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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六】言祸起 ...

  •   练绘与千缨私通被举告一事捅出来不过半天,王家内宅竟然全都知道了。这种事简直比瘟疫传得还快,在相对保守的高门大户中,倘若传起闲话来,反而要比外面传得更为恶毒。

      韦氏身体刚好一些,出门去别家还个东西,就被阴阳怪气的指指点点吓晕过去了。王光敏还未回家,当事者千缨更是一无所知。

      樱娘生病,千缨与庶仆妻吃过午饭便带她去看郎中,到薄暮时分却还没有回来,庶仆便赶紧出门去找。

      街鼓声将尽,王光敏终于忙完衙门里一堆琐务打了点酒回来,刚进门便发觉耳房小仆看他的眼神不对。

      他瞪一眼:“怎么了?”

      耳房小仆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于是拎着酒囊哼着小调往里去,至自家院门口,见双门紧阖,抬手就是梆梆梆三下:“快开门!”里边却什么动静也无,王光敏抬脚就是一踹,院内冷冷清清,没一间屋子是亮着灯的。

      他撂下酒囊就冲进韦氏的房间,却见韦氏卧床昏迷,怎么也喊不醒。王光敏速点了灯,恰这时庶仆及庶仆妻急急忙忙进了院门,一见屋内亮起了灯,走过去就在外面噗通跪下。

      王光敏吓了一跳,庶仆妻抱着小樱娘哭道:“十八娘被、被万年县的人带走了哪……说是犯了什么和奸罪,非要……”

      “什么东西?!”王光敏打断她,“你再说一遍!”

      庶仆妻哆哆嗦嗦又重复了一遍,王光敏扑通往凉凉地板上一坐,廊下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樱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一直昏昏睡着,醒来却不见阿娘,只看到庶仆妻不停淌眼泪,就问怎么了,庶仆妻又不敢和她说什么,擦擦眼泪,将她哄入睡抱回来。在这当口,小家伙却醒了,趴在庶仆妻肩头不停地咳嗽。

      重浊的咳嗽声将廊下死寂打破,樱娘挨着庶仆妻,咳得小小窄窄的肩背都在发颤。

      王光敏醒过神,顿时将怨气都怪到了她头上,起身从庶仆妻怀里夺过小家伙,将她往廊下一放,气呼呼道:“你走!都是你才有这些事!早就说我王家怎么能留别人家的孩子住,千缨还偏不听劝!现在好了吧?破事全他娘的来了!”

      樱娘听出了怒气,隐约明白自己好像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于是双手捂住口鼻,怕咳嗽声会惹得王光敏更生气。她整个人缩在大棉袍里,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眼眶红了一圈,她想要阿娘,她只想要阿娘……

      然放眼望去,哪里有她的阿娘呢?

      庶仆妻看不下去,可又不敢火上浇油,遂转移话题道:“听说韦娘子不大好,可要去喊郎中来?”

      王光敏倏忽记起房中的韦氏来,瞪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樱娘,甩袖转头进去了。

      庶仆赶紧去喊郎中,庶仆妻见状赶紧抱过樱娘,将她带回千缨的屋子,灯也不敢点,只说:“家中出了些事,你不要怕,就在这里待着,晚些时候给你拿药吃,记住了吗?”

      樱娘懵懵点点头,骤听得外边有人大喊:“人到哪去了?!还不赶紧烧热水来!”庶仆妻听得催促声,随手扯过毯子将小家伙一裹,急忙忙就走了出去。

      门咚地一关,樱娘惊得一缩。

      没有点灯又无其他人声的房间,此时黑黢黢一片,与平日比起来像是突然变了样子。阿娘在的时候不会不点灯,也不会这样冷这样可怖……阿娘遇到什么事?她在哪里呢?还好吗?

      与此同时,万年县衙门却彻夜进行着审问。

      千缨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自然拒不承认。

      然不论她怎样解释,万年县尉却认定她没讲实话。这盆污水泼得太突然太荒唐了,且这种事根本无法自证。

      万年县尉问了一连串诸如——

      “你与练绘认识多久?”“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你为何三天两头去练宅?”“上月你去探监是为何?”“樱娘可确实是你与他私通所生?”

