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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番外一 ...

  •   天光明媚,惠风和畅,迷离在水雾之中折射成七彩,入目一山一水皆成画,琴依旧,景依旧,琴台之上的香炉犹自袅袅生烟,静静等待着暂时离开的主人归来。

      作为梦境之主的欧阳少恭却是微微怔住,过去曾经多次听百里屠苏提及梦中所见,可不就是眼下之景,这般美好的榣山他却不知有多久没有梦到了。走上前去,轻轻拨动手下的琴弦,触感微凉,如若无物,虽是信手而弹,未成曲调,但清润的琴音和着耳边的松涛涧鸣依旧交织成一曲天籁,欧阳少恭便也安神静心,合起双眸静静聆听这熟悉的音色。

      未几,欧阳少恭睁开了眼,听着耳畔传来的脚步声,至此性味再无,景是好景,客却是恶客,心中更夹杂了三分恼怒愤恨,实在可惜了这榣山。

      只听一人道,“榣山风物自有神韵,难怪你独独钟情于此地。”

      欧阳少恭冷笑回身,单手背负,“可这自然山水到底比不得云顶天宫独得造化,怕是还入不得天帝大人的眼,却不知天帝纡尊降贵来寻我这罪人所为何事?”

      来人仅着常服,但却难掩周身隐隐威势,正是天帝伏羲。

      虽然被呛了声,伏羲倒也不着恼,继续一字一句道明来意,“来向你道谢。”

      欧阳少恭微抖云袖,轻声一笑,“在下何德何能竟然当得起伏羲大人一声谢字?”

      “常羊山力阻心魔之事,多谢。”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欧阳少恭倒真是未曾想到堂堂三皇之首、天帝伏羲竟然如此好拿捏,莫不是因日前之故,心神受创过深,脑子坏掉了?

      看着对方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敌意,伏羲其实挺想叹气的,这是真嫌弃,毕竟自己这次确是理亏欠了人情,忍吧,“聪慧如你,那心魔的来历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吧。”

      欧阳少恭略一扬眉,对方虽然未曾挑明,但对彼此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却也和说穿了没什么差别,他对这份直接倒当真有些吃惊,眼前这暗恨了千年的天界主宰微妙地顺眼了些,“事有先后,在下不过顺势而行,大人真要谢的话不妨谢那砺婴。”

      流月城的位置,常羊山的入口,刑天躯体的封印,这些隐秘绝非投入人力时力便可探寻出来的,那时他便隐隐猜出背后除了牵涉魔族,怕是尚有神族隐秘纠葛。何况纵使心魔生性狡诈,善于隐藏,但楚瑜身为仅存的魁隗氏传承,又怎会真的连来者是神是魔都分不清楚?

      除非来人的力量真的与神灵同出一源,本身又知晓神族的隐秘和行事风格,方能扮演得惟妙惟肖,诓骗一时。

      当日流月城伏羲结界被破,崩落在即,那魔物曾经直言伏羲已经知晓此事,再加上对话之中对方透漏的信息,其后常羊山穹窿失效,窜出结界的一瞬间,身形隐隐弥漫的五色云气【注1】,那魔物的身份却可大胆一猜。

      清气孕神,浊气生魔,然而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极清不立,至浊不存,唯有阴阳交汇,清浊运行,万物始发。当初伏羲被蚩尤以始祖剑刺伤左臂,安邑在打斗之中一夕覆灭,而伏羲神血留在那片浊气充盈的土地上催生出了最早的一批魔族,继承了他们身为人族之时的不甘怨愤,等待着向神灵复仇。

      那么,当日神灵的怒火又将何处安放,那份恨意又会变成什么?

      心魔之始竟是神明之首一念之果,更牵扯出其后的一系列祸事,对一向看重天地秩序的伏羲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讽刺。此事一旦宣扬出去怕会扬起大波,个中利害关系在合体后逐渐取得三观的欧阳老板也不得不慎重,百里屠苏怕是也从他之异常猜到了,至于东方岳当日特意被他安排在外围,就算有所猜测也并无证据,这两人都不是多事之人,更有所顾忌,个中内幕了然于心也不曾宣之于口,毕竟谁都不想打破眼下的平静生活再生事端。常羊山之时伏羲也确实如他所想不惜自损境界降下天罚剿灭心魔,还算有所担当,否则他现在哪里会如此客气。

      只是这一连串的幺蛾子说到底还是眼前这位天皇伏羲搞出来的,再加上千年渡魂苦楚,曾经对天命的憎恨,欧阳少恭的眼神愈发凌厉。

      窥其神色,晓其心意,伏羲大人也只能接受曾经温和沉静的天命乐神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眼刀,“感谢砺婴”是个什么话?还是怨的吧,“你......可怨吾当初所判?”

