个机关绝对小不了!可是自己等人分明已经挑选了可以避开那二十五处大机关的线路,怎么会?
      说时迟那时快,人们根本就不用等到听白玉堂大吼,最后面的智化,沈良和厉传风已经快速后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厉传风踩下去的那块石砖下面并没有什么动静。而是在他面前右三格的地方突然钻出一根齐肩高,布满了窟窿眼的圆柱!
      刹那之间,展昭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硫磺味。心叫不好,也根本来不及再多说废话。较足了全身的力气,一手抓住云瑞,一手抓住展翼,脚根往下用力,以千斤坠地之势将自己稳稳地固定在原地,而后拼命的将两个孩子往白玉堂的方向一甩。“有炸药!”
      眨眼之间,展昭就听到耳边一声炸响。眼前突然一黑,却觉得身子猛然被带起,而后以极快地速度向一旁移动。肩头上突然的疼痛,让他顿时恢复了知觉。知道身边搂紧自己的人就是玉堂,可他却依然担心得要命。“我,咳……我没事儿!俩孩子……”
      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见展昭又想豁出自己去救旁人,五爷本能地怒气冲天,根本容不得多想,再也顾不上脚下可能踩到机关,跳前一步就将散了力的展昭拉到自己身旁,而后伴随着那根圆柱爆炸的热流,半抱半拖的将人往安全的地方带。自然也就难免触动脚下的机关,偏巧有一支镖射到了展昭的肩头。
      “你没事儿个屁!闭嘴!”三步并成两步。没了顾忌反倒让他以极快地速度跑到了那块土地。而此时展翼和白云瑞也已经逃到了平安的所在,只是两兄弟惊魂未定,一时之间半语皆无,只是看着展昭肩头钉着的镖和被炸药燎掉了一块的衣袖瞪大双眼。
      几乎是被扔在地上的展昭忍着疼,立刻直起胳膊撑起身子。在看到厉传风和智化,沈良三人只是有些灰头土脸之外并无伤害,他立刻放松精神,脑袋里“嗡嗡”作响有些反胃,控制不住又躺了下来。幸亏炸药的范围不大,也可能是之前下雪,融化的雪水顺着地砖的缝隙深进了那些窟窿眼儿里的缘故,所以爆炸的速度慢了许多。否则会是个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爹,您先别动!你后背上中了好几镖!”白云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展昭“腾”地坐起身。“玉堂,让我看看!”
      五爷皱着眉头,背后的伤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方才的事实在是让他后怕。“没事儿。你们俩帮我拔出来,皮外伤,上点金疮药就成。”说完也不理面前人瞪大双眼的询问,从自己的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而后伸手抓住展昭肩头上的镖穗子。口气前所未有的狠厉:“再有这么一回,你就别想再出憋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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