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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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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占星术士觉得应该和学生谈谈,温斯特从故乡回来之后说话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一直过了大半年,情况也没有什么好转。
不过最后反倒是学生先来找的老师。
“老师,”温斯特垂着手站在老师面前这样这样问。“占星术士就可以不靠外力自由地在空中飞翔了?”
老占星术士坐在星图前喝下午茶,徒弟手艺不错,新培制的浇着蜂蜜的杏仁葡萄干松饼香甜可口。“是的”
“那用星辰之力让别的东西在空中飞翔呢?”
“比如说?”
“人类和大约半吨重的金属框架。”
“金属框架很简单,毕竟你不用考虑金属会不会晕眩,会不会因为受力的不均匀而骨折,人类啊,动物啊这些东西就麻烦了。说到熟练掌握,就又比只靠着运气成功一次难些。还有,难度取决于物体离施法者距离的平方。成为大占星术士,你大概就能成功把人送上离你一公里远的地方。”老占星士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最后,别问我你什么时候能成为大占星术士。”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占星术士?”
老术士沉默地看了学生一眼,才猜测着说:“大概十一二年吧。”他其实本来想说可能性挺小,后来觉得不能太和年轻人的自尊心过不去,就看在松饼的份上就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老师。”
打量着着站在眼前的学生,相较四年前,她又长了个头,及肩的长发绾在脑后,蓝眼睛藏在镜片之后。有时他需要费力猜出学生在想什么。这次,倒是没有这样的问题。
占星术士叹了一口气,试探着说:“留在王都不好么?也许十年也许更长一点时间你就能成为占星术士,到时我老了,实验室的工作也只有你来接手了。比起实战性的占星术,你在研究上的天份高地多,何必去成为军部的走狗。或许不能成为大占星术士,但是……”
他的学生抿着嘴角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占星士知道学生的这种神色,就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当初温斯特就是带着这样的神色在一个早晨不停地追赶着他的马车。
这孩子的内心有着火焰。是能够将黄金熔炼,钢铁变成灼热洪流的火焰。这火焰后来又成为驱动温斯特前行的道标,火焰一刻不停止,这孩子的前行便永不会停止。
“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老占星术士评估着目前的情况,他有个异种金属凝炼的项目还需要学生的帮助。他对榨取每一分劳动力都绝不心慈手软。“但是你要保证在调休的时候为我工作。”老人耸了耸肩,“当然这是指你在提升剂的作用下还能够活下来没有烧坏脑子的情况下。”
后来,温斯特回想起这段被注入提升剂,钉入星阵的经历竟然没有觉得那天下午在小溪旁安静地坐着时是感受到的疼痛,又或者是极度的痛苦将人的记忆都碎片化了。
直到成为大占星术士之后,温斯特才像被什么狂热的东西召唤一样或者如同史前的苦行僧用鞭挞折磨自己一般,无数次曾经尝试着回忆这段时期的经历。但最后她能记起的总是只有咬破嘴唇之后和舌头之后的血腥味,自己野兽般的咆哮和嘶吼,星辰之力形成的狂烈乱流,如同布满荆棘的铁锤般砸在她的每一处神经末梢上。
她被星辰之力击碎,碾压,穿透,整整过了十二天。每一天都会有人来问她一个问题:“恩礼佛顿小姐,您还能够坚持么。”她用嘶吼和尖锐的诅咒喝骂这些家伙,一直到第十三天不能发出声音为止。
奉命进去将她抬出来的人都以为这个被折磨地变成一团烂泥的家伙命不久矣,在和被星阵碾压致全身的骨骼皮肤碎裂和与之而来热病搏斗了三个月,温斯特居然就能下地了,然后像所有消耗品一样被投入了战争。
可是□□上的疼痛可以将心中的痛苦屏蔽,这句话说得倒不假。
直到对方来信为止,温斯特有一年零三个月又十六天没有想到艾米莉。彼时她正和上尉简豪斯蹲在野战帐篷外面吸烟。外面雨雪交加,冬季的皮军装已经挡不住刺骨的冷意和水汽,两人撑着军用防雨斗篷坐在随便在泥地里垒高的红砖上。上尉正在吹嘘她做的羊肚杂碎布丁是天下一绝,她的女儿天天闹着要吃自己做的布丁,她准备要用她做的布丁换温斯特的香烟供应券。温斯特则对一切上尉家乡的菜肴嗤之以鼻,认为要吃那东西还不如吃一百吨特种金属的溶汁。
不远处,营队的邮政官在站在训练场上的遮雨幕下,向士兵发放信件。隔着雨和雪之帘,只能在夜幕中看到明亮而温暖的灯火,和穿着防雨斗篷挤得都要溢出遮雨幕的士兵。
忽然有人隔着人群在叫喊:“温斯特,温斯特,谁他妈的是温斯特!”
