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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零八】文武选 ...
千缨冲过来时许稷恰好跌倒。
山野味从袋子里掉出来,洒了一地。
许稷后脑勺磕在了门槛上,结结实实毫不含糊。千缨目睹了这一幕,气得牙齿发抖。她红了眼冲进门内,不管不顾朝推许稷的三伯母蔡氏质问:“为什么推他!”
千缨这会看起来像头母狮子,大有逮谁就撕咬谁的架势。蔡氏及围观众人皆被她吓了一大跳,还是老夫人先回过神来,镇定开口:“千缨,那是你三伯母!”
“三伯母怎么了?”千缨想起平日里种种,完全抛了理智,“三伯母胡言乱语颠倒黑白还不够,竟对我家郎君动粗!”她说着忽然一捋袖子,向前一步逼近蔡氏:“三伯母要动手是吗?来,推我一把,看推不推得动!”
“老夫人!”蔡氏扭头朝老夫人哭诉,“五房如此咄咄逼人,十九郎定是他们构害的,儿可怎么办哪?!”
“构害?衙门里的事我不懂,但十九郎若行得正还怕被人构害?说我们构害他,可拿得出证据来?再说了,我们构害他有什么好处?望三伯母指点指点!”
千缨双手叉腰,气冲冲地喘着气。
蔡氏从未见过五房这模样,她被千缨步步逼退,都快退到老夫人跟前。旁边围看的人看到五房这样,都不愿插手,只有老夫人开口:“闹什么!都是自家人,不能好好说?”
不提“自家人”还好,一提简直火上浇油。千缨从小到大都未体会过“自家人”的待遇,这时候来跟她强调自家人简直好笑。
她正决心要撕开这多年以来虚情假意的面皮,许稷霍地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她小臂:“千缨别说。”
千缨深吸一口气,拳头握得紧紧,牙齿仍不受控地打颤,但已明显地在克制翻涌上来的怒气。
许稷立刻将她拉到身后,站到蔡氏及老夫人前行了礼,这才道:“有些话晚辈本不该说,但三伯母今日所为实在有失长辈威仪。十九郎被举告,三伯母的焦急可以理解,但眼下并不是随意揣测谩骂之时。十九郎若清白,即便被举告,御史台也会还其公道,诬告者亦会得到严惩。至于此事是否为晚辈举告,并不重要。身在规则中,便要有遵守规则的觉悟,若十九郎之前不懂,经此事或许会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千缨今日若有礼数不当之处,晚辈代她深表歉意。”
许稷说完,深深一揖。
蔡氏还想闹,却被老夫人抓住手暗掐了一把。
黯光中,许稷瞥了眼老夫人神色,赶紧拉着千缨走到门口,拾起地上野味,一一装回袋子,拖着千缨回去了。
可还没到自家院子,千缨却甩了手,气呼呼瞪着许稷道:“为什么要给她道歉?这世上有被泼了脏水还让人给她赔礼的道理吗?”
“那不是道歉,千缨哪……”
许稷意欲解释,气头上的千缨却毫不理会地打断她:“不要与我说大道理!我以前从没有那么大声地与她们说过话,因为你我才说的!”
“我知道,但……”
“你比我小三岁,哪里轮得到你插话!闭嘴!”千缨将一腔未发泄的怒火全撒给了许稷,许稷则乖乖闭了嘴,摊开心胸全盘收下。
千缨与许稷成婚,许稷二十,千缨则二十又三,在成婚之前是家中常被人说道的“嫁不出去只能给半老头子做填房的老姑娘”。
遇上许稷,对千缨来说是奇妙又难得的缘分。
许稷在曲江将她捞上来的那一刻起,千缨便愿意相信,自己这一生也可以遇见好事情。
家境窘迫,父亲好不容易巴结上一个兵部司库,得知司库夫人已故,便巴巴地要将千缨送过去做填房。可那司库已过半百,子女都已与千缨一般大,千缨拒不同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便被困锁在家中,干等着外面一众人筹备婚事。
与万千逃婚者一样,千缨想到的办法不可避免地俗气。但费尽本事逃出困住自己的房屋,于广袤天地之下,手脚却并没有体会到想象中的自由,反而因囊中羞涩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步履维艰。
以仅有的一对镯子换了少许钱银,转头却又被小贼窃了去,千缨反应过来一顿猛追,追到曲江时筋疲力尽,而那贼人早不知去向。
饥肠辘辘、万念俱灰地坐在曲江边上,千缨想了很久。
男人还能凭读书凭武力往上一搏,但对于女子来说,或许从出生开始,一切就都已经定了。她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也没有体会过丰奢的日子,与王夫南之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直白地体会着穷富嫡庶的悬殊,一面心生贪慕与嫉妒,一面却又因无力改变而感到不公与愤怒。
其实不该有那么多奢望的,倒霉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倒霉,如果不想接受这样的倒霉,就只能自己结束——这是糊涂活了二十多年的千缨在“人生尽头”的最后念头。
