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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回 ...

  •   一百零七 [施官威碧水捞尸骸报书信得返陷空岛]

      出了唐府的大门,展昭回头瞧了一眼门口,见根本没有人跟着自己和玉堂出来,心中顿生疑惑。“玉堂,你看。”
      五爷此时才将刀还鞘,空出右手,边扭头回看,边要替展昭提人。“这可真是怪了!方才还一群人围着想要阻拦,怎么现在连大门都不出了?”
      展昭拦下玉堂的动作:“所以我觉得有些怪异。但我们所拿之人又不似有错。”若不是唐炎,那会儿玉堂叫名之时此人必然反驳。更何况如果不是宅子的主人,那些人也不可能围拢上来横加阻拦。
      没有依从展昭的坚持,见猫儿不肯撒手,五爷的手下就用了力气。反正这个恶人疼与不疼,伤与不伤全都不在五爷的考虑范围之内。“人定是没错。不过他们现在这个举动也的确可疑。猫儿,把人交给五爷你不放心?还是一会儿有人埋伏你不乐意伸手?”
      “白五爷,激将法可不是这路用法!”虽然嘴里不满,动作却随了玉堂。虽然什么一会儿招人埋伏云云都是那老鼠说出来的借口,可自己不傻不呆,当然不会一个劲儿的拒绝玉堂的好意。替自己分担……似乎早就成了那老鼠的习惯。
      展昭脱手,五爷这才罢休:“这地方衙门口在哪儿五爷清楚得很。不过我怎么琢磨着这个知县也不是个能办事儿的东西。否则这小子也不会嚣张成这样!”
      活动了一下腕子,展昭又回头看了已经远离的唐府大门:“若现在就断定本地知县是个昏庸无能之辈还为时过早。一会儿见了面一观可知。不过我总觉得唐家的那个老头儿有些来头。我只说了你我二人是开封府来的,他就能唤出我的姓氏,我想这个人不普通,至少他不是本地人。”
      “你是想说他是从汴梁来的?”想想也的确如此。而且那老头儿没出现之前,那些人气势汹汹不肯罢休,可那老头一出来,所有人都憋了回去。
      展昭点头:“听那老头儿口唤唐炎主子,必然是个仆人。但唐府的大小两位总管一个死一个伤,他又不像是排在那俩人之下的……”
      五爷晃了下头:“这些事儿一会儿问了就清楚了!现在就赶紧把这小子送到衙门口。”
      展昭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唐炎,然后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都要让衙门派人下碧水潭捞取尸骨证物。只要尸体一现,他就万难脱罪了。”
      五也哼了一声,手下的力道跟着不自觉地扣紧,纵然只是拎着捆绑在唐炎身上的丝绦,也足以将结扣勒进肉里。好在受罪之人仍旧不醒人事。“怕只怕当官儿的不顶事儿,再害怕这小子的后台。不过他也算好命碰上了你。若换是五爷自己,早就一刀了事儿了。至于这个本地的官府,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都是他纵容无视的结果,该关该贬也是他咎由自取。”
      展昭也跟着咬了下牙。曾经闯荡江湖之时,杀恶人除匪类也一样下得毒手。那时候自己也曾埋怨憎恨过养出地霸的官府是何等无能。若不是遇上包大人,恐怕时到今日,自己若碰上此事也会和玉堂方才所说的一样做法。可在官场多年,见的看的多了,也就多少懂了些为官的难处,尤其是为小官的难处。
      只是难归难,恶是断不能容不能纵的,唐炎能有如今这般嚣张跋扈的做派,本地的官府绝对不会无过。“若要这么说,只怕是这小子倒霉到了极点。否则也不会碰上你我二人休假路过。这次就算是他的后台再硬,也定然难逃法网了。”
      “这话说得五爷爱听!要是让这小子再如此折腾下去,我看早晚也有你我跑来捉他的一天。现在多好,免去了日后的麻烦!”说着,五爷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展昭也跟着笑了笑,却怎么看也不是舒心的表情。“怕只怕这件事的后果,会有些麻烦。”不管唐炎背后是什么人,能放任他如此胡闹的长辈,也定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外甥受死。恐怕势必要给包大人惹下祸端了。
      五爷撇嘴,语气里充满了无畏:“开封府办案,何时怕过那些权贵!我就不信这小子的后台再硬,能硬得过当今皇上!庞吉纵横朝野那么多年,不照样夹着包滚回了老家!”
      展昭无奈地晃了下头:“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是非黑白又有谁能一眼看透。庞吉……若没有李元昊那一场意外,恐怕也不会倒得那么容易。

      空费了两个人的谨慎小心,自唐府一直到廷北县衙门大门口,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丝毫阻碍。加上夜已极深,街道上根本没有行人,因此拎着人赶路急步,也不会给旁人带来不便。好在月色足亮,倒不需要为了认路而多费眼力。
      来到衙门门前,大红的风灯虽然亮着,门口却没有一个守夜的差人。展昭见状迟疑了一下,然后来到门前,扣打门环。
      五爷也将唐炎扔到门口。活动了两下腕子之后,见展昭扣门之后无人答言,不免面露不悦。“怎么这么慢!难道夜半之时他们就没想过会有人鸣冤告状?”
      展昭没有回应玉堂的不满,而是在片刻之后再一次扣了几下门环。铜制的环子扣在铜制的兽头之上,清脆的声音能在夜中传出老远。别说是门内本该有的值班差人,怕是住在左右不远的百姓家,也早该听见声音了。
      奈何门内就是无人反应。展昭反复敲打了四次无果,五爷的火气终于被勾了上来。“要不怎么说是个混帐无能的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挪步来到鸣冤鼓面前,伸手拿起鼓锤,甩手砸了上去。
      鼓声突起,展昭也不免吓了一跳。“玉堂!”虽是轻斥了一声,却不得不赞同玉堂的做法。要不这么办,天知道这个门要什么时候才能叫开。总不能押着人翻身跳墙吧?事儿虽然好办,可却没有那个道理。再管如何,他们这也是拿人犯入衙门不是!
      五爷越敲劲儿越大,尽管知道这么做会扰了半城的百姓,他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若不然打不开大门,也出不了心头的闷气!