      这个问题如果是过去,那欧阳少恭必然要怨,然而经历种种,却早已明了何为无常。纵是强如伏羲,成就规则,却也为其所制,神魔人鬼妖,又有哪个能说自由,不周山倾覆之灾到底是劫是缘,怕是只有天道知晓,“若说贬落凡尘,寡亲缘情缘是我欠下的因果,还就是了,而这千载渡魂,我只恨人世苦飘零,何以不得安。”

      总算这场因魂魄离异造成的孽缘至此而终,世间还有一人能永不背离。

      语气平和,伏羲也感慨其心性纵然曾经白璧微瑕,终归澄明,半身相伴也算得圆满,然而一想到自己的来意却不免微微头疼,这人的淡然放下处理不好貌似也颇为棘手,“昔日乐神旷世之琴曲,日后有缘不知可否有幸再闻?”卿啊,天界的安宁可就指望着你了!

      欧阳少恭浅言辄止,“琴为知音而奏,酒为知己而醉,情为知心而贵。”

      知音者悭臾,知己千觞算得上一个,知心某过于屠苏,你伏羲大人实在不属于任何一种,当有自知之明,现在他还没动手纯粹是看在屠苏的面子上,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回去当冤大头?想听琴,你只配听沧海龙吟!

      末了,欧阳少恭面上带煞,气息沉凝,梦境之景随着心意陡然而变,院落不大却草木清幽,隐隐传来几许药香,正是安陆的医馆,算是给堂堂天帝一个交代,“伏羲大人贵人事忙,想必另有要务在身,在下就不多送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伏羲想了想,最后还是劝道:“既然你心意坚决,吾也不便勉强,只是你当知晓,你与百里屠苏本就脱出时规,那浩初虽是魔却也与吾同源而生,亦掌道行,如今强行令其消散,也对天地造成影响,你二人纵是想维持现下状况却恐终究不得长久。”

      “一切既有缘法,我二人之后续,却也不劳大人费心了,伏羲大人还是将精力放在如何应付你之心腹大患蚩尤的反扑上吧!”

      梦境破碎,面前两扇木板门猛然合上,带起的风压将伏羲大人的鼻子抽得生疼。神座之上的天皇伏羲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鼻子,神念入梦,这一下比肉身被揍还疼好吗,看来这真是气得很了。

      道不同于万物,德不同于阴阳,衡不同于轻重,绳不同于出入,和不同于燥湿,君不同于群臣。凡此六者,道之出也。道无双,故曰一。【注2】规约万物,投身天道,天界之主看来高高在上,而却把握不了自己,他创造了世间的文明,却注定无法真正触碰这个世界。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天皇何尝不是爱着这个他付出了所有心血的世界?曾想以此身匡正天道,却也因过于执着铸下大错,长久以来忘却初心渐行渐远,现在心魔既除,自身却也损伤颇大,或许神隐之刻已可以预见,剩下的路却还需要一个人走下去。

      天皇大人顶着揉红的鼻子,挥挥手招来随侍的小仙童,“去请火神祝融前来议事。”

      小仙童心中惨叫,原以为近几日天皇虽然古板依旧,私底下越发好说话,想不到仍然半点情面不留,能不能不要去火神殿那个鬼地方啊o(>﹏<)o

      伏羲将小童面上的挣扎看得分明,只得安抚道:“没事,你只要在殿门口远远大喊一嗓子‘你儿有下落了’,这就行了。”他不是不想亲自去,只是祝融一感应到他来肯定闹得更凶。
      将小童儿派走,天皇大人单手支颌,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件事他没说清楚,

      “难道真是因为灭掉心魔,自创颇重,一时犯迷糊了?那浩初出身自吾,却也分了一二分天道,如今消散,也对万物命盘亦有影响,太子长琴命轨亦在其中,但此番也算顺应天意,吾也算提醒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事实上,问题大了!

      在梦境中给够了伏羲脸色的欧阳老板悠悠醒转,夜色尚深,月色皎皎,入眼便是百里屠苏熟悉的面容,呼吸清浅,丝丝缕缕打在脸上,原有的愤懑便平复下来。

      历遍苦海,分得半魂,换得你双目清明,身无瑕垢,貌似也不算太亏。

      付出高额聘礼的欧阳老板准备趁着着百里少侠熟睡之际,再吃点小豆腐,手向着对方腰线探去,将将得手,便被抓住了,再看一旁的百里少侠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在银白的月光中一双瞳仁越发黑白分明。

      迎着枕边人隐含倦意和幽怨的眼神,饶是以欧阳少恭之面皮也难掩尴尬,硬生生逼出一个文雅笑容,“少侠,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百里屠苏默默吐槽,先生,你心知肚明!

