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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一群番外之饲养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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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司空摘星看见河当中那件漂浮着的大红披风时，他奇怪地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想到，这件披风竟然真的是陆小凤的。
当司空摘星捞起了那个早已没有了呼吸的人时，他使劲揉了揉那个人的脸。因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相信，这张脸的确是没有被易容过的。
当司空摘星买下了最好的棺材，选定了最好的碑石，找来了最好的匠人，花光了所有的银子时，他还在用力地眨着眼睛。因为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接受，这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就是陆小凤。
是那个风流快活，潇洒自在，每每逢凶化吉，次次绝地逢生的陆小凤。
他的故事那么迷人，他的朋友那么多，他又怎么会死呢？
他连灵堂都搭得比别人快，连香都上的比别人多，他又怎么舍得死呢？
“他是怎么死的？”
提了剑赶来的西门吹雪一脸严肃，看不出悲喜地站在灵堂上，不知道在质问着谁。
司空摘星没有理他。
老实和尚没有理他。
古松居士没有理他。
朱停老板娘山西雁欧阳情苦瓜大师……没有一个人理他。
只有惨白惨白的纸花悬在门廊前，于风中窸窸窣窣地响。那响声不知何时，已响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声音也大的吓人。
“他是怎么死的？”西门吹雪又问了一次。可惜众人耳中，他的声音是盖不过那纸花的。
花满楼的手还在棺材里探着。
隔着棺材里一层层柔软的绵绸，轻薄的沙团，他依然清楚地感觉到，溺水而亡的陆小凤，每一处皮肤都透着冰凉。这比所有死人都还要冰凉的那种冷，让花满楼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然后，他的手又重新回到陆小凤脸上，停在僵冷的唇边。随即叹一长叹:“他是溺水而亡，是自杀。”
西门吹雪又问:“他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知道。”
“有谁知道？”
“除了陆小凤自己，恐怕没有人会知道。”
西门吹雪在大堂正中站住了，一站就是很久。很久之后，他转身便走，连一炷香也没有上。
“我不信。”他走的时候冷冷道。
司空摘星是第二个离开的，他说:“我也不信！”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毕竟人已经死了。花满楼这样想着，耳畔是人群陆续散去的声音，令他想说，却说不出口。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站在棺材旁，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他就那么样站着，似乎会站到陆小凤醒来。
陆小凤当然不会再醒来了。
“陆小凤，我留下来只是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陆小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笑？”
“陆小凤，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求死的人。”
“陆小凤，这究竟都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陆小凤，陆小凤，陆小凤……”
【2】
“怎么样，对自己的葬礼还满意吗？”我问。
陆小凤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不吭声。
“那这是满意的意思了？”
他用一个大大的毛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又往靠枕上蹭了蹭半干的头发，依然不理我。
“如果是不满意，就再重新死一次好不好？”
“这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舒服？”他指着身子下面的沙发问我。
“……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
我叹了口气:“你对自己的葬礼，真的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陆小凤笑了:“倒是有那么一点！”
“嗯，洗耳恭听。”
“下一次若要跳河，我一定会挑一个天气暖和的日子！”
他这话说的……好像要跳河这种事是我逼他的一样？
自从那件事情开始，我发现陆小凤越来越有蹬鼻子上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了。明明已经把那里搅了个一塌糊涂，却说不管就不管了？然后又好端端一个人跑去跳河！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他难道不会后悔吗？
如今，陆小凤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在我面前半躺着，笑得又像只狐狸。这次却是那种不仅躲开了陷阱，还顺便捉到一只鸡的狐狸。
“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去跳河。”
“我不奇怪。”
“哦？”
“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觉得奇怪的意思。”
“哦。”
“你这个哦，又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观察那个世界那么久，我真是受够了他们对话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说“哦”。可惜这里是我的世界，我一点也不想再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话了。
背台词这种任务，主要还是得靠演员不是么？
陆小凤不高兴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高兴告诉你，也没你那么有好奇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今天心情有些奇怪。
