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犬仙记 全文 ...
-
1.
“华清大人，等等我呀！”白衣少年吃力地抱着怀中一大堆沉甸甸的画卷，一边脆生生喊着，摇摇摆摆向前方那抹清冷孤傲的修长身影追去。
仔细一看，这少年虽衣着和身形都和常人无异，但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头顶竟然顶着一对毛茸茸的土黄色耳朵，身后还有一条正不停摇晃着的尾巴！
少年眼巴巴望着前面那嫡仙似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头上的耳朵垂了下来，有些无精打采。
“大人真是的，就算不想答应，也该看看呀。”说着把怀里画卷都放到地上，自个儿拿起一个打了开来，看得津津有味。
“狐族可都是大美人儿，不过就是让大人选一个狐女成婚么，大人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呀……若是换了我，便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2.
京城，沈家。
昏暗的书房内，充斥着淡淡的墨香。
沈风放下笔，看着白纸上绽放开来的淡紫鸢尾，嘴角微微上扬。
门外，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背着手，“他又在画花？”
下人弓着身，低声答到：“……是的，老爷。”
沈毅叹了口气，推开门。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认清现实？你是我沈家独子，总有一天这个家会到你手里！”
沈风挑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沈父怒火中烧，“爹，你别说的好像我大姐她不存在似的。我是沈家独子没错……但我也是人，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你的选择就是整天画画花、跟那些常年风花雪月的书生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你可知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沈毅养你这个儿子，是让你继承我沈家偌大家业的！”
“……那你就去再生一个儿子好了！”沈风抬脚便要出书房。
沈毅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给我站住！”
沈风冷眼看过来，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
这时，接到下人偷偷通报的沈家大小姐沈宁赶到，见着这场景心里便暗道一声不好，“小风，你先冷静一点，爹，您也别着急，继承家业这事儿不是小风一时便能适应的……”沈宁偷偷给自己弟弟使眼色——还不快走？！
“我出去了！”沈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一众下人看着他走也不敢阻拦，一窝蜂挤上去安抚胡子快要被气得翘到天上去的沈老爷。
“老爷，您可动不得气，少爷这不是还没长大么，总有一天他会懂得老爷的用心良苦！”
沈老爷：“都二十一了！还没长大！”
“哎哟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而另一边，心情烦躁的沈风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天香阁。
老鸨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笑脸盈盈地迎过来，拿手绢拂了拂他肩膀：“贵客驾临，姑娘们还不来迎客？”
3.
本以为来天香阁，身边都是解语花般的女子环绕，自己的心情会好些，可直到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沈风也没有觉得一丝释然。
反倒是不堪重负的胃部，开始抗议起来了。
“呕……”
姑娘们相视一眼，有些犹疑地问他：“沈公子，不如我们带您去房里歇着吧？”
沈风捂着嘴，摆了摆手，便脚步轻浮地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外头的人寥寥无几，沈风就像一个没有家的流浪者，不知该回哪里去。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昏昏沉沉的沈风大概是醉傻了，竟像孩子一样冲着那白影扑了过去。
“别跑！”
华清一个愣神，便被那突然冲过来的凡人扑了个正着，又因冲击力太大，便被沈风抱着，一同滚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沈风有点头痛，愣愣抬头，手下的触感软绵而温暖，不禁眯着眼，把脸埋进那软乎乎的毛丛中蹭了蹭，还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叹息。
“……唔，好软。”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一个好听的男性声音。
“你……看得到我？”
“唔……”他微微撑起身体，待看清自己抱着的是什么后，眼神微微呆滞。
喝……哪里来的大狗，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瞥见那一身如白雪般耀目的柔软皮毛。
大狗的耳朵直立，一双好看的黑色眼睛正看着自己，而刚才那声音……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狗居然会说话？”沈风奇道。
然后他就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放开。”淡淡的冷冷的，不太有温度。
4.
“才不。”沈风在怔愣之后，更加确定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加上醉酒后身体越发不舒服，便耍赖一般死死抱着身下的大狗，把整个脑袋埋进那蓬松，还泛着微微莫名的好闻气息的皮毛中，动也不动。
华清垂眼，青年的身体带着暖暖的温度，看着沈风一副浑身不适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竟没有推开这人的念头。
凡人看起来，果然脆弱不少……不过这人……为何能够看到他？
突然，他看见了沈风脖子里掉出来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形状很普通，然而在清冷月光下，却泛着微弱的光。
“……咦，我的玉佩呢……”沈风突然抬起头，摸索了几下，终于摸到了玉佩，一脸满足地塞回了衣服里。
“这可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他听，青年喃喃着，然后抱着大狗开启了吐槽模式。
“为什么爹总是不能理解我……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是拿来骗那些没上过学堂的穷人家小孩的难道他不知道么。”
“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便是画鸢尾花，那些上京赶考的书生们都说，我的鸢尾画得比那个京城第一画师还要好……你不知道，当时我可高兴了……”
“鸢尾？”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对啊。”沈风轻声说：“这鸢尾啊，可美了……不过这会儿我没法儿让你看见，不如明天我带来给你看吧？”
话刚出口，又“咦”了声。
“我怎么真跟一只狗说起话来了，当真是疯魔了吧……唉。”
5.
