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6、花灯节

　　近几日，轩府上下比往日吵闹不少，竹笙走到哪都能听见丫鬟仆役们在聊花灯、姻缘什么的，她猜想可能这桃邑的某个节日近了，出于好奇她便去问了思锦。
　　一日，竹笙蹲在花园的墙角，拿着个小铲子挖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之前思锦说的灯会，于是停下了动作，远远看去她就像是对着围墙发呆。
　　“好看吗？”轩游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竹笙挪了挪步子挡住墙角的坑，伸出手摸了摸围墙，回头看着轩游笑得真诚：“对啊，轩府的墙就是不一样，我正在想它怎么就这么白，这么好看，改天我也砌···”
　　还没说完，她就被轩游拎走了，等她回过神来已被七八个丫鬟团团围住。
　　“哎，你们干嘛！不要脱我衣服！救命啊！”
　　竹笙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了街上。
　　“到了。”
　　走在前面的轩游停下了脚步，竹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汇明轩三个大字。她正想着这是什么地方却见苏城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苏···苏··对了城，你也在啊。”
　　“你没见着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苏记二字吗，我怎么不能在这？”苏城没好气地说。
　　竹笙仔细地看了看，果然，在汇明轩三字上还有更大的两个字“苏记”。竹笙心想：这么大的苏记二字不就是要强调这店铺是他们家的嘛，我居然还看漏了，怪不得他这么没好气。而此时苏城却想：这丫头，怎么能把忘了别人的名字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前几天砸人，今天难不成是来砸店的，我要小心了。两人同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竹笙被轩游拎进屋里，只见这“汇明轩”的房顶上，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原来这里是卖灯笼的。
　　“挑一个。”轩游放开竹笙。
　　“我又不会半夜赏花，要灯做什么？”竹笙故意调侃道。
　　“灯会。”
　　竹笙等着轩游继续说下去，没想他蹦出“灯会”两字后就不说话了。
　　跟他说话可真累，挑吧，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竹笙腹诽。
　　“为什么每种样式的灯都只有两只？”
　　“习俗。”
　　“那你选哪只？”
　　“怎么？”轩游冷冰冰的语气里似是带了些期待。
　　“随便问问。”
　　轩游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随手一指“那盏。”
　　回轩府的路上俩人默默不语，竹笙忽地问道“你府里那位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时竹笙的那句“轩大少爷”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此时她提起银杏显然是有意的，轩游突然意识到，竹笙从没隐瞒过她来轩府是有所图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几天。”
　　“恩。”

　　转眼到了灯会，思锦来到竹笙的房间，为她梳妆。
　　“小竹，我们家少爷饱览群书、才智超群，相貌更是不用说了，城中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呢。王员外家的小姐，就是上次我们在香粉斋看到的那个让你眼睛都看直了的美人，经常给我们少爷送点心。还有李员外家的······”
　　思锦将轩游夸得世上无双，而竹笙只淡淡地道了声恭喜。
　　“少爷从来不参加灯会，前几日却问起今年的灯会，我本来还奇怪呢，”思锦瞟了一眼竹笙身旁的红色圆形花灯“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经思锦这么一说竹笙倒是想起件事。

　　那日是师父的祭日。
　　深夜，竹笙于花园中饮酒，偶遇轩游。
　　“轩大少爷，这酒不错你也来一杯？”竹笙将酒瓶推到轩游面前。
　　慕辰，这是玄女姐姐送来的桂花酿，你要不要也来一杯？一十三四岁的蓝衣小女孩笑吟吟地举着酒杯，女孩的身影与竹笙渐渐重合。
　　轩游顺势拿开了竹笙手中的酒，眉微皱，近来似是经常看到幻象。
　　“你又是来赏花的？别误会，我不是来看花的，傻子才大半夜地来赏花。呃，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傻子，不对，是爱大半夜地来赏花。”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轩游想扶起烂醉的竹笙可无奈她的手四处乱挥，于是干脆把她打横抱起。
　　回房的路上竹笙不停地絮絮叨叨。
　　“你们轩府的路总是七拐八弯的，真绕，不过花园里那条小路我喜欢，晚上会发光，像是像是···对了，是银河。”
　　“嗝，我最喜欢星星了。听思锦说，过几天有灯会，花灯也像星星，只不过花灯，嗝，摸得到，星星摸不到，有空我们一起去······”
　　竹笙似乎讲累了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呓语一般“以前住在山上，晚上闲来无事师父就会教我认星宿。我师父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师父我一个人好孤独。”
　　竹笙缩在轩游怀里，似是睡着了，六月的夜晚只听到虫鸣和他她均匀的呼吸声。
　　那夜，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竹笙不记得了，但她确是记得自己邀请轩游去看花灯。

　　“说起花灯，除了观赏它还有一个用途呢，小竹你听说过吗？”
　　“啊？”竹笙被思锦的提问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却不知道她方才说了些什么。
　　“少爷没有告诉你吗？传说，灯会当日若是一对男女提着相同的花灯便能得到月老的祝福，永结同心。”
　　“怪不得那日的彩灯都是成对的。”竹笙恍然大悟。
　　“是呀，灯铺还会在彩灯上题诗，诗中暗藏彩灯主人的姓名，灯的主人看对眼了便可交换彩灯，方便日后提亲。”
　　“怪不得那日挑了彩灯之后苏城说过几日再送来，原来是题诗去了。”竹笙再一次恍然大悟。
　　思锦觉得很无奈，重点不在这啊！
　　“啊，差点忘了，少爷吩咐我把这个给你，只好重新绑发髻了。”
　　竹笙透过铜镜见思锦拿着根月白色发带，发带上缀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

