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十年》方墨

15、夜谈

　　乔木的“文房四宝”很有九黎部落的特色。笔，算是简易毛笔，就是拿一根木条，一端绑了兔子毛；墨，其实就是珙桐鼓捣的凤仙花的花汁，有一天珙桐将凤仙花捣碎了，趁他睡着了画了个花脸，谁知道乔木醒来灵感来了，可以用它写字啊！纸，就是将竹子劈开制成竹简——看来人类重来一次的步伐也有重合的时候；砚，就算是盛凤仙花汁的竹筒吧。

　　乔木又往竹筒里加了些凤仙花，拿一个小木棍捣成碎泥，稍稍加了些水，和了和，就用毛笔蘸着记录了起来。

　　“刻字太慢，我怕忘了，就先用这个写一下，这样会留下痕迹，刻字的时候可以很快刻好，而且很容易辨认。”乔木解释道，然后低头就在上面写了起来。

　　左岩翻了翻他的竹简，都分门别类编好了号用一根动物筋穿好了。

　　乔木写完又拿一根骨刺把字刻了一遍。

　　“我可以帮你弄不掉色的颜料，墨，用来写字非常好。”顾行歌说道。他姥爷是木匠，平时又喜欢自己动手制作墨，他从小就在旁边跟着弄，制墨对他来说驾轻就熟。他可以帮他们制作墨，用来换取他们的信任。顾行歌想，如果想让他们完全接受他们，他必须做出十二分的努力，为九黎部落做出贡献，让他们知道他和左岩对九黎部落来说是福星。

　　乔木立刻瞪大了眼睛，墨，他听说过。他们挖出的那本古书上面就是黑色的字，历经千百年也不掉色，暮元老说那就是用墨写成的。只是时间太久，大灾难后天翻地覆，人类已经丢失了墨的制作方法。他用凤仙花弄的颜料还得到暮元老的赞赏。如果他们能制墨，那就能很方便地记录经验了。

　　“真的吗？那该怎么弄呢？”乔木将竹简收好，搓着手问，昏黄跳跃的灶火噼里啪啦地响，里面的小树枝都炸裂了。

　　左岩见乔木一个大男生露出紧张兮兮的表情，渴求的眼神把眼睛照得特别明亮，像极了刚恋爱时韩鹏约她的表情。乔木本来与韩鹏长得有几分相像，此刻天已是黑了，屋里只是借着灶火的亮光，昏暗的光线下乔木脸部轮廓和韩鹏几乎一模一样，左岩心一酸，颤巍巍低声叫了声：“韩鹏！”

　　顾行歌立即抬头看左岩，乔木此时正专心等顾行歌回复，没在意左岩的失态，倒是珙桐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向左岩和顾行歌。左岩对此时屋里的诡异气氛毫无感觉，她憋了一整天的恐惧和心慌此刻像找到了发泄口，在这个陌生又恐惧的地方突然有了依靠般，她强迫坚硬的心刹那间可以软弱了，她的韩鹏出现在面前，这叫她没了继续坚强的支撑，她又叫了声韩鹏，声音已经抬高了，手一下抓到乔木的胳膊，眼里泪光顿时闪烁。

　　乔木这才有了反应，看看自己的胳膊，奇怪地看向左岩。顾行歌忙上前揽过左岩，硬把她的头埋到自己怀里拍拍她后背：“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他不能让乔木对他们起怀疑，在这个到处都是危机的地方，他们融入这个九黎部落才是最安全的。想让这个部落完全接纳他们，就必须不能让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他知道左岩把乔木当成了韩鹏，所以她会露出那样软弱的表情。他们俩这一天经历了利齿族的种种，差点儿就丢了命，这期间左岩一直强自欢笑，甚至想办法把他从利齿族救出来。高度的精神紧张，在这一刻得到缓解，顾行歌看得清楚，韩鹏是左岩心里最能依靠的人，她完全信任韩鹏。她和韩鹏今天就是要结婚的啊！如果不是这一场时空错乱，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的合法伴侣。只是命运如此作弄，和她一起穿越的不是她最爱的韩鹏，而是他——她只会保持朋友般疏离的距离的自己。

