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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八章:死门 ...

  •   I

      查克.雪佛兰.格雷米奥在发出那通煞有其事的通信警告后立刻下令撤退,几秒钟前还在不断绽放的进攻之花突然收缩枯萎,突入对方包围圈的捣乱分子迅速排列成进攻时的插入队型,后军作前军,掉头离去。

      在战舰回转之时,帝国方并没有乘势进行攻击,但当战舰转回来时的方向时,所有的战舰指挥官都清楚看见来路已被完全截断,帝国军的战舰散布在广阔宇宙中那块可以逃生的空间,就像被冒犯的群狼,战舰上的探照灯对己方虎视眈眈。

      “格雷米奥上校,我是帝国方的埃拉.李指挥官,投降吧,战斗已无意义。”对方的语气微感恼怒,但出现在通信屏上的神情依然温文,尤其在目睹了雪佛兰的样子时,帝国的年轻将领漂亮的眼眸里甚至还拂过一丝犹豫不决。

      “是李啊。”雪佛兰笑了,真诚地说:“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让我高兴的事情。”

      “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毕竟这是在战场上。”

      “在战场上必得拼个你死我活吗?贵国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打就破坏了联盟的鲸舰基地,这次只是回礼而已。”

      埃拉.李抿紧了嘴唇:“现在争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上校,形势现在很清楚,你是决不可能突破我们的包围圈的,投降的话对你的下属而言是件幸事。”

      雪佛兰很清楚目前的严峻形势,确如对方所言,帝国方的报复一击可在数分钟内将己方这一小撮战力压为齑粉,唯一依仗确保后路的莫科顿上校的队伍似乎已被对方成功隔断,能否脱身逃出尚在未知之数,更遑论冲进来救援了。而己方的后援大部队渺无音信,似乎也是不能倚靠的。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对方的司令官居然是埃拉.李!这个人跟雪佛兰曾有一面之缘,雪佛兰了解此人正直无私,性情温厚,刚才没有趁己方回转的机会而实行袭击,便是此人领兵的结果,若换了别的将领,只怕就不会放过这虽不可说光明正大但也无可厚非的大好袭击机会了。

      现在能做的也许只有利用对方的高尚人格进行拖延一途了。为了己方士兵的性命,雪佛兰下定决心挑战埃拉.李的耐性,直到对方无法忍耐的一刻,方才投降。

      “还记得那些花儿吗?”雪佛兰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埃拉.李脸色微变。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需要的是战场对决。”

      “嗯,那么当初因为愤恨而流泪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谁跪在瓦砾前面一面喊着:‘到底要杀死多少个人,到底要让花儿死掉多少次’,一面痛哭想要以生命赎罪的人又是谁呢?”

      对方步步紧迫,埃拉.李回应:“我忘记了。”他的语气悲伤:“格雷米奥上校,假如你是想要我念在旧日的情分放过你的话,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在陛下面前力保你性命一途,但需要你现在马上无抵抗投降。”

      “你认为我是在向你摇尾乞怜吗?”这次轮到雪佛兰苦笑起来:“我只是想证实一下当年那个少年的痛苦在十年后还是否存在而已。”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如果那痛苦还存在你的心里,对于和平的梦想应该不会消亡才对。宇宙形成今日的格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经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帝国与联盟之间的力量基本平衡,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局面,非要把对方消灭吞食呢?这只是某些独裁者的任性造成的,就为了某些人的意愿,需要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和生命吗?硝烟密布的环境中,瓦砾下的那些花儿是永远也不会绽放的呀。”

      屏幕上的埃拉.李有好一阵沉默,甚而暂时中断了通信。雪佛兰有点紧张,不知这是否对方将发动攻击的前兆,幸好十来分钟后,埃拉.李又恢复了通信。后来雪佛兰得知,埃拉.李中途离开是试图让登陆队员全数撤回,但是事与愿违。

      “假如可以,我也希望帝国与联盟和平共存,但这并不是我卑微的力量所能左右的。”埃拉.李淡然说:“而且,现在并不是讨论立场的时候。或许,和平的意图由阁下亲自在陛下面前陈述更为理想。”

      雪佛兰凝视着屏幕中的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假如我不投降,你将亲手击毙我对吗?”

      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各为其主,那诚非我所愿。”

      “那好,请你放马过来吧。”雪佛兰微笑了,截断了通信。

      “居然满不在乎地轻易宣战,真的认为我不会攻击吗?”埃拉.李脸上泛起了恼怒的红晕,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家伙也是轻而易举攻破了他苦心筑下的心底防线。“雪佛兰,你这可恶的家伙!”随虐@?李的诅咒,对方似乎听到了似的突然又出现在通信屏幕上,把李吓了一跳。

      “忘了一件事情,请替我问候你的兄弟维拉。”

      埃拉瞪视着屏幕,脸上神色很难看。

      “怎么了?”

      “他死了,离开我八年了。”

      一时之间,死一般的静默填充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空间。

      当雪佛兰试图说些什么安慰或挽回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科萨尔基地闪烁出异样的火光,因为科萨尔是一个密闭型的星球,被笼罩在里面的火苗不断窜动,在外面隔着浓烟看起来就像是一种讲求烟幕效果在里面不断闪烁的装饰灯具。

      两位司令官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都不愿置信,即便是一手造成的雪佛兰,此刻脸上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后悔。在他的预期设想中,只是想通过警告唤醒叛乱军的警觉,使他们懂得阻止帝国军的偷袭而已。事情居然演变到这个地步,是谁也不曾预见,也不想见到的。

      侥幸心理仅仅延续了数分钟,随着燃烧不断膨胀的气体冲破了星球密闭物,无数火星浓烟还有数不清楚的杂物碎片随着突破口冲出宇宙,所有的资料、物件、生命被强热气流席卷而出,随着无可抑制的热浪涌出宇宙,随即消逝在虚空之中。

      雪佛兰从对方年轻的司令官脸上看到了沉痛,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对方的最后宣判也根本让他无从置喙。

      埃拉.李深深凝视面前屏幕上的年轻贵族将领,终于艰难地吐出以下话语:“到此为止,格雷米奥上校!你需要为这个后果负责。”

      屏幕回复一片漆黑,两人的交流至此完全截断。

      II

      随着司令官的攻击命令,早就磨拳擦掌的帝国军背负着任务失败的耻辱向对方冲去,有的未近前已经打开炮门发射,宇宙空间火星四溅,浓烟弥漫。联盟一方则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战,早有准备,在雪佛兰的指挥下摆出坚实的防御阵型,奋力抵御倾轧而来的猛烈炮火。

      一场恶战展开了。

      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战力占绝对上风的帝国方并没有很快地取得胜利,是由于实战过程中某些将领出现了失误。