      恩怨终了,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终于可以回到医馆享受久违的平静,甫一进门,再见院落陈设,两人一时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终于回来了,此番诸多凶险,更叫人感慨人世无常,倘若只能活一天,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与少侠共度。”

      “一天也好,一生也罢,屠苏亦然。”

      如果真的只能活一天,他自是十分愿意与先生共同度过的,只是这并不意味着是在床上。自归来后,日·日·宣·淫什么的,实在太过突破百里少侠的下限。

      被折腾得很了,反而难以入睡,百里屠苏睡觉倒是乖得很,失眠了也是老老实实躺在一边闭目养神,没想到大半夜了先生还如此折腾,实在忍无可忍地捉住了那只作怪的手,“先生别闹,明日还要开馆!”

      “好好好,不闹你了,睡吧。”帮百里屠苏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替两人掖了下被角,欧阳少恭心中一片宁静温软,千年所求,不过如此,心境陡开,最后看了看在黑暗中重新阖上眼帘的百里屠苏,也准备重新入眠。

      ......等等,今夜天气晴朗,方才也分明无云,月亮呢?

      欧阳少恭猛一睁眼,自身气息也开始隐隐躁动,仙灵之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百里屠苏也察觉不对,顾不得再睡。两人大眼对小眼,好一会儿,还是百里屠苏先看出了些端倪,迟疑道:“先生近日心念纷生,修为亦是愈发精进,如今仙灵之气盈溢......倒颇似渡劫之前的征兆?”

      天命乐神,之后又永除仙籍,仙劫之兆如何从来不是欧阳少恭关注的重点,还不如一位有着仙人当师傅的百里屠苏知道得清楚,可太子长琴天命所限,两人都未曾往那方面想过,“你我分明不可能......”话未竟,天地忽明,不知何时而聚集的劫云电光隐隐,蓄势待发。

      房间陷入诡异沉默,然后——

      棉被抖落在地,乒乒乓乓药瓶撞作一团,夹杂了两人急促的争吵声,“快快快,这房子的防御法阵可撑不住!”“少侠你留在这里就行!”“我定要为先生护法,守先生周全,不必多言,焚寂被先生放哪了?”“少侠你穿的是我裤子!”

      两道身影飞窜而出直向碧山而去,不及变向的第一道小雷电轰然而至,小屋的阵法还是难抗天劫之威,亮了一瞬便利落罢工,横梁砸了下来。

      是夜,莽莽碧山雷声滚滚,安陆居民纷纷惊醒,感慨今年春雷不仅早,声势亦大。

      隔了一个山头的青玉坛,老掌门在第一声雷鸣之时果断炸了丹炉,和长老、弟子一齐围观天际五颜六色的滚滚劫雷,“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正在渡劫,如此大能隐居在侧,我等竟未知晓,实在汗颜。”接着摇了摇头,“一孽一劫,竟牵涉了如此之多的因果业力,而且在如此劫雷下未曾陨落,如此气运是好是坏倒真是值得思量。”一位厉姓弟子听着掌门感慨,再仰望满天电闪,决定将偶然翻得秘籍放回,再不提起。

      雷声终歇,天界接引神使御霞光缓缓而至,感慨了一下此次后进仙班竟如此冒失,青山无辜被毁得坑坑洼洼,还未临地,便听到尚冒黑烟的一巨坑中传来一声怒吼,“日你伏羲!”凄厉怨愤,好似九幽追魂,神使心中一紧,很明智地退了回去。
      ————————————我是番外的后记——————————————
      若干年后,始祖剑襄垣破封而出,不知所踪,时间竟是比雨神商羊预言的时间还要早了许多,天界魔界俱是毫无准备地陷入大乱,眼看又是一场轰轰烈烈大战将要燃起,后不知何原因而中止。

      据传闻,始祖剑破封时,旁边有天将正在滋滋有味地阅读着《神渊古纪·烽火燃情》,该书作者不详,文采风流、颇具古意,讲述了古代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和治下边邑部落首领兄弟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两两单刷都是一曲旖旎,三者齐出更显绝色,扉页特别标注“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还是据传闻,战场上不知何时流行起一则小道消息,此次战争系双方首脑因恋人归属争风吃醋所致,始祖剑因日久生情不知如何选择没回蚩尤身边就是明证,两方人马均是气势大跌,一魔界重要人物干脆撂挑子,转身行向人间某当铺找人喝酒决斗,剩下的人越打越没劲,也就不了了之。

      “先生,近日家中花销颇巨,屠苏打算再扫几次侠义榜。”

      “少侠不急,在下闲暇之时曾拙作几篇文章聊以自娱,稿费应该不日就到。”

      稿费到不到不知道,反正一柄名为“断生”的始祖剑正在满世界的乱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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