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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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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树,我从入学典礼的时候就开始注意它了。
是一棵与众不同的树。
“听说今天是今年最热的一天哦。”
“怪不得这么热,真的热死个人了啊啊啊!”
“安啦,淡定点,你可以这么想,过了今天就会凉快起来了。”
“也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过还是好热啊。”
“喂,那边的不要讲话了!”一个梳着低马尾的女孩子有些生气,“真是的!已经开始早读了!还有你,你在发什么呆啊!大家动作都给我快点!”
“没在发呆。”我小声嘀咕道,慢悠悠地开始了清理落叶的动作。早读这种事情,我倒是希望能够趁机翘掉。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那棵树的下面。
那棵我一直在注意的树。
后来我总是会回忆到我走向这棵树的那一瞬间,有时就像看电影一般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漠的观察着,有时会偷偷在心中问自己,我们的相遇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逆天而为呢?
“阿玲,阿玲,阿玲……”缓慢悠长的语调,清澈如水晶的音色,有规律的轻轻低喃着。尾音咬碎在唇边好似不舍般拖得细长婉远。
“阿玲。”是个很温柔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进去啊。早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我昏昏沉沉的靠在这棵大树身旁这样想到。
“喂。”
稍显清冷的音阶却如同一桶0℃的冰水混合物般“唰”的一声将我从头到脚泼了个透心凉。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诶?你有这么冷吗?”大刘看着我握着扫把的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惊讶的问道。
我:“你刚刚喊我了?”
大刘:“没有啊。”
我像是有所感应,猛地一转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白袍,扎着齐腰马尾的少年。他在看着我。
“你看那是谁?”我指着那个奇装异服的少年问大刘。
大刘:“没谁啊,木头你今天有些奇怪耶。”
“怎么会没人?”我慌忙扭头。
我指着的地方空旷无奇。徒留一地的树叶。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声“喂”就是那个奇怪的少年说的。我的直觉一向不错。
“肯定是——幻觉。”同桌老钱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大刘拿着语文书当掩护转过身来,“我觉得你是看见鬼了,今儿天那么热,谁会蛇精病的披着个大白袍啊?”
老钱又咬了口面包,口齿不清道:“就是,就是。照你说的,那么长头发你怎么就断定他一定是个男生呢?说不定是个妹子啊。”
我抽了抽嘴角:“喂喂,重点不是那个奇怪的人好吗?我是想问你们我听到的阿玲是怎么回事?咱们学校有这号人吗?”
大刘一副看白痴的神情:“拜!托!叫玲的女生多了去了好吗!再说你凭什么确定这个ling是王令玲呢?”
老钱终于将面包给吃完了,舔了舔手指道:“如果是王林琳的话,咱班就有一个。喏。”
老钱下巴一扬,是那个刚刚扫包干区时训他们的低马尾女生,王琳。
王琳一脸厌恶的看着老钱,冷哼一声,继续读书。
大刘幸灾乐祸的取笑老钱,“瞧你这狗样,人家校花是尔等贱民随意观赏的了的么?”
老钱“切”了一声,对我说:“我看你啊,八成是中暑了才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幻听和幻觉。”
我托腮望着窗外,正好看到那棵与众不同的树,心想:
“真的只是幻觉吗?”
之所以觉得这棵树与众不同,是因为它树叶的颜色要比其他树浅上很多,是那种快要接近柠檬黄的绿了。很漂亮的颜色。
有一次想摘下一枚当做书签,却发现树叶的颜色在几分钟后又变成了普通的绿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或者也可以说是,我是唯一一个对这棵树感兴趣的人罢了。
“真的一点也没区别吗?明明颜色超明显的不一样。”
老钱端详半刻,点了点头。
我喃喃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
老钱:“少年,你中二了哟。”
“我可以看到。”王琳随意的将耳鬓旁的碎发拨至耳后,道:“我可以。那棵树的颜色较之其他树而言要浅上很多。”
“琳琳,去上厕所吗?”一个女生问道。
王琳:“嗯。”
我感动的说:“看吧!看吧!我没说错吧?人家校花都这么说了。”
“我觉得吧……”老钱摸着下巴望着王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嗯嗯?”
“她喜欢你。”老钱一锤定音。
“……”我无奈了,“人家可是校花啊。”
“校花怎么了?校花就不能喜欢你了吗?”老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嘿!木头!我、我跟你说……”大刘急忙冲进教室,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吞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我见到你说的那个扎着高马尾头发还齐腰的人了。”
“什么?”老钱比我还着急的问道,“嘿哟,他是何方神圣?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咱们教导处主任没有把他削了?”
教导处主任是他们学校有名的一个长年更年期的中老年妇女,最见不得早恋、怪发和奇装异服,特别是男生留怪发,那叫一个深恶痛绝啊,她手里随时握着一把剪子就是专门为了杜绝怪发现象。人送外号“剪刀手·鬼见愁”。老钱曾深受其迫害。
大刘摆摆手,“哪儿能呢?靠,人是个妹子!乖乖唉,你都不知道那妹子长的有多好看。她那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简直是、简直是……”大刘词穷了。
老钱:“简直是摄!人!心!魄!”
大刘一拍掌,“对!就是这么个感觉。”
大刘:“诶嘿,不对啊,你又没看到过人家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指指门口。
大刘跟在光碟中跳了针似得一格一格地扭过头去。
老钱呆呆的说:“我觉得王琳的校花位子不保了。”
大刘同样呆呆的点了点头。
上课铃响。班主任领着那个长发女生进班,热情洋溢地说了堆大家要友好相处之类的废话。
“来,做个自我介绍吧。”二十几岁的男班主任笑的如花似玉,亲切的说道。
长发女生:“我叫夏玲。”出乎意料的中性音质,配她的长相却毫不突兀。
“……”沉默。
夏玲淡淡道:“就这。没了。”
老钱低声兴奋道:“这性子!这声音!这长相!真是太对我胃口了!”