“哎，少爷，您抱着这一篮子肉骨头是要去哪儿呀？”沈府的下人惊异道，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少爷的行为了。
昨夜一夜未归，后来众人打着灯笼去找，最后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自家少爷，老爷知道这事后，又免不了是一顿火，只是因为有生意要谈，这才大清早走了，不然府里又得闹腾一番。
沈风腋下夹着一副画卷，两手抱着装着满满一筐肉骨头的篮子，脚下生风地往外走。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沈风依着昨晚的记忆，来到那个小巷子里，却是空空荡荡，连根毛也没有。
他苦笑一声，把东西放在脚边。
“我真是疯了。”
也许，昨夜的记忆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毕竟这世上怎么会真有会说话的狗呢。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落在地上的声音。
沈风扭头，而后便是惊喜：“你来了。”
雪白的大狗站着有他一半高，微尖的鼻头，毛茸茸的尾巴，那身毛皮的触感，沈风一直忘不了。
然后他就兴高采烈地扑过去。
“小白！”
华清微微一顿。
“华清。”
沈风从他脖子里抬头，“什么？”
“我的名字。”大狗的眼神看起来很认真。
巷口突然传来一阵人声，沈风低声道：“不好，有人来了！”
谁知华清只是往不远处瞥了一眼，“只有你能看见我。”
“啊？为什么？”沈风疑惑。
华清看看他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这块玉佩上有仙气。”
沈风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等等……好像是我家下人。”他起身往外走，“华清，我给你带了鸢尾，还有好吃的肉骨头！我先走了啊，不过我还会来的！”
“少爷？”果真是沈府的下人，“您在这儿做什么呢……老爷叫您回府一趟。”
沈风一顿。
“……走吧。”
待人声完全消失后，华清化为人形，看也没看那些鲜血淋漓的肉骨头，只是用手捡起地上的画卷，展开来，然后，微微一笑。
6.
“华清，你说为什么我这块玉佩会有仙气呢？”隐秘的巷子里，沈风扒拉着大狗的毛，看着大狗黑溜溜的眼珠道。
华清：“这块玉佩，是你娘给你的？”
“恩，她在我三岁的时候病死了。”
“也许，她并不是病死的。”
“啊？”沈风睁大眼。
“人若要成仙，便要抛弃肉身，只余魂魄飞升上界。”
沈风被这结论吓得一愣。
“她留下这玉佩，是想让这玉佩上的仙气保你一世平安。”
沈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华清看着他，“你的父亲，还是想让你继承家业？”
说到这儿，沈风整个人就变得没精打采。
“若是他哪天不坚持了，那才奇怪吧。因为这事儿，我们哪天不吵架。”
“还好有你。”说着，沈风捏捏他的爪子，扯了扯嘴角。
“不然我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逼疯了。”
大狗低头，湿润的鼻头擦过青年的额，将青年那情绪低落的模样看在眼里。
“鸢尾，很美。”
“是吗？”沈风笑笑，“谢谢你，华清。”
7.
然而争吵注定不会休止。
这一天，沈风再次和沈父大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而去。
沈父心力憔悴，坐在椅子里，自己难道真的逼得太紧了？
可他是沈家唯一的男丁，沈家不由他继承，还能交给谁……
沈宁端着温热的茶水，轻轻放到父亲手边。
“爹，您就别逼小风了。”她叹气，“您也知道，他生来就只喜欢那些东西，若真将这个家交给了他，怕他也会搞砸了。”
“宁儿，这些我都懂。”沈毅摇头，“可爹已经老了，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沈家几百年家业，因为无人经营而没落？”
沈宁微微一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爹，其实女儿对经商，是有一些兴趣的，只是每每想到自己身为女儿身，便有些遗憾，但仍旧忍不住去学习那些经商的门道……”
沈毅有些吃惊，他以为自己的女儿一直学的都是女红之类的，没想到……
他拍了下大腿，重重叹了声气。
“唉……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想到整日埋头于书画中的那不争气的儿子，沈父的心终于松动了。
“……宁儿，从明天起，你便随我去铺子里吧。”
沈宁微微垂眼，眼中是释然的笑意。
小风，姐姐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最希望的，便是我们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8.
“华清华清！”沈风风风火火离家，想要把好消息告诉对方，却意外看见一群人围在巷口，议论纷纷。
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拨开人群，入目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人们的话传进他耳朵。
“听说方才有只狗发疯咬了人，给官府打死拖走了！”
“啧啧，那人没死吧？”
“咬得可严重了，整个胳膊都差点没了！”
沈风愣愣看着那滩血迹，突然发疯似的揪住旁边正在议论的一人，“你说官府的人把那只狗带去哪儿了？？说啊！！”
那人吓了一跳，“哎？沈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那狗莫非是您养的？”
旁边有人说了句，“估摸着是拉去炖了吃吧……”
“华清……”指甲刺进掌心，却远远不抵心口的疼痛，沈风转身往衙门方向而去，却在狂奔了一段路，经过一个拐角时，被什么东西一把拉了进去。
“……华清？！！”他欣喜若狂，“你没事儿？！”
大狗张开嘴，松开他的衣袖，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眼神望向他。
“那不是我。”
这天底下，能将他打死吃了的，只怕一个都没有。
“太好了。”沈风喘着气抱住他，把脸埋进那柔软的毛皮中，深深吸了口气。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爹他……”
“我知道。”
“呃，你已经知道了？”沈风瞪眼，“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神仙！还会未卜先知！”
被紧紧搂住的大狗眼中有些笑意。
“我是犬仙。”
“哈？”
青年呆愣着，看着面前的大狗变成一个白发垂地的年轻男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男人微微弯腰，从宽大的广袖中伸出一只温润好看的手掌，递到他眼前。
那声音是他熟悉的--
“你说你最喜爱鸢尾，我便为你变出满山的鸢尾，让你欣赏。”
“沈风，你愿意，跟我走吗？”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犬仙记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