      千缨一一回答,努力撇清自己与练绘之间的私人关系,并特意强调樱娘是领养的孩子。

      那县尉见她态度这般坚决,又问“那么是否是他对你先做出不轨之举你不得不应和?”“他有无利用职权对威胁过你?”等问题。

      千缨仍旧称否。

      那县尉遂诱导说:“你空口否认并无法洗脱嫌疑,和奸罪按律要徒二年,但倘若是练绘强迫你,便不能定此罪,你也可免去这二年牢狱灾。”言下之意分明是劝千缨自保,将污水都泼给练绘。

      但千缨不愿承认未做过的事。

      她与练绘之间清清白白,为何要承认二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县尉见她如此不识趣,便不再给好脸色,撕破面皮令衙役将她带下去,说明日开堂由明府再审。

      千缨心中惦记樱娘,又担心家人听到这消息会受刺激。韦氏身体不好,王光敏又是臭脾气,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然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被衙役丢进最杂最乱的一间女监,一众狼狈罪妇见丢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宦门娘子,顿时涌上去一顿厮打,将平日里对门阀世族的仇愤一股脑全撒了过去。

      千缨起初还与她们厮打,但毕竟仅有两只手两只脚,斗不过一大群人,且力气也尽了。最后头发被扯乱,嗓音嘶哑鼻青脸肿,只能老实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至半夜,女监里多数人已经睡了,打鼾声此起彼伏,也有人装疯卖时而低吟时而怪笑,听着可怖。

      长夜漫漫,今晚格外难熬。

      台狱中的练绘亦得了消息,但到现在也未有人来审问他,知道他们显然是打算将这所有压力全抛给千缨,逼得她一介女流承认此事。

      知道审问对付他肯定很麻烦,于是就拿千缨开刀,简直卑鄙至极。

      练绘一拳砸在铁门上,将打瞌睡的狱卒吓了一跳。

      次日一早,万年县重新审理此案。大白天审案,于是多了些不相干的人聚来听。万年县又是富贵门阀聚集地,多的是闲得没事做的妇人,因自己不方便直接前往,就打发了庶仆小奴来听。

      一身狼狈的千缨被带上堂,便引得唏嘘一阵。万年县令又是个特别恶心的老头子,问话十分刻薄,且言辞中处处存了偏见,千缨拒不承认,面对万年县令的刁钻审问和堂外不绝于耳的谩骂声和风凉话,她脊梁骨挺得笔直。

      无惧,却也生气,自证清白很难很难,用死来证明可以吗?她甚至这样想过,但死有用吗?不相信的人仍会觉得是畏罪自尽吧?

      她不能做这样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但要如此咽下这口气吗?

      她咽不下去。

      就在万年县令打算动刑时,忽有人拨开人群道:“让让让让,都聚在这做什么?!”一庶仆一王光敏就这样冲了进来,颇有些要闹事的架势。

      “来者何人哪!”万年县令怒道,“扰乱公堂,将他们赶出去!”

      衙差赶紧上前,没料王光敏却手一挥,往前一站,道:“某来做个证!”

      千缨闻言一愣,她万没料到她不中用的阿爷会在这时候出现,更不知他来能有什么用。而王光敏速瞥了她一眼,见她竟被人欺负成这个模样,一阵心痛又不由来气,对万年县令一揖便道:“明府一得举告就将人抓来,事先也不查一查,太冒失了罢?”

      区区一流外官竟还来脾气了,敢这样与他说话!万年县令暗瞪他一眼,便又听得王光敏道:“敢问明府,何为和奸之罪?”

      万年县令懒得理他,旁边主典便将律书上的和奸罪一字不落背了一遍。

      “既然主典这样说,那小女怎能与和奸之罪扯上干系呢?”王光敏拔高了声音,底气十足,“小女可是和离之身,那练侍御也是无婚约在身,别说没什么,哪怕真有什么,也与和奸罪毫无干系!”

      “你说什么?”万年县令瞪道,“和离之身?”

      王光敏忙从袖袋中摸出文书来:“此为沂州许参军亲笔所书放妻书,岂能有假?小女与那许参军早已不再是夫妻!”

      一旁的千缨早听得愣了,放妻书?她如何不知道?!

      吏卒赶紧将文书呈给县令看,万年县令皱眉看完,又听得王光敏道:“反正许参军有甲历可调取,倘若不信这文书为真,对一对笔迹一目了然!”

      万年县令抿紧唇不说话,笔迹一定是要对,但倘若对下来确实没问题又该如何?这件事可是内侍省授意为之,倘若做不好,他也不好交差。

      若此案就这么算了,继续关练绘的理由便不足,难道要将他放出来吗?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就算王娘子已是和离之身,但倘若与练绘当真有什么,练绘便是监临奸①罪!”

      “胡说八道!何来监临奸一说?”王光敏口齿愈发伶俐起来,“小女和练侍御可是有人给做过媒的!婚期都定了!这恐怕不归明府管了罢?”

      “有此事?!”

      就在堂内拉扯不断真假难辨之际,外面却是安安静静停了一辆马车。

      胖尚书略是忧愁地放下帘子,与紫袍相公道:“姚主典模仿旁人的字能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应是能混过去,但这文书一出便如泼出去的水,可就真成事实了啊。”

      “二十四郎难道有其他办法?”

      “没有。”胖尚书摇摇头,“相公为保练绘当真是费尽了心思,就是可怜许参军,这么平白无故就丢了发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五六】言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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