      这场失误的发生应该直接归咎于总指挥者埃拉.李,他出于因为任务的完全失败导致心情低落,或是被迫跟旧识在战场上生死相博,又或是认为战力已经完占上风对这几乎可说是屠杀的战斗他不欲多加领导等等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在发出进攻的命令之后其确实表现出放手让部下直接攻击的意愿,并没有下达具体的攻击方案,而任由各空战中队的队长自主攻击。

      而司令官对攻击疏于掌控的直接后果就是造成各空战中队各自为政,为了争功争先恐后地一窝蜂出击,有的甚至忘记了维持有效的队型。在某些空战队长眼中,被包围的联盟军队就像落入了陷阱的野兽,己方这群猎人得赶快下手才能争得最肥美的一块肉。

      也有人是保持着纯粹的报复心理的,第四空战队的队长马莱迈少校便是其中一位,他是抱持着要替知交好友安德鲁上尉报仇的心理投入战斗的。在他看来,不是因为对方联盟军队无耻地使用通知敌人的手段,好友的任务怕已经光荣完成了,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任务有所阻滞,自己战功赫赫的好友也绝不至于死于异地,尸骨无存。

      抱着纯粹的私人感情报复心理,马莱迈趁着司令官难得的纵容时机,率领自己辖下部队抢在前头率先向包围中心的联盟军进行攻击。

      这个阶段抱着争功或报仇心理进行攻击的帝国军,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对方的战力与己方对比悬殊上面,几乎都直接忽略了对方的统帅因素。被重重包围中的查克.雪佛兰.格雷米奥,错过了投降的最好时机,决意要为部下的性命担负起责任,背水一战,展开为自己生命而战的艰巨防守战。

      由于敌军大举进攻,虽然来势汹汹,但显然缺乏统筹总控,阵型也有点混乱,领头的两个空战队由于过于匆忙,侧翼的一些战机队伍互相交错,打乱了对方的队型,有些运气坏的飞行员甚至因为战机过度接近而被对方的高热引擎擦伤了自己的座机。

      雪佛兰抓住这难得的时机,立即命令严密防守队型两侧的储备战力也投入攻击,被围的同盟军舰队队型伸展成巨碗状,开口处对准混乱的敌方军队,倾注着致命的能量。有那么瞬间,帝国军领头的两支战队冲入对方战线,就像被盛入碗中的料理,暂时性地形成了被反包围的局面。

      经过雪佛兰的特意吩咐,联盟军的战舰将战火尽量集中一个目标射击,从而达到消耗最少的能量取得最大的成果。来袭的帝国军是如此密集而匆忙,很多时候他们似乎就像是直接来送死似的,自动迎上了联盟军的炮口。

      这场战斗一开始联盟军就打得痛快淋漓,他们在雪佛兰的精确指挥下,慢慢将死亡的恐惧抛在脑后,逐渐将这次远征的目的重新拾起。

      缺乏总指挥的帝国军局面越来越混乱,还是拜纯粹复仇者所赐。一心复仇的马莱迈少校一舰当先冲向联盟军,却率先掉入对方的陷阱,随后他察觉形势不妙打算先退却,这时他摆脱了复仇的疯狂心理,回归成一个老练的军人时,雪佛兰的军队没有给他机会。一枚流弹击中了他战舰的左边中间引擎,立即引起爆炸,爆炸波及舰桥指挥室,他与同舰的参谋人员立即死亡,他率领的第四空战舰队和放出的战机立即成了无首群龙。而因为指挥官的阵亡而引起战意的下降,某些军舰的私自决定撤退更反而堵住了自己人进攻的道路,从而使局面更为混乱。

      当埃拉.李发现自己放任部下造成了多么大的恶果时,己方已经损失了部分舰队,他马上重新指挥,命令己方收紧包围圈,形成压迫,而陷入对方反包围圈的队伍迅速回撤,他要借助外部的压迫迫使联盟军将吃到喉咙的肥肉吐出来。

      在此情况下,雪佛兰如果要收紧包围圈不让对方军队撤退,己方舰队就会因为队型摊分太开完全暴露在外沿帝国军的炮火下,雪佛兰遂下令收缩集中队型,将散开的包围队型重新集中成防守队型,只对对方匆忙后撤暴露在己方炮火范围内的舰队后部进行攻击。

      双方统帅都是极为重视自己士兵生命的指挥者,在一吞一吐之下,被包围的帝国军战队狼狈地撤出了对方的陷阱。埃拉.李下令残缺不全的舰队撤回外围整队待命,自己则率领完整的战队投入第二波攻击,这次攻击由埃拉.李亲自指挥,秩序严谨,布阵严密,跟之前的一窝蜂个人主义攻击不可同日而语。

      雪佛兰在旗舰的监控屏上看到了对方严谨的阵势,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好坚实的用兵,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吗?”这句话被少量通信设备直接连接雪佛兰旗舰的战队指挥官听在耳里,犹如一剂清凉的药品,令到因为暂时性胜利而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战斗进入第二阶段。

      III

      在帝国军早期因缺乏总指挥而频频犯错之后,联盟军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联盟军将阵营紧缩成球状,把一部分宇宙空域紧紧包在里面。几何学图形里面球体的容积是最大的,其每个表面都是均匀受力的,雪佛兰将各种攻击能力和防御能力有差异的战舰均匀夹杂分布,布出最为严谨的球状防守阵型。一方面保证每一方的战力都绝对均衡,避免薄弱环节出现,另一方面也保证了内部空域的最大化,以保证撤退时有更大的弹性。

      雪佛兰的战术指挥在现阶段可以说得上的是无懈可击,然而实际的舰队调动却出现了跟设想有出入的情况。

      负责舰队调动指挥的肯诺尔上校在贯彻雪佛兰的指挥之余,加入了自己的考虑,为了保住中心更大的宇宙区域,也就是说,为了让“球体”尽可能的最大化,他出于个人的考虑忽略了某些他认为可以忽略的空域。

      当防御阵型基本成型时,联盟军的防守空域U点出现严重的疏漏。那里是一处多次发生宇宙空难的空域,以密集的奇形怪状的陨石而著名,而因为空难,大大小小的陨石之间还漂浮着无数的金属碎片和人体残骸。宇宙学者无法确定这一小块空域多发事故的原因,民间流传一种说法认为其中存在神秘的磁场,磁场不规则发作,令到宇宙船失去动力和控制,形成一个空难事故多发区。

      现在虽然不是什么磁场发作的时候,但那黑乎乎的空域中漂浮着无数陨石和太空垃圾,兴许还漂浮着无数的鬼魂,这样一个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恶劣地区,肯诺尔认为帝国军不可能选这里为突破攻击点,是以并没有在此布下防守的战舰,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六架战机,看来是担任监视的工作要比实战的内容大得多。

      反正这点空隙是不可能在对方的雷达上面反映出来的,毕竟这里的障碍物太多了。肯诺尔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帝国军正好钻了这个空子。

