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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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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许的天晴在日出之前来临。
阿壮睡得还算好,除却上半夜遇了几场无关紧要的梦境,后面倒是睡得踏实些。醒来时栾铮已经下楼去马棚备马,阿壮知趣儿的将横在中间的被卷重新铺好,梳洗完毕,将行李抗下楼。按她的性子应当害羞才是,还好栾铮礼数周全,先行离开,没让她觉得尴尬。
昨夜,阿壮实实在在地梦见了雪崖,虽画面不长,但真切的见到月嵘明端他们的面容,吆喝着唤她道:“阿壮师弟!你回来了……快来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那样的真切,让她如何也做不到假装不记得。
她真的应当去求父君将她前世的记忆封印在六道轮回里去。
客栈里赶路的行人起床的甚少,许是一夜风雨的折腾,这会儿在廊子里都能听得鼾声阵阵。店老板熬好了早粥,见阿壮下楼来,道:“你们兄弟俩可真是起得早,勤快着呢,这是一早赶着去王都罢,过来端两碗粥坐下喝点暖暖身子罢,今日雨虽停了,气候却寒的吓人。”
阿壮谢过他,回身见栾铮卷了袖子进来,问店小二要了水净手。昨夜雨大将马车的棚顶吹垮一角,他方才续了一截断木才勉强修好。
“栾……栾表哥过来用些早膳罢。”
经历昨夜同床而眠,阿壮十分不自在地唤他,硬着头皮将一碗粥向他跟前推了推。
栾铮行过来坐在她对面,老板又上了一笼素包子一碟小咸菜。阿壮垂着头吃着粥,栾铮见状,用木箸夹住盛着素包子的盘子向她一递:“不要干喝粥,你太过干瘦,应当多吃些。”
讲真,干瘦这个词绝对不是形容女子的好词。
见阿壮忧郁的啃着包子,栾铮一阵沉默。昨夜入睡后,阿壮睡得十分不安。倒不是说她女儿家的睡态豪放,而是睡梦里总是唤着什么,将自己吵醒了。虽呢喃听不清,却知道她在伤心。
她为何伤心?
隔着一床被卷,见着她羽睫微颤,眼角还挂着泪痕。她是梦见了什么呢?栾铮取下自己外衫腰间挂着的风眠花香木探身放在她耳畔,许久,见着她睡相老实许多,唇角还微微上扬,嗯,香木安神,助她消弭恶障,醒来忘却悲凉,只留一夜好梦。
王都兴盛客栈地处北郊,以往南来北往的商客多,生意十分红火。如今虽萧条许多,但不少老客户将这里作为约商之地,人来人往,偶尔来一队陌生的人马也不算惹人注目。
巳时未知,栾铮与阿壮顺利的入了城来到兴盛客栈,远远地就看见沉川与姑姑按照约定的模样坐在外面喝着茶水。只是见着同一桌还有旁人,栾铮便警惕地与阿壮将马车停在一边,见那人离开才上前汇合。
“我就知晓昨夜大雨你们二人赶不来。”沉川搁下茶盏,起身与两人相迎:“一路上也是辛苦了。”
“姑姑!”阿壮见着姑姑平安无事,几步上来抱着她道:“我担心坏了。”
沉川道:“咳咳……表弟,如今你是男儿装……”
“呀……”阿壮闻言松开抓着姑姑的手,挠头道:“全然忘了,只想着姑姑无恙。”
姑姑轻打她的肩头,笑斥道:“姑姑能有什么事,你们昨夜困在哪里了?有没有地方歇脚?吃早膳了没有?”
“呃……”阿壮一时语塞,回头瞥一眼栾铮。
栾铮观察了一番,上前道:“方才那是何人,你们有遇见公输氏的人么?”
“不必惊慌,我们几人人品都不错,昨夜一场大雨,也许城中的探子们全都找地方躲雨去了,这会儿怕是还没起床,但不可大意,我们要尽快回太傅府,有侍卫接你去面圣。”沉川道:“看你们二人换了衣衫,昨夜有客栈住么?临来这一路,我们只见着一件小客栈,昨夜困在城外的人不少,想必你们吃苦了。”
“也许是府中的林伯派人接应了我们……还好,”栾铮不慌不忙:“算有些运气,去了那间小客栈,一问还剩了一件屋子,我们凑合了一宿。”
“你……你们什么?”沉川颇感意外,瞠目瞪着栾铮:“你与我表妹……哦不表弟……”
栾铮好笑的望了眼阿壮:“正如你所言,是‘表弟’,所以应当无妨罢。”
“姑娘,”姑姑轻轻拉着阿壮唤道:“你与太傅大人……昨夜当真是一起住的么?”
