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阁》戏娘

1、上

　　日近花灯，香雪海更加的热闹。但本是闹市的街上却有着一座独立、清冷的楼阁——浮云阁。浮云阁是处寻花问柳之地，但比起其他地方，这里却有些不同。一是在此的姑娘大多是卖艺不卖身，二是只要有钱你就可以与愿意接客的花娘共度良宵——无论你是将死的囚犯还是暴富的乞丐。
　　但浮云阁在七日之前却开始关门谢客。据说，浮云阁新来了一位被称作第一舞姬的花娘；据说，这位花娘花名梦忆；据说，这位梦忆姑娘与第一琴姬雪兰是知交好友；据说，七日后乃是雪兰的双十诞辰……
　　如此多的传闻也许并非实情，但那位花名梦忆的舞姬确是到了香雪海在浮云阁休憩待到七日后艳绝天下。

　　对于坊间的传闻梦忆略知一二，但也只是一笑而过。她笑眼盈盈地看向一旁抚琴的雪兰，朱唇轻启：“阿雪，你说来看你我的人有几成是为了吟风诵雅的？”“不过是为了附庸风雅。”雪兰如是说道。

　　但不管怎样，七月十一日如期而至。伴随着香雪海花灯会到来的还有浮云阁的绝艳。年幼的青鸾站在门前对来往的路人招摇着手绢，如往日一般不停地重复着“客官可要进来歇息一下。”但今日的青鸾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向阁内张望着。

　　“青鸾妹子这般的心不在焉，要是叫林娘瞧了去可是要讨一番好打。”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青鸾被这声惊得打了个冷颤。她退出屋檐，抬眼便看见了巧笑倩兮的梦忆。雪兰一身淡蓝色长衫站在阁楼之上淡笑道：“梦忆莫要在调笑青鸾妹子了，没见她都被你惊得浑身都僵了么。”“阿雪可是在替青鸾妹子求情？”梦忆将身子轻倚在雪兰身上，笑得愈发大声了。“你呀。调皮～”雪兰用手指刮了一下梦忆的鼻尖，表情十分无奈。谁都知道林娘晨曦之时就已外出，也只有这实诚的青鸾会信梦忆的笑言了。

　　青鸾看着阁楼之上的女子，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起来，笑道：“姐姐真美……”。青鸾这话也不知是在说谁，但阁楼上的女子却是听得真切。梦忆和雪兰相视一笑：“青鸾妹子嘴可真甜……”

　　夜幕降临，繁星片刻之间便布满天空。
　　浮云阁内渐渐传出了九霄环佩之音。戴着面纱的雪兰一袭天蓝半袖，坐在高台之上，青葱玉指灵活地挑动着琴弦，指尖泻出的琴音让人倍感舒畅，以清丽脱俗，不似凡世之人。

　　一曲毕。未等台下之客回神，便听银铃之声从天外传来。碧绿的倩影从天而降，女子娇唇轻启：“今日雪兰已至双十年华，梦忆孑然一身，想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什。唯有一舞《倾城》助兴。”说完，梦忆一挥水袖，袖间的绸带随之泻出，画出一道轻盈、优美的弧线。用戴着银铃的左脚在玉台上划出一个圆弧整个人随之起舞。

　　雪兰轻挑琴弦，便和上了梦忆的舞步。一曲一舞和得巧夺天工，那不食烟火的女子和那巧笑倩兮的女子在那台上演绎着不为凡尘的舞曲。叫好之声以不同最初的不绝于耳，逐渐地，整个阁楼之内只余下琴声悦耳，未闻余声扰心。

　　在曲声将近的时候，梦忆退了场。每一个舞姬都会轻功，这能使舞技更加轻盈；像来时一样，梦忆运足内力，飞身上楼，而雪兰。则起身完成了那最后一式。梦忆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女子轻轻地摘下面纱，露出那不施粉黛却倾倒众生的脸。但当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那个女子就算再美，也是有毒的啊……

