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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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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不错,留下吧。”
华云坊的老鸨掐着小七的下巴,左右看了又看,甚至掰开她的嘴,看了看牙口,才对牙婆这样说道。
镶着金牙,满嘴烟臭的牙婆谄媚地笑笑,不敢多言,接过龟公手中的银子,带着其他的女孩子静悄悄地离开。
被独自留下的小七有一张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眼中全是掩不住的恐惧。
老鸨似乎是很满意,抽动着嘴角,做出个有些扭曲的笑容。未待这个笑容成型,她自己就放弃如此虐待自己的脸,面容一整,露出了标准的假笑。
“倒是个精怪的孩子,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我华云坊可不是那些做低级皮肉生意的娼馆,只要你学得够好,想要保持清白的身子也不是不行的。老万,把她带到后面。”
小七之所以叫“小七”,是因为她是家中第七个孩子,也是第七个女孩。失之朝代交替,务农的父母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到达婚龄的大姐、二姐、三姐出嫁之后,除了已经定下夫家的四姐,五姐、六姐和她自己都被卖给了走街串巷的牙婆。
其他的姐姐都是普通的相貌,唯有小七,自幼就漂亮地不像父母亲生的孩子。牙婆把她和两个姐姐分开,单独好好调养。在见到其他有此特殊待遇的孩子之后,早慧的小七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漂亮的小孩子们被养得很好之后,牙婆就带着她们依次拜访京城的教坊娼馆。所幸,她在京城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教坊便被买下。有了老鸨变相的保证,小七乖乖地跟在龟公身后,走向自己不知会如何的未来。
经历了十年的战乱,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开国大臣们下朝之后,受街上欢喜的气氛影响,极有默契地踏足华云坊,放松放松。
早已是内定的下任头牌的小七抱着琵琶,因正在经期,只穿着一般的制服,混在普通的歌女阵列中,跟着现任头牌柳嫣,进入满是贵宾的望潮阁。
“呵呵,嫣儿,你可让我们好等啊!”前朝遗老、章相国捻着胡子轻佻地开口。
柳嫣手中的罗帕轻挥,带起一阵香风。风姿无限地走到几位大人面前,盈盈一拜,复才应道:“章大人您怎么开口便冤枉嫣儿呢,嫣儿这不是听闻章大人来此,才仔细打扮,耽误了时辰么~”
娇嗲的声音让在场的男人们骨头都酥了大半。
“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今儿爷们来这,头等大事,便是带我的这个小兄弟开开荤,旁的也没有许多要求,只捡着干净的小娘子来给我小兄弟挑选便可。”
被点名的男子,虽还板着那张正气十足的脸面,耳根却已经通红一片了。之后柳嫣叫来坊中经过初步调教的女孩,一众人乱哄哄地向他问好,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七不放。
章相国早已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缩在一边当璧花的小七。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最美的时候,在老鸨的精心调养之下,本就有八九分姿色的小七不论作甚打扮,都有如鹤立鸡群般突出。
替面皮薄的大将军问出声:“那边的小娘子已经破身了不成?怎的不上前来?”
早已把小七当作嫡亲妹妹看待的柳嫣刻意展现自己的风情,将其他大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才笑着回答章相国的问题:“那小七确实未曾有幸服侍大人起居,可惜……她最近几日身上不洁,只因其琵琶技艺着实精湛,才没有让她回避。但嫣儿早就嘱咐她,让她不要近几位大人的身,她才站在墙角的。说起来,都是嫣儿的不是,嫣儿自罚一杯。”
说着,就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烈酒过喉,柳嫣的脸上就泛起红晕,似醉非醉的情态直教一众男子挪不开眼。唯有开国大将军依旧盯着小七,他也喝下满满一杯酒后,突兀开口:“你很会弹琵琶?”
小七也不是死人,被人不错眼珠的盯着自然是极难受的。突然听到这人说话,为了摆脱这种境遇,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出声回答:“回大人的话,小七最善琵琶。”
这把声音,虽及不上柳嫣那般娇嗲,却也不逞多让。所幸,那边厢柳嫣已占主导,情乱神迷的男人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将小七的声音听了个真切的大将军面上不显,耳根却是越发地红了。他目光移向墙上的装饰,欲盖弥彰地清咳一声,再问:“可会十面埋伏?”
“回大人的话,会的。大人可愿听小七弹奏一曲?”柳嫣私下教授的心得总算没有白费,小七适时地反问,成功掌握了主动。
“嗯。”大将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脱离了被紧盯的境遇,小七也不再挑逗这个男人,中规中矩地坐下,开始弹奏那个响彻后世的经典曲目。
大将军也在曲中渐渐冷静下来,认真聆听着琵琶,似乎忘记自己是被同僚强行带到教坊开荤的一样。
但是,章相国并没有忘记。一曲终了,满室寂静。章相国及时开口:“看来,我这小兄弟就是看上小七姑娘了,几日也等得。只是,需等几日呢?”
