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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又梦见了那片芦苇荡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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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了那片芦苇荡子。
芦花开成白茫茫的一片,一直绵延到天边。一阵风起,吹得芦花化作白雪,千点万点,漫天飞扬,又一阵风,碧水化作细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梦里的我充满了青春活力,扑通一个猛子扎到水中,水的清凉直沁心肺,浑身顿时无比地轻松畅快。
忽然,有人从身后把我一把抱住。那狡猾狡猾的声音响起,“小笼包。”
我浑身立刻僵硬了,一股滚烫的东西从心底喷涌而出,一直流到眼底,在眼眶里打转。
“端哥...是你吗?”我小小声地问,不敢回头。
“当然是我—你那文韬武略,才情卓绝,把小笼包欺负得哭爹喊娘的端哥。”
“可你不是…”
“没有的事,我哪会那么容易死掉。”声音里含着微笑。
“你可已经成了大英雄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花了大把的银子,雇了那个枪手,帮我宣传的嘛,居然给你捧红了。也真是,你怎么光宣传我呀,恩师,父亲和熙哥他们,哪个不比我做得多。。。”
“你年轻聪明相貌好呀。让人花痴不断,浮想联翩呀。婆婆妈妈把你当儿子,姑娘媳妇把你当王子。人民需要英雄,英雄要立典型,最重要的是我投资出了书也希望赚一把。”我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啧啧,几年不见,我们的小笼包也变得巧舌如簧了。”
我惬意地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享受着他那沉沉的心跳在我的身体里激起的回响。
过了许久,我问:“端哥,你不怨我了”
感觉身后的人一凛。接着听见一声轻叹,“怨。当然怨。所以--”他的声音有些严肃,“你得好好受罚—”
话音未落,腰间已被猛捏了几把。
我立刻高声尖叫,然后放肆地大笑,笑啊笑,笑得眼泪流了出来,笑得挣脱了他,笑得捧着肚子,弯下了腰。
笑声荡漾,像一阵小旋风,奔散开去,不再回来。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端哥…”我小声道。没有回答。
猛地转身,却只见阳光和静谧的河岸。
“端哥!”我大声喊。
喊声激得河水迅速高涨了起来,雾气蒸腾,铺天盖地,眼前顿时腥红一片…
***
仿佛水注进冰,一点一点地融化,轻盈飘扬的意识又一点一点回到沉重的身躯里来了。
睁开眼,眼前是个无月无星,沉闷无比的黑夜。
胸口仿佛火烧。我侧翻过身,左肘撑床,努力爬起来,身体像枯老的树枝那样嘎嘎巴巴发出脆响。
好不容易半坐起来了,我伸出手去摸床畔小几上的水杯。只听,哐当当一声,杯子敲落地上。无奈,我把头靠在墙上,半闭了眼,不停地喘气。
片刻后,走廊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张妈恭恭敬敬地在门外问,“小姐。”
“进来吧。”
门开了。张妈进来了,同时带进来一盏灯,和灯上托着的豆大的一点光。她走过来,把灯搁在床边的小几上。又弯腰去拾那落在地上的杯子。
“张妈,不用了。”我说,拍拍床沿,“你坐,跟我说个话儿。”
“是,夫人。”
我从枕头下摸出那块东西来。凑着灯光,仔细端详它:那是一块上了釉彩的陶片,贝壳大小,被凿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状,上面穿了一个小孔,孔里穿了一根绳子。
绳子原来是红的。后来,被鲜血染得更红了。再后来,一年又一年,岁月把它磨蚀成黑色的了。但那陶片,经历了那许许多多磨难,却仍然透着深沉的红色,在我的手心里怦怦地跳。
眼泪挂了下来,在这明灭不定的空间里头,该是闪闪发光的吧。
“小姐…” 顾嫂颤颤道。
“张妈,哼个曲儿给我听吧。”
“小姐想听哪个?”
“傍妆台。”
“小姐。。。都二十几年了,您别再伤心了。郎中说您的病。。。”
“没。。。”我刚开口就剧烈地咳嗽。
张妈忙过来,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一边说,“好。我唱,我唱--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
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
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
流光一瞬,离愁一身。
望云山,当时壁垒,蔓草斜曛。”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着珠帘,叮当作响。
低回的吟唱拉开了往事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