      帝国军一支中型舰队呼啸而来,一马当先的是三艘巨型巡航舰,在八艘驱逐舰护航下,巨型巡航舰依仗舰上重型的炮火,毫不客气地以粒子炮扫荡着死亡区域内的大小杂物,就像是大扫除一般为后来的战舰扫清道路。

      联盟军驻扎在此的六架战机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报告情况已经被当作扫除对象一并清除了。

      帝国军巨型巡航舰的重型粒子炮发射出炫目白光,在无数陨石群中绽放爆炸,陨石受到高热能袭击,化成一朵朵的灰雾,瞬间消失在白光中,漂浮其间的宇宙船残骸也被高热融化,变成通红的火星,在虚空中燃烧殆尽直至熄灭。

      埃拉.李的指挥表现出惊人的魄力,这支他亲自指挥的中型舰队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清除了死亡区域的种种障碍,像一柄尖刀一样直插联盟军的心脏。

      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是肯诺尔上校手下的第三分队,分队长正是肯诺尔上校的参谋官海法少校,从侦察兵报告说发现死亡区域出现第一艘战舰的时候,他就预感大事不妙。他知道,自己掌控的有限战力是无法抵抗精锐的帝国军战队的攻击的,而由于散布在死亡区域附近更令自己可以控制的战力分散了,局势十分危急。

      “报告少校,F07点、K49点、O3点、L12点也有大队的敌军来袭,正与我军进行激烈交战,暂时无法抽调战力,请先坚持紧守,等待援助。”司令官处传来的回复使海法少校的心凉了半截,请求大军增援的希望破灭了。

      他在舰桥上来回踱步,终于下定决心,“替我接通肯诺尔上校。”

      接到参谋官的求救信号的肯诺尔上校脸色阴沉,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而少校补充说明了司令官的意见时,他的眉头紧皱:“要让我的参谋等死吗?缺口被打破就需要补啊。”他沉思片刻,终于作出私下的决定,将死亡区域附近的第五、六分队都调动到死亡区域进行援助。

      这一决定让肯诺尔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帝国军就似洞悉了对方的意图一样,在两个分队离开防守点片刻后立即对该地点发动进攻。以死亡区域为中心,附近的区域同时遭受攻击。

      Q点到R点之间的区域是由联盟军的第五、六、七分队共同防守的,然而当帝国军对这区域发射炮火时,却丝毫不能得到回应。帝国军为了防止陷阱,小心翼翼地派侦察机前往打探,呈现在军事雷达上的一切令侦察兵们大为惊奇,小心翼翼的举动根本没有必要,该空域一艘战舰战机也无,只有空荡荡的宇宙和零星的几块大陨石。

      帝国军不费一点力气就占有了Q点和R点空域,此时双方都不得知的是,第七分队长索凡特少校因为第五、六分队被抽调早已对自己的重任感到不胜负荷,当帝国军进行附近区域的大规模攻击时,己方防守的薄弱和兵力的悬殊令他信心尽失。敌军还未完全接近时,他竟然不顾此区域的重要性而下令全队撤退至球心空域,将此地拱手让与帝国方。

      战局这时出现了可怕的变化,原来严谨的球体就似被尖针刺穿一般,从突破点开始泄气,崩溃的防线一路蔓延,就似致命的病毒一般将阵型不断腐蚀。

      雪佛兰察觉到因为肯诺尔的擅自决定造成防守战线的崩溃时,时机已经非常危急,他立刻下令散布的阵型再次紧缩,要借着防御表面积的缩减而弥补漏洞。

      所有战斗中和非战斗的军队即刻往球心的T6区域撤退十光秒!

      迅速的撤退命令无疑是有效的,联盟军虽然有点狼狈地后撤,但在失去了十位数的战舰后,被侵占的区域被有效地支撑住不致扩散,有些小漏洞因为外沿的放弃而弥补了起来。

      正当雪佛兰殚精竭虑努力扭转战局时,一手造成这局面的肯诺尔上校吞下了自己所种的恶果。他为了援救自己的参谋官没有立刻撤退,暴露在帝国军的炮口前,所乘旗舰被敌方的光束炮拦腰切断,变成两截,舰体爆炸引起的火光在虚空中上演最后的华丽谢幕,缓缓坠落在宇宙的无尽黑暗中。

      当肯诺尔上校旗舰被击沉的报告传到雪佛兰耳中时,年轻的司令官脸上第一次流露出疲倦的神情,方才有点自嘲的说话都转化成真正的内心的声音:“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肯诺尔上校的死令到联盟军的士气大受打击,执行着司令官后退紧守的命令,联盟军紧缩成一小团在敌人重重包围下苦苦坚持,但无论将官还是士兵,心里都有了一种江河日暮的无力感觉。

      帝国军紧密包围联盟军外围,在有效射程内不慌不忙地发射着炮火,而在包围圈外沿,集结增援的部队源源不绝。攻击持续了不过十分钟,联盟军的战舰已有相当的损伤,战机更是被包围的重型战舰压迫得不敢冒头。而帝国军的火力还在不断增强,迫使防守的联盟军节节败退,防御阵营已经压缩到无可后退的程度。

      绝望的种子开始在联盟军的心中发芽,终于有一艘战舰的控制者抵受不住压力,指挥战舰脱离阵营独力向敌方冲去,试图自杀式攻击或是想倚靠决绝的姿态孤注一掷已经不得而知,脱离了己方防守阵型的战舰未及冲入敌方战线已经被雨点一般的光束粒子射中,装甲被打击得犹如蜂巢一般,随即燃起冲天大火,战舰外壳层层剥脱。浑身着火的士兵们自舰体被粒子炮敞开的死亡之门打着滚掉进宇宙。即使隔得如此远,而太空中也没有空气可供声音传播,但每个目睹的人都似乎听到了那临死前发自灵魂的嘶叫声不绝于耳。

      见此情景,绝望的情绪更如野草一般在联盟军心中疯长,大势已去,雪佛兰此刻也已无力担任除草剂的角色。

      “好了,就让我亲手结束吧。”雪佛兰自言自语地走到舰桥,开始下令自己的旗舰凯特里沙上的有关人员转乘其余的战舰。

      “阁下打算投降吗?”舰长费里不满地问。

      “不,我想假如我死了的话,对方司令官也许会放过无将败军。”

      “明白了。”费里适才一副鄙夷的表情换上了尊敬的神色。

      “设定了自动控制之后,舰长也应该立即离开了。”

      “不,请让我陪伴阁下至最后,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无上的光荣吗,军人的荣誉必得用鲜血去浇灌吗?”雪佛兰暗想,但对着费里那因为自我牺牲自我满足情绪而绽放的一脸光彩,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苦笑了一下。

      在大部分人都没有搞清楚主帅的意图时,在联盟军士兵惊奇的目光下,主帅旗舰凯特里沙缓缓离开受到保护的区域,并且没有停止的意思,突出己方的防守阵营,就像刚才自己送死的战舰一样,迎向帝国方的包围圈。