柳嫣本欲装傻,站在她身后的小七轻拉她的衣角,即使唤回柳嫣的理智。所谓教坊,也不过是高等的娼馆罢了,若是这些达官显贵真的想,无人能够阻止。
缓缓眨眼,逼回几欲涌出的眼泪,柳嫣娇俏地回答:“只消三日,小七便能服侍将军大人了。”
得到了满意地回复,章相国哈哈大笑:“哈哈,看来将军今日不宜开荤,今日便到此为止,三日后,我等再来拜访好了。”
在老鸨和柳嫣为小七设计的未来中,从来没有以处子之身服侍初哥这一种可能。老鸨以为作为下任头牌的小七的初夜可以卖个好价钱,柳嫣却希望自己的熟客中,能有钟情于小七,将其救出火海的人。
三天里,小七在老鸨和柳嫣的关照下,恶补了如何服侍初哥的知识。可惜,当真正实践的时候,小七才发现纸上谈兵的危害。她完全是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强壮初哥的摧残,没有撑过一个回合,就已神志不清,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到对方把自己翻来覆去,一直兴致不减。
待小七清醒过来,已是次日过午。身上没有一处不疼,面对着冷清空旷的屋子,毫无先兆地落下泪来。
将军端着饭食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自家的小姑娘像个被遗弃的小狗一般,蜷缩在床尾,咬紧牙关,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皱皱眉头的大将军这下是真的慌了神,随意将方才还小心翼翼端着的饭菜丢在桌上,把小七揽在怀中,拙略的安抚:“别哭了,你还疼吗?还疼就打我吧,我……我……我给你赎了身,等你养好伤,就能离开这里了。我要用八抬大轿娶你为妻!别哭了,啊?”
真的依言止住眼泪,小七更紧地依偎在将军怀里,迟疑地开口:“您肯为我赎身,小七已经感激不尽,至于那正妻之位,小七从未奢望。”
大将军轻拍小七的脊背,继续安慰:“无妨,我本也是个乡野之民,只是机缘巧合才能官拜大将军。现在天下已经太平,我也找到了心爱的女子,是时候回家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只是,要委屈你跟我过穷苦的日子啦。”
小七摇摇头,说:“我也本是贫家女,如今能遇到您已是小七之幸,又有什么委不委屈呢。只要您不嫌弃小七,纵使是天涯海角,小七也是要陪在您左右的。”
“哥……”平素总是面瘫模样的大将军,唯有私下面对皇帝的时候,才会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因为,大将军自然微笑的脸,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
“什么事?建国之初,百废待兴,作为皇帝,可不像‘将军’一样,有时间去逛青楼妓院!”皇上头也不抬,张嘴就是满满的火药味。
“嘿嘿,”大将军摸着头憨笑,“哥,我想娶媳妇啦!”
“我不同意!”虽然很慢,依旧关心弟弟的皇上自然知道未来的弟媳妇是谁。他从众多的奏折下抽出一份规格明显和其他不同的折子,丢给自家心眼全张到军事上的弟弟。
大将军迅速看完了那份密报,轻松地说:“这和我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被气得丢出手中的朱笔,皇帝不顾形象地跳脚骂道:“她是前朝余孽!前朝余孽你懂不懂?她是公主的女儿,现在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有着前朝皇族血统的人!你是要养虎为患吗?!啊?!”
大将军捡起地上的朱笔,放在御案上。“她长得和死在我手下的公主殿下一模一样,所以我看到密报才不吃惊啊。但是,小七就是小七,是我心爱的女人,我要娶她做妻子。”
“不行!”
“不行也得行!”大将军也动了怒气,从死人堆中磨练出来的煞气倒是比当上皇帝才几日的哥哥气势更胜。“我明日早朝上会交出兵权,从此带着小七去隐居,你不必担心你的统治被动摇,就这样了。”
兄弟俩不欢而散,第二天,大将军果真上交兵权,下朝后,就带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和小娇妻离开京城,隐居乡野。
至死,大将军也没有对小七透露出那日兄弟间的对话,甚至,小七完全不知道,大将军和皇上是兄弟。
大将军安详地逝去之后,小七对长子交代好后事,躺在大将军身边,阖然长逝。
玄武国开国皇帝虽一生有过许多良好的政绩,后世的史学家依旧对其毁誉参半。其最受人诟病的行为,莫过于国家稳定之后,逼迫自其揭竿而起时,就一直追随在他左右的开国大将军交出兵权一事。虽大将军说,他自己是为了和将军夫人安享晚年,才主动交出兵权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才三十岁的大将军,“晚年”开始得实在是早了太多!
后人个个自喻为“明眼人”,而历史的真相,却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