“姑姑……”
阿壮羞赧地不忍直视,栾铮道:“眼下先回太傅府要紧,表哥仍旧是落魄茶商携表妹前来投奔与我,临行前我已飞鸽传书给府中的林伯,此时他应当已经为我们打点妥当。”
临上马车之时,沉川拉住阿壮,道:“倾瞳表妹,栾表弟他不曾欺负你吧?”
阿壮知晓他问什么,憨乐道:“怎么会……雨大风急,我们都惦记着赶路,歪头就睡熟了,哪里有什么事?”
沉川又认真道:“临行前我答应了上神要护你周全,只是疏忽了你是女儿家,有些事情,是意料之外的,这几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所以……”
“我知道的,沉川神君,你不必自责,我心中有数……且昭桓神君为人正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她展颜道:“我们快些走罢!折腾了一日,真是想好好歇歇了。”
“好……”沉川颔首,扶她上了马车,几人迅速离开客栈。
城西太傅府邸,因历任太傅常年要与太子授课,安排在距离太子府步行只需一盏茶时辰的地方。
曾经不知多少达官贵客车水马龙的上门来讨好栾铮,都知这是接近皇贵最为便捷之路,只是太子出事之后,太傅府已是门可罗雀,实在令人唏嘘。
府邸依旧保持着昔日的模样,画栋雕梁,明窗彩户,粉墙四面,万株杨柳啭黄鹂;别馆周糟,满院海棠飞粉蝶。庭院中又有假山怪石,竹影嶙峋,奇葩异卉,宛若琼台。
姑姑与阿壮边走边叹道:“这府中竟然春意盎然,真教人置身事外,忘却院墙外的水深火热,尽享余生了。”
沉川挑了挑眉挖苦道:“可想而知,咱们栾表弟平日里是贪来了多少……”
栾铮暗自剜他一眼,与林伯走在最后面,道:“林伯这阵子着实辛苦,我离开数日,府中还能如此,当是你料理有方。”
林伯谦逊道:“大人客气,老奴跟随大人多年,如今您得圣上急召回都,还有表哥表妹同来护大人周全,小的必当尽心尽力,侍奉全府上下。慕姑娘的厢房安排在西苑,付公子的厢房在东苑,您还住上房。这几日已依您的吩咐遣散府中丫鬟家丁数十名,各自给了安置银两,只留了些常用的人手。其他开支也都已节俭为重,没有再添置多余货物。”
“好,圣上已知我今日回朝,午后你便安排侍从与我入宫。”
“是,老奴这就去办。”
晌午一过,御前来了几个侍从,不苟言笑,登门报了来意便将栾铮接走。
阿壮还有些担心,道:“这些侍从怎地各个凶神恶煞,毫不客气的模样,非但不像是来请人,反倒像是将人捉去牢狱关押起来。”
沉川在一旁吃着婢女刚端上来的樱桃果坦然道:“那些人若是不强硬些,被公输氏见了,以为容易近身,将人掳走可得不偿失了。”
“两方仇恨如此,想来是积怨已深?”
“下界之前我曾浏览西江国史,西江国主蒙笛原恋慕一青梅竹马的女子,只是为了政治联姻,将其舍弃,娶了公输氏族的长女融雪,也就是如今被废的王后。起初,两人还算相敬如宾,虽谈不上相爱,但也没什么嫌隙。融雪出生之时,巫神曾预言其可掌控国家,所以各国王子竞相对其展开追求,只是后来被公输氏族的首领钦点准许了西江的婚事。之前谣传融雪也有一恋慕之人,还曾私下与其相会,久而久之,与西江国主之间猜疑便多了。后来融雪有了身孕,西江国民都十分开心,待孩子出世,便被册立为太子。原本两方联姻之时有过约定,国主一生只娶一人为妻,不得纳妃妾。可是就在前年,蒙笛游历诸国,忽遇一女子,因其容颜与昔日自己的青梅竹马一模一样,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册立其为宠妃。如此,成就了今日的祸事。”
阿壮听来若有所思:“直觉总感觉有误会在里面……”她忆起那个梦境,“实在觉得都是些可怜人。”
“误会也好,没有误会也罢,西江国沦落至此,命数已尽,只是生灵涂炭,可惜了。”沉川挑了颗樱桃:“你看这果子新鲜,以为吃下去一定是清甜无比,可只有咬开才知里面究竟有没有被虫咬霉变。”
他将那樱桃剖开,果真见着果核发黑:“仅凭梦境不可使人信服,我们必须要有十足十的证据。”
阿壮深深蹙眉,那梦境中的大泽荒芜,分明只是假象,若当真有凡人逃遁至此,必定因水溺亡。西江月下落不明,当务之急便是寻着他下落,见着活着的太子月,才是最有力的人证。
忽地,她灵光一闪,欣悦道:“待栾铮回来,请他问一问,将西江国的水域图取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