      对方可一点没有因为这是对方主帅旗舰而手软,攻击集中向妄自脱离阵营的战舰。凯特里沙脱离了阵营十五秒后即被一发粒子炮集中舰首,虽然只是擦过,舰首尖端连装甲被强大的武器削去,巨大的战舰上的应急系统紧急自启,还是需要整艘舰方向的偏移才能卸去冲击力。

      舰内两人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到一边,随着紧接着的另一下摇晃,又狠狠撞上另一边的船壁,舰桥上没有被固定的杂物都掉落下来,散乱一地。

      人还没有站起来,凯特里沙又遭受了重重一击,这次是侧腹处,舱内即时如十级地震一样震动起来。目光所及,过道和墙壁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休息室窗户的玻璃虽然经过强化,但都经受不起强大的震荡冲击力无一例外地碎落在地,剩下光秃秃的窗框,而散布玻璃屑其上的金属碎片,应该是加固的防御金属板。

      费里原本就稍嫌肥胖的身躯经历了两次撞击,舱板上的三四次滚动后,只剩下了喘气的份儿,鲜血从他的额上淌到嘴角,他摸着胸口艰难呼吸,似乎是有肋骨断掉了。

      雪佛兰也是躺倒在地,经过严格军事格斗训练的他倚靠灵敏的反应和发达的反射神经避免了大的受伤,除去身体在撞击时产生了淤伤,但这些相对费里而言就不值一提。他扶着船壁坐了起来,暂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直面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和程序,迎接死神的到来。

      据说人死之前会想起过往的一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很快就可以经历一下了。

      “嗯,这时候,方东和艾薇两兄妹在做什么呢?”

      凯特里沙再前进一些,就会完全暴露在对方炮口之下,只要再遭受刚才那般的重击,凯特里沙就会受到致命性的毁坏。就在舰上两人都自信看见了死神黑色的羽翼时,奇迹突然发生了。敌人并没有乘胜继续射击,而且在凯特里沙前方的那部分帝国军队的后方似乎发生了骚动,一波波传达入包围圈的内部,使敌人无瑕管及瓮中之鳖,原本把炮口对准凯特里沙的战舰纷纷掉转头去。

      “居然死不去吗?”雪佛兰迅速站了起来,用力搀扶起费里,把他半扛半拖到舰桥上,“事情有转机了,坚持一下,教我把旗舰开回去,我们把士兵们带出去。”

      随着凯特里沙的回转,雪佛兰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幸好没有遭受破坏的监控屏幕,一小束的光点从外面插入了帝国军的包围圈,确定无疑,是援军!

      “就撤退到这里!”雪佛兰吩咐费里,随即接通了所有剩余军舰上的通信回路:“第六、第七小队排成三个纵列,第五小队剩余的战舰并入第三小队,第三小队排成倒V阵型,紧贴在第六、七小队后面,剩余的单位紧随大队,大家以前方单位为坐标,第六、七小队以凯特里沙为坐标,大家跟随我一起突围。”

      紧张的号令发出后,雪佛兰想了想,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是莫科顿的舰队来援了,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

      在肯诺尔牺牲导致山穷水尽的当头,莫科顿冲破马奎斯的封锁,率兵来援。雪佛兰洞察这个机会,抓紧时机,将阵营排列成冲击阵型圆锥状奋力往莫科顿意图打开的缺口方向进行突破。莫科顿上校的救援行动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终于出现。

      会战至此进入第三阶段。

      IV

      一面是怀着报复雪耻的泄愤心理,另一面是抱持着挣扎求生的欲望!短兵相接,帝国军和联盟军的战斗进入白热化,而战场则是莫科顿上校选择的突破点。

      莫科顿上校被赋予截住马奎斯少将的衔尾追击,确保潜入基地包围圈的突袭队伍无后顾之忧的任务,另外也担负着保留逃生后路的重任。

      然而这样一个曾负责保护星际联盟委员会所在星球治安,惯于防守战术的军队,依然无法完全抵御马奎斯少将的攻击。

      马奎斯少将的战法素以凌厉著称,此人性情暴躁,但却粗中有细。他被雪佛兰绝妙的用兵手法瞒过,虽然无法猜测对方敌将攻入的真正意图,他却洞悉留在此处截在前方的敌军明显是为保留后退通路所设。明白了这一点,他就指挥麾下的战队开始对莫科顿的军队进行凌厉的攻击。

      一方攻击如尖利的战矛,另一方防守如坚固的钢盾。莫科顿受到攻击之时,即刻开展顽固的防守。双方都是坚实的用兵家,战术不喜卖弄花巧,宇宙空间被你来我往的光束粒子切割成无数死亡区域。虽然帝国军的战力凌驾于联盟军之上,但对莫科顿这支擅用防守已具默契的舰队来说,防守战正好让其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损伤牺牲的比率也上升了,死亡和破坏并不是处于弱势的联盟方的专利,受到联盟军顽固反击的帝国军也在痛苦挣扎,这块难啃的骨头令到其原本高昂的战意逐渐下降。

      还是一艘在马奎斯面前爆炸的战舰使马奎斯下了改变战术的决定。

      马奎斯的指挥喜欢处在舰队的前方,以自己的旗舰为坐标亲身进攻以鼓舞己方士气,这位红发将官一向以不怕死的天大胆子著称。这次他的旗舰“红豹”也是几乎冲在第一线,但战争的残酷性在于死亡并不会区分对象,无论你是著名将官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死神会一视同仁。

      在战况最激烈之时,联盟方一艘战机被击落前投下了一个箱型飞弹荚,飞弹荚在太空自动打开发射,里面的飞弹就像被阳光晒得脆裂的豆子一样,争先恐后从弹荚里面蹦出来,四面八方地发射。这种大型飞弹破坏力很惊人,而最让人恐惧之处在于飞弹发射的无目标性,无法预测其发射轨道。

      在混战中,无意识的一击才是最可怕的。

      其中一枚飞弹拐着奇怪的弧度往马奎斯的旗舰“红豹”而来,速度之快等到发现的时候,庞大的战舰已经无法避开。但就在此时,一艘小型的帝国战舰突然穿插进来,挡在“红豹”和飞弹中间,被飞弹打个正着。

      时间似乎凝固了两秒,因为人的呼吸的不自觉摒住经常会出现这样的错觉,马奎斯看见飞弹贯穿了小型战舰的装甲,在其内部爆炸了。破洞处冒出大量的浓烟和血花,士兵们的鲜血被高温迅速蒸发成白烟,有满身血污的生还者将血肉模糊的手攀在破洞处试图脱离被浓烟和大火侵占的船舱,但人类的手掌迅速被高热的船舱吸附,求生者一脸痛苦地扭曲着脸容,把整个手掌留给了那个破洞,自己以翻滚的姿态掉进了太空。

