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恰许你应允》羽沐长风

84、第八十四章

　　第二天的早晨下了场雷阵雨，等纪昀起床时，已雨止转晴，耿悦离开了云南，她的手机里，除了她的信息外，还有昨晚发出的一条。
　　对于自己的决定，她没有资格去后悔，所以，一条简单短信，告诉家长父母，她答应某一个求婚了，只是这么简单的事。
　　深夜里，纪哲闻打来电话，问她是怎么回事，那时，耿悦已经睡着，她不是怕打扰她，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
　　一条条简讯，她将求婚人的名字，相识等等，一条一条地告诉纪哲闻，字句中的自我调侃，眼中的雾气，她轻颤着手指，一切看来都是求婚后的喜悦之情。
　　就这样睡着，醒来后，纪哲闻的短信还是昨天的那一条。只是，朱嘉俊发来了两个字“恭喜。”
　　言简意赅。
　　她下了楼，客厅里一片狼藉，地下室更是一团糟糕，佣人在忙着打扫，于洛非抱着个电脑，恨不得将脸贴上去。
　　“你在做什么？”
　　“快坐下，”他挪了挪位置，让她坐在身边，“这些都是连夜赶出来的喜帖，你看看喜欢哪个？”
　　“什么喜帖？”她的心咯噔一紧，那种心理上的排斥，使得她看那一张张喜帖，就好像要人性命的毒药。
　　“你不是答应求婚了吗？我们先订婚？还是直接结婚？”
　　“结........”她哆哆嗦嗦，手脚冰凉，“现在太早了........而且.......”
　　她该说什么借口？相识的时间已足够久，他们已足够了解彼此，如果用金钱作为搪塞，这似乎更没有必要。
　　“我爸妈还没有见过你，”这是多么烂的理由，本就是无可回头路，现在又更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也对，”于洛非提眉，他拿着手边的一本黄历道：“我妈也在看日子，三月也就剩下几天日子了，我本来是想三十号那天订婚，虽然急促了些，但还是来得及的。不过，今天早上我刚收到张喜帖，有人抢在那天结婚。”
　　“谁？”她这时，就像默默等死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不甘心，即使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却也是能拖一日算一日，“其实，也不必那么赶，你先见我父母在决定吧，而且......这也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相互尊重所作出的决定。”
　　于洛非赞同地点头，“所以只能拖到五月份了，不过，耿悦的预产期在五月十八号，所以，你怎么看？”
　　纪昀笑笑，他依旧迫不及待。
　　“对了，”于洛非拿出请帖道：“三月三十号，地点北京，新郎仇辰钰，新娘任萱宣。”
　　“你朋友？”她故意装傻，这两个人都是卫池的朋友，他们怎么会和于洛非交集？并且是友好的那种关系。
　　“不算朋友，我大伯和任萱宣父亲有些交集，所以.......这也算鸿门宴，要不请了干嘛？”
　　纪昀不语，她试想着那天和卫池见面，她是否会红了眼，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不是，此时此刻，她已后悔，只是，决定已经说出，明知后悔，却只能折磨自己，不能反悔。
　　“距离三十号还有五天时间，这几天我们是留在云南还是回上海？”
　　“上海，”她脱口而出道：“回去吧，我还得去学校呢。”
　　“也对，”于洛非关上电脑，让人去订今天回上海的机票，“其实我妈也想你回去，因为求婚的事，家中一切长辈知道了，都很想见你，而且，距离五月也就一个月时间，也得订做礼服，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是非常忙碌的。”
　　“嗯。”
　　她心虚地回应，心虚地想着，心虚地躲避着，心虚地期待着。
　　一切的心虚，都是她不够爱。
　　从云南赶回上海，于洛非没有将她送回公寓，而是直接回到自家别墅。
　　得知二人从云南归来的丁家二老，加上一群亲戚，早早就等在门外，这样的热情，让看过电视里演的豪门现实梦的纪昀受宠若惊，但更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不仅仅是骗了于洛非，还有这一群亲人。
　　晚饭吃到晚上九点，丁家吃饭时没有人说话，于洛非一直给她夹着菜，一直以眼神示意她多吃些。
　　因为纪昀在Nonvend上班，她与丁震海也有过数次照面，虽说他看来是笑面佛，但是相处两次便知，他这人并不好相处。
　　而其他的些亲戚，恐都是依附于丁家，所以热情显得有些过头，让人一看就看出作态，对此，丁震海一直冷眼旁观，视作不见，反倒是于荷一脸笑意，恐是她那边的家人。
　　于荷将屋中亲戚一一给纪昀介绍，其又指着这栋别墅，说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都住在这里，陆家嘴那边有一幢刚装修不久的别墅，等她和于洛非结婚，就住到那里去。
　　纪昀初来丁家，她所感觉的，丁家确实有钱，却不是那种显露的富贵，别墅装修是以中式风格，屋中家具大都是紫檀木。
　　于荷问了许多关于纪昀的事，从小学一直到大学，细细总总，问题虽不多，但却隐约之中，她是想借助这些问题，从她身上得到某种答案。