　　“我们安全了！别害怕！”顾行歌哄着，朝乔木摇摇头，做出“她吓坏了”的口型。

　　乔木一看露出了然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顾行歌拍左岩背的胳膊上，上面的伤口已经换了药，又往上移，落在他的脖子上，上面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换药，伤口颜色深深的，虽已经长合，但外表仍很像腐烂的兽肉，特别怖人，便故意大声笑道：“这里是九黎部落，是咱人类的居所，部落里很安全，你听外面还有孩子在玩闹呢！”

　　珙桐眼睛机灵地转了转，也笑起来，拍着手喊左岩：“咱部落里晚上有巡逻队，你跟我睡，我很厉害的！别害怕，我哥可是打猎高手！他会保护好咱们的！”

　　珙桐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无忧无虑的音色，她又是笑着说的，一下就把屋里奇特的氛围改变了。

　　左岩也回过神来，他是乔木，不是韩鹏。她和顾行歌穿越到了末世，他们现在在九黎部落。她刚才的失神落魄落在乔木和珙桐眼里，会不会让他们误会他们的身份？在利齿族她只是说了个“兽化”的词就差点丢了命，这里的人都特别敏感而武断。

　　左岩推开顾行歌，扁扁嘴带着鼻音道歉：“是我胡思乱想了。”然后抱着膝盖哽咽着：“我现在在九黎部落，不是利齿族，不会有人想杀了我们了。”

　　珙桐见水开了，就过去倒了一碗水递给左岩：“当然不会啦!我们可是好朋友了，有我们保护你呢！你喝这个水吧，我在里面放了几个玫瑰花，喝起来香香的。你喝了心情就好了，再美美的睡一觉，明天天亮就好了！”

　　左岩很感激地接过碗。水很热，冒着热气，热气里玫瑰花香很浓，比以前她买的玫瑰花茶还要浓郁。喝了一大口，把心情平复了，就抬头朝几人笑笑，然后对顾行歌道：“我帮你把脖子的伤口换药吧。”这里没有纱布，但还有麻布可以用用。左岩把草药敷上，撕了一条麻布绕着顾行歌的脖子一圈系好了。

　　换完药，顾行歌答应乔木明天就帮他做墨，几个人便准备睡觉了。珙桐的房间就挨着乔木的，可左岩仍担心穿越回去的事情。她想她必须和顾行歌在一起，两个人才好穿回去。顾行歌也有这想法，想了想就提出他俩在这间大房间睡地铺。

　　“我们在利齿族差点儿丢了命，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的。左岩吓坏了，我想我还是看着她吧。等过两天不后怕了，再分开。”

　　乔木觉得让客人睡地铺不好，珙桐突然提出一起睡地铺。

　　“我想听你们讲在利齿族的事情！咱们第一天认识，就一起睡，也正好人多可以让左岩不害怕。”

　　珙桐说完就去把她的兽皮拿过来铺地上，又跑乔木屋里拉出他的兽皮铺好。珙桐拉着左岩躺她的兽皮上，乔木和顾行歌就睡在旁边的兽皮。两张兽皮就隔着半米远。

　　乔木也觉得这样不错，一是比睡床上地方大，二是左岩不至于晚上吓得睡不着。作为第三队的队长，他有责任照顾好他的队员。

　　四人躺下，珙桐就问：“你们从哪儿来？”

　　左岩想起他们说的被怪物抓来的事情，知道如果不说详细了珙桐是不会罢休的，正好顾行歌也在，她现在说了他也听着，以后有人问起也不至于错了口径，便躺好了说了起来。

　　“我和顾行歌在爬山，忽然天上来了个怪物，把我俩抓住就不放了。它飞得很快，一眨眼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们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怪物把我们从天空上丢下来，正好落在了利齿族的丛林里。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变异人，我们以前从没见过有獠牙和利爪的人类。我和顾行歌从树上掉下来，被一根绳子拴着。然后我们发现不远处有一只豹子！我们俩吓坏了，正这个时候，来了两个利齿族的人，就是今天在冰水河那边说话的柏青和柏义。他们兄弟俩抓了我们和豹子，把我们带到了利齿族。然后到了晚上，狼群袭击了他们，他们就说是我们的错，说我们是九黎部落派过去的奸细。后来又说我们是攀援族的。然后我们就逃了出来，然后遇到了你们。”

