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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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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啼娇韵,繁花异香。午后,姑姑在前厅仔细检查着洛玉的伤势,一只绝命的小鬼被她一剑刺伤后趁她不备丢了鬼刺割伤了她的腕子。洛玉见姑姑仍在担忧,笑道:“我看过,真的无碍,穷途末路的鬼秽使出一点点招术,怎能伤及我们,不过是挠痒罢了。母亲大人已经让九哥过路时给我捎了药粉涂了,你就不要再担心。”
姑姑摇摇头,不放心地还是取来棉纱轻轻为她包扎好,又反复看了看,叮嘱道:“谁知道这些恶鬼们是使了什么妖术竟然敢冲撞上天宫去了,它们伤了你,也不能小看,就怕这毒奇怪呢。”
洛玉只得暖心的听着,心中隐隐也在思忖。昨晚如此盛会,鬼魔也会给仙界几分面子,出了如此祸乱,近几日鬼君的日子是不好过了。若是无意,训斥一顿便不会出什么乱子,若是有意为之,鬼界意图谋逆,那六界可要动荡了。
“昨夜降魔的神君们不知晓都有没有事,怕他们也受了伤,这小鬼伤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呢。”
“七八个小鬼蛉,昨晚我与北海的菩提仙子还有擎天雪崖的昭桓神君联手,不足盏茶时辰就已经制伏了。菩提仙子无恙,听闻昭桓神君还锁了妖丢到鬼界大门外去了,应当也无事。”
“昭桓神君……”姑姑念着,猛地一喜道:“神君他昨晚与上神联手制伏小鬼们,兴许也能传为佳话了!不正是与咱们家公主……”
“娘亲,姑姑,谁与我作何?”阿壮午休方醒入了堂中行礼,见着洛玉手上的白纱,忙靠近道:“娘亲,伤口还要紧么?”
洛玉摇头:“都是姑姑大惊小怪,我自然没事。倒是听她说你昨夜回来时喊肩膀痛,现在好些了么?”
昨夜就寝前,姑姑见阿壮一直揉着左肩,问了她。阿壮宽衣之后没见着有什么异常,白白的皮肤,未见半丝红肿泛青,想她近来修行越发得道,索性就当被重物一击,修养一阵子便没事了,自然就说无碍。
东海界临仙凡两界,平日里阿壮修课结束便会去云端坐一坐,遥望着不远处的凡间,偶尔听得凡人谈论,说大海的尽头住着神仙呢。今日她本想再去听听,奈何一受了海风,肩胛处疼的更为厉害,只得作罢,提早回到内舍午休。
“阿壮还说昨晚她见着位捉妖的神君呢,追到桃花渡口去,只几下就收了那做怪的狂徒,很是英勇呢。”姑姑给她们各自递了一杯桃花茶,笑道:“我们阿壮是第一次见着仙家武斗,直至中夜才兴奋地睡着。”
阿壮闻言有些羞愧,自己果真还是个孩子,娘亲又要训导她定力不足了。她偷偷瞄了眼娘亲,见她只是微微笑着抿着茶没有做声,便呼了口气稍稍放了心。
待晚膳来临前,洛玉唤住阿壮,道:“昨夜那捉妖的仙家,你可见着相貌?”
阿壮认真回想了一番:“只记得一袭乌袍,一支青笛,天色阴骘,委实看不清。”
姑姑正在饭堂唤道:“阿壮,今日做了许多你最爱吃的,像你这样胸|脯干瘪的女子是没有前途的,来多吃些,长长肉,那才是极好的。”
……姑姑你不这样讲我们还是好朋友……
那日姑姑做的膳食真是诱人至极,阿壮后来想起,若是娘亲没有告诉她那句话,她定然会比寻常多吃半碗的。
洛玉温柔的抚着她乌密的长发,轻声语道:“青笛是我东海的宝物,作为昔年联姻的信物赠给擎天雪崖,阿壮,那人唤作昭桓,是你未来的夫君。”
丹崖怪石,削壁奇渊,涧壑之上,唯有一条狭险绝路通到顶峰。雾雪遮天蔽日,连年不化,奇寒无比。擎天雪崖久居着擎天帝君和他的十万门生,在这极阴极寒之地,磨练出的性子刚毅坚定,修习出的仙法严密上乘。
严苛恶劣的山境唯有翠柏长青,冰寒透骨的风雪恨不得将一切生灵全部扼杀。可就在这里,盛开着六界唯有的风眠花。只一丝光线就可维持盛开千年的风眠花,夜晚来临之时,白日积攒的能量全部释放,累压在枝头千万朵瑰丽的玫色花瓣,袅袅而出万丈悬崖的幽香。花团像无数簇火焰,照亮冷冽的雪崖。
干净通亮的内室,书台册页被整理地规整,偌大的恒榕殿内,一盏烛火映着正在研习佛法的昭桓。连着几日去君上面前报备鬼界的祸乱一事,今晚他才回到雪崖,见过父君,又祭了母上大人的灵位,回到寝殿内,将几日疏漏的经书拿出来温习一遍。
小童来报,几日前在外受戒修行的沉川神君差神鸟捎了信笺过来。昭桓抬眼望了一望压在书案一侧,用竹叶封缄的素笺,摇摇头,拿过来拆了。果不其然,又是与他抱怨昆仑险恶修行之苦。昔年君上遣他去修行千年,好得大乘修为,位列上神,委以重任,眼看着修行期满,却丝毫不见长进,实在是令君上吐血三升。
昆仑再苦,会比这毫无生机的擎天雪崖难捱么?