      紧跟着还有人陆续出现在破洞口,一张张被恐惧和血污涂满的脸容都失去了人类正常的表情。但爆炸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整艘战舰从内部被完全损坏,无声坠下死亡深渊。

      马奎斯目睹了这一切,已经多次领略实战残酷的他此刻脸肉也不禁微微抽搐了起来。坚持如此猛烈的进攻确实可以将胜利拿下来,但对方太顽固了,也得顾及己方的损伤。战斗前埃拉.李的一番话突然又出现在他的脑海,战斗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不用战斗就可以达到目的,战斗是没有意义的。

      胜利是目的,但在取得胜利之前,或许采用温和的手段可以使己方避免更大的损伤。

      马奎斯的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发下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温和命令:“不要过分接近和压迫敌军,以炮火形成压力,迫使对方往基地方向退却。”

      莫科顿马上察觉到帝国军的进攻突然变弱了,已经不是如推土机一般要将己方倾轧个寸土不留,似乎给己方留有余地,也许是敌将打算喘息一下吧。莫科顿马上抓住这个机会,下令往基地处突破,援助雪佛兰。

      由于双方战将的默契,莫科顿率领的队伍在压力减少的情况下得以深入帝国方包围圈支援雪佛兰的军队,为雪佛兰的军队挣得一线生机。

      马奎斯不是不清楚放松对方敌将的后果,但面前的战况让他作出如此决定,他认为如此一来,虽然让对方战队集中了,但也是全数陷入了己方的包围阵中,即使不易于各个攻破,但要包围着慢慢消耗他们的战力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而这正是避免己方受到更大损伤的最佳方法。而为了掩护这是一种有违于他一贯作风的做法,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黄毛小子深得陛下器重,他的意见也许正代表了陛下的想法,说不定,坐镇后方的陛下早就希望自己把猎人赶进包围圈了。想到这里,他越发肯定了这一突然行动。

      而在埃拉.李方面,在得知最新战况后,随即下令己方包围圈在突破点尽量给对方突入的战队让出一条通路,他完全明白马奎斯的意思,也立刻付诸命令进行响应。避免更大的伤亡采取比较消极的战法是他在确保战斗目的后的必然选择。

      然而,当雪佛兰也感应到莫科顿来援时,他却采用反守为攻的冒险战法,率领剩余的战队往对方网开一面的通路冲去。洞悉了对方的意图,将其目的转化为对己方最有利的条件,雪佛兰的冒险行动让原本战意低落的联盟军们又鼓起了求生的勇气。

      在发觉联盟军如此行动的时候,埃拉.李不禁苦笑起来:“格雷米奥,你真是一个贯彻始终的勇士啊,让人把你怎么办呢?”刚才借着让出援军通路的机会把对准对方旗舰的炮口硬生生转移了,而对方却毫不领情,这样的大胆行动迫使李已经不能再给自己的手下留情找出任何借口。

      原本洞开的通路马上因为命令而收拢,帝国军跟联盟军在R90区域展开了开战至今最为激烈的混战。

      双方的舰队在交错的时刻互相穿插,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使双方脱离相互控制区域,以便重新整队出比较像样的队型参战。双方距离如此之近,仅仅只能勉强控制住不致因高速和能量密集,高度的热能外露而失控毁坏,而想在这种情况下躲避对方发出的近距离攻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原本就已破坏力惊人的光束和粒子武器简直成为死亡之吻的代言人,任何一发发射不仅能击穿对方战舰的装甲,有的甚至可以洞穿小型的战舰,而对方战舰发生的爆炸却往往又将近处的战舰卷入死亡漩涡。被爆炸波及的战舰或战机,其装甲往往被掀飞,碎片散落宇宙空间,战舰随即冒烟失去控制,战机会坠毁,爆炸一波接一波,好像根本不会停歇的恶梦。

      整个空域很快被各种各样的残骸和爆炸引发的烟火所充斥,人体被烧焦,合金装甲像黄油一样融化,战舰像火把一样熊熊燃烧。而远处漆黑的宇宙中,燃烧不绝的科萨尔基地成为其中最耀目和惨烈的背景。

      假如莫科顿上校不是突然心有感应自发率兵来援的话,假如马奎斯少将不是突然想到改变一贯的猛烈作风的话,假如埃拉.李不是由始至终都鼓舞不起战意和杀机的话,假如所有的假如都没有发生,雪佛兰相信,在半个小时前自己就应该沉入地狱之门了。

      “虽然是抱持着为了理想未来而战的愿望,但也毕竟是牵累了数以万计士兵失去生命的人,就单单是这一点,便是一个无法升上天堂的罪人。”雪佛兰凝视着舱体外的激战,一朵又一朵的死亡之花在联盟军的舰队中绽放,似乎永远也无法突破的包围,永远也没有减少的敌军战舰,梦想如同生命一样不断被毁灭,他的目光却凝聚在更远处。越过面前爆炸的火光,焦黑的残肢,碎裂的装甲,越过面前的武器和人类,他的目光凝聚在宇宙的最深处。

      身边的费里舰长胸口处的伤势被草草包扎了一下,可以陪伴这位联盟军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富盛名的司令官身边,他因为荣幸而暂时忘却痛楚。听到雪佛兰的自言自语,他的脸上浮现出疲劳和痛惜的神情:“有理想的人活着才会幸福,管他死了后上天堂还是地狱!”

      “可是理想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呀!”雪佛兰奇怪地看着费里,这个能把大型战舰操作得如掌上模型一样精熟但却拙于表达自己的人,这个时候说出来的道理却自有其朴素的真理,相比之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却像足了方东的语气。一时间,方东那睡眼惺松的模样出现在雪佛兰的脑海里,那个家伙总是打瞌睡,可是就在不经意间会想出出人意料的办法,让人大吃一惊。

      如果现在的他在这里,他会怎么解决这个局面呢?雪佛兰沉思片刻,得出的结论是只有投降或是重新采取主帅求死一途,而后者,则因为刚才进行到一半而中途打断而消减了所有的勇气和动力,剩下来的只有苦笑了。

      现在的联盟军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雪佛兰和莫科顿的队伍始终无法真正会合,就在向对方靠拢的路途中,战力不断被分解消融,最后已经是寸步难行。雷达探测器在五百光秒内没有探测到任何热源,换句话说,己方的援军不会在十分钟内赶来,而己方的军队再支持五分钟都是极限。

      所谓最为难过的时刻也许就是如现在这般得知所有的希望都已断绝了却又无力改变只能坐以待毙的时刻吧!就连费里舰长也已双手离开了操控面板,把双臂抱在胸前,就似欣赏着一场在电视机里头发生的战斗,事不关己地摆出一副放松的样子来。一分钟前,凯特里沙上最后的战斗能源发射出去,射中了对方一艘小型战舰,顺带还波及了旁边的一架剑鱼战机,他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已觉得很满意。