　　吃饭，聊天，一问一答的模式持续到了凌晨，这之中还包括各种亲戚的试探，纪昀没有睡意，只是麻木了，是对这群人还有这座城市。
　　凌晨，于荷困了，她给纪昀安排好了房间，却被她拒绝。
　　纪昀的拒绝没有丝毫余地，一旁已哈欠连天的陪众们，瞬间来了精神，她们摆着一张看好戏的脸看着她。
　　没有想到，于荷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并且反怨怪了自己，说不该耽误纪昀睡觉时间，并让人送她回去。
　　在这个世上，若非门当户对，两人的爱情也仅是众人嘲笑的好戏。
　　于洛非送她回到公寓，虽是深夜，从电梯门出来那刻，还是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打开门锁，屋内一股霉气扑面而来，于洛非忙着打开窗户散气，纪昀拿着手机看了下最近上海的天气。
　　持续的阴雨。
　　“这屋子今天没法住人，我送你住酒店吧。”
　　“不了，”将卧室的窗户打开，窗帘随着风摇摆，将窗帘固定，楼下停着一辆白色的汽车，车灯还亮着。
　　“你确定？”于洛非用手摸了摸桌子，还好桌上没有什么灰尘，“明天找钟点工给这里打扫下，今天还是住酒店。”
　　“不了，”她回答的重复一句，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已经过了睡觉的点，我本来就不是回来睡觉的。”
　　将电视打来，随便调了个频道，打来一盆清水，一块抹布。
　　“你大半夜跑回来做卫生？”于洛非吃惊道：“你这疯了吧？”
　　“嗯，可能吧，”看着屋子，手里拿着抹布，却不知从哪里先开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你不休息？接下的时间里还有一堆的事情，你这吃得消吗？”
　　“我挺好的，吃得消，”她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算了，我陪你。”
　　于洛非从她手里拿走抹布，却被纪昀一把抢回，情绪失控。
　　她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却又神情漠视，过了片刻道：“要不你看电视吧，我一个人来。”
　　于洛非没有说什么，他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屋内的两人心事重重。
　　一夜过后，屋子被打扫干净，洗净的被单晾晒在阳台上，阳光升起，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除了沙发，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怕打扰。
　　原本计划第二天陪着丁家二老去陆家嘴那处的别墅，因为纪昀一夜忙着做卫生，于洛非怕她劳累，借故拖延了一日。
　　接下来的几天，先是选择订婚那日穿的礼服，以便在订婚前可以赶制出来，接着又是拜见各种各样与丁家有血缘或者生意上往来的各种长辈。
　　这一切都是令人头疼的，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去面对于洛非。
　　一切的筹备都是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十九号，上午飞往北京的机票已经订好，婚礼那天所穿的衣服也准备好，一切，都不是她该担心的。
　　出发的那天下午，印刷好的喜帖被于洛非拿了回来，之后纪昀就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直到吃晚饭前。
　　于荷似乎已将纪昀认定为儿媳，订婚那天所备所需都会先询问她的意思，在做决定。
　　因为二人明天要去北京，所以，今天的晚饭比平日早了许多，不过却不见于洛非踪迹。
　　丁震海今天上午刚才国外回来，作为一个父亲，他对于洛非有疼爱却有过多的严厉，所以，当晚饭，一天忙碌后的团聚时，于洛非的不见，让他颇感不悦。
　　于荷见丈夫不悦，忙着劝说，而纪昀在这空隙之间，又试着打了通电话，这一次，有人接听。
　　去了楼上的书房，于洛非身处一堆喜帖之中，他身子坐的笔直，一手压在桌上，一手握着笔，就像才学写字的幼童，认真无比。
　　“你在干嘛？叔叔找你呢。”
　　“过来，”于洛非放下笔，对她招手道：“看我写的字怎么样？”
　　原来消失了一个下午的他，躲在书房里，竟为了在喜帖上写下他与她的名字。
　　“是忘了印刷？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呢，重新印刷吧，你这么写要写到什么时候。”
　　于洛非连连摇头，他抓住纪昀的手，将书桌一角的喜帖指给她看道：“你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纪昀翻了数张喜帖，也没发现什么，除了订婚人忘了写，邀请的宾客倒是没有遗忘，“是要是告诉你，你的字很丑吗？”
　　于洛非笑笑，他拿起一张写了名字的喜帖，打开道：“字是丑，但是，你没有发现你的名字，我写的很好看吗？”
　　“比我的好看些，”所谓物以类聚，可能她和于洛非是因为字写的丑，所以才会上海这座城市相遇。
