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怪谈纪事》江南望江北

65、番外一

　　苏沐秋始知自己可能不是人，是在兰烬城发生一次大火灾的时候。
　　当天正值元宵佳节，这座位于南方偏远地区的古城在晚上不仅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而且能看到灿烂绚丽的烟花焰火。
　　城里贫民区的清平巷三五小儿玩火时点燃了柴堆旁干稻草坐的草垛，起火时又没有快速扑灭，等人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贫民区大都是简陋的茅屋竹楼，清平巷一带没有流水经过，也没有水塘湖泊，大火很快从清平巷往四周蔓延至整个贫民区，灭火队只能将贫民区隔离再进行扑灭抢救。
　　当城里官府和人们组织去救火救人时，在家徒四壁只有一座院子的苏家，苏沐秋正坐在靠近门口处，借着外面繁多花灯的灯光，帮大户人家抄写祈福经文。
　　自从苏家败落，苏沐秋一介书生就靠房屋出租和抄书维持生计，尤其过年过节时候，当地大户人家喜爱苏公子那一手好字，特意委托家人持重金请公子手写经书，好去求神或者礼佛。
　　“终于抄完了，明早赶在成员外一家出城到寺庙上香前，送到福贵坊的成府大管家手中换了银钱，这一年不但生活费足够，还有闲钱出门远游呢！”
　　经书放进客户送来的锦盒里，苏沐秋郑重收好在屋里，才出来收拾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心情非常好，一边收拾一边美滋滋地这么说。
　　然而，天公不作美，当整个贫民区都陷入火海时，苏沐秋的身上起火了，火先是从他右小腿烧起，很快就烧了整条右腿，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呼救，幸有观花灯的路人从他家门前经过，引起注意大叫起来，周遭有人一看是苏家出事了，纷纷喊人搬水来扑火救人，然而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这火就是扑不灭，有胆小的夺门而出，胆壮的强稳住，坚持扑救，发现火势只在苏沐秋的一整条右腿上，而苏沐秋本人除了痛苦地呻囧吟，并没有更恶劣的情况发生，都心道这火古怪得很。
　　这两处火势发生得突然，消失得也快，火灾区上方忽降大雨，雨势大到人眼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大火很快就被灭了。人们不知道的是，当贫民区的大火被灭掉后，苏沐秋右腿上的火也同时灭掉了，只留下一条惨不忍睹的黑糊糊的伤腿。
　　人们都惋惜这么好的一位读书人就这么变成残疾人，从此与仕途无缘，也在疑心为什么苏沐秋的右腿会突然着火而火势扑不灭。
　　正当有迷信的人疑心苏沐秋是不是在元宵佳节冒犯了神灵才遭到祝融灾祸时，有个人从围观人群里挤了进来。
　　“麻烦让让，请各位让一让……我姓叶，是住在这里的住客，不知道这院子里面发生什么事。”
　　闻声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青衣看起来出身优渥的年轻公子哥，相貌好看气质随和可亲，让人见之心生好感。于是有人就凑过来快快说明情况。
　　其实，当叶修从贫民区灭火回来，一看清楚苏沐秋的惨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等我把苏兄搬到城隍庙那里住一晚就没事了。我以前在老家见过这种事情，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起火，莫名其妙的熄灭，在城隍庙住一晚就没事了。如果不放心，麻烦诸位父老乡亲帮忙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这烧伤严重不严重？”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火邪乎，不如就先搬到城隍庙住着，再叫个大夫去治伤。
　　等昏迷中的苏沐秋被安顿好在城隍庙里，又请来大夫看过上烧伤药又捉了内服药，告别好心的乡亲邻里，叶修打了盆水洗干净手帕，给苏沐秋擦擦满头满脸的冷汗。
　　“沐秋，我不过是和沐橙跑去看看人间的花灯会，回来一看，你就变成这样，可吓死我了。幸好沐橙被洞庭龙君派来的使者有事召回，不然……”叶修看到好友这般惨状，心疼得要碎了。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真担心我这次离开，再来见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已经被凡人害到变成缚地灵。”