老钱急于分享找到女神的兴奋感,一侧身却被我的神情吓到了。“木头你咋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痛。”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牵不出一丝的弧度。
就是她。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嘶吼着告诉我。她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她正在看着我。
“所以,那棵大树呼唤的是她?可是为什么我能够听见?阿、玲,夏玲,谜之转校生……”我低头暗自思索着。
待我一抬头,我已经走到了这棵颜色不同的大树下了。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我转身。果不其然,是她。
夏玲此时的穿着是我们学校的夏季制服,及膝的浅蓝色裙子特别衬她雪白色的皮肤。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她只是冷淡的看着我,良久,“别着急,时机未到。”然后转身离去,马尾在空中甩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算什么!”我愤愤地想。
“听说你中午和她在一起哦?”老钱怪笑着问我。
“没有,就是碰见了,打个招呼而已。”我停顿,想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你放心,我不喜欢她。”
老钱怪叫:“这你也不喜欢,那你也不喜欢,天啦撸,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我:“……怎么可能?”
大刘:“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迟疑道:“额,胸大的。”
老钱:“……”
大刘:“……”
全班男生:“……”
老钱眼中含泪,“说!你这个罪人,你为什么要把这么残酷的事情说穿!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你知我知大家知但是绝对不会说出来永远烂在肚子里的!吗!”
大刘捂脸:“是啊,不管是王琳还是夏玲,她们都是飞机场呢。”
在场的所有男生都十分默契的集体叹了口气。
“林逸风。”
老钱:“卧槽王琳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刘随其他男生一起作鸟兽散状。老钱给我比了个阿门的十字之后也特别没出息的跑掉了。
林逸风是我的名字。
我:“额,那个啥,我们刚刚是在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林逸风,”王琳打断了我,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我:“……”卧槽!卧槽!卧槽!
整个班都沉静了,仿佛像是被施了时间冻结魔法似的。
或许过了几个小时,或许只过了几分钟。我开口道:“对不起。”
王琳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却没有让眼泪落下。她冷静道:“哦。”
后来一直到下午的第一节课上课铃响,班里面都是不正常的吵闹着。王琳一直趴在她的课桌上,没有抬头。她在哭……吧。
第二天,王琳顶着一头俏皮利落的短发来到了学校,惊艳了不少人。有人说王琳剪发是为了与夏玲区别开来,想转换风格与之一比高下。这是女人之间的战斗。也有人说是因为失恋而一时冲动。
而她本人则说:“天气太热了而已。”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主动叫住了她。等到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我才开口:“那个,对不起。”
“啊啊真是的,”王琳突然大叫道,“这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好吗?”
王琳:“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根本没有责任,也没有资格和我道歉!你没有看见过我因为你喜欢长发的女生而拼命吃海带、黑豆,在大夏天还要忍着不去理发店,每天晚上拼命洗头的样子;你也没有看见过我因为你喜欢白皮肤的女生而拼命喝柠檬汁、玫瑰花茶,一天跑八趟厕所的样子;你更没有看见过我喜欢你喜欢到夜不能寐,第二天还得努力打起精神和你这个罪魁祸首打招呼的样子!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嗯,谢谢你。”
空气好像沉寂了那么几秒。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问王琳了。
王琳恶狠狠地抹了把脸,“你是想问那棵树吧?”
可能是我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当然会知道你对那棵树的执念有多深好吗,因为我喜欢你啊。”
王琳:“我骗了你,我根本没有看出那棵树和其他树有什么不同。”
“是吗……”
王琳点头,随意收拾了书包走至教室门口,又停下,问道:“你,觉得我短发时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随后大喊,“好看,比长发时还要好看!”
王琳:“……嗯。”
尽管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可是我就是觉得,她一定笑了。笑的很灿烂。
我坐在座位上,望着那棵树。依稀好像又听见了呼唤声。
渐行渐远。
“阿玲,阿玲……”突然有点犯困,我眯着眼。
“你最好离那棵树远一点。”
我突然清醒过来,猛地站起身将桌椅打翻。乒乒乓乓的声音打破了满是的沉静,也打碎了那悠远的呼唤声。
又是这样!我恼怒的想。又是她。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夏玲歪头:“短发比长发好看时。”
我:“……你到底是谁?这个时期转学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假了吧?”
“对我敌意很深啊。”夏玲:“你能看见吧,那棵树。”
我警惕地看着她,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我是说,”夏玲缓缓地开口,“那棵树的枝桠上挂满了人头。”
夏玲摸摸下巴,“看你这反应,原来是还看不到啊。那就别着急,时机未到。”言毕转身就走。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是给我说清楚再走啊!”
夏玲:“松手。”
很平静地两个字,却奇妙地抚平了我心中的焦躁感。我松开了她的手腕。她的骨架还蛮大的,怪不得她这么高。
夏玲冷冷地看着我:“真的想知道吗?”
我坚定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就等啊。”
我:“……”
夏玲叹了口气:“你放心,该你知道的事情你终归是要知道的。所以至少要等到你能看见土里蔓延出来的鲜血时再来找我吧。”
“还有,离那棵树远一点,事不过三,我不想救你第四次。”
我:“昨天早上我看到你穿着白袍……”
夏玲那好似沉淀了太多东西的黑的不正常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她开口轻声道:“关于我的事情,你最好一个字也不要问。”
许久,我“嗯”了一声。