      鼓声响过没用片刻,大门就“吱嘎”一声开了半扇。“停停停停停!深更半夜的撒什么癔症!你们谁啊?”探身出来的人一边掖着衙差的官衣,一边系着松垮垮的腰带。睡眼朦胧之中的话懒散得可以,却又带出了十足的不耐烦和不痛快。
      扭头看见出来之人,五爷的火气更大!看这家伙的德行,根本不像是在门口值夜的,倒像是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手中鼓锤猛地朝那差人的胸前摔去,没有意外,正中目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爷爷们是开封府的办差官!”说罢朝展昭使了个眼色。
      展昭会意,连忙从腰中掏出龙边信票,没有递过亦没有展开,只是拿在手中在那差人的眼前晃了一下。“我二人路过此地刚好捉拿住杀人的要犯,你赶紧进去通报,让你们大老爷升内堂!”对付什么人自然要有什么态度。尽管展昭没有像白玉堂一般横眉立目语带煞气,却也是板着脸孔,犹如在开封府大堂前立于包大人身旁时一样神色。
      实则,这值夜的差人老早就听到了扣打门环的声音,没有出来应门不过是睡意浓时懒得从被窝里钻出来吹夜风。如他们这样的小衙门口,夜半十分从无打官司告状的先例。更何况满镇子的人都清楚,本地的百姓但凡受了欺负,能私了忍气的就绝不往衙门口走。尤其若是受了唐家的气,那便绝无告得赢的道理。久了,衙门的买卖也就越来越少。
      倒也归功于本地的酒产出名,因此虽然官府无能,地面上却依旧繁华得很。也正因为如此,知府王宪钟才能无忧无虑地连了两任。而那些百姓叫不出心头的苦,又有几个人能够知晓!
      本来满肚子怨气的衙差被面前两个人的话说得愣了神,等到瞄见对面人手中掐着金丝的信票之后,他这才顿时散去了睡意,精神了起来。“小的不知是二位上差!我这就去给我们大老爷报信!”说着他又低头瞅了一眼被捆着扔在地上的人,二话没说,一溜烟儿似地跑进了里面。自然,大门他没敢关。
      展昭皱了下眉:“难怪本地会有唐炎这般张狂之辈!”别看只是见了个当夜值班的差人。冲着方才那些行径和说话的用词腔调,展昭就能想象得出平日里这些人对待百姓是什么样的嘴脸!
      五爷哼了一声,将气继续憋在心头,深深地吸了口夜凉。附身抓起唐炎,朝展昭歪了下头:“猫儿,咱也甭等他们大开中门让,自个儿进!”说罢一步就踏进了高槛。
      展昭晃了下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一次没让二人等候太久,不过先跑过来迎接的并不是本地知县。
      “不知二位上差驾到,我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跑过来的中年男子见到白展二人已进了院儿内,连忙躬身施礼。
      展昭没有上前搀扶,却还是礼貌地应到:“不必多礼。您是?”看打扮必然不是知县才对。
      男子抬身回道:“小的是此处的师爷,姓李单名客字。我家大人近日身体不适,现在正在穿换官服,还请二位担待。”
      “这倒无妨。”展昭扭头朝玉堂使了个眼色。
      五爷点头,将手中的唐炎的发髻抓起,让其脸朝李客。“李师爷,这个人你不会不识吧?”
      听到鼓响本就让李客心惊,再得到差人来报,说是开封府来了上差,还擒拿了犯人让大人升堂,他就更加诧异。如今再见到唐炎昏迷的模样,顿时就觉得手脚发凉。他心中清楚,怕是这一次谁也保不住这位王知县的乌纱帽了!恐怕这脑袋能不能留在脑袋上,还是个未知数。“小的自然认识。此人乃是本地首户,名叫唐炎。”
      五爷冷笑:“仅是首户而已?五爷还当这唐炎才是当地的父母,你们遵从的王法呢!”
      对方的话音入耳,李客的额头当时就渗出了冷汗。“上差说笑。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快到内堂请!”
      让差人架着唐炎跟在李客后面带路。五爷手中拎着带血的包袱紧跟其后。展昭自然与玉堂并肩而行,但他留了个心眼,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着本地衙门的环境。
      绕过前堂再往后过了一个小院儿便是内堂的所在。此时内堂的灯火早就燃起,而知县大老爷王宪钟也已经侯在了此处,就等着李师爷将上差带到这里,他好见面施礼。
      双方见面之后,展昭再一次将龙边信票掏出,连同玉堂的一起递到李客手中。
      李客双手奉接,然后拿到王宪钟面前,二人一同展开观看。一见是开封府三品护卫展昭和白玉堂,俩人顿时咽了下口水。
      毕恭毕敬地待将龙边信票还给展昭之后,二人赶紧再一次见礼。
      “下官见过上差。”偷眼看了一下来的二人,王宪钟就知道这二位绝不是好答对的主儿。别看他没什么作为,却是少见的会看人脸色。否则又怎么可能上瞒朝廷下压着百姓混到今日。
      五爷没理,展昭只好还礼:“王知县不必多礼。”
      李客上前凑到王宪钟身边,附身耳语了一句。王宪钟抬头看了一眼被差人架在身上的唐炎,顿时身子就是一震。而后强做镇定抬起头,朝白展二人一伸手:“二位里面请。”
      进到内堂,不管白玉堂和展昭的官职多高,知县都必然要坐在正位。而内堂也与前堂不同,两边分列的不是三班衙役,而是桌椅。
      众人坐定之后,李客这才道:“二位上差,是否是奉了包大人的差遣来本地抓差办案?”
      展昭回道:“并非。我二人此番是奉旨休假路过本地。酒搂吃饭之时巧遇一个卖艺的老者和少年被唐家人欺压,因此出手相救。从而得知唐家在本地多年来所犯的人命案,这才夜入唐府捉拿人犯。”
      虽然事情的经过并不和抓差办案的规矩,但话从展昭嘴里说出来,王宪钟和李客就是再能找出漏洞也绝不敢出言疑问。倒不是因为惧怕展昭官高,而是即便他们问出了漏洞,也绝不可能改变现在的状况。
      “按展大人所言,唐炎是犯了杀人行凶的大罪了?”李客问道。
      展昭回道:“是否亲手所杀还有待追查,但死者因其而死倒是一定。而且他抢夺良家妇女,奸污之后又逼入娼门的事已经有人将他告下了。”
      李客皱着眉,看了一眼王宪钟。王宪钟本就是个没有多少本事的享乐官,这五年来处理过的案件大大小小不足半百,加上他本就深知唐家的恶事,现在被展昭这么一说,根本无言可答。因此他只能回看师爷,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李客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会跟着这么个主子。时到现在,怕是只有硬着头皮来了。“展大人,您二位既然把人犯捉拿,既要开堂审理,是否也要将告状之人带到堂上问话?请二位告之苦主的地址,小人派人去请。”
      半晌没有开口的白五爷此时冷笑了一声,斜过眼睛看向李客:“怎么?想要杀人灭口不成?甭跟爷爷来这套!没用!告状之人自然会在堂上出现,可不用你们去请。”
      被一句噎了回去,李客尴尬地咽了下口水,依旧陪着笑脸道:“白大人错怪小的了。不过既然白大人不信,我也不必坚持。只是现在只有人犯而无苦主,案子要如何审法?”