拥挤的人群爆发出好一阵哄笑,才有人说:“是九七六一小队的礼恩佛顿中尉吧。”
温斯特尴尬地朝上尉笑笑,低着头推开人群,邮政官把信拍在她的手上。“告诉这个写信的艾米莉,她该谢谢圣母之灵的祝福,这封信送到了咱们的军团,咱们又只有一个温斯特!”
温斯特傻笑着拿着信回到了帐篷,豪斯上尉知情识趣地顺走温斯特的两包烟之后,就跑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信的内容,温斯特一直能一字不露地背诵出来。 “嗨,温斯特,我记不起你的姓了,你的老师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哪个军团。所以我给每个军团的温斯特都写了一封。我打算在王都进修两年的工程机械。有时间回来地话通知我一声,你的老师抓着我改善他的气压炉,据说这本来是你的工作,为此你欠我十个苹果派。Ps.父亲和我一起在王都呆了一段时间,他说有机会可能会来看你。我不是很高兴。据说你经常给你的导师烤小松饼,我也不是很高兴。”
最后的一句“我不是很高兴”写得很潦草,最后的一笔还在纸页上散开了,简直像是懒得再沾墨水随手写成的便签。
这封信,温斯特开始反复看了很多遍,一个星期之后,她又有点害怕再翻看下去,这张纸就要因为折痕碎裂了,就只好把它放在占星术士特有的软皮背心里。在这个星期里她们向东转移了一百七十公里,一路上的急行军忙地让温斯特没有时间给艾米莉写信,等周末的时候她们进驻了北安弥尔勒,才有了相对舒适的住宿环境,在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温斯特拿出纸笔给艾米莉写了回信,她改了又改,直到军队邮政官离开前五分钟才把信送了出去。
豪斯上尉打完报告就一直躺在她的床上一边看书,一边玩她的打火机,房间里被她抽地烟雾缭绕,温斯特进来也受不住地准备拉起百叶窗,把窗户打开。
“嗨,尖帽子。”上尉用手中的打火机丢中了温斯特的肩膀。“别开窗。”
温斯特嘶了一声。“你以为你的烟味好闻到可以做熏鱼么――”
“哟哟哟,越来越尖刻了。刚来时笨笨又好欺负的礼恩佛顿小姐去哪里了?”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把手中夹着的烟点着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夹着烟的手指指指书桌,“你会看军用地图么?”
温斯特还是受过一点军队基础常识的训练的,比如红色和蓝色代表着我方和敌方,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地图上已经用蓝色的箭头标注了敌人的前进和进攻的方向,也用红色的箭头标明了我方的行军路线,温斯特从其中的一支上,看到了自己军团的名称,而隔着不远的地方就画着两条蓝色的长条。而隔着三个山脉才是自己的红色的长条。
“南安弥尔乐北突出部冬季战役。”这是后来的教科书给这次战役定的名称。
听起来非常辉煌,可是当自己身在构筑这种辉煌的人海时就是另一种滋味。温斯特觉当时觉得全身都被寒冰凝结了,她所在的第五集团军一直是二线辅助部队,负责占领城市防守和保障交通线,被突然调到前线只有一种可能。
走到自己的床上坐下,温斯特抿着发干的嘴唇问到:“会有多少人?!”
豪斯上尉耸耸肩:“谁知道呢。现在就希望他们来的早一点。”
“为什么?”
“因为动员的人越少,动员的时间就越短。”上尉咬着烟弯腰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副牌。“打牌,打牌,打牌最消磨时间。叫其它人来一起打牌。”
四人一直打到半夜还没有敌人的动静。上尉跑回自己的床上去睡了,温斯特在床上焦躁不安地翻身,直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睡到不知道多久,就能感觉到上尉在推她。“温斯特,温斯特。”
温斯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上尉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
“袭击开始了?”
温斯特疑惑地听着窗外,窗外安静地很。安静地好像能够听到朝阳升起的声音,并不像有什么激烈的战斗。
“跟我来。”
匆匆翻身下床,温斯特随手抓了块面包,边跑边放在嘴里啃,还没等她吃完,就跑到小队的停机库。这时,温斯特才发现小队所有的钢甲除了自己和上尉驾驶的北冕三型外都还覆盖着军队伪装用的深绿色迷彩油布。
丢开手上面包,一把拉住上尉,温斯特大喝:“你准备逃跑?”
“喂喂,尖帽子,别一副准备□□我的样子。”上尉一沉肩膀就从温斯特的手中挣了出来,笑着挑眉说:“怎么?对于这样的把我们送到这种地方当作诱饵的军队,你想为它献出生命么?”
这样说着上尉向前跑了几步,登上钢甲停靠的支架,转头朝温斯特做了个鬼脸,很快就攀上驾驶舱,跳了进去。
钢甲爆发出巨大的蒸汽泵工作时的沉重的低鸣,伴随着水蒸汽液化后的嘶嘶声,北冕从钢支架中挣脱出来, “轰” 地一声迈开了巨大的步子,上尉从驾驶舱里露出小半个脑袋,操纵着北冕微微下蹲,将巨大的金属前臂伸向温斯特。“快上来,军部的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