　　所有的人把掌声与欢笑都给了她，所有的惊艳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即使她只完成了一式。明明都是我的啊……

　　梦忆握紧了拳却又松开了：这是我欠她的。看着那个女子，梦忆低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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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上粗布麻衫，梦忆已看不出是那个一舞倾城的花娘，但举手投足之间仍带着不凡之气。香雪海的花灯会连续三日，而今日则是这三日之始。花灯之盛在于亥时烟火，所以现在未到亥时人来人往便显得格外的奇怪。

　　但这一切，都与梦忆无关。事实上对于极少外出的梦忆来说，如此盛景，正好。‘若不是雪兰，今日的我怕是还在卖舞吧。’梦忆自嘲地勾勾嘴角，又摇了摇头。‘今日就痛快一番，莫在想那些烦心事了。’

　　“若水，似火，如霜，亦石。”梦忆在一个猜灯谜的铺子前站定，轻声念叨着那漂亮花灯上的小篆。坐在板凳上看书的摊主一席白衣，懒洋洋地打量了梦忆一眼，开口说道：“姑娘可是要我这花灯，若猜对了，自行取之便是；猜错了，留下铜钱，自行去之便是。”“那这花灯，我可是要定了。”梦忆自信地说：“公子可听好了：春若水、夏似火，秋如霜，冬亦冰，四者乃四时也。公子，奴家猜得可对？”

　　那摊主看着梦忆笑意盈盈的眼睛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淡然道：“姑娘为风尘女子竟猜不透这谜底，怪哉，奇哉。”刹间，梦忆的笑意全无，脸色刷白，她感到整个人如坠冰窖，道一句：“打扰了。”说罢，在摊台上放下两枚铜钱，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梦忆停下脚步，那摊主把书本往摊台上一放，将花灯取下，走到梦忆面前：“花灯赠美人，望姑娘多多保重。下次的花灯会时，姑娘再将这谜底告知在下吧。”梦忆点头，伸手将花灯接下：“多谢。这花灯之谜，下次相聚，奴家定会给公子一个答复。”

　　“为何要赠她花灯。莫非，你动心了？”一名青衣女子对摊主调笑道。“岂会。”摊主看着梦忆远去的方向，眼中涌起几分怀念“不过是可怜她罢了。这丫头，迟早会把自己的命赔上。”

　　“哼，你倒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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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忆将面颊前的头发拢了拢，全放到耳后。按照花灯会的习俗，亥时将近便要将手中的花灯投进护城河里，带着美好的愿望流向远方。但谁都知道，护城河绕城一圈，最后还是要漂回这里。

　　梦忆挑着花灯绕着护城河走了一段，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灯放了，但花灯会上岂有僻静之地。梦忆走了一段，找了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准备将灯取下。“姑娘等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姑娘、等、等等。”“公子慢些，有话好说。”梦忆看着书生一副半条命都跑掉了的模样，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赶紧安慰。

　　“姑娘。”那书生拍拍胸口，呼了几口大气，冲梦忆拱拱手：“姑娘，在下杨明。只因我家姑娘偶然瞧见姑娘手中的花灯，心甚美之，望姑娘能慷慨相让。”梦忆向书生身后望去，看见一位桃衣女子正站在他身后，见梦忆望过来，女子温婉地笑笑两颊却渐渐变得绯红。

　　嘴角向左上方勾了勾，歪着头看向杨明：“我为何要将这花灯相让？还请杨公子给个理由。”杨明似是一愣，没想到梦忆会有此一问但仍从容应道：“君子成人之美，姑娘自然乐意为之。”

　　“可公子是否忘了下一句：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清冷的月光从湖面映到梦忆的眼睛里，让杨明看清了眼幽蓝的眼眸和那眼里的挑衅。“姑娘若是肯将这花灯相让，定以百两谢之。”杨明说道，心中觉可笑，这女子看来已是桃李年华，却这般稚子心性。

　　“公子若是想要这花灯，抢去便是！何必如此辱我！”梦忆两手用力，手中的竹柄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