      展昭回道:“李师爷,这你倒不用着急。方才在捉拿唐炎之时我二人问过他以往害人致死之后将尸身埋与何处,他也如实讲说了出来。依展某看,现下还是取证为先,审问在次。”
      尽管知道唐家素来视人命如草芥,每年死在唐家手下的人至少也有两三个,可王宪钟和李客还真就不知道唐炎将那些失踪死者的尸骨藏在了什么地方。只因为不知道才算最好,否则不就成了知情不究?
      “不知那些尸骨现在何处?”李客问道。
      展昭回道:“按唐炎所说,被他逼害而死的那些女人都被装了口袋,压上大石投进了碧水潭。”
      闻听此言,不单李客吸了口冷气,就连王宪钟和两旁站着的几个衙役也都大吃一惊。不但如此,这些人的脸色都开始有些发白。只因为碧水潭内水产丰富,每年产出的莲藕都是百姓家饭桌上的必食。如今听说那潭子是唐家藏尸的所在,这些人岂有不脸色发白的道理?
      “展大人所言可能证实是真?”王宪钟嘴上说着,手便不自觉地扶住了胃部。
      五爷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加阴冷:“是真是假你找几个熟识水性的人跟着五爷前去打捞即时可知。你现在坐在这里问了不也白问!我说王知县,你莫不是肠胃不适想去方便?”
      话是解气,可实在不和时宜。不管是否开堂审讯,这毕竟是衙门口的内堂之上,说这种话……实在有伤体统!因此展昭扭头朝玉堂轻晃了下头。
      王宪钟尴尬地将手撤下,只是胃里的翻腾实在让他难以忍受。展昭方才的话他绝对不疑有假。三年前他曾跟唐炎饮酒之后谈过此事。当时他告诉唐炎千万不要做事太绝,既然闹出人命也要将尸体妥善处置,免得将来留下麻烦。而唐炎那时候则满脸得意的拍胸脯保证,说是除了他和唐虎唐豹之外,绝对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那毁证的所在。
      如今想想,还真就只有沉入水下这么一个可能。否则哪怕是以火焚化,也不会没有任何人寻见证据。既然不是假的,他又怎可能不觉得欲呕。只是当他的目光挪到依旧被架在差人身上的唐炎之时,他就有了些迟疑。“白大人说笑了。只是如今天色太晚,水下捞证也眼目不当,不如二位大人先到后宅休息,等明日天明之时再去也不为迟晚。”
      五爷倒是一点都没有因为展昭的阻止而有所收敛,反倒来了劲头。“从衙门到碧水潭就你们这些衙役的脚程怕是到了水边太阳都过了杆头了,还用等到天明?莫不是你跟唐家早有勾结,那些命案你也有份参与?”
      王宪钟听后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参与自不可能,可纵容包庇却是实情。“白大人!这话您可不能乱说!下官虽然一无建树,却绝不会做杀人害命之事!”
      五爷冷笑:“哦?那白某倒想问问看,若没有你王大老爷的视而不见,唐炎能否会有今日?”
      虽然知道白玉堂不可能知道自己收了唐家多少好处,可这等事一旦破了一头,就是再也藏不住火眼的薄纸,任是何人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不管收了多少,事情闹到开封府那里,自己都是丢官罢职的罪过。
      见王宪钟实在哑口无言,在那里干嘎巴嘴没有出声儿。李客不得不开口道:“我家大人也是看二位大人辛苦,这才说出此言。既然白大人办案心切,那我们自然不会推搪。张头儿,你挑选五个水性好、胆儿大的兄弟跟着白大人前去碧水潭取证!”
      班头儿张恒接到差使心里就老大的不情愿。不过不管这事儿怎么论,都注定是要落到自己脑袋上的活儿。好在下水捞尸这档子事儿他不必亲自下去。官再小,也总有比自己更小的顶着不是。只盼着这位白爷爷出了衙门能不加刁难,否则……怕是下水也比这好受。看看正中间儿坐着的大老爷,不都被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搁下张恒下去找熟悉水性的人不提。再说展昭听完李客的安排,心中多少安稳了一些。“王大人,展某有一事要问,还请大人如实回答。”
      王宪钟赶紧点头:“展大人有话只管问来,下官若然知晓,必定言无不尽!”
      尽管看不上这个王知县,但展昭却并不希望内堂的气愤如此紧绷。因此面露一丝淡笑,声音也尽可能的平和:“敢问王大人是否知道唐炎横行乡里,抢男霸女,逼良为娼,甚至残害人命?”一口气说了几乎所有能够想到的恶性,看来这唐炎被治罪受死也算是不亏的慌。只是可怜了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不能斩其百次逐一顶罪。
      若说不知怕是连鬼都哄骗不了,可若说知道,展昭一准得接着问自己为何视而不见。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处,真真是让王宪钟头疼。可上差问话那就没有不答的道理,偷瞄了一眼下面坐着二人的表情,惊见白玉堂眯起的眼中露出煞气,他吓得立刻抖了一下,嘴里想要找辙的回答也变得直白了。“下官……下官有所耳闻。”
      见王知县的脸色忽变,展昭挪过视线瞅了玉堂一眼。见那老鼠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心里叹了一下,扭头继续道:“既有耳闻,为何不理?”其实也是废话。
      左右也是个丢官罢职,王宪钟此时虽然害怕心中没底,却不得不豁出一头。自己的确不是个东西,不是个好官。可不是东西的官多如牛毛,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这些话,是理不是理也总要有地方说道说道!“展大人要问什么下官清楚。我就实说了吧!我初来到本地的时候,也是带着一腔抱负。可是到了本地才知道,这里的王法不是大宋律例,而是唐家的主子。说白了,我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而已,唐家的靠山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官。我纵然有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动唐家的不是。再者,即便我有罪证要抓,官府的衙差也不是唐家那些打手的对手。我要上报,就算能一层层送到京城,会不会落到该看的人手里也未可知。为保自己,这么多年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糊里糊涂的装不识数。”
      听王宪钟说了实情,五爷那股子刁难的劲儿也就缓和了下来。这个七品官当的憋屈不假,可憋屈跟同流合污那还是两回事儿。这姓王的说归到底也是想着法儿的找好听的给自己褪色。“听说唐炎的靠山是他亲娘舅,不知道那个京城的高官是谁?”