      雪佛兰感受到气氛渐渐变得平静,也许真正豁达的人在面临无可避免的死亡前都会显得平静,他甚至还听到低沉的歌声,开始声音很低,压抑着,有点不好意思,慢慢地就大了起来,昂扬起来。

      是费里在唱歌,看见雪佛兰惊奇的目光,他朝他笑笑:“是我以前所在的中队最喜欢唱的歌曲,叫做‘无尽的雨声’。”

      “我们注视着城市在幽暗中浮现,
      围墙上最后一道裂缝把伤痕暴露在我们面前
      被光束洞穿,
      火焰把庄稼烧得跟枯草一样,
      我们的城市伤痕累累,
      地面跟心一样无处平整。
      尽管经历残酷的打击,
      我们看到我们的故乡依然保留让人骄傲的美丽。
      在七种颜色的光照耀之下,
      在无尽的雨声中,
      我们的城市朴素而感人,
      我们凝视的目光无法暂离,
      在飞升的灵魂之下。”

      费里的歌声苍劲有力,虽然有点沙哑,但在空荡荡的船舱内却增添了一种苍凉。

      “我们凝视的目光无法暂离,在飞升的灵魂之下……是这样的调子吗?”雪佛兰跟着唱了一句。

      费里笑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即,船舱激烈地晃动起来。

      V

      午后的微风吹拂在平原上,所有的青草都朝着一个方向弯下腰来,长着羽毛状叶子的大树在白色长椅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样好的天气,似乎要把所有的温暖都从人的心里呼唤出来。但即使是这样,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马虎将就的。

      “嘿,举手不回!”

      “哪里有这么扫兴的人,我刚才是手酸了把棋子暂时放下来而已。”

      “本来累了把手放下来也没什么的,但放在棋盘上就不对了,而且还刚好落在我的根据点上。”

      “好啦,明白了,现在轮到你下。我还以为蜂蜜红茶把你喝醉了呢。”

      “其实,我确实是喝醉的,但你更要小心哟,我可是醉后指挥呢。”

      “竟然真的这样走啦,可恶的人,我都不打算清理这一片了,还出来多管闲事,果然是醉得很厉害啊!”

      “醉了不是正好吗,正好把你的军队一个不留的全打下来!”

      就像伴随着这样的豪情壮语一般,柏油路上突然出现了裂缝,蜿蜒伸向脚底,本来清洁的人行道上扬起沙尘,地面开始震动起来,裂缝突然变得无限的宽,把对方吞噬下去。青草全部变黄焦黑,大树倒下,羽状叶子燃起火焰,天空浓烟滚滚。

      “啊……呜……”

      不禁呻吟出声,方东.杰西卡好不容易撑开一线眼皮,发现适才不过是南柯一梦,自己还在宇宙船上平稳的飞行,而且吵醒他的也不是警告声之类,只是安东尼奥舰长的歌声在舰桥上回荡而已,他放下心来,打算再瞌一阵子。

      在梦与现实相交的时刻,那盘棋正下了一半,雪佛兰就给地面突然出现的裂缝给吞噬了,有点吓人的情景。

      “方东!大伙都这么担心,你怎么好意思睡着了?”是艾薇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他。

      “啊,从捷森到这里,我快有三十六小时没合眼了,难得……”

      “难得情势越紧张你就越想睡觉是吗?这是什么道理?这几天来这里有哪位是睡觉超过五小时的呢?”

      “好啦好啦!”方东苦笑着撑起身来,摇晃着脑袋,所有的蓝天白云大树青草长椅军棋都从脑海里清除掉,然而,雪佛兰那从漆黑裂缝中仰起的苍白的脸却挥之不去。

      “真是一个恶梦呢……”方东自言自语地道,坐直了身体,凝视着面前漆黑的屏幕。无数的光点在黑色屏幕上细微地晃动,但在极远处有一个光点跳跃得特别厉害。察觉到方东的留意,安东尼奥报告了刚才得出的计算结论,跳跃的光点应该是科萨尔基地,而出现如此强烈的晃动,很可能是该基地已经被毁。

      “还真成功呢。”方东忍不住又自言自语起来,但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让基地毁灭,以雪佛兰的兵力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假如是我,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假对方之手啰,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唆摆一下双方……”

      方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动着头四处寻人。“雷欧中校呢?”得到雷欧去了监控室帮忙分析敌情的时候嗯,他转而寻找一个此刻最闲的人。“霍华德中校呢?”

      然后方东在休息室找到脸色苍白的凯林.霍华德中校,他正在冲一壶浓浓的咖啡,客气的给方东倒了一杯。

      “这咖啡真是味道一流,冲咖啡是一样很需要技巧的工作,做好了简直可以称之为艺术。”

      霍华德给方东逗得微微一笑,他的两边脸颊都有浅浅的笑纹,应该是一个开朗的人,但是在平素交往中给人的感觉却是很冷静,情绪起伏不大的人。

      “杰西卡先生,你是来找我喝咖啡的吗?”

      “呃,那个,其实我是想来请教一件事情的可行性。”

      霍华德的脸上有着“怎么会想到来请教我?”的表情,但是还是表情愉悦地接受了。然而当他听着方东慢慢说出他的构想时,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镶着金边的精美咖啡杯被放在配套的托盘上,轻轻的发出“叮”一声,里面的咖啡已经变凉了。

      霍华德此刻皱起了眉头,眉心有一道深刻如剑的褶纹,他思考的样子非常严肃,随即他提出疑问:“假如事情不是如你推断的话,我们的行动不是会让事情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吗?”

      “这个时候,冒险是必须的。”

      “假如亚历克萨少帝不是如你的猜想呢?”

      这个问题方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阁下的专业推断,事情如果如我所说,这个行动可以取得多少的效果呢?”

      霍华德沉思了一会儿,无数精密的计算在他脑内迅速运行,最后他叹了口气:“实在让人悲观……”

      “有没有50%的可能呢?”