“你心情不好？”
能看着你活生生地坐在这里陪我聊天，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可你一个大麻烦坐没坐相地在我面前，我又怎么能心情好？
人，是矛盾的共同体。
这句话是什么人说得来着？他说的真对！
“你用不着不高兴，我只不过是和自己赌了一把。”
“赌什么？”
“当然就是在赌你不会让我死。”
“嗯，是不会让你死。可你如果发现自己一点事也没有，那这河不是白跳了？”
“所以我必须一次就要成功！若是我已经把自己溺死在了水里，又即刻便被朋友发现，这样一来，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让我看起来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陆小凤自信满满地说着。我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这种，一定叫做反派心理！
我不想再理他:“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走？”
“走？”他笑了，“我既已来了，就不打算走。”
“你要留在这里！？”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对！”
“可是……可是你留着有什么用？你想做什么？你刚才连洗澡都不会调热水，你要怎么活？”
“的确没有什么用，我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也许我只是好奇，又或者我不过给自己找个放松的地方。更何况，不会的东西我还可以学。我一向认为，自己学起东西来并不慢。”
“陆小凤你疯了对不对？你这叫逃避！你这是弗洛伊德的心理防御机制！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我知道，我自己在胡扯，语无伦次地胡扯。
“你不用再说了，因为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想懂。”
“……好，不说。可是我想我们至少还能把你扔出去。”
“如果真的可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又笑起来，笑得我有些心虚。“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如今的我只能待在这一个地方。”
他说的没错。
既然如此，他想留就留着吧！反正等新鲜日子待够了，他自然会走。至于眼下这段时间，我也许得帮他找件差事。
“陆小凤，我不能留你吃白饭。”
“我会的事情很多。”
“我知道，可你听说过企业形象么？”
他摇摇头。
“很好，你不用明白了。你只要记得从现在开始，企业形象就是你。”
他点点头。
吉祥物陆小凤，就这样上岗了。
【3】
吉祥物通常意味着什么？
当然意味着它只在开会和迎宾的时候有用，其余时间都是摆在老板的办公桌上的。
我当然不能把陆小凤摆在桌子上。
因为他太大了，还会动。
如今，这位爷霸占着沙发，一副下半辈子都不打算站起来的样子。他手里端着茶，却一口不喝，手边围的则都是女人。
“陆小凤你尝尝啊，这可是我上次出差从云南带回来的好茶！”一个女人说。
陆小凤抬起手，侧身闻了闻:“这一闻就足够了。”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起了花满楼？”
“陆小凤你就喝一口嘛。”
“来，就一口！”
“陆小凤，那我陪你喝好不好？”
“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喝它呀？”
她们拿出劝酒的架势在劝茶，这我也是第一次见。
陆小凤笑了:“因为我不想站起来。哪怕是为了解手也不愿起来！”
“你果然真的好懒啊！”
“哈哈，你真好意思说出口！”
“陆小凤你真是个混蛋，哈哈哈。”
她们跟他笑个不停。我不明白她们到底在高兴什么？或许对她们来说，陆小凤哪怕只是仰着脸感叹几句天气不错，也能让她们觉得很开心。
“喏，你既然不喝茶，那法国的曲奇总可以尝一点吧？”监制小姐带着她在欧洲的战利品回来了。
可是，陆小凤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陆小凤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她想了想:“可以吃的东西。”然后自己吃了一块。
于是陆小凤也跟着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却是半天皱眉咽不下去。
“好吃吗？”她们问他。
他摇头又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猛地灌了口茶。
监制笑了，迅速掏出手机对着陆小凤“咔”一声，正照下他皱着的脸和鼓着的腮帮子。
迅速修了图，加了滤镜，又点上一堆彩色光圈，监制小姐乐不可支地把手机举到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一愣，看着那小玩意上不像自己的自己，也笑了:“我果然没有来错，这地方的确有趣得很。我若没有把这些有趣的事情都玩够，就决不会甘心！”
“那我带你玩好不好！”
“我也能带你！”
他们在我面前熙熙攘攘。
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桌子前，我的沙发上，抱着我的靠枕，用着我的茶具，围着我的吉祥物，却连我看也不看一眼地熙熙攘攘。
可我却并不生气，因为我看见了商机。
【4】
“下一个！”我说。
穿着淡粉色短裙的姑娘走到我面前，激动地递上一把钞票。
“姓名时间地点，还有项目内容。”我点了点面前的表格，说，“你先填好，我要过了审才会收费。”
她笑得满面桃花：“导演你放心！我绝对平平安安把他带回来！”
然后她便乐不可支地拿了表格，努力向已经趴满人的长桌跟前挤。
那里嘈嘈杂杂，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
我盯着他们只是因为好奇，比如那边的小兄弟还要霸占旁边哥们儿的笔多久？刚才文文气气的姑娘挤起来又会有多少力气？
看得够了，我站起来去找陆小凤。
陆小凤面前已经有了七八张表格，他把它们叠起又摊开，摊开又叠起，无聊透了的样子。
“你总算还记得这地方关了一个人。”他一脸指责地看着我。
“我这不是给你时间，选选喜欢的方案，嗯，就是安排计划。你准备选哪一个？”
“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是全都要去还是都不愿去？又或者……”
“都不是。”他打断我，“我选不出，是因为我根本看不明白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我愣住了。
“我并不是说看不懂这些字，可你总得告诉我它们和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个“游乐场”的词给我看。