      反正此处也没有外人,王宪钟便没有顾及:“想必白大人肯定见过。唐炎的舅舅就是兵部尚书孙岫孙大人。”
      “是他!”展昭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得皱了下眉。
      五爷听后也有些诧异。孙岫他自然见过。尽管开封府跟兵部毫无瓜葛,平日里也没有走动,但以前进宫当差以及被皇上召上金殿面圣之时,也跟这位孙大将军见过数次。“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展昭看了一眼玉堂,苦笑道:“不可过早下断言。”
      话到此处,班头儿张恒刚好把水性好些的衙役们从被窝里拽出来,带来内堂。在听到知县大老爷和师爷的吩咐交代之后,这五个衙役也顿时咧了嘴。可再不乐意也白扯,这遭罪的活儿是非干不可了!
      唐炎如何处置那是后话,那位兵部尚书的话题也不是现在该讨论的事儿。五爷听完李客的叮嘱,见到人已备齐,立刻站起身。“猫儿,你在此处休息,我一个人带着他们前去就可。”
      展昭这一次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要随玉堂前去。“你要多加小心。”
      五爷点头,然后抬头朝李客道:“李师爷,你跟我去一趟取证记录如何?”
      “这是小的份内之事,自然没有二话。”李客没想到白玉堂能有这一手,因此一点准备没有,自然就找不到任何推搪的道理。只是他也明白,白玉堂这根本就是故意分开自己和知县大老爷。也罢,这倒也不错,正好给自己一条活命逃罚的机会!
      见玉堂拎着家伙带这一行人离开衙门,展昭这才转头对王宪钟道:“王大人,唐炎现在仍旧昏迷当中,放到此处不是办法,依我看还是找个空房由展某亲自看护为好。”这也正是他没有跟随玉堂前去碧水潭的原因。
      既然知道唐炎跟王宪钟有所勾结,为了保住乌纱帽,自己和玉堂若是一起离开,这位知县大老爷没准儿就会将唐炎放走。到时候人犯已没,自己和玉堂再有多大的火气,就单论自己二人的身份就无法动手将他如何。而一旦官司往上打闹大的话,兵部尚书孙岫必然会出现。那时的麻烦可就不是简单的拿人抓脏那么简单了。
      王宪钟虽无政绩,却也不是痴傻之人。展昭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根本没有不懂的道理。因此他站起身,亲自来到头前领路。“展大人说得是。请随下官到后宅。”说完,他又扭身吩咐留下来伺候的差人:“你们俩架着唐大官人跟在后面。”

      带着知县衙门的师爷李客和班头儿张恒及五个通识水性的差役往碧水潭走。白五爷此时的心里虽然没有那么多担心,却难免有些悬起的感觉。唐炎的话究竟是否属真?依当时的情形来看该是不会有假,可万一水下捞不到东西,岂不耽误事儿?
      一路行来这位白大人都没有言语,这反倒让李客心里画了个问号。“白大人,您此行可有把握?”紧走几步凑到白玉堂跟前,声音没放太大。
      五爷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现下被人打断,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更何况对方问的问题还正是自己纠结的所在。“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暗指白爷所行空去白回?”
      见白玉堂朝自己瞪眼立眉,李客顿时缩了下脖子:“小的绝没那个意思。只是有句话憋在心里想要问个清楚。”
      “有话就问!何必那么多罗嗦!”抬头看了看星月,五爷的声音也如这夜风一般的冷。
      李客道:“不用我说白大人肯定清楚。这衙门口办事总是有一些特别麻烦的规矩。您和展大人今日的作为虽然没错,可却不和规矩,您该知道吧?”
      听完这句话,五爷立刻低头瞪向李客,而且目光中带着的怒气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五分。“就是说我二人无理取闹了?!”
      李客赶紧解释:“白大人别怒!我说的虽是废话,却是出于好意。您想,苦主没有递交状纸告官在先,官府也没有下文书吩咐抓人在后。您二位将顺序整个颠倒了过来,再有理也得被人抓去短处。您别看我们这小小的县衙门没有人敢开口说个不字,可这官司必定得往上送不是?再加上唐家人断不会弃主不理,我估计着您二位带着唐炎离开之后,他们肯定已经派人往京城送信儿了。”
      听完这些话,五爷立起的眉眼逐渐缓和了下来。“你跟白爷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客一笑,继续道:“小的只是给您提个醒儿。一会儿要是当真能捞出证据,您就和展大人带着苦主和这些证据到寿州知府衙门立案。到那时候一切都顺了规矩,就算唐家的靠山要找错漏,也不好从这方面下手。”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了嗓音,“您放心,我和这哥儿六个绝对办事儿办到底。若您能听我到知府衙门处理此事,我们几个不用知县老爷吩咐,自个儿就帮忙您将证据运到寿州。”
      声音不高身后的几人也都听得清楚,更何况李客还故意放大了声音。旁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张恒可懂。因此赶紧附和:“李师爷的话在理。白大人,您高官在上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役的苦处。唐家为恶我们也落不到好处。平日里净受他们家那些打手护院的窝囊气!您和展大人这次一到,可真真是为我们廷北的百姓出了胸中的恶气。可话从两头说,我们也有家有口有老有小,在这件事儿上……”
      五爷何等精明。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话音未落,他立刻就哼了一声,并开口阻止了张恒的废话。“甭说那些没用的。不就是想我保你们身家平安么?白爷也不跟你们说那些面子上的废话。只要你们真能说到做到,我这怀里的银子足够你们拖家带口过上一辈子的。”承诺的话说在前头,警告自然也不能少:“可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别拿我白玉堂当那好哄好骗之辈。若是藏着心眼儿,想跟我玩花活……”
      话音停到此处,五爷顿了一下。单是这么说说自然没什么力度。所以左右打量了一下,正见到路过道边有一颗两臂来粗的柳树,左右又不靠民居不碍周遭。认准目标,五爷抽出御龙就是一挥。仅用了一成力道,树干就齐刷刷断折而开。“轰”的一声过后,树冠整个朝后倒了下去。
      李客张恒等七人被白玉堂突然抽刀的动作吓得不轻,加之随后眼前的树木轻松被断,便在吓上多了三分惊,增了七分的惧怕。