彼时曲江春明景秀、游人如织,风很温暖也很体贴,一只金腰燕无所畏惧地栖在地上,对隔着一步远的千缨叽叽喳喳叫了好久。
千缨看看它,无奈地说:“听不懂呀,你好好活着吧,这里很危险,会有人来捉你的。”见它动也不动,她又叹气:“这么固执呀,我也帮不了你啦。”
说罢站起来就跳进了曲江池。
所以,没有惨兮兮的眼泪,也没有多么悲壮,只有“噗通”一声,伴着一朵小水花,这一生就走到了头。
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想死就死的人很容易,就是窒息感令人觉得糟糕了些。
就在千缨消极等死之际,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拽出了水面。
千缨咳咳咳,那人也从水里冒出头来咳咳咳。千缨看不清其模样,那人也不打算让她看到模样,转过头费力勾住她脖子就往岸边去。
于是千缨的自我了断,就这样被好心伸出援手的某位郎君给破坏了。
这位“郎君”头发花白,一身旧旧的青色公服,正是旬假出来放空的许稷。
许稷显然也是累坏,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等喘够了气,她也不问千缨为什么寻死,只是打开自己带来的书匣,从里头摸出一只小酒囊来递过去:“天这么暖和,水比我想象中要冷哪。”
又说:“喏,郎官清①,娘子不嫌弃就喝一些。”
千缨懵懵接过酒囊,小心翼翼拔开来喝了一口,那滋味竟是出乎意料的温暖。
日头正好,许稷守着书匣以及可能再次跳江的千缨,只是晒着太阳,什么也不过问。
她为人有些固执,做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底绝不半途撂挑子,但对不该好奇的事也绝不好奇。
虽不能一下看穿千缨的来历和她跳曲江的理由,但她隐约也能猜到一二。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千缨却并没有满脸愁容悲苦地朝她倾倒委屈与伤心,半酒囊的郎官清下肚,伴着曲江越发暖和的日头,她反而变得明朗了起来。
“哎,可见打算死的时候并没有认真想后果哪。”许稷眼看着自己狠狠心买来的一酒囊郎官清就快要终结在千缨的肚腹里,无可奈何地想。
当然后来无可奈何的事也并不止这一件,与千缨的故事说起来长得没边,不过都是后话了。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透着互取所需的意味,譬如都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许稷甚至还可以就此解决在长安令人头疼的住房问题,但相处到现在,姊妹般的互相关照与性格上的彼此补足,已成为这段关系维持的基础。
千缨像姊姊一般会照顾人,而许稷超乎年纪的冷静与胸怀则又弥补了千缨的冲动与小气,重要的是,这个家不再令人觉得憋闷透顶了。
千缨消气了。
面对抱着一堆山野味且毫无脾气的许稷,她没什么气好生,但还死鸭子嘴硬:“难道不疼吗?冲着这疼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拆开幞头,花白头发里鼓起一个硬邦邦的大疙瘩,摸着令人觉得心疼。
“疼啊,所以要赶紧回去抹药。”许稷故意这样说,千缨便再没什么旁的可唠叨,赶紧接过她手里抱着的山野味,快步往家里去了。
许稷后脑勺的硬疙瘩还没彻底消下去,铨选考试之期就悄然而至。
顺利通过南曹检勘合格的许稷,一大早收拾了书匣,肩负着千缨的重托与期待,揣着千缨去慈恩寺求来的“官运亨通符”前往考场。
说起来,每年铨选都有众多选人千里迢迢自州县奔赴长安,几十年前甚至有过数万人同时跑来考试的盛况。
如今虽然选人少了些,但邸店饭庄每到这时候还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乌压压的一大片,店主们捏着大把钱银,忙得脚不沾地,不知该喜还是烦躁。
对于国家也是一样,通过铨选虽可选拔人才,但安排如此多的选人考这一场试,人力、物力之耗费可谓不小。吏部对此就有十足的发言权,上上下下做事的胥吏不过一百五十人,却要面对近万人的考生,实在头痛——
痛苦啊,煎熬哪!
不过来了都来了,亮出真本事考吧!
吏部众员摩拳擦掌,霍霍等着宰杀、哦不,等着给前来考试的选人验身。
选人们根据官品高低被分为三组,称作“三铨”,由吏部尚书主持的六品、七品官员铨选,称作“尚书铨”;而两位吏部侍郎各负责一组,主持的八品、九品铨选,则分别称作“中铨”和“东铨”。
许稷作为流内末等文官,自然是被安排在后者铨选队伍中。
天还没大亮,拿着文解家状②等证明身份文书的选人们便在考场外排起了长队,吏部胥吏们分组对选人进行身份核验,以防有人冒名顶替前来考试。
“家状上不是写你是三角眼吗?你这也叫三角眼吗?圆得跟枣子似的,是不是捉刀客[ 指替人考试的。
]?!”“不是啊,某是眼睛肿了啊!”