　　装扮妥当，竹笙打开房门，只见轩游一手提着盏红色圆形灯笼，另一只手悬在空中似是要叩门。
　　眼前的竹笙着件浅蓝的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半开的荷花，宽大的袖口边沿镶着透明的珠子，夜色下发出淡淡的银光，腰带上垂下墨绿的流苏，给她添了份灵动。黑色的长发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扎成一束，而是在后面挽成一个好看的发髻。
　　轩游不由一笑“今日的打扮倒是个十足的大家闺秀。”
　　竹笙顺着轩游的话，似那大家闺秀般回了个礼，谦虚道“公子真乃小女子的知音。”

　　大街上熙熙攘攘，两旁卖吃食的铺子飘出阵阵香气，小贩们卖力地叫喊着。灯光把河水映得通红，但仍掩不住天上灿烂的星光。
　　“轩少爷。”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轩柳二人身后响起。
　　二人转身，只见一女子款步而来，待看清那女子容貌竹笙只觉得这女子长得比她的声音还温柔，若是娶回家定是位贤妻良母，只是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王小姐。”
　　“我还想着去府上拜访没想在这遇上了。日子渐热，我听闻荷叶粥有消暑之效便学着做了些，改日送到府上可好？”
　　王小姐？这不正是那日在香粉斋遇到的那位美人嘛！
　　未等轩游答话，王小姐发现了一旁静立的竹笙，还未来得及思考些什么又发现了竹笙手中那与轩游一模一样的花灯，不由心惊，看向轩游“这位是···”
　　看这王小姐一副强作笑脸的样子竹笙便知她误会了。
　　扰人姻缘不是件好事，而指望轩游多说几句好话又是不可能的，竹笙便抢在轩游开口之前对着王小姐双手抱拳吼道“在下乃是扬威镖局的竹笙，与轩兄是多年的兄弟。”
　　王小姐似是被竹笙吼傻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那这灯···”
　　竹笙继续吼“这灯是我从路旁捡的，也不知谁丢的看着怪好的我便捡了来。”
　　看着竹笙一副大家闺秀的装扮却努力扯大嗓门表现江湖草莽的气质，轩游不由笑出了声。
　　“轩兄，你甭笑话我，我早说不穿这劳什子，还不是你说要入乡随俗，得了，我还是回去把我那虎皮劲装换回来。”
　　竹笙说着便要走开，可轩游一把拉住她，吐出两字“无妨。”
　　竹笙看着走在前面的轩王二人表示很无奈，秀恩爱还要人看着，这是个什么癖好！
　　突然，一道金光闪过。
　　“哎呀。”王小姐脚步一软摔坐在地，裙上落了一片银杏叶，竹笙亦不知去向。

　　林中一片寂静，月光下两道蓝色的身影相对而立。
　　此时，竹笙面上一派镇静，心里却暗道糟糕，对面的树妖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硬拼不可行。本来凭着师父留下的剑尽力一拼还能有机会逃走，可那剑偏偏落在轩府了，只怪刚才一时冲动追了过来。
　　“你也不必做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要杀你你自是逃不掉的”银杏拂去裙上的落叶“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慕辰回到我的身边，那时待你记起一切，你还会这么平静地看着我吗？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再次看到你那样的表情了。”

　　慕辰是谁？记起一切又是什么意思？银杏离开后竹笙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个疑问，不知不觉已走回街上。
　　“当心！一道身影向竹笙扑了过来。
　　“走路不带眼睛的啊！”一马一人随着人群的开合飞快奔过。
　　“摸够了吗？”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竹笙忙爬了起来，怪不得摔得不痛原来有人肉垫子。
　　“走路的时候这么心不在焉，若不是我你早丧命于那马蹄下了。”轩游的语气比平时更严肃了些。
　　竹笙看了看四周“恩，对了，怎么不见王小姐？”
　　轩游见竹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脸色一沉，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轩府，竹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遂开窗透风。
　　趴在窗口，看着满天星光竹笙不由想起了师父，那个总爱吹嘘自己年轻时是多么英俊潇洒的糟老头。
　　师父啊师父，我花了一百多年找寻那些东西，这树妖的妖力似是又增进了不少，看来要用那个东西了。以后没多少机会给你烧纸钱，我下去了您可千万别骂我，这么想着，竹笙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看星星吗？”竹笙看着眼前一片烟雾缭绕的景象不由疑惑。
　　渐渐，云雾散去，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大胆小妖，竟敢将这魔花带上天界，你与那魔界有何勾结！”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小声辩解，声音发颤。
　　“你这小妖，还敢狡辩！”
　　“花就是花，为什么要分魔界、天界···”那女子的声音越发小了。
　　“你说什么！”
　　“天帝息怒，恕小仙多嘴，我看这么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立于天帝旁的黄衣女子看向殿中央“殿下去蛮荒了，你以为拖延这么一时半会他就能赶回来吗？”
　　此话一出，众神皆默，大殿里静得可怕，跪着的女子脸色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