　　城灵，诞生于人们对世代生活于此座城市的爱意和美好回忆的存在，超脱三界六道，是和鬼神仙佛、妖魔精怪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非人类，如果死亡，有很大可能变成地缚灵，当然，也有可能起死回生。
　　能导致城灵死去或者灭亡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特大火灾烧毁城市，瘟疫在城内肆虐变成死城，战乱时期被屠城无一生还，天灾摧毁家园使人们流窜他乡……关键是人和城都不可缺一。平时有什么小灾小难如这次贫民区的大火，如果不及时补救，那就是小病变大病，分分钟要命。即使救回来了，如果没有什么仙家手段，火灾之后的伤口只能等灾后重建慢慢复原。
　　叶修让人把苏沐秋搬到城隍庙，就是借了城隍庙当大旗，使用他的仙家手段帮苏沐秋治愈烧伤，事后人们就不会还把注意力放在苏沐秋身上了。
　　即使是昏迷中，苏沐秋依然疼得皱起眉头，他也听不到叶修说什么——
　　“唉……说起来，这座城的城隍庙供奉的城隍神其实就是你吧？你某一辈子的确是这里最有地位和成就的人了，事后被人们封为城隍神。”
　　叶修温柔地为苏沐秋掖好被子，明知道凡人用药是无法治好那条伤腿，但还是自己动手换药，做好才说：“我出去转转，很快就回来。”
　　从房间里出来，叶修就唤来自己小厮把药拿到厨房里，按照医者吩咐去煎了，自己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昨晚元宵夜发生火灾的贫民区变回原先的破破烂烂，如果不是昨晚丧生火场的死者根本就回不来了，有些被烧伤的人还在医馆上□□着等待大夫救治，人们都以为自己昨晚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境。
　　有些没忘记苏沐秋的人们一早就陆续到城隍庙看望他，这里都是熟人，不是亲朋，就是邻居。大家没有惊动到伤患，见到在床上躺着的苏沐秋还没有醒过来，露出被子的伤腿还包着药膏，想想今早传遍全城的奇闻怪事，心里惋惜的同时都无声叹息，留下一堆探病礼品就告辞了。
　　没有人知道，等到房间里只有苏沐秋一人时，他忽地张开眼皮，眼神里是满满的困惑，他缓缓坐起身，用手指轻轻碰触扎在右腿上的涂抹了烧伤药的药膏包，因为整条腿都上了药，虽然可以套上裤子，却不能弯曲动作。
　　苏沐秋收回手，依旧没出声，结合之前听仆从和药童的谈话内容，想了好久，直到有人来换药发现他醒了，他才回过神来。
　　苏沐秋：……我觉得，我的右腿没事了……我觉得，好像哪里有古怪……不然，为什么同在一座城，城里某个地方发生火灾而我身上也跟着起火？
　　等到南方沿海城市进入连绵多雨时节，那种古怪的存在感就更强烈了。
　　“噗嗤！”叶修没忍住，还是偷偷扯了扯嘴角，建议道，“沐橙不是给我们做了很多新衣服吗？你一天换三套都没问题，洗衣服又不贵。”
　　“这不是换不换衣服的问题。”看着窗外绵绵细雨，苏沐秋青着俊脸，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绿了。瞄了眼铜镜，什么异样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刚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脸上长青苔？
　　“龙女宫已经全面竣工，今天很多人都抢着去上头柱香，你要是再磨磨蹭蹭，到时是连门框都摸不到。”叶修动手帮他再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不着痕迹地将苏沐秋头顶发上的一棵杂草和衣领下冒出来的小黄花摘掉了，这才拉着苏沐秋的手往外走。
　　“叶修，你刚刚从我头上拿下的……”
　　“应该是房檐上掉下来的杂草，等过了这个时节，我们再修葺屋顶，除掉上面的杂草。”
　　“……是该修了，听你这么说，这房子我好久没有维修过了，是该好好维修一遍了。毕竟这里是我苏家的祖宅……你刚刚真的看到我脸上没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信？一会见到沐橙你也可以问问她……”反正有他在，凡眼肉胎哪能看出来城灵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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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已补全。
番外内容有点多，我打算分成两部分，城灵篇还有一章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