“还有这些！”
他扔过来的纸上布满了“电影院”“KTV”“必胜客”“中心广场”“世纪百货”……这种让我无法解释的词语。
“你告诉我，他们究竟要带我做什么？”
我摇摇头：“是你自己说要把这里有趣的东西都玩一遍，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带你玩什么？”
他想了片刻，突然又指着我的手道：“我明白了，我第一个应当弄懂是那个东西。”
“我的……嗯……手机？”
“我发现，不仅你每天都要把它捧在手里，而且你们每一个人都已离不开它，所以我最先弄明白难道不应该是它吗？”
“那么……这些……”我看着桌上的纸，心里还想着外面的人。
陆小凤不会明白，那些人为了带他出去，无论是为了偷尝独处的滋味，还是为了逗他开心，都竭尽细致地在填表格。这些申请表，哪一张不是打回去写了五六遍的东西？
我从未见过那群人如此。他们生怕我说通不过，生怕自己连向我交陆小凤“租借费”的机会也没有。
我不止一次叹着气想，他们改剧本的时候如果能有现在一半的精神，我也不会沦落到要靠出租陆小凤赚钱。
只可惜，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都被陆小凤挡了回去。
“我知道你收了他们的银子。”陆小凤看着出神的我笑了，“我还知道你收的钱并没有来得及花出去。”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既然完全还的起，又何必一副担心的样子？”
他说的话可真是有道理。
我决定不要理他，径直转身出了门。门外，还有一堆乱麻在等着我用快刀斩干净。
“别吵了别吵了！”
人群肃静地看着我。
“第一，陆小凤决定了他哪里也不去！第二，我会把钱退给你们！第三，我要扣百分之十手续费，因为我需要钱买一只新手机！我说完了。”
说完之后，我当然要跑得比谁都快。
逃出了门许久，我才开始好奇那些人会不会冲进去围了陆小凤？不知道陆小凤会怎么应付他们？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监制，说不定我就要错过一场好戏呢？
我摸摸口袋，诶？我的手机呢？
【5】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陆小凤站在窗户前眯着眼睛感慨，说这个世界真可怕。
他说着，手底下还在玩“别踩白块”。
灵犀一指果然名不虚传，看着他那显示着的，成千上万的记录，我已决定一要回来自己的手机，就先卸载这个游戏。
然后，他又一次刷爆了记录，转回身来继续感慨，这个世界真可怕，尤其当一个人有了能联网的手机的时候。
他依旧是眯着眼睛说的。
“你就不能说一点别的话？”
“能。这个怎么玩？”他说着，点开微博给我看，上面还登着我的号。
“这个不能玩。”
“那么这个呢？”这次是朋友圈。
“也不能玩。”
“可你朋友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告诉我这个东西可以看女人用。”
……什么“叫看女人用”……能不能教人一点好的了？
陆小凤轻车熟路地刷着我的朋友圈，还给我看：“你看，这个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胸吗？还有这个，她真的有这么长的腿吗？你再看这个，她的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你看……”
“行了，我不想看，都是假的。”
“哦。”他似乎看起来有些失望。
他眯着眼睛看我：“她们真的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圈嘛……当然……应该就是都是朋友了吧？”
他又“哦”了一声，打开了连连看。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小凤！你为什么要眯着眼睛说话？”
“我没有。”他说。
“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么！”
“没有。”居然手底下还不停。
我某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跳过去一把扯走他手里的东西。时隔几月，终于再次拿到了自己手机的我心情复杂。
他不高兴了：“你怎么能随便抢人的东西？”
你还随便偷人东西呢！
但是我并没有吐槽，反而冷着脸地告诉他：“走，我们去医院。”
“医院是什么地方？”
“……就是……药馆，药房什么的。”
“你认为我病了？”
“对，我觉得你要瞎了。”
【6】
做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我们公司不远处有间学校，陆小凤也曾好奇地扒在窗户上，看那些孩子们伸胳膊蹬腿，做广播体操。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有做操一天。
他做的是眼保健操。
“揉太白穴……”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然后，他每天除了做完眼保健操，就是站在窗户边瞪树。
看最顶上有几枝，再极目远眺，再拉进看枝，再闭目看绿，再张开数枝，再极目远眺……循环往复。
陆小凤觉得自己要死了，无聊死。
“我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看见那个表了吗？”我指了指五米开外的视力表，“等你能看清倒数第三行的时候就可以了。”
还好，他是假性近视，多做做运动少看电子屏幕，视力还是能恢复的。他的眼睛一向很好，连夜里都像猫一样机警，我可不能让这个优点毁在手机上。
万一毁了，多少人要排队打死我的。
后来的某一天，陆小凤终于无聊透了。
“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有趣。”他说。
“对，没错，特无聊！”我一边憋着笑刷鬼畜视频，一边正正经经地应和，“所以你要走了吗？”
“你们这群人也很无聊。”
“对，我们是咸鱼，混吃等死的那种。”
“所以你们才喜欢我的世界，对不对？”
这个问题突然高深了。
我放下手机看他，酝酿着该怎么回答。
可陆小凤并不在乎什么回答，自顾自笑道：“我也开始怀念那里了，尤其怀念朋友。”
“……可是这里我……你就没有朋友吗？”
“你们好像并不拿我当朋友。”
“那我们当你是什么？”
“有的人当我是消遣的玩物，有的人当我是吉祥物，也有的人当我是偶像，还有的人当我是神。你们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一个拿我当朋友，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
他忽然叹了口气：“我是该回去了。”
我忽然有些热泪盈眶：“等你这句话很久了，我已经养不起你了你知道吗？”
“不过，我应该还可以请你吃一次冰淇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