      “你们可看清楚了?谁要是让白爷记上仇口,他的下场就如此树!”话毕,白刀还鞘。眼角略过那棵断树往前走,心里却在想着:若是猫儿跟着,怕是绝不能许我在城内做这种扰民的之事……

      有了断树之警,李客等七人在到达碧水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所迟疑。就连张恒都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之后,二话没说就换上水衣跳下了水。
      天刚刚发白,整个碧水潭边还是一片夜时的寂静。没有游人,也没有来此挑担卖货的小贩。晨风吹过水面荡起波纹,打在身上的凉意带着些许潮湿。
      五爷掸了掸衣服,眼睛看着水面,虽然想着不露声色,却难以掩饰那份担心。
      李客站在五爷身边,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冷,还是跟五爷一样焦急,虽然一言没发,却不时地搓着双手,眼睛也不错地盯着水面。
      没用多一会儿,入水的那些衙役陆续钻出了水面。张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岸上的人道:“白大人。这儿下面除了一些碎石之外就是水草,没发现能装尸体的口袋。”
      五爷皱了下眉,不过这水潭颇大,估计着要想沉尸也不可能在距离游人能够轻易到达的地方。于是抬眼往远出望了望:“往里面寻寻看。”
      张恒等人也没有抱怨,既然白玉堂吩咐要往远处找,那就往远出找呗。所以六个人再一次潜入水中,再冒头时已经离岸十来丈远了。
      如此寻找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太阳已经升到过了山峰。这六个人在水中折腾了许久,实在累得不轻,无力再继续坚持,只能选择先行回到岸上喘气。
      而此时五爷是真的很想念四哥蒋平。怕是有翻江鼠在,这百余丈见方的水潭早就被搜了个遍了。可自己现在再急也不能逼着这些人立刻再下水去。瞧见这几个人一个个脸色发白的模样,五爷也清楚他们没留心眼,是真的卖了力气。
      听张恒讲述了一遍水下的情形后,李客不禁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见这位李师爷的模样,五爷就知道他肯定有事儿。“李客,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客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我琢磨着这附近到了收藕的时候经常有人下水收货。平日里也有不少人来此处钓鱼困蟹,虽然这不是个渔场,但却是游人常来常往的地方。唐炎再大的胆子是不是也不会选择弃尸到这种地方?”
      张恒听后也点头道:“师爷说的对!我们方才下去是真的没有看到一丁点值得怀疑的物件。可您说是唐炎的口供我们也不能怀疑。只不过……”
      五爷抬手。做了个阻拦的架势。李客和张恒的话没错,可唐炎会在那种时候还能急中生智哄骗自己?那厮应该清楚绝对跑不掉,既然跑不掉又口出谎言,岂不自找罪受?“你们可知道这碧水潭有没有游人不常去的地方?”眼前可见的地方估计是不太可能有所收获。不过那不表示要将唐炎的话彻底推翻。
      李客扭头看向张恒,他并不是本地土生土长,即便来过数次碧水潭游玩,也只是跟普通人一样在这附近走走逛逛。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仔细的看过。
      张恒被这么一看,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这潭水倒是从此处一直蜿蜒到山谷当中。不过连这碧风山都是游人常去的地方,那山谷中的潭水估计也不会无人问津。”
      跟在张恒后面一个差人突然拍了下大腿,然后道:“张头儿,我记得碧风山的西南面有一个天然的高台。那下面也有一潭水,虽然没有咱们眼前的大,但也是跟碧水潭连着的。”
      听到这话,五爷的眼睛立刻一亮:“哦?你详细说说看!”
      差人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刚当差那年,有一个小孩儿跟着父母来山上踏青,结果就在那高台上失足掉了下去,那小孩儿的父亲当时伸手想拉自己的儿子,却没来得及。只可惜用力过猛,加上那高台雨后湿滑,也跟着掉了下去。那对父子被打捞上来之后,尸体已经有些发涨了。那孩子的娘同时失子丧夫,趁人不备也跳进了水里,等人们把她捞上来,也已经断气儿了。打那之后那个地方就成了禁区。衙门也在靠近高台的地方立了警示牌不许游人靠近。”
      听完这些,李客也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转脸对白玉堂道:“我想起来了!虽然这件事是在我来任之前发生的,可是案子的卷宗我曾经见过。要按这么说,那个无人可去的水潭处正是藏尸的绝好地点!”
      五爷点头:“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前面带路,要是起出证据,白爷绝不会亏待!”使唤人就得给点甜头,这一点,这位白家的二爷自小就比旁人清楚。再加上这水下的活……他是一点都不能伸手,究竟水下有与没有,真的就只能指望这些下水的差人了。

      展昭坐在八仙桌边上,手捧着香茶,有一口没一口的抿在口中。人虽然在衙门里坐着,可心早就随着玉堂奔了碧水潭。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骗人。唐炎的话是否一定真实,谁心里也没谱。眼睛瞟向捆着双手,却被放躺在床上的罪魁祸首,展昭紧皱眉头,不得不思索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若想保险起见,自然是自己和玉堂亲自押送唐炎到开封府。可是那老鼠肯定不会赞同。不管这件事的理由如何麻烦,自己二人的确是太久没有真正的休息过身心了。若连百日假期自己都要坚持不肯随他心意的话,也的确说不过去。
      但看本地知县的模样,就知道是跟唐炎一早就串通一气的贪官。若是让他送到京城,中间必定有差。若是那样一切就都白费了。
      越想越觉得左右为难,却只能叹口气。看来等玉堂拿到证据回来,必须要讨论个两下不都耽搁的法子才行。
      而就在此时,昏迷了两个多时辰的唐炎终于逐渐苏醒了过来。这家伙醒来之后,除了头疼浑身酸软之外,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双手被捆绑得牢靠。而显然这位是被纵惯了的主儿,该是从来没有被这般对待过,因此刚刚看清楚身旁左右的情形,嘴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妈的!谁那么不开眼!敢捆你唐爷!!来人!!!赶紧把我放开!!”