      “按我的猜想,认为应该是差不多,成与败的比例很接近。”

      “有一半的成功几率,已经很值得去冒险了。”方东舒了口气:“因为我们现在不是要去求得胜利,而是去救人而已。这也可以说是雪佛兰的后继行动吧,我想他会想我们这样做的。”说完了,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忘记了咖啡已经冰冷了,登时让苦涩刺激得呲嘴咂舌。

      霍华德不禁失笑:“同一杯咖啡,不同的时间喝下去,所得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方东则咂着舌头接口:“而我呀,则认为无论咖啡的味道怎么样,喝它的人的心情可以影响一切。假如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在回家的路上了,就算是咖啡豆我也可以吃下去。唉,雪佛兰那家伙还真是让人担心……”

      小声嘀咕着的方东回到了舰桥上,舰桥上的军官们大都板着脸,连一向活泼好动的瑟斯罕,此刻也默不作声。

      “怎么啦,不就是失去通信联络两个小时而已,战斗不是生就是死,如此而已啊!”本来清朗的声音因为不合时宜显得分外刺耳,登时像刀枪一样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口不择言的眼镜男。

      “科里,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我量面粉的分量吗?”艾薇抓住那不知死活的男子的手臂,一把拖回烹饪室去了。

      “啊哈,那个家伙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恶意,绝对没有恶意!”方东连忙打哈哈。

      雷欧副官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杰西卡先生,刚刚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啦,已经请霍华德中校代劳了。”下意识地,方东觉得不可让这一板一眼而又略具神经质的军人此时得知自己的计划。看到雷欧皱着眉头似乎对这答案不甚满意的样子,方东连忙将焦点再度转移:“安东尼奥舰长,刚刚你唱的是什么歌呢,我觉得很好听。”

      “是我们军队的歌曲,当成员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都会唱。”安东尼奥的花白浓眉掀了掀:“这首歌曲已经好久没唱了,刚才有点奇怪,那些旋律就像突然钻进了我的心里……”

      是送行的歌曲吗?方东蓦地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唯有苦笑着闭嘴,将目光投放向漆黑的宇宙,远方代表着光的那个人,可千万不要熄灭啊。

      联盟的援助舰队驶近科萨尔星域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帝国的舰队紧密团成一簇,被包围在中心的雪佛兰的舰队连个尖角或反击的光束都没有露出来,看上去就像无数兀鹰正在埋头抢夺猎物。

      察觉到援军的到来,敌军舰队迅速地分出外围的军队进行迎击,就像多头怪兽蓦地转回头来,不待瞄准便已发射的武器就像野兽撕裂长空的咆哮。外围的野兽们离开了中心的猎物,主动向联盟的援军迎击过来,它们离开的空域遗留了不少漂浮物,那是战舰的残骸和碎裂的人体。

      看到这番景象,担任领航和指挥的西格玛号内一片沉默。

      “老天,这群野狗!”那个总是不能管住自己舌头的奥斯卡.科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舰桥上:“我们赶快冲过去扫荡啊,不然就连骨头都没得剩了。”

      这家伙这次的发言倒是博得大部分人的认同,情势如此危急,已经犹豫不得,幸好敌人的舰队倒也不如想像中的多。

      在援军全力冲击敌军的包围网时,一艘战舰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是一艘亚光速的小型战舰,隶属联盟,它似乎是趁着帝国军被援军冲击得措手不及的时机突围而出的。原本银灰色的合金装甲上面满是破洞伤痕,炮台上冒着浓烟,舰首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隐约可见舰台上往外冒出的鲜血。作为希望的第一艘突围战舰,其情状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安东尼奥舰长的声音在西格玛上响起:“这艘战舰是‘烈风号’,它在请求援助。正在接近中,医护人员各就各位,准备紧急救助!”

      西格玛号驶到跟烈风号并排的位置,几位船员从舱门跳进烈风号侧腹的破洞。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全身几乎被烤焦了的人被搀了进来,这是烈风号上唯一生存的人。他伤得十分重,被严重灼伤的五官已经无法分辨是男是女,身体拘偻,右腿从膝盖下面断了,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医生让伤者躺下来,马上进行救治。这重伤的人神志却还是清醒的,他说出了大家最关心的事情:“救救上校!”然后就昏迷过去了。

      虽然并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但这重伤的士兵所透露的信息就是说雪佛兰还活着。这个消息让西格玛号上的众人雀跃不已。而帝国军则似乎感知到对方的战意已经大幅提高,开始有组织地逐渐退却。雷欧副官下令不要追击,援军转入搜索和救援伤者的行动中。

      然而搜索的结果却让大家堕入了绝望的深渊。雪佛兰乘坐的旗舰凯特里沙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具燃烧殆尽的空壳,内部发生过强烈的爆炸,进入凯特里沙的人都被惊呆了,船体内壁被烤得焦黑,在高温的烘烤下连合金都扭曲了,被光束武器切割的伤口深深切入内舱,破坏了右中侧的引擎,也就是这样引起了爆炸。而墙壁除了黑色的部分,其余部分呈现出一种暧昧的颜色,用手摸一下。手掌会沾满粘糊糊的东西,应该是人体的□□。

      这就是雪佛兰最后留下的痕迹?方东觉得腿一阵发软,而船舱里焦臭和腥渴的味道则让他想吐。有人在他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雷欧。这个原本性格就略带神经质的男子此刻脸色惨白,一手将扁军帽摘下紧紧按在胸前,似乎要止住心绞痛,脸肉扭曲,欲哭无泪。

      西格玛号上的硬汉子们此刻个个静寂无声,年轻人们都掩饰不住绝望悲伤的神情,而成年男子们虽然尽力压抑着,但都个个眼神阴郁。

      就连一向多嘴的科里,此刻也静默无言,只是一手拖过正跳进来的艾薇,顺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就这样了吗,雪佛兰?连道别也没有一声吗?”方东觉得鼻子酸楚,狠狠地吸溜一下,强力忍住眼眶里的热意。在让人作呕的气味中,他似乎还嗅到了另一种味道。他再吸了几下,像猎狗一样抽着鼻子,转到船舱的尾部,突然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叫起来:“大家快回去西格玛进行搜索,雪佛兰还没有死呢!”

      方东站在看上去似乎被砍掉了尾巴的船舱末端,指着那个似乎是被粒子武器打出来的圆形大洞,兴奋地叫:“你们看这个切口这么整齐,不是被外力打破的,而且这个宽度正好可以容许一艘小型太空梭出入。一定是雪佛兰利用战舰爆炸的时机在这里设置了爆破,悄悄逃跑了。现在说不定还在太空飘荡呢,因为这种最小型的太空梭啊是没有动力的,只能一直漂啊漂的等我们救了。”

      VI

      雪佛兰的父亲查克.朗斯基.格雷米奥身为渥佛克星球国的贵族,声名在外的却是他高明的经商手腕。彬彬有礼的贵族谈吐后面,是对买卖了如指掌的权威性。

      “那个人简直好像被神明附身一样,永远知道什么货物在什么时候好卖,然后就趁这机会赚到别人想不到的钱。”这个评语由朗斯基涉足渥佛克的民生贸易市场不到一年后就一直跟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每个商人亟欲得知的重要情报,有时候,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某种货物的畅销。

      有人问起他何以能如此洞悉市场先机,他总是说:“都是靠运气猜测的啊。”有人进一步提出疑问,询问运气真的可以决定一切吗?他就会摸着唇上两撇修饰得非常整齐漂亮的小胡子,认真地说:“没有运气的时候,就想办法把自己的猜测变成可能,这才是商家应该做到的事情啊。”

      其实雪佛兰在很小的时候就问过这些问题,在别人面前十分稳重大方的父亲在他面前总是哈哈大笑,一副听到了天大笑话的样子,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觉得我是像神一样的人吗?在他们的传闻中,我都快变成神了。”