“说是无须啊,你这个胡子是什么!”“呵呵,才养出来的,夫人说这样比较潇洒。”“这个时候要什么潇洒,去刮了!不然不让进!”
“……”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这世上爱狡辩、爱犯蠢等等选人,齐聚一堂,光是核验身份便可称之为大戏一场。
许稷的身份核验则是再顺利不过,家状上一句“年少白头”就轻松让她进入了下一环节——搜身。
搜身以防止考生夹带作弊,是自古以来考试一贯推行的基本流程,也是考生发挥想象力的重要环节。
你搜搜搜,我藏藏藏,斗智斗勇、乐此不疲。
胥吏将许稷的书匣翻完,确认没什么问题,盯住她:“再给最后一次机会,有小抄主动交出来。”
许稷一脸坦荡,抬起双臂让他搜。
胥吏贪图搜身进度,象征性地找了找便收了手,不苟言笑道:“跳一跳!”
许稷就听话地原地用力跳一跳,跳得脚板底发麻脑袋发晕,胥吏一声令下“停!进去吧!”
许稷便拎起书匣从从容容往里走。
至此,对于许稷来说,铨选考试已完成了大半。
因顺利进入考场才是最重要的事,考试内容都在其次。
基层文官铨选考试的内容自然不会如进士或明经考试那般艰深复杂,比起掉书袋子,铨选判题更注重实用性,考的是选人是否熟掌法令条文,是否清楚各项事务处理流程,以及如何处事、对国家大事有何看法等等——既考验为官本分,也颇考验见解和分寸。
铨选考试人数浩繁,又是由吏部一司掌控,能从诸多人中脱颖而出,又要不出格其实也不算容易。
等选人都落座后,偌大考院便倏地静了下来。考生周围除却巡考的吏部礼部官员,便只剩下守卫考场环境及考场纪律的卫所士兵。
另一边,兵部主持的武选也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参加武选的选人不必像隔壁文选这般窝囊地蜷在地上抱着书案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他们只要充分发挥肢体能动性即可,考试的内容也大相径庭,譬如有长垛③、马射、步射等箭术考试、还有枪法考试等等,尽管最后还要考个口语言辞应对,但和文选比起来好歹活泼多了。
王夫南今日被临时借调来当考官,旁边另外一位南衙都尉还不忘调侃:“这么不合规矩的借调也干得出来,尚书省是嫌南衙太闲了所以给我们找事做吗?”
王夫南不高兴回这个问题。
北衙禁军不断壮大,南衙折冲府却一再衰落,成了闲散衙门。
对方说的是实话,但面对跟前这些意气风发的武选人,提这茬很没劲。
好在武选节奏颇快,毫不拖拉,那边文选还在进行中,这边都已提前收尾了。时近黄昏,王夫南拒了兵部的会食,正打算回折冲府,却忽然想起来许稷今日考文选,遂不自觉往文选考院去了。
考院四周荆棘壁立,有重岗防守,王夫南不过是在门口看了一看,见离结束还早便打算先回去了。
可他刚转过身,便见几个金吾卫迎面走来。王夫南英眉陡蹙,见来者不善便索性站着不动。
他今日穿了公服,几个金吾卫见到他,立刻止步行礼:“都尉辛苦!”
他没回应,几个金吾卫便齐刷刷转身走了。
金吾卫行至门口停下来,与守卫考院的士兵互相行礼打过招呼,领头金吾卫亮出文书:“御史台拿人!”
领头守卫接过文书一看,迅速转头指派后边一守卫道:“速与吏部核实今日考院中是否有任职比部、名叫许稷的选人!”
后边守卫得了令,立刻要去核查,王夫南却重新走回了门口。
领头那个对王夫南行一礼,不卑不亢道:“考院重地,敢问都尉可有要事?”
王夫南看他一眼,指了指要去核查许稷身份的那名守卫:“叫他站住!”
领头面无表情地扭头喊住那守卫,再次转向王夫南。
一旁金吾卫道:“都尉莫要为难某等,某等也是替御史台拿人。”
“犯的是什么事,可有确凿证据,可是人命关天?”
“回都尉,不清楚!”
“都不清楚就让他考完!”
①郎官清:酒名,高粱清酒。
②文解家状:文解是考生所在地官府的介绍信;家状类似个人信息表,上面写有籍贯及家中三代人的情况,当然也有考生的体貌特征,这个由当地官府进行核实盖印,需要本人亲自办理,以防伪造体貌特征;其实科举考试里还有个结保文书,简单来说就是“政审”,对考生的道德保证书。科举一般要出具这三项文书才可以进场,至于铨试是不是也要这些文书,我姑妄写之,诸君姑妄看之。
③长垛:远距离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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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零八】文武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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