      展昭本来没有留意唐炎的的状况,一直没有让人把其弄醒,就是不欲跟这样的人浪费唇舌。而且罪证不到手,他也肯定不会老实。软的不行,硬的却会留下把柄,展昭自然明白自己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到证据在手,然后再寻找妥当的方法将这唐炎送走。
      可纵然展爷的脾气再好,也绝不能任个恶人在自己耳边骂骂咧咧,于是站起身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唐炎,说道:“唐炎,这里是廷北的县衙门,不是你唐家的宅子。你是人犯,也没有资格对何人呼来喝去。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消停一些。”
      入室拿人之时都是白玉堂伸的手,而唐炎在当时已经被扔进来的俩人头吓掉了三魂六魄。而在其被打晕之前展昭依然站在窗外,他自是没加留意。这会儿见看守自己的是一个面白如玉,瞧不出有丝毫戾气的年轻人,他的胆儿就涨了不少。“你是什么人?这廷北县衙门爷爷出入就似自家的后院子,可没见过有你这模样的差人!”
      听完这句话,展昭冷笑了一下,而后回道:“我并不是这个衙门的人,你自然不曾见过。”
      “那你是什么人?!”不是衙门的人却在衙门里看着自己,而自己还依然被捆着,
      “怎么,你不记得昨夜捉你之人都是什么模样了?”看来这小子昨天是被那俩人头吓得脑筋不好使唤了。
      “你!你是昨天那人的帮凶!”经展昭这么一提醒,唐炎立刻想起了昨日的情形。正在逍遥快活的时候被人打断,并把两颗血糊糊的人头扔到自己面前,这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展昭淡然一笑:“你该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罪过。我记得昨日你也听见了,我们是开封府抓差办案的办差官。究竟这凶字要按在何人身上,你自己心中有数。”
      唐炎顿时也被噎住了话茬。可这小子自然不能服输:“既然你在开封府当差,廷北的事儿你管得着嘛!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若是玉堂就在身边,这小子至少也得掉四颗槽牙。只是展昭心中拐了个弯儿有些欲笑,脸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来。搭这看这这路畜生实在没有能让人笑得出来的气氛。“皇上的特许,只要有冤案奇案,开封府都可越域查办。更何况被你害过的苦主把状告到了我二人的门下,我们接告抓差,又怎算得上多管闲事?”
      唐炎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想认命:“既你是开封府的人,就自然不会不认识我舅舅孙岫!”
      展昭再一次冷笑:“展某与兵部尚书孙大人的确有过数面之缘。倒是没想过孙大人那么好的官声,却有你这么个仗势凌人的外甥。”虽然跟孙岫不熟,却从没听人说起过这位兵部尚书有何不妥。兵部是个肥缺,文官武职管理天下的兵马,可从来没有人私下议论过孙岫贪赃枉法,利用手中职权谋过私利。所以在听王宪钟说起唐炎的后台是兵部尚书孙岫之后,展昭有那么一瞬的惊讶。
      唐炎听展昭说见过舅舅,心里顿是有了一线生机。“既然你见过我舅舅,就应该知道我舅舅统管全国兵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说他会不会放过害死他外甥的仇人?!”
      展昭这一次是真的笑了出来:“我不否认孙大人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但皇上亦不是任人摆布的小儿。你既然知道自己会死,我也就不再与你多讲废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展某做的就是这得罪人的差使,要是孙大人真的觉得我按律拿你是与他为仇作对,那也无关紧要。”
      “你!你!”见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害怕舅舅的身份,且还说得如此轻松,他的心就越来越凉。“你要是肯放过我,我保证我舅舅能在军中给你安排个肥缺!那不比你在开封府做个差人来得更好?”
      这句话比上一句更加好笑。“展某并不觉得在开封府中当差有何不好之处。况且展某已是官居三品,与你舅舅孙大人同阶。这些无用之话你也就甭再多说了。我若是放过你,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又岂会放过我?”
      听完展昭的话,唐炎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昨日捉拿自己之人姓白,而面前这个人姓展。开封府中的差人虽多,却独是那白玉堂和展昭官至了三品。看来自己真是倒足了八辈子的霉,才让这两个人给拿个正着。现下里肯定是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索性他选择闭口不言,至少有一点他还能肯定,就是唐家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舅舅手下的管事贾辘刚好就在自己的府中。此时天已大亮,估计送信到开封府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当展昭盼到白玉堂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渐暗。
      一见到展昭,五爷立刻走了过去。脸上虽然明显带着如愿的神色,却着实找不出一丁点乐呵的意思。而且展昭还发觉玉堂的腰板稍微有些弯,像是肚腹不适。
      “玉堂,结果如何?”没有瞧见玉堂身后跟着那六个差人,而是只有李客一个人紧随其后。展昭实在有些疑惑。
      五爷点头:“一共捞上来十具尸体,已经有六具成了白骨。有一个尚未开始腐烂,只是被泡得发白发涨,估计就是樱桃。”想起那会将装尸体的口袋一个一个拖拽上岸打开观看时的情景,五爷的胃再一次抽疼了一下。
      若仅仅是腐烂的尸体和白骨倒还好些,只是那些装尸的袋子有些已经腐烂,因此在打开袋子之后,见到的不单单是腐烂的尸骨,还有不少鱼虾蟹类。想起昨日自己跟猫儿在酒家吃的鱼蟹,顿时这胃里就开始不住的翻滚。加之一日不曾用饭倒吸了不少水边的凉气,两下一激这下不单反胃,而且还隐隐开始抽痛。
      听到玉堂说已经将尸骸捞起,展昭这才出了口气。但见到玉堂眉头皱在一处,明显身体不适,他赶紧询问:“玉堂,你可是不舒服?”
      五爷笑着摇头:“就是一天没吃东西,有些饥饿而已。没事儿。”
      虽然不信展昭却没有在人前多问。而正在此时,李客在跟王宪钟耳语了几句之后,上前一步来到展昭面前:“展大人,尸体我让张头在城外看守,免得进程扰乱民心引起骚乱。”
      展昭点头:“李师爷想得周全。”
      五爷问:“猫儿,唐炎那小子醒了?”