　　左岩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到利齿族的时候还忍不住后怕。珙桐很善解人意，她伸过胳膊揽着左岩，很心疼地小声道：“左岩，别害怕，现在都过去了。”

　　乔木忽的坐起来问道：“他们还说你们是攀援族的？”利齿族怎么可能认为他们是攀援族的？攀援族的变异特征可不像他们利齿族可以隐藏，从外形一看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攀援族的。

　　“是的，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后来攀援族的人来了，我们才趁乱逃出来的。”顾行歌也坐起来补充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他们咬了，意识不清，但隐约听到他们喊‘攀援族的败类’什么的。”

　　“对！而且他们利齿族有个姑娘还被攀援族的抓走了。看管我们的利齿族人就是去救那个姑娘我们才能逃出来的。”左岩忙说道。

　　“昨晚攀援族的也来了？”乔木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来了多少？他们来做什么的？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我们不知道。”左岩老老实实回答道，“当时我们被关在小黑屋里，外面什么样，我们根本不知道。听声音，他们来的人应该不多，因为他们抓了一个利齿族的姑娘就跑了，我听到利齿族的人去追，外面并不像有太多的入侵者，否则按昨晚那样的偷袭，他们来得人多的话不可能那么快就逃走。而且今天早上利齿族不是也没提那位木芙姑娘，也没急着去找？这说明人已经被他们救回来了，攀援族既然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丢了俘虏？这只能说明他们人太少了，打不过利齿族的。”

　　左岩的分析并没有让乔木完全放下心来，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吩咐珙桐道：“我出去下，你们先把门窗都关紧。小鸽子，做好准备，等我回来。”

　　珙桐立刻有些紧张，马上爬起来去关窗户。

　　“你这是去哪儿？怎么了？”顾行歌忙问道。

　　“攀援族的来到这里，我得赶紧通知族长。”乔木说着就走出去了。珙桐一下把门关上，拿一根粗木头顶住。然后回到自己的兽皮处搂着左岩打气：“别害怕，我们有巡逻队呢。而且就连利齿族都没找到我们部落，攀援族就更找不到了。我哥只是紧张过度了，等他回来，咱们安心睡觉。”

　　珙桐这样说着，试图说服大家一切都还好，可她自己明显有些兴奋起来，那种带着害怕却又极度好奇的心情让她有些坐立难安。她不时趴在窗口上听外面的声响，紧张又兴奋地期盼着什么，却同时恐惧又自责地排斥着。

　　乔木来去匆匆，不多久外面人声就多了起来，但很快就安静了，只听到脚步声。乔木回来安心道：“没事，睡吧。”

　　左岩问道：“是不是担心攀援族的来搞破坏？”

　　乔木轻松道：“咱部落位置隐蔽，防御又好，晚上增加了人手，攀援族一族才几个人？全来了也不怕，没事的，安心睡吧。”

　　珙桐声音里掩盖不住地颤抖：“哥，攀援族真的是杀人魔鬼吗？他们见了人就杀吗？”

　　乔木伸手摸了摸珙桐的脸，轻轻拍拍，然后坚定地回答道：“别害怕，有哥在呢。他们再厉害，也抗不过咱们的武器厉害啊！”

　　左岩心里隐隐担心，他们这样惧怕攀援族，而攀援族又来到了这里，找到九黎部落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她和顾行歌从没经历过这些，打不过怎么办？顾行歌的伤还没好，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不会打仗，不懂武功，不会拳脚。她的散打是花架子，她没有力气；顾行歌一直以来都是文弱书生的样子，恐怕连韩鹏都打不过；他们赤手空拳，没有合手的武器，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一切好像注定了，他们命不久矣。

　　武器，他们需要武器。可是在这个地方，连菜刀都是石头的，他们怎么做出尖锐的武器？没有铁，没有铜，仅靠石头和骨头，武器的杀伤力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