      雪佛兰很想点头,总是不慌不忙运筹帷幄的父亲是儿子心里的崇拜对象。但是父亲接下来就会说:“儿子,记住,永远不要把一个人当成神,永远不要认为某个人的决定永远是对的,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然后等雪佛兰长大一点的时候,父亲开始给儿子传授经商之道。

      “作为一个商人,最重要的是要抓住顾客的心理。顾客是人,相对于自己来说,是大多数的人,他们的心理也就是大多数人的心理。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但是他们也具有动物的冲动,如果能够抓住他们的冲动心理进行控制和**,再加上他们的从众心理,受到控制的面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而对于人类,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心理就是依赖权威。社会中大多数的群众都处于中下层地位,生活层面受到限制,目光也受到限制,对超出自身生活经验的一般问题不甚了解,不辨真伪。他们希望听从权威的意见。他们甚至不在乎‘说什么’,而只是在乎这样说的人物的权威地位,群众需要服从权威的指导。”

      “所以啊,商业取得成功的秘诀就是把握顾客的心理,能预测的时候就预测,预测错误的时候就用自己的力量把预测变成真实,而这种力量就需要权威来保障。比如说,一个人成为了某方面的专家,他对某方面的趋势作出预测,虽然有些人觉得不一定是那样,但是因为对方是权威他转而怀疑自己。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权威,往后加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因为群众都需要维护权威的地位,只有他可以为自己排忧解难。所以本来不相信的人就转而集中到权威的身边来,本来不成为可能的预测因为大部分群众的意愿就变成了可能。假如是风格就会流行,假如是货物就会畅销。”

      尚未成年的雪佛兰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成为权威人物才具有影响的力量,是这样吗?”他眨着蓝色的眼珠,认真地说:“作为一个领袖也是需要这样的对吗?”

      刚刚还在循循诱导的父亲的脸忽然沉了下来:“雪佛兰,政治是一样肮脏的东西,希望你有生之年都不要碰它。”

      “啊哟,父亲,我又没有说政治。”雪佛兰辩解说。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假如政治也是这个原理的话,如果大家认为是权威的那个人,偏偏却因为其他的理由而作出不好的引导,那被他引导的人不是很糟糕吗?”

      “对啊,盲目崇拜偶像的人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很多时期的领袖,尤其是时代转折点或者战争时期的领袖,很多时候他们是勇气大于才智的,而他们的高明处就在于擅长谋略权术和擅用巧妙的宣传和演说,把自己打扮成伟人救星、明主英雄,窃取国家、民族、真理、革命的名义,**群众的狂热,让他们相信出于其理由的一切都是合理的,相信在崇拜与服从之后就会得到幸福和快乐……呃,雪佛兰,我实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更不希望你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作为盲从者,这太危险也太不负责任;作为领袖的话,拥有道德和才智的人反而会使自己陷入矛盾的泥泞。所以啊,我希望你乖乖做个了不起的商人就好,老爸会把懂的一切都教给你。”

      然而,对于时局和商场有透彻了解的朗斯基,却在一件事情上无法洞察,那就是自己的死亡。

      朗斯基虽然不介入政治,但却秉持着一个爱国商人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在渥佛克星球国受到克里斯特尔帝国的觊觎时,朗斯基大量地将自己的财富和掌握的资源无偿地捐献给国家的同时,更耗费巨资高薪网罗优秀的科学家在渥佛克的实验室里研制最新的武器技术。当一种新型的粒子武器在渥佛克的实验室里研制出来时,强大的帝国被新武器的力量震慑而退却。

      朗斯基因此被称为拯救国家的民族英雄,被推上了他最不喜欢的位置,更由此落入帝国仇恨的视野。在朗斯基被迫成为渥佛克反侵略的代表人物不到一年,朗斯基在一次到邻近星球国的访问途中遇刺,整艘宇宙船被击沉,消失在太空,至今无法找到残骸。

      其后,雪佛兰被推上了父亲的位置,接过父亲未能完成的任务,促进了渥佛克加入星际联盟国的行列,并使之逐渐成为其中最坚强的一名成员。

      虽然明知道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不会乐见儿子今日的成就,虽然一切都不是按照父亲预想中的进行,雪佛兰还是坚持走上了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父亲的观点是正确的话,与其相信别人,将自己和国家的命运交托他人,倒不如自己负起这个责任。虽然父亲说过处在高位的人会被权力腐蚀,也说过身为领袖人物的话不需要软弱的感情,但是年少气盛的雪佛兰却认为,或许自己可以成为例外。

      而在实际之中,雪佛兰认为在联盟中无论个人的影响力有多大,也几乎没有成为独裁者的可能,而身处这样的政体当中,自己的才能正好可以恰如其分地令到政体的决定向好的地方转化,而这两点,正好回避了父亲提出的问题。如此,也许正是合适的平衡。

      身为没落贵族的后继,与不得不担负危机时代交予责任的觉悟,或许是自己与生俱来必须承担责任和背负的运命吧。也许就是这样,父亲才一再的告诫,而又以自己的表现和遭遇给儿子树立一个负面的警告。表面上一呼百应万众瞩目,实则已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然而无论荆棘满布或是柳暗花明都不能遮盖我的热情。

      推动历史潮流的热情。

      即便是为之奉献出财富、青春、生命,也在所不计。

      也许,这就是父亲所说的,领袖人物往往勇气大于才智,如此说来,自己最适合不过。不然,又怎会藏身于这窄小如棺材的太空舱中动弹不得,随处漂流。

      而当时父亲所说的话,此刻从心头清晰流过。只在寂寂无人,只得自己,只有过去没有将来的此刻,和自己的灵魂对话,那种深切的悲悯感同身受。

      这枚种子还是由费里种下的,那个外表粗豪内心的精细的汉子。在最后一刻逼着雪佛兰登上最后的太空梭,说的话居然跟父亲很相像。“需要引导时局的领导人物,可不能这么容易就死掉,得不择手段活下去才对。相对来说,我这种小人物的性命就不打紧了。”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三秒钟后,这个人和他的船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强大的冲击力将雪佛兰身处的太空梭弹射出船舱,然后,所有一切归于静寂。

      原来,所谓英雄的道路,都是需要无数鲜血和性命铺设而成,即使不是有意,伟大人物的光环也吸引了无数信徒飞蛾扑火,这个事实……不得不觉悟!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这个世间的真相!荒谬而又真实。

      这才醒觉自己原来一直在逃避现实,没有防备的真实震撼着心灵,无法应对只能沉默,沉默在这压抑无法自救的空间。

      然后,不知经过多久,空间被打开,无数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有惊有喜。这些,都是崇拜的代名词吗?从没有如此刻一般,恐惧着这种情绪这个名词。

      科萨尔基地发生爆炸后一小时又七分钟,查克.雪佛兰.格雷米奥在无控太空梭中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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