      想起那会儿跟唐炎的对话,实在不得不笑。“没到晌午就醒了。可我奇怪的是唐家人到现在也没有派人来探看。”
      没等五爷答言,李客道:“展大人应该猜得到,唐家人没来,是不担心你们会在定罪之前对唐炎如何。而他们也肯定趁此机会连夜往京城送信。依我看我们也最好连夜上路。”
      五爷点头:“我这就去将王老汉祖孙和小葵接到衙门。然后咱们连夜往寿州赶。”
      展昭现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清楚的觉到李客明显是帮着自己和玉堂,但这不是不和常理吗?“玉堂,这是……”
      五爷笑着晃了下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李师爷自然会跟你说清。”说完也没再做停留,转身就奔着雨花楼的方向而去。
      而李客见白玉堂离开,这才笑脸对展昭道:“展大人。这些话咱们里面说。”然后他扭头朝王宪钟一躬。“大人,您忙了一天累了。暂且到后宅休息了吧。其余的事就交给小的既可。”
      王宪钟也感觉到李客态度的转变。可没法子,本身他就一直依赖着李客处理衙门里的事务。现在这么大的事儿一出,他是想自己出面也没那个能耐了。

      在展昭听完李客的说明之后,心里的疑惑顿开。其实李客能想到的事他自己也能想到。只不过碍于唐炎是本地人,再管如何也不希望越级上告。而自己和玉堂捉人虽然不合规矩,却说到何处也不会受到惩罚。
      自然,孙岫若是要为外甥出气这肯定是个把柄,可展昭相信,这个把柄就算是拿到皇上面前都说不出理去。更何况这等脏事,再有势力的官员也不可能自己闹到万岁面前,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尽管李客的计策有些多余。但在展昭听到寿州知府大老爷名讳之后,便立刻点头认同。寿州知府名叫蒋世文,算起来也能说是包大人的门生。这个人自己曾经见过一面,听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说过。这位蒋大人也是个刚正清廉的好官。有这样的人指派人手将唐炎押送到开封,倒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李师爷,你这般卖力就不怕自己在这案中也脱不了干系?”展昭看着李客问道。
      李客一笑:“谁都怕惹祸上身。我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您想。我们这小小的县衙门自然没办法扭过您二位上差的意。而您二位也势必不会放过唐炎这种歹人。与其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倒不如真正的办一件早该办的事儿。如此即便是将来受过,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倒是少见像李师爷这般看得开的。”展昭笑着喝下一口茶。
      李客也将自己手中的杯子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小的也不过是适情适势,两下取其轻者而已。我这名字说得好听是个师爷,却不过是这县衙门里的幕僚。有好处就留,受了牵累自然得想法子替自己寻个开脱。”
      虽然再不怀疑李客的用意,展昭却绝对没法子对这个人产生丝毫好感。这种人说好听了叫识时务,说不好听了就是见风使舵见势忘义。其实人活在世能做到看清自己看清周遭十分不易,可这个聪明人……却实难合展爷的胃口。

      白五爷带着范姒葵和王老汉祖孙来到衙门的时候,门外已经套了马车。
      展昭见玉堂立刻就想离开,心中不忍。“玉堂,你一日不曾吃喝。还是先用了晚饭再走。反正也不是骑快马赶路,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多大差别。”
      五爷笑道:“还真是难得从你这认死理儿的猫嘴里听到这种话。不过这事儿还是赶紧解决的好。方才在客栈里赵掌柜的端了碗热汤给我,现在要吃也吃不下去。”知道这傻猫是看出自己不适心中不舍得,五爷的脸上自然露出了泛甜的微笑。
      而展昭却并不欣赏玉堂的调侃:“往日里我若是少吃一顿你就能吵嚷三分。怎么就只会说我,不懂自制?!”
      五爷见展昭眼带严肃,不得已只好实话实说:“那也得我吃得下去才行啊!你没见那些捞上来的东西……”话顿此处,五爷不禁打了个冷战,“真真是看上一眼三天都没有胃口。我现在就算是吃了东西,也准保好受不了。”
      伸手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五爷将脸凑近,在展昭的耳边低声叨念了一句:“你若真心疼你家五爷,等把这破事儿抖落干净之后,让我吃个饱的不就得了!”
      恨恨地瞪了那耗子一个白眼,展昭实在是无语可训。“方才带葵儿姑娘出来之时,你可有拿到她的卖身契?”
      五爷撤回手揉了揉鼻子:“我找那玩意儿做甚?那地方现在已经被五爷砸得稀烂,那老鸨子让我逼着拿出了所有的卖身契,爷爷一把火就将那些东西烧了!”
      展昭张开嘴,寻思了半晌也没有找到适合的词儿来形容面前这个一脸得意神色的耗子。索性最后只能转身从屋里出来,并对李客道:“李师爷,请你们家王大人一同上路。”
      李客去半拽半劝的安排王宪钟跟着上寿洲打官司不提。五爷见展昭不理自己扭头就走,赶紧跟了出来。“猫儿,你别气啊!”
      展昭回头瞟了他一眼:“展某公务繁忙,无暇与白五爷斗气。”
      “猫儿~!”再一次近身轻唤,五爷的肩膀也跟着在展昭的背上蹭了两下。
      展昭一哆嗦,脸不给劲的红了起来。“别闹!”
      明白了猫儿不曾真气,五爷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事情还差最后一步。若是真的完满了事,由蒋知府派人押送,那时候才算是能真正笑出声来。

      廷北离寿州不近,可也不算遥远。因为要拉着十具尸骨上路。所以一行人没法子走直通的官道。
      而也正是因为有尸体跟着,王宪钟这一路上也没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他是不想来,可是白玉堂的话他也不得不做个选择。“是跟着我们坐着马车赶路,还是等知府下文书将你捆绑着带进寿州,你自己掂量着办。”只要一想到白玉堂在临走之前从内堂地上拿起那个带血的包袱打开给自己看时的情形,他就连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更别说他坐的马车后面就张恒等人拉运的尸体。能在马车上还留□□气儿,他自认为已经算是命大了。
      四日之后,一群人在掌灯之前将车马以及尸证带进了寿州城门。
      张恒先一步起马赶奔知府衙门报信让蒋世文准备。等到众人到达知府衙门的时候,蒋世文已经站在了衙门门口等候着了。
      见到蒋知府,展昭和白玉堂赶紧拱手:“蒋大人。”
      蒋世文见到白展二人,也显得十分亲切:“白护卫,展护卫。多年不见,快里面请!”