　　“练的呗，”他眨了眨眼睛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天天都会写你的名字，写很多很多。”
　　“为什么？”她惊道。
　　“喜欢你呗，”此时此刻，感情可以坦然说出，只是，他的直接，却让她依旧不知所措，“你就是不善于观察，你发现没，喜帖上的名字，你和我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它们直接没有断开。”
　　“为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因为决定在一起，将会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在喜帖上面，准备向别人公布，分享喜悦的时候，分开？”
　　她尴尬地笑了笑，避开他的眼神。
　　“纪昀，我不逼你，我也不在乎多等你些时候，我会等到你正在地接受。”
　　“我下楼了。”
　　她是个失败者，对喜欢的人，做不到坦然，对喜欢他的人，没有真诚。而她，就像是一个骗子，催眠着自己，欺骗着别人，永远只会选择逃避。
　　连续数天的催促，今日本是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餐，但是，当她们下楼后，客厅内出现的，又是那群熟悉的身影，只是几日不见，这些人的表情不在漠视，眼中的冷漠与看戏的嘲笑，掩藏在眼眸的身处。
　　丁震海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于荷正招呼着晚来的亲戚，纪昀站在客厅里，于洛非过来将她直接拉过去吃饭，也没有理会那群亲戚。
　　这一顿晚餐吃的并不愉悦，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丁震海，在餐桌上念叨了几句于荷那边的亲戚，换来的是夫妻二人的互生抱怨。
　　纪昀闷头吃饭，于洛非在旁一直不说话，他见纪昀的脸都快贴进碗底，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让互生不悦的夫妻二人转笑。
　　吃完饭后，丁震海有个视频会议，所以先上楼了，于荷拉着纪昀和于洛非去陪着那群亲戚聊天。
　　家长里短在这群妇女之中总是说不完的，加之于洛非要去北京，这群亲戚知道他去参加婚礼，也明白这之中厉害关系，所以更是格外关心。
　　纪昀心不在焉地听着，胸口忽然接不过气，这一瞬之间的痛感过后，胸口闷闷的疼，呕欲令她转过头去，双手紧捂住嘴巴。
　　簇拥着的一群人，忽然安静下来，于荷惊讶地看着她，随后一脸惊喜。
　　亲戚们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许多，却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于洛非，他的神情却更令人难以揣测，害怕与惊恐。
　　“是不是？”于荷捅了捅于洛非，她并没有注意到自视最了解儿子的神情，“怀......”
　　“没......”纪昀连连摆手，辩解着。
　　于洛非一脸悲容，他拉着纪昀的手上了楼，动作粗鲁。
　　二人独处一间房里，屋内的灯关着，只有淡淡月光渗入屋里，留下的光亮只够照亮二人。
　　于洛非站在窗台，他两只双手放在阳台上，手指关节泛白，呼吸并不平静。
　　“我不是在意、在意你和他的过去，即使现在你肚子有他的孩子，我也不介意你将他生下来，只是.......只是我做不到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我.......我很介意.......介意你的心里现在还有没有他，其实.......我没有多大方，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怀孕。”
　　“你......你真的不必为了这个问题给我答复，我.......”
　　“我昨天来月经了，所以我知道没有怀孕。”
　　于洛非张开手掌又紧紧握住，重复了好些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紧紧地抱住纪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也不逼你给我什么样的承诺，只要你和我结婚，哪怕你现在心里还有他，即使结婚后你也依然忘不了他，但是，我们以后会有孩子，即使我想用孩子捆绑住你，但是，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
　　“你知不知道，强调句有时候更加看出来是说谎。”
　　于洛非笑出声，眉头依然皱的紧紧，“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失眠。因为明天去北京，你会见到他，或许，最后会是我一个人回来，但是，我还是想赌一把。”
　　“不会的，”她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让我们彼此相信自己，无论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