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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陆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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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栖息于何处?》
读《陆判》后碎语
作为今人,我当然是不能喜欢此故事中视以为天然的逻辑。朱生发现了陆判的法力,于是想着老婆条儿还行,但盘儿不灵,于是二话不说,跟陆判合计了,就把老婆的头换成了别个美女的头。我当然可以怪怨那时女性被极致“客体化”的身份,但是陆判为朱生换心,也显然没跟朱生事先合计,一方以“为你好”想当然的采取行动,另一方以“确实为我好”想当然的接受,谁都没有意见。
今人所执着之“自我”,在古人眼里,必是另一番光景。细节处,很难再去摸索探寻,我也只能以今人之自以为而鲁莽的自说自话一下,作一番猜测。
“自我”的存在,必须是在个体的特性能导致命运的不同版本时,似乎才有价值,即因为个性不同,你或者做了数学家,或者做了艺术家,或者成了吃饱混天黑的懒汉,或者成了孜孜以求的斗士......可大概古人的世界,是华山一条道,做个“君子”,君子自然最好是有德也居其位,于是写好文章,得好功名,建好官声......大体如此,于是只要写得出好文章,怎样都行,也不是说写不出好文章的人,又能去干些别的精彩的职业,成就另一番事业来。而女人之腾挪空间就更局促,左右不过嫁个丈夫,以夫意为天,凡是能讨好他的你就看着办。更何况,自有人类以来,女人从来追求美貌,即便有男人真不在意的,女人自己也还是在意。
前两日写《新画皮女》,便是觉得时下流行之整容风潮,实在可再三思考。顶着一张不是天地父母给出的面容,不是自己心智历经幻化的神情,那是否走过的还是自己的人生?更不消说这里换了心肺换了头颅......但细思之,恐怕不仅与古人不能心意相通,于时代也并不契合,于人心也是抵牾的。
至少在故事中的古人而言,目的是明确的,换了通窍的心、作出像样的文章、得着了功名、再好好做官,老婆嘛,不仅妇德要好,相貌身材也要好,像朱生这样没想着换老婆,只不过给老婆换了个美人头的已算不错,换今天说,大体就是出了笔整容费,强迫老婆去整了容,话说他要事先解释清楚,按故事中人物的逻辑,他老婆一定也是颇乐意的。只是读至葬了妻子的头,总觉得似同杀妻之狠绝。当然,古人大概认为脑袋跟人的本质更加没有关系一些,大体连心都比不上,也不知在古人看来,人之魂魄平时都在哪个部位栖息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些许头发,多少人成了枯骨,这跟蒲翁离的尚切近,怎么心啊头的,就又轻易了呢,难道多窍之心、美人之首,就另当别论,比父母亲生的更可宝贝?)
这栖息在身体某处的魂魄,可否对应今日理解的独一无二之“个性”和“自我”,它宝不宝贵,值不值得慢慢浇灌长成?
也罢,不聒噪了。总之异史氏对陆判之通达是很心悦诚服的,说他是个丑陋外皮裹着个好内瓤......或许我们太分裂了,于是古人浑圆的世界在我们眼里,似乎处处埋伏着double standard之陷阱。
至于我,总觉得无论是外皮还是内瓤,都大可以敝帚自珍,一路修炼磨砺,使它日臻化境,远比急功近利的换心易头来的有趣味些。所以,以我看,这作者之心幻化的陆判,仍旧未至通达,按说远离人世,作了鬼之头目,又如文中劝朱生之言,早勘破生死的,何苦却要与人换心换头,鬼神才不事此等蠢笨之事,不过放不下功名美色之人作痴想而已矣......
蒲翁,终究世间一浊男子,无辜沉浮于艰难世情,求功名,求闻达、求美妻、求后继有人、求重整家业......可人群中,若没有了这番心肠和诉求,又何从寄托,难不成都托付给教人吃屎的头陀那里?
万千法门,我等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