      展昭笑道:“蒋大人,这里有十具尸骨。带进衙门实不方便,还请大人安排仵作和义庄。”
      蒋世文点头:“方才我已经让人通知仵作了。待仵作验完尸身之后,自然会来回报。”说罢他将手一伸,做了个请势。
      待展昭和白玉堂进到衙门之后。寿州的捕头聂良才下到台阶之下命人将王宪钟,李客和张恒等人带进衙门。然后亲自领着王老汉祖孙和范姒葵进了大门。
      进到客厅之内的,只有白玉堂和展昭,蒋世文三人。因此寒暄过后,三人的对话也没有丝毫隐瞒和需要碍口之处。
      在听白玉堂和展昭详细将经过讲述一遍之后,蒋世文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些事本府一无所知!实在是失职!失职!”
      展昭摇头:“蒋大人不必自责。民不举官不纠,廷北的百姓被唐家的县衙门压制着,您自然不得而知。”
      蒋世文叹了口气:“看来繁华富庶之地也不见得有表面上那么光彩。无论如何这事发生本府的制下,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彻办到底!”
      白玉堂接道:“蒋大人,不是我白某人不信你的官誉。而是这件事牵扯到兵部尚书孙岫,如果由你审理,判刑之后再上交刑部,怕是有人会从中作梗。”
      知道白玉堂历来说话直接,蒋世文自然没有介意。“白护卫的话确有道理。可处理制下要案也是本府职责。”
      展昭言道:“蒋大人的话自是没错。但玉堂所言也有其道理。与其担心朝中有人包庇,不如由大人您先行立卷,然后再派人将人犯压入开封,交给包大人处置。这样一来您不算没加过问,二来开封府审案如何刑判可在当堂执行,免去了不少麻烦。”
      蒋世文寻思了片刻这才点了头:“既然二位都这么说,本府也不会自找那个麻烦。而且人是二位抓的,人犯转由开封府审理也是应当。只怕是恩师接到案子,必要斥我治理不利了。”
      展昭一笑:“蒋大人无需多虑。展某明日就书信一封叫信差快马送往开封府。估计在本路之上就会有人接应。”
      五爷也跟着道:“所以蒋大人可以放心。这封信上绝对会替你美言几句,至少不会让包大人心生不悦。”
      蒋世文微微一笑,却听得出展昭和白玉堂话中的意思。“那就多谢二位了。”

      人证物证俱在,唐炎虽然坚决不招,蒋世文也没有用刑。反而以案件无法破解为由写了封公函,当堂宣布把案子上交开封府,由包大人进行审理。
      展昭果然写了封书信。信中详细的讲述了自己和玉堂所见所闻所管的经过,亦将唐炎和孙岫的关系说了出来。同时连同李客张恒,王宪钟等人也一并做了介绍。自然,关于蒋世文接手立案这件事也被写了下来。
      与其说是不那么信任蒋世文,倒不如说是为防唐家人做的准备。反正这样一来就算孙岫真的要从中作梗,包大人也能提前阻止。而且算日子四哥等人肯定已经回到了开封,得到自己的信件,他们必然会派人接应人犯证据。那样一来就可保没有纰漏。
      展昭跟着在寿州衙门忙活唐炎的案子整整四日。而白五爷却在这四天里找了个信得过的镖局。五爷可不认为唐炎都张狂成了那个德行,蒋世文会真的一无所知。所以他才为了保证范姒葵及王老汉祖孙的安全选了四个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的镖师随行。
      展昭并没有对玉堂的做法有何疑义。他清楚的知道,官场之上见其人却见不得其心,能小心谨慎,就要做到极至。自己那封书信一发,唐炎和那尸骨的证据可确保平安送达开封府,但若是三名苦主人证有所闪失,案子也就算栽了。
      第五天,唐炎终于被装进囚车之中,由捕头聂良亲自押送赶往汴梁。而蒋世文也没有对白玉堂另寻镖师一事有何微词。
      临分开之前,五爷又将一封信交到范姒葵的手中,让他到了开封之后把信交给白将军府的总管白福。自然就会有人安排她和王老汉祖孙的生计。
      范姒葵是个在风月场中混了多年的聪明人,尽管她曾经在见到白玉堂回到雨花楼救自己出苦海之时,想过哪怕能给白玉堂做个铺床叠被的丫头都是自己这辈子的幸福。可在这些日子的观察之后她也看得见,自己那个白五哥与那位展大人之间,绝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那些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关心和彼此照顾,让她不消几日就抛掉了自己那可笑甚至有些可耻的念头。
      而王老汉祖孙虽然知道樱桃已死,却能将唐炎这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也算是让樱桃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更何况没了樱桃,王老汉又多了范姒葵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干孙女儿,也已经没什么再可抱怨的了。
      眼看着一行人马车笼离开视线,展昭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身旁左右再无他人,五爷伸手搂住展昭的肩膀,并用力往自己怀中一带:“猫儿,这次你安排得天衣无缝,不用再担心了吧?”
      展昭没有推搪,而是将头靠在玉堂的耳边叹道:“这样的事天下间又何止一件。我只怕因为这件事开封府会再多一个敌人。”
      五爷笑道:“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妨?咱总不能为了少树敌就任那些畜生祸害百姓吧?”
      展昭微微一笑:“倒不像是你白五爷平日里惯说的那种话。”
      “那还不是因为五爷的宝贝猫儿总是处处以百姓为先,有爱猫如此,为夫的自然会学上一二。”说罢不等展昭冒火,立刻就扭脸在那猫儿的唇边亲了一口。
      推开粘在身上之人,展昭左右看罢,瞪了五爷一眼:“简直无聊透顶!”
      五爷大笑:“不逗你了。这几日没好吃没好喝的。走,五爷带你到本地最好的馆子吃些好的!”
      展昭撇嘴哼了一声:“怎么,不再膈应那些水中鱼蟹了?”
      “臭猫!!就会找五爷的短处!早知道就不该那把些尸体清理了再带回来!”
      展昭听后抿起嘴唇,垂目含笑:“你不会的。”其实不肖亲眼见到那种情形,只是听玉堂和那几个差人私下道来,就已经听得他不那么舒服了。要是真的看到……怕结果也不会好过玉堂。
      “知道五爷疼你,就别再故意气我!”嘴里埋怨着,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五爷伸手拉过展昭的腕子,抬头看了看天:“一会儿吃完饭再赶路,估计天黑之前能到福安县。我看咱们最近也别到处闲逛了,赶紧回陷空岛为上。”早日回到岛上,就早一日远离是非!
      展昭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再拽着我四处游荡。”
      五爷侧目,抬手在展昭的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 “你放心!待回到陷空岛,五爷保证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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