昭桓搁置了书信,窗槛上落了片胭脂色的花瓣,屋外月色上好,他握着长剑,去风眠树下练练身法。母上大人在世之时,最爱看他在树下舞剑。
此去经年,良辰美景虚设。
直到剑声响了一阵,擎天才慢慢离开恒榕殿外,侍者道:“帝君不进去问一问了么?”
擎天不语,待到天光入云,唤了侍从道:“天明后备辇,赶赴东海。”
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本是个好天气,阿壮却只能欹在竹榻上养伤。前阵子被误伤到的肩胛骨近日来每逢晨起和晚寝就疼得厉害。这几日对着铜镜一望,似乎左肩有些发红,看来伤处开始慢慢淤血了。
昨夜沐浴时,姑姑隔着薄纱整理着她换洗的袍子随口道:“阿壮,方才我怎地见你肩上落了朵花似的。”
阿壮低头一看,除却有些红淤外并无异状,笑道:“姑姑准是又看花了眼,我的臂弯难道还会开花不成,又不是我曾外祖母并蒂仙子,能徒手生莲。”
可是入夜,阿壮睡了,肩胛骨的刺痛又再度发作,朦胧间,她真的看见一团火焰似的红莲在肩膀盛开。
“定是我梦魇了,梦魇了……”阿壮登时吓得捏紧被角闭着眼默念了一千遍定心咒,也分不清是真是幻。晨起醒了,却什么事都没有,可又分明觉得那个梦真实地骇人。
早膳后,阿壮和娘亲在竹海一隅吃果子下棋。姑姑送来碗安神汤让阿壮服下,洛玉见了,落了枚白子,道:“你的伤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阿壮抱着汤碗瞄了眼姑姑,姑姑偷偷摆手:“我可没告状呐!”
阿壮抿唇对手指道:“正是那夜赴宴我赶到了渡口,恰好见着那神君捉拿鬼妖,他使了一招不知什么仙法,那小鬼乖乖屈服,我在一旁没有来得及躲开,生出的白焰落在我肩膀上几簇。”
洛玉微蹙眉心,探出两指搁在阿壮纤弱的腕子上一探,面色稍有些异状。姑姑注意到了,试探一问,道:“这伤……不打紧罢?”
长空碧色,海浪银线,东海平安了千年,眼下又迎云诡波谲。洛玉握紧阿壮的腕子,自她出世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露有如此痛心疾首的模样:“千日印……阿壮……千日印……”
千日印是个什么东东?海婆来唤她之前,阿壮一直抱着膝坐在海滩上发呆冥想。娘亲探了她的脉象之后反复念了这三个字,然后便落泪握着她的手,任凭姑姑如何劝慰也再不多言一个字。是她的伤很严重么?阿壮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就偷偷撩开肩膀的罩衫一瞧,红肿消了些,似乎是变好的迹象。
直到听见海婆高暄之声,阿壮见有客人来,才慢慢站起身,心事重重地去前厅见客。临岸芙蓉娇色浅,傍崖木槿嫩枝垂。竹韵亭前,见亭内高坐擎天雪崖的帝君,阿壮便款款拾级而上行礼见客。擎天宽慰颔首,阿壮徐步上前,见娘亲另坐一侧,忽然忆起,这帝君之子昭桓神君正是自己未来的夫君,登时有些羞赧,规矩的立在一旁。
“半月前天尊寿辰祸乱一事,我儿昭桓捉拿鬼妖,连日来我见他中气下沉,气息不稳,可知当日他必然使了绝杀招术。若迅速制敌不留后患,唯有他从菩提佛祖之处学来的千日印之法。昨日雪崖经年不朽的老松断了枝桠,许是凶兆,我开了通天镜一侧,东海之处莫名显现异状。不想今日一来,果然听得洛玉上神告知,竟是肇曦公主被昭桓误伤,如今,雪崖唯有任凭东海发落,将身赎罪。”
擎天说了一番,当真抬手交出帝尊玉戬,便要跪在洛玉眼前。
“这可使不得!”洛玉急忙命人上前搀扶,“肇曦命里遇此便是她造化太浅,怎地能要帝君赎罪?帝君为镇守四方天界崇尊之首,若真如此,我们东海可是要折了寿运!”
擎天嗟叹一声,站起身道:“也好,且等我回去之后,将昭桓一并带来东海,届时请弗苏上神回来,一并发落。”
阿壮微怔,道:“擎天帝君……您所说的这千日印,我中了之后,难道会元神俱焚么?”
擎天道:“千日印,凡中了这法之人,若是鬼妖之类,当即毙命,若是修道之人,素日里没有任何迹象,一旦发作,剧痛不已,道行太浅亦活不过千日。方才听得洛玉上神道,公主是误伤肩胛,擦过一处,不知公主的修为能否扛过这一劫。”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阿壮忽地有些难过,怎地一次赴宴偏偏惹来杀身之祸,而这杀身之祸,竟然是被自己未来的夫君所为。难不成是夫君嫌她愚笨,故意对她如此么?呜呼,世间还有比她更衰的女仙么?
竹林婆娑作响,许久的静默。
“如若上神和公主准